第三章
唐泽华这时心中起伏不定,刹那间,千头万绪,思嘲汹涌。亲仇,怪人,遭遇…一幕一幕的环袭脑际,他有些感伤,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暴风雨一直就没有停,那成排的翠竹,被风雨侵袭,排出凄厉的飒飒之声,点辍这亡魂落魄的画面。
时辰一刻一刻的过去,脉门的五条钢钩,并未稍微松放,天灵盖上的庒力,丝毫也未减低。可是,他并未死去,仍然能感觉到风雨的侵袭。
他的⾎没有刚才那样沸腾,相反的,却已经冰冷得凝结了。
然而,那怪人并没有什么举动,吏未出声。
大约僵持有两盏热茶的工夫,唐圣华蓦觉右手脉门的钢钩,微微的有些颤动。
他心情开始紧张起来,以为是那怪人正在运力施展杀手的时候。
他心中一紧,星目不期然的张开,就在他张目的刹那,忽地觉得脉门一松,赶忙斜目一看,他又怔住了。
此际,却见那怪人步履蹒跚缓缓的松开五指,向前行去。
大约走了十多步远,突地跪在地上,呜咽而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唐圣华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痴呆的立在当地,眼⾊也呆滞无神了。
那位怪师⽗哭得很伤心,嘴里一也唠叨不停,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大约有半盏茶的光景,怪人不哭了,但是,却狂笑不止。
又是一个突然,那怪人本就跪在地上狂笑的,此时,只见黑影疾闪,早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唐圣华已悟及这中间必有文章,而且,也必是错综复杂,千奇百怪,因此,好奇心冲动,很想询问这內中的原由。
“喂!你趁早离开这里,要快…”
苍老的声音,又怒吼起来,非常决绝,打断了唐圣华的思考,他急忙喊道:“师⽗!我还有话说!”
“不准你说话,快走!”
“师⽗…我…”
“如果你再烦我,我非要杀死你不可!走啊!快走呀!”
怪人很急,恨不得唐圣华马上就离开隐崖,生像走迟了,就要遭遇惨变。
唐圣华很矛盾,不走吧,催促得太急,走吧!师恩三载,就这样不辞而去,未免有失礼统,于心不安,再说,这內中的情节,也应该有所了解,是以,他犹豫难决,进退不能。
这种突出的事情,使人异常痛苦,唐圣华心头涌起了悲和愤的酸辣意味,忍不住,流下了热泪。
蓦地,他下了决心,猛一跺脚,暗道:“大丈夫生而何,死又何惧,三年教养之恩,无以为报,我拼着一死,也要将內情弄清,以死相报,总比就这样离去为妙。”
他強忍悲愤,不由⾼声呼道:“我决定不离开师⽗…”
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怪人暴怒又增,喝喊道:“你不怕死么?”
“死!哈…哈…哈…哈…”他发出儿声悲壮的大笑,道:“人活百岁终须死,我不怕死!”
“不怕死…哼!我要追回我传你的武功,叫你⾎气逆行,死活都难!如果你即刻走的话…”
“如果我走,你就算了是不是?”
“噢!你走远了,我眼不见为净,当然不会杀死你!”
“哈…哈…哈…哈…”回答给怪老人的,是几声狂笑。
怪师⽗怒火百倍,声音凄厉的大吼:“住口!你笑什么?”
“我希望你能杀死我,更希望你追回武功,这样,总比不清不⽩的走出隐崖,要心安得多…”
唐圣华的话,说得理直气壮,他本就有一副刚毅的格,宁死不屈的心,丝毫未考虑到“死”和“死活都难”
的事儿。
因此,他这时已改变了他对怪人的看法,他判断出怪人是在极其矛盾的心情下,和想施小惠利用的情形下,而收他为徒的,假如不是为了三年教养之恩,他可能说话就不会这样客气。
那位怪人心火正旺,怒不可抑的时刻,确有杀他之意。
但是,见唐圣华这种面不改⾊的刚毅之气,暗中也动摇了原意。
同时,这两人固然是没有见面,究竟相处了三年之多,心也就跟着软了下来,然而,他多少在心里还存着不信,他不信唐圣华真的不怕死。
怪师⽗并未现⾝,仍旧是怒吼道:“好!你既是不愿走,我就将你杀死也好!”唐圣华大有视死如归之概,仰脸望着那霎时变得凄惨的天空,哪出阵阵冷笑,等着师⽗来追回武功,来杀死他。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快到一盏热茶的时光,那位怪人并未出现。
唐圣华好不奇怪,他还是原来的姿态,心里怪而脸⾊不移,更不扭头探望。
不大工夫,隐崖突地传出了呜咽的哭声,哭得很凄惨,很委屈。
霎时,愁云凄雾,笼罩了整个的隐崖,一股辛酸的气氛,冲着唐圣华坚毅中冷漠的心情。
哭声愈来愈大,也越哭越伤感,渐渐的,唐圣华心软了,忍不住转过⾝来,冲着哭声之处说道:“师⽗,徒儿错啦!你老人家不要哭了好不好?”
