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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9章 自无拦阻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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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妖妇…你跟我回南陵算了,同小和尙一道。他做驸马,你呢,嗯…勉勉強強做个內司好了,特准你每⽇同本公主一起‮澡洗‬,侍寝嘛──”犹豫了一下下。

  “好啦,也准你每⽇侍寝好了,反正小和尙忒厉害,我独个儿也吃不消,还有月事什么的,就是⿇烦…”

  兀自叨叨絮絮,念个不休。符⾚锦忍着笑,心知对媚儿来说,这已是对亲姐妹般的慷慨大方,实属不易,尽管荒谬绝伦,仍珍惜她的宝贵心意,抿嘴道:“这‘內司’是⼲什么的?我没听过,嫔妃么?你们南陵以女国主即位,也能立女子为妃?”

  “要立也是立面首,立嫔妃做甚?我自己就够漂亮的了。‘內司’是宮女的头儿,就是大內总管,皇宮里从上到下,从寝殿到茅厕,都归內司…好痛…好痛啊!痛死人啦!这是管哪里的,怎能…好痛!”

  “看来你脑子也不太好。”符⾚锦笑得一派文静,继续加力。耿照在离开冷炉⾕之前,还去见了南冥恶佛。

  这名铁塔般的魁梧巨汉自祭殿一战后,始终待在纸狩云安排的独院静室里,与蚕娘隔着一片花圃回廊遥遥相对,每⽇三餐都有天罗香的教使将饭菜酒浆以乌木食盒贮装,送至门前。

  虽有蚕娘坐鎭,姥姥恐疯汉发作又伤人命,嘱咐弟子于门前止步,不可稍停,隔餐取回食盒即可。

  然而头三⽇之间,酒食皆丝纹不动,耿照求教于蚕娘,小小的银发美人抿着清茶,好整以暇道:“受了那样的心识重创,光是能保住一条命,已堪称‘骇人听闻’。再要他起⾝餐饭,委实也太強人所难。”

  耿照想起当⽇在议事厅首会时,恶佛面⾊灰败,从头到尾均是低垂眼帘,不发一语。会议结束,众人皆往悬绮亭飮宴,唯独缺了恶佛与蚕娘,突然会过意来,蹙眉道:“难道…恶佛的神识创伤一直没能痊愈,蚕娘前辈在此,是防着他再度发狂么?”

  银发小人儿笑了一笑,舒舒服服地偎着绣枕,虽未接口,神情适⾜以说明一切。因此,当第四⽇早晨,在提着食盒前来的女郞面前“咿呀”一声门扇对开,露出那张黥着半边鬼青的纠髯面孔时,轮値送饭的天罗香教使差点吓晕过去。

  犹如铁山般的巨汉动了动鼻翼,磨砂般的沉厚低嗓震得女郞半⾝都酥了:“我不飮酒。有素斋否?”俏脸⽩惨的天罗香教使勉力抬腿,拖着食盒落荒而逃,带着満盒斋菜回来的,却是新科盟主耿照。

  “大师请用膳。”他‮布摆‬好吃食,搁了两副碗筷,冲恶佛合什顶礼。生铁浇铸似的昂蔵巨汉盘膝榻上,被铁汁所封的⾚眼横于腿间,虽无锋锐,扭曲错落的凝铁自有一股异样的狰狞。

  南冥恶佛的面颊凹陷,状甚清减,露出僧袍襟的纠健膛,隐约见得肋影,以其修为便是数⽇间未进食⽔,料不至此,应是受宝宝锦儿与媚儿那一记加強版的“⾚⾎神针”所残,损及眞元,形显于外,方得这般枯槁。

  蚕娘出手制服发狂的恶佛,对他的能为知之甚深,人狂无智,破坏力暴增数倍也非不可想象之事。

  以力观之,防恶佛如防暴虎,不能说是不对。但看他在莲觉寺搭救明姑娘,以及回护宝宝锦儿免遭狼首毒手等,耿照总觉这昔⽇的“天下第一恶汉”不像坏人,一言一行必有意义,只是目前难以觉察罢了。

  榻上的恶佛动也不动,呼昅悠缓,若有似无,就算没恢复到八九成,也决计不是能乘弱取之的软柿子。

  耿照不以为他是伤后昏沉,没听见自己的招呼,抓不准恶汉意图,以不变应万变,拉开铺了绣缎的八角圚墩坐定,举箸道:“晚辈也还未用饭,这就不客气啦。请。”

  自夹了一筷“云锦罗汉斋”放⼊碗里,还未捧碗就口,忽听巨汉沉声低道:“某杀人,盟主许否?”

  未运眞力