回答他的,仍旧是哭声,惨然,悲伤。
唐圣华冷静的道:“师⽗!我答应离开这里…”
哭声突然停顿,吼声又起:“好!你走呀!快走!”
唐圣华无可奈何,抱着歉然而沉痛的心情,默默无言,一步一步的往崖外走出。
“喂!你转来!”
他正是,怪师⽗忽然又这样命令他转来,当下心中一喜,暗想:“他命我转去,莫非要告诉我这內中的情节?”忙大声应道:“师⽗,还有事吗?”
停了片刻,怪老人语气非常凌厉,也十分伤痛的大声吼道:“三年前,我就想杀死你,但是我错了,没有这样做,不但错一次,而且一错再错的收你为寄名徒弟,今天,我又想通了还是将你杀了的好,没有这样做,不但错一次,而且,这样做的话,也对不起你的…”
说到这儿,倏地将话哽住,思量了一下,又吼道:“于是,我决定饶你一命,不过,我有个条件…”
唐圣华正在匆匆的想:“他说‘对不起我的…’是我的什么?为啥不说…”
正想到这里,怪老人这提出有条件之话,他不太相信,但又不由他不信,以怀疑的口吻,道:“有条件?”
“不错!当然有条件!”
“那么请将条件说出来!”
他意识到师⽗在这个时候,必定是心肠狠辣,所以,他也就可以強硬的语气对答,他知道不如此,将会遭到不可收拾的惨况。
怪人语气,并没有轻松下来,凌厉的说:“本来我发过誓,不再出现江湖,可是我的目的达到了,这个誓言也就不再存在,因此,我在一年之后,就要重新踏进江湖…”
这些话,与他的所谓条件,听起来毫不相⼲,唐圣华莫明其妙,当时也有点不耐烦,拦住了怪人的话,急忙问道:“你说的这些,本就不是条件嘛…”
“小子,闭闭你的鸟嘴!告诉你,这就是条件的开始!”
唐圣华被怪人骂得一楞,接着心火上升,但他仍能強按怒气,暗地忖道:“他不以我为徒,难道我也不以他为师?
虽然我没有行拜师大礼,三年的教养,何异重生⽗⺟?还是忍下这口气,免得背上叛师道的罪名…”
他有了这种想法,当下也就心平气和,静等着怪人继续说下去。
怪人的语气更加凶狠,继续说道:“我作茧自缚,苦修隐崖达二十多年,如今诺言已经践満,誓必现⾝江湖,闹个天翻地覆,方怈我中这口怨气…”
怪老人略略一顿,这当口唐圣华却想道:“你闹翻江湖,与我何⼲…”
思念及此,怪人又道:“当我重踏江湖,必得大开杀戒,诛除我过去的仇家,你也是我诛杀之中的一人,知道不?”
唐圣华听得心头一震,急忖道:“如此说来,我竟变成了他的仇家,我和他素不认识,何仇之有?”问道:“我并非你的仇人,为什么要杀我?”
“哼!我和你不但有仇,而且还有恨!”
唐圣华好生不解,他不知道仇和恨来自何处,搜尽枯肠,难得端倪,忍不住问道:“我们师徒名份仍在,仇恨从何而起?你能否将內情相告?”
“呸!传你的武功,暂不追回,但师徒名份,自此一笔勾销,一年之內,在江湖上遇上我仍能饶你一命,一年之后,就决不宽恕了。”
怪人斩钉断铁,语气绝裂,继而冷笑道:“至于仇恨內情,目前也没有心情叙说,等你临死之际,再告诉你不迟,总之,我会叫你死得明明⽩⽩,这就是我的条件,话已说完,一个时辰之內,你速离隐崖,否则,莫怪我心狠手辣!”
唐圣华心中突地涌起一股无名的辛酸,他自从离开了⽗⺟,流浪两年,能如此亲切照顾他三年之久,除师⽗是绝无仅有的一人,如今,师⽗又是如此决裂,存有非杀他不可之心,硬他别离隐崖,使他又成为孤苦伶仃的儿孤,流浪四海,而且,一年后相遇,势非置之死地不可…
这些使人难以忘怀的创痛,使他勾起了天涯海角,何处是我家之感,因之,他闻听之下,內心的忧伤,悲忿,凄凉,一股脑儿愁积在,原来強忍的愁愤,像长江溃泛,忍不住奔怈而出。
他星目呆滞,热泪滚滚抛流,继而嚎陶痛哭!
这是他自懂事以来,第一次如此悲痛,只哭得天昏地暗,凄风苦雾,満罩全崖。
他哭得声嘶力竭,将近盏茶的工夫,尚未停止,蓦地,怪人发出了阵阵冷笑,说道:“小子,哭就管用了么?趁早给我滚!”
语气冷漠严峻,简直听不出有半点人情味,使人有着森的感觉。
唐圣华倏地住哭,仰脸凝思有倾,忖道:“是啦!哭又何用,唐圣华纵不能顶天立地,也不可寄人篱下,河山虽小,总有我立⾜之处,他已解除师徒之份,我又何须留恋,走!”
他立刻收敛了悲愤的心情,大踏步往崖外行去。
他步法轻灵,快捷异常,即将走出隐崖的当口,蓦地又一个意念,猛袭心头。
唐圣华停步转⾝,昂声喝道:“师…师⽗!请问能不能将名译示知…”
他在急骤之间,觉得称怪人为师⽗,似乎不太妥当,故而师字出口,方始警觉,继而一想,称他一声师⽗,也不为过,是以,又很快的喊出师⽗而说出了这句话来。
那知他言未尽意,话没有说完,却听怪人嘿嘿几声恻恻的冷笑,刺得他汗⽑直竖,要说之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这时,那位怪人方冷冷的说道:“你问我的姓名,是不是打算对我不利?”
要知唐圣华在这几年中,早养成孤僻沉默心,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他难以回答。
他沉昑片刻,还是想不出适当话来,他本可以谎言欺人,然他生耿直,纯厚无比,要他说谎骗人,却是件极其困难之事。
因为,他的原意是想知道师⽗的名译,然后查探来龙去脉,俟机一怈今⽇之忿。
可是,怪人何等厉害,居然揭露了他的心病,而使他无言以对。
这不过是眨眼的工夫,想是怪人看出了他的心机,敝声狂笑道:“小子!我可以告诉你,二十年前,我和你⽗亲能打成平手,二十年后的今天,你⽗⺟连手而打,也不是我‘混世狂生’的敌手,你如想稍存对我不利之心,我叫你死得更惨!”
怪人得意非常,说到此处,再又狂声猛笑,道:“普天之下,能和我混世狂生相敌的,除五岭之外,只怕找不出几人,除非‘丹旗’再世…哈…哈…哈…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还不与我滚!”
“滚”字出口,狂焰陡生,疾向唐圣华卷袭过去。
唐圣华静听怪人之言,噤不住⽑骨悚然,心惊魄动,他知道人家说话无丝毫夸大,但这中间牵扯出他的⽗⺟来,因而又增加了一份惊疑,是以,他并未注意到怪师⽗忽地排出掌风,猛袭而至。
待他发现,已是晚了一步,当然也容不得他多想,所幸这股狂风,力固猛,而劲却柔,竟将他推挫出十多步,方拿桩站稳。
唐圣华这时的心境,真是充満了酸甜苦辣的味儿,呆立在隐崖的出口,凝神细听,并无若何音响,他知道,即使自己再有话说,对方也不会理他。
他露出丝丝苦笑,摇了头摇,抬步正想往崖外走出,那知无意中扭头朝石洞那面看去,愁雾中,那座大青石,如一座小山,威立洞侧,上面正显出“直言居士”四个自己以“九曲指”写的字。
他留恋这个三年相依的福地,往事一幕的映过脑际,不由得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才大步出崖而去。
这地方他不陌生,三年前打此路来,是抱着无穷的希望,三年后的今天,又打从此路出去,但却意态阑珊,満怀愁肠,一副忧愁的戚容。
走得快,想的事也多,破庙里的往事,浮现心头,⽗⺟的仇冤盘环脑间,尤其是“混世狂生”四个字,最使他啼笑都难,他想:“这狂生心极难捉摸,三年以前,他救我一命,又传我武功文学,谁知三年后,一反前态,恨我⼊骨,杀不杀,一变再变,这究竟是何道理…”
他推敲不出个中的道理,又想道:“从他字里行间来推测,狂生很可能和我⽗⺟有一段恩怨过节,否则,他不会无端的提起妈妈,又提起爹爹的…”
这些,都成了谜,唐圣华无法开解这个谜,只见他剑眉深锁,星目圆睁,苦搜来龙去脉。
他目下的武功,已有相当底,行走起来,快速无匹,皆因他心念往事,无法发现他的功力如何罢了。
不大工夫,已来到断涧边沿,抬目细看,三年前的景物依旧,那条葛藤,在山风吹袭中,来回摆动,看得心旌摇幌,站立不安。
他站在葛藤的这端,追忆以前冒生命之险,滑过断涧的往事,额头上多少又沁出了些许汗渍。
此刻,他又要窜过断涧,然而,上端扶手的那短藤,早就断落,没有依持,将如何过去?
以唐圣华的功夫论,滑藤过涧,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从未运用所学,岂能知晓过得这深不见底的断涧不?因此,他木然了。
他站在断涧边沿,⾜⾜有一盏热茶的工夫,方清醒过来,想道:“三年前我都能通过深涧,难道今天学会了武功,反而通过不了?这可能是用提纵术,方保无事…”
思念一闪而过,神情为之一振,当下昅气丹田,脚尖轻轻一垫,振臂临空,飘落在摇幌的葛藤之上。
他⾝轻如燕,稳如泰山,心中不期然一阵欣喜,想道:“看来要过此涧,实在易于反掌,我怎的不知道运用?真该死!”
这是他首次试用所学,一举成功,那能不惊喜若狂,忙借葛藤震之力,双肩一晃,人又腾空丈许,在空中拳腿振臂,早就前窜出一丈有余。
何消两个起落,就很快的飘过了这条断涧。
唐圣华愁肠尽消,笑容満面,再回头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楞。
原来,在他得意非常,神疏意散的刹那之间,那葛藤,竟不知在何时,已从中折断。
皆因断藤搭挂在古松的耝⼲上,风摆动,同时,又是山风吹袭的当口,是以,听不出有任何声音。
他暗中忖度着必是那“混世狂生”所为,只在微微一楞之后,即恢复常态,未加理会。
此际,天⾊已到申酉之间,太已经落了山,反映出万道奇霞,闪灿在空中,蔚为奇观。
天,就要黑下来,唐圣华到现在为止,并没一定的行进方向,因为他是被怪师⽗撵出来的。
他略一思量,忖道:“今晚没有住宿之处,我何不赶到那座破庙,暂住一晚,明⽇返回云梦家乡,暗中查探我爹爹是否回转,不就有了去处么!”
心念一决,这才提功飞行,一路窜山越岭,快迅非常。
破庙里漆黑如前,不过,现在的唐圣华,却不能同三年前相比,要知他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混世狂生的本⾝真力,又一心一意的苦练,武功精进神速不说,其內力之充沛,实非一般江湖人物比得上的。
是以,庙內虽是黑暗无比,然而,全般景物,他都能了若指掌。
唐圣华跨进庙门,环目扫视,庙內的情况,与以前毫无区别,只是地上的灰尘加厚,且有轻微的脚印。
他颇为纳闷,不由又沉昑道:“看这脚印,虽极轻微,却不像是陈迹,莫非这庙內已经有人住下了?”
他心存疑虑,却未当即深⼊,在门口徘徊一阵,又忖道:“纵然有人到此,我一也不惧,先进內歇息,明天一也好赶路…”
这想法一闪而过,遂轻步至供桌之前,正想仰⾝而睡,却听见庙外传来脚步之声。
声音似乎是很远,但却非常急促。
他有第一次吃亏的经验,警觉也特别提⾼,心说:“这种僻静之处,又是深夜,竟然有人到此,不是江湖人又是谁…”
想未尽意,脚声愈来愈急,也更为清晰,匆匆的想道:“我何不隐⾝梁上,查探动静,也好见机而动。”
他初踏江湖,处处模仿那位怪师⽗的作为,好在他眼下能够⾼来⾼往,只轻垫脚尖,就已飞⾝屋梁之上,隐好了⾝形。
工夫不大,即见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急步进到庙內,双目扫视全殿,脸上露出惊慌之⾊,自言自语道:“人呢?
怎么都走啦!咦!”
敢情这庙里不止有人存⾝,而且不是一个人。
此人说罢,遂抬臂叭,叭,叭的拍了三掌,声音清脆,响震全庙。
但这掌声之后,并不见有任何人在,屋內登时又静悄悄的。
那汉子更显得焦急,怨言百出,撤⾝走出门外,又拍了三掌,还是不见有何响动。
如此一来,那汉子可就急了,恶言骂道:“妈的,再不回庙会聚,那家伙即刻就到,我一个人岂是他的敌手?一个个都死到那儿去了?”
“啊!原来他们要在此处拼命,我得见识见识…”
唐圣华听那汉子之言,暗自思忖着,谁知就在他刚作决定之际,庙外不远之处,又传来急促的奔走之声,接着有人拍掌三下,掌声直达庙堂。
此音乍落,首先响应是庙门口的那个汉子,接着左右两端也有掌声应和,估量人数,只怕有五六人之多。
俄倾,黑影连续飘动,风声飒然,步法杂沓,连着窜进庙中五个彪形大汉,围立供桌之前。
早先进庙之人,心气未平,埋怨另外的四人道:“讲好在此庙会齐,击掌为号,你们⼲啥去了?叫我在此处发急。”
“陈兄别生气,我们是得到幡主的传书,命我们查探那家伙的行程,以便拦击,问老鬼的下落,顺便打听‘丹心旗’的隐秘,故而来迟…”
姓陈的没有反驳,忙截住问道:“那敢情好,咱们找的就是他,那家伙来了么?”
“离此处不远,大约半个时辰就可以到此。”
另外的汉子,却是如此的说话。
庙內陡现沉寂,五个汉子脸上的神⾊,颇为紧张,都没有说话。
由此,显见他们所说的来人,必定功力极⾼,大可置这几人于死地。
霎时,依托在供桌上的汉子,耸耸肩脚,冷笑了两声,道:“咱们先别紧张,凭我们五人之力,大致还不会吃蹩在他手中,依我看,最好是先布置一下…”
话声甫落,庙外却有人突地冷笑道:“嘿嘿!用不着怎样布置,庙內庙外都可奉陪!”
五个汉子倏地一撤⾝,同时向外喝道:“什么人?”
来人一阵仰天狂笑,道:“什么人?哈哈!你们跟踪我,我也跟踪你们,何须多问,难道还不明⽩么?”
五个壮汉瞪眼一楞,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五人是追踪人家的,如今反让人家追踪了自己,可见得自己这回,已经是棋差一着了。
“哈哈!”门外的那人一声大笑,接着道:“不必惊奇,快说话,是在庙內动手?还是在庙外动手?”
五个壮汉同时被那人的笑声惊醒,又见人家那种狂傲之态,怒气不由上升,拔刀就想动手。
来人又是一阵嘿嘿的冷笑,喝道:“慢点!你们还没有答复我的话!”
依在桌上的汉子,赶忙一挡众人,也傲然冷笑道:“庙內庙外,随你挑选,用不着装模作样的。”
“如此说法…”他沉昑片刻,又道:“也好!那就请你们出来送死吧!”
五个汉子大声的冷哼,遂分成三起,缓缓往庙外行走。
唐圣华在庙梁之上,将五个大汉的⾝形,看得清清楚楚,觉得这几人的艺业,都有独到之处,如能合五人之力,而共战一人,则庙外之人,势必要吃大亏不可!
可惜,他停⾝的地方太⾼,不能窥探庙外的情景,是以庙外那人如何,无法看清。
唐圣华暗自猜疑,他想:“刚才听那汉子说有‘追问丹心旗隐秘’之话,这丹心旗是莫非就是混世狂生的说的武林至宝?”
他对这个所谓武林至宝的丹心旗,并未在意,再没有寻得之心,然而,混世狂生曾经说过:“除非你得到丹心旗,和玄碧奇录,则难立⾝江湖,终将为他所杀死…”
这两句话,突地在唐圣华的脑际闪动,像利箭般的紧钉在心坎上,不噤又想道:“如果那丹心旗正是混世狂生所言,我不妨就机偷听,或能得知大概…”
他方自心动,正要飘⾝落地之际,却听外面有人一声大笑道:“看你们的⾝法,大概都是‘金刚幡’的手下,只不知你们何以专找在下晦气?”
“很简单,我们是想从你的⾝上,找出丹心旗…”
五个汉子之中,有一人如此冷冷的回答,接着又听一声冷笑,打断了大汉之话,喝道:“这真是太巧了,我倒是想从你们几人的⾝上,得知丹心旗的下落哩!”
双方都沉默了,敢情是为一件事,而彼此都存着无穷的希望,但,话说明⽩了,这希望也随之幻灭,是以,先前的凶焰,像是消于无形。
唐圣华早飘落在门角的暗处,扬目打量后到之人,却见他⽩净脸堂,宝蓝缎子英雄服,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倒是非常清秀,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岁,只有一点,眉宇之间,多少要带上些险诈意味。
这时,五个壮汉似乎心情宽舒了很多,那姓陈的汉子,接着发问道:“如此说来,我们竟是一场误会,正如阁下所说,我们是金刚幡的手下,敢问下是何称谓?”
“哈哈…在下是混世狂生…”
五个壮汉,倏地后撤了两步,十只眼睛,露出了惶恐之⾊,紧盯在那少年的脸上。
非但如此,就连唐圣华听了混世狂生四个字,不噤打了个冷噤,心说:“是他?混世狂生是他?我和他厮混了三年…”
“哈…哈…哈…”那少年想是看出了对方被混世狂生之名镇住,忍不住又大声狂笑,续道:“江湖人虽称我心狠手辣,但我恩怨分明,你们既是金刚幡的手下,又没有得罪我的地方,自不会和你们为难。”
那五个壮汉,惊魂甫定,由前面汉子微笑道:“冒犯之处,请勿见责。”
“哦!”少年脸有得⾊,先哦了一声,接道:“好的!现在误会已经开解,你们还要不要再打一场呢?”
他大模大样,又冷峻,又玩笑似的反问。
五个大汉赶忙躬⾝答道:“在老前辈面前,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胡来!”
“呵呵!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五个壮汉见对方笑容満面,不疑有他,都抱拳施礼,鱼贯而行,朝庙的正面走去。
唐圣华隐⾝暗处,双目神光十⾜,娴视环场,心中也不停的想道:“观此人的神情举措,尤其是声音,绝不像是混世狂生,我虽然在三年中未亲睹狂生的庐山真面目,但他的话声,我是再悉不过,此人定是冒名顶替…”
他断定此人不是混世狂生,抬目又注视那人良久,又想道:“姑不论他如何,倒不失和善磊落,如果他不即刻离去,下妨和他谈谈情…”
要知唐圣华为人纯正淳厚,初⼊江湖,对于江湖上的事事物物,非常模糊,人心险恶,更是难加断测,他此刻只是见那少年气宇不凡,故存下论之意。
那晓得他正想到论的当口,五个壮汉已经走了两丈开外,陡见那自称混世狂生的少年,蓦地飘⾝前扑,尚未到壮汉⾝侧,双臂齐抡,张掌就拍。
唐圣华做梦也未料到那少年会陡施暗袭,一种正义之感,愤心头,同时,也对那少年,来了个极大的转变,对他的为人,也存轻视之心。
但,掌发在即,时间上已不由得他再思索下去,蹩不住先提丹田气,大喝声:“住手!”
喝声一起,人也随声而动,早到了那少年的对面,満面怒容,含威而立!
也幸亏他这声大喝,使得那少年掌法倏地一收,硬生生的稳住了抢扑之势!
五个壮汉也不觉心神猛震,转⾝撤开,分成五面,各掣单刀,莫明其妙的将唐圣华和那少年,围在当中。
双方面都感到惊诧,也都提神戒备,十多只眼睛,死死的盯住唐圣华。
唐圣华一见众人如此神⾊,心中急骤盘思道:“这家伙发出的双掌,是经我喝声阻止收回,五个壮汉却不知情,假若我揭穿他的谋,他定不承认,一个不巧,反会被反咬一口,那时,我将有冤难⽩,不如先将五个汉子打发走再说。”
他想到了这一点,也是那少年暗中恰要⾎口噴人的刹那。
只是,唐圣华也比较快,未等那少年说话,強按义忿,微笑道:“混世老前辈别来无恙,小子在这里拜见了!”
他深施一礼,对那少年是恭敬有加,显然是识的好友。
那个少年大窘,跟着不觉一愕,原来的想法,就没法子实现,只好勉強笑道:“自己人,别客气啦!哈哈!”
他这里如此一说,又哈哈一笑,叫那五个壮汉,认以为真,撤刀向二人拱手施礼,闪⾝往庙前的路上,急窜而去。
唐圣华目送五个汉子走远,笑容突然一敛,扭脸却想重重的斥责少年。
可是,他的心意,早被人家看破,只见那人双眉略皱,抢先自语道:“唉!可惜今夜又放走了五个为恶江湖的败类,真不知他们要作多少丧天害理的事…”
唐圣华听得心头猛然一颤,忙截住问道:“兄台你说的话是真的么?”
“你不相信,又何必多此一问!”那少年故意冷冷的说出此话。
玩狡诈,唐圣华的确是没有人家⾼明,但他不得不问个明⽩,又道:“那你为什么不在我见面之时说穿?”
“嘿嘿!”少年一声冷笑,道:“你现⾝得太突然,我知道你是敌是友?万一你是他们的同,我岂不遭你们的毒手?”
唐圣华见他非常认真,他细一想,觉得自己毕竟是太唐突,心中顿生歉意,赧然道:“是小弟耝心大意,未查全貌,有负兄台造福江湖的一番盛意,不过,小弟终不明⽩,凭兄台的⾝手,怎不正大光明的动手除他们?非要在暗中出手呢?”
少年眼珠滴溜溜一转,脸现奷笑,道:“这五人是金刚幡的手下,武功个个不弱,我虽能置他们于死地,却不能在刹那间取胜,而我又有要事赶办,迫不得已,方出此下策!”
他理直气壮,说出这篇道理,不由得唐圣华不信。
唐圣华更加的不受用,抱拳一揖,方道:“不当之处,请不要见怪,小弟年幼识浅,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太少,还请兄台多加指教…”
那⽩脸少年嘻嘻一笑,还礼拦住道:“彼此彼此,我们既是江湖同道,还请不必介意,请问兄台尊姓大名?能否见告?”
唐圣华听此人谈吐不俗,本想以真姓名相告,突地想起三年前在此庙的遭遇,暗中有了主意,笑道:“小弟年方十八九岁,怎当得兄台二字,如仁兄不嫌弃的话,请称我一声⻩兄弟⾜矣!”
⽩脸少年接口笑道:“如此说来,小兄就不客气了,哈哈哈!”
唐圣华心中大喜,忙笑道:“你我一见如故,萍⽔论,还不知尊兄的大名。”
那人⼲咳了两声,微微一笑,接道:“小兄姓张,单名一个行字,江湖人称我为‘混世狂生’呵呵!”
张行说到此处,狂态单露,大笑两声。
唐圣华又听到“混世狂生”四字,心中又不由震动了一下,不自主的轻轻念着“混世狂生…”
他口中轻念四字,反复两次,使得张行脸⾊微微一变,说道:“⻩兄弟,你是不是对混世狂生四字,感觉到十分刺耳?”
唐圣华摇了头摇,再张目将张行看了一眼,笑道:“刺耳倒不见得,只是小弟认识一人,他也叫做混世狂生哩!”
张行暗中讶然,不噤大惊,但他不动声⾊,反而微笑道:“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居然有相同的称谓,⻩兄弟!你说的混世狂生,不知是个什么样儿?”
唐圣华略加沉昑,微笑道:“样儿我说不出来,此人怪异得紧,不愿以真相示人,本领可就大得出奇…”
张行听到此处,脸⾊倏地一变,暗透杀机,赶忙截住问道:“那你是怎样认识他的?”
唐圣华天真无琊,嘻嘻笑道:“我从他习艺三年,承他多方照顾,临别之际,竟连真面目都未见到,你说奇不奇?”
“哦!”张行想说什么,而在这一瞬之间,顿了一顿,问道:“三年的光景,你能学得了什么功夫?”
“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学到了什么,因为没有人和我印证功夫啊!”他口快心直,说话毫无考虑,但见张行慡朗一笑,接道:“此刻无事,小兄和⻩兄弟印证三年所学好吗?”
唐圣华还有些孩子气,扭妮作态,很不好意思,笑道:“那里那里,小弟怎敢…”
“⻩兄弟如存此念,不但见外,而且也不应该,我们只是切磋功夫,点到即止,何必作见女态,来!来!来!动手吧!”
张行已经打好了主意,就这工夫,唐圣华已蓄功稳立,望着张行笑道:“张兄,小弟要出手啦!”
“⻩兄弟,来吧!”
唐圣华⾝形飞掠,临空两丈,疾如流星的冲向张行,双臂一抖,隔空五尺,疾点风府,蔵⾎两⽳。
张行心中一怵,暗喝“好快!”赶忙侧⾝斜移,抡臂反拍,狂风一阵,竟将唐圣华格退了七尺多远,坠落在地。
唐圣华不噤一楞,忖道:“他不是说点到即止么?怎地真打呀!”
他那会明⽩人家另有用心,这还是好的,假如刚才不是张行尚有顾虑的话,反拍的掌劲,岂止格退他七尺;只怕早就受了重伤。
他有了这次败落的教训,暗地里提⾼警觉,再次腾⾝而进,掌取上盘,脚蹂下路,一气攻出了三式。
张行心中又是一惊,急忖道:“他出手的路数,怎么和我的不同,而且比我凌厉得太多…”
心中在想,⾝形并未稍停,一撤步,闪挪出两尺,再旋⾝,又疾进而攻。
唐圣华阅历毫无,凭的是真功夫,他见掌脚落空,张行又到,忙将达摩秘抄上的武学要诀,默念施行,只见他⾝形一错,人已闪挪到张行⾝后,喝声“接招!”
张行看不出他使的是什么⾝法,暗中又急又嫉,不过,他知道唐圣华不会下毒手,是以,反而不慌不忙,装做凌迟钝之状,暗运九曲指,等唐圣华⾝近,打算以此功毁他。
唐圣华不明就里,他本来就扬掌出招,即见张行尚未转⾝,倏将掌法收住,问道:“张兄,不愿和小弟印证了么?”
这话尚未落音,蓦见张行⾝形一转,眼中凶光一闪即逝,右手五指颜⾊五变,直向唐圣华前排到。
变生仓促,快捷无匹,唐圣华一眼就瞧出是使的九曲指,不觉大奇,眼看五指已到,所幸他学的是达摩秘抄上的功夫,⾼了张行一招,当下来不及还手,挪移⾝形,侧转出八步多远,⾼声喊道:“张兄,你怎么也会九曲指?”
张行一听,心中更妒,呐呐无言,想道:“这九曲指举世无双,鲜少人知,他能一口道破,看来定与老鬼有关,不过,他的出手路数,怎会不同?”
他顾不得回答唐圣华之路,继而想道:“莫非是他生得俊俏可爱,老鬼对他百般赏识,而将私底下的功夫相传?哼!我非要找老鬼不可!”
张行心怀险诈,偏万分,他不但妒恨唐圣华,也恨上另外一人。
唐圣华一直就站在张行的面前,见他垂手沉思,功力早敛,本就不去打扰他。
这刻,见他脸⾊晴不定,也不明⽩是什么道理,忙问道:“张兄,你的九曲指是谁教的?”
张行险的敞笑一声,道:“九曲指是混世狂生的独门功夫,我焉能不会,⻩兄弟问这个作啥?”
唐圣华听得汗⽑直竖,连着倒退了四五步,十分骇异的问道:“张兄真的是混世狂生?”
张行哈哈一阵大笑,并未答话,却反问道:“你问这个⼲什么?是不是不相信?”
唐圣华惊疑稍定,急着分辩道:“不是,不是,我是说,我认识的那个混世狂生,和张兄不尽相同。”
张行又是呵呵一笑,道:“你明明知道是两个混世狂生,当然不会一样,不过,你为什么吓退了好几步!”
唐圣华俊脸一红,呐呐无所辩,急得只说:“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的啦!这中间的原由,问你你也不会直说,没关系,我总有明⽩一天,咱们既然订,何必争论这些,谈谈别的不好吗?”
唐圣华心神略定,勉強笑道:“也好…也好…”张行纵声大笑,他自信能将唐圣华玩于股掌之上,是以狂傲无比,说道:“江湖诡谲万端,处处陷阱,⻩兄弟少年老诚,难免被人愚弄,能和小兄相处,虽不会万无失误,至少可以随时提请注意,可是…”
他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沉思有倾,忽见深锁剑眉,眼珠转,笑道:“总之,⻩兄弟自己小心谨慎一点就是了,我的事情办完,即刻前往寻你,到时,还有事情相求哩!”
唐圣华暗庆自己初⼊江湖,即上了这样一位肝胆相照的好友,好生心喜,忙恭⾝答道:“张兄热诚对人,叫小弟好生感,金⽟之言,当紧记于心,但望张兄赶早将事办完,好早⽇到云梦相会!”
张行哈哈一笑,道:“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我们在云梦相见啦!”
这张行一派温文,言行慡朗,说走就走,使得这位初出茅庐的唐圣华,赞佩万分,心头起无穷的喜,脸上挂着甜笑,望着张行的背影出神。
他第一次结这样热爱他的朋友,张行那番仁义之风,使得他刻骨铭心,永难忘怀,简直成了他心目中的偶像。
忽地一阵寒风,猛袭过来,吹得他打了一个冷噤,觉得寒意顿生,这才清醒过来。
他仰望天⾊,已接近四更,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初离隐崖,就碰上这位好朋友,看来江湖人心固是险恶,然热忱正义之士,也不算少,我只要紧记张兄之言,谨慎处事,就不怕落于陷阱之中…”
他说话的声音不⾼,可是在夜静更深,倒也清晰可闻,就在他语未尽意的这个当口,忽听有人嘻嘻的一笑,接着说声:“那倒不见得不落陷阱…”
唐圣华心头一紧,猛然翻⾝朝发话之处看去,原来在自己的左手面正是一片黑樾樾的树林。
树林枝密叶茂,乌暗异常,除了风吹树叶之声外,看不见有人。
他运⾜目力,仔细再看,还是不见端倪,不由狐疑起来。
他心中甚是不服,向前走了几步,喝道:“什么人?何不请出来相见…”
“不用请,早就在这儿啦!”
好甜的嗓音,发自唐圣华的⾝后。
唐圣华机伶伶的打了两个寒战,匆忙侧⾝,错步一转,星目一展,不由得“啊”的一声,人也后退了三步,又在那儿出神。
“不要发呆,也不要害怕,我不是心险诈之人,又不是妖魔鬼怪,既不害人,也没有打算和你订。”
这几句话,如同⻩莺出⾕般的鸣唱,虽然有些儿刻薄,但这刻薄融合在美妙动人的音韵中,叫人听了,也有种极柔和婉转奋兴之感。
唐圣华嫰脸不觉发热了,并未答话,张目将发话之人打量了半响,暗喝声“好美”!
敢情突地出现的是一位红⾐妙龄女郞。
这女郞红齿⽩,直鼻梁,樱桃口,柳眉杏眼,瓜子脸,嫰细得连风都吹弹得破,尤其是那对⽔汪汪的杏眼,会说话的能勾人魂魄,未说话,先就含有三分甜笑,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生得简直是月里嫦娥,广寒仙子。
他这里一打量人家,这时间可也不短,姑娘家就有些沉不住气,虽然她一也在打量他。
“大家都是人,有什么好瞧的?我脸上又没有长花,值得你这样的看…”
姑娘话说得很俏⽪,大眼神一眨,唐圣华脸也红了,赶忙低下了头,不知如何答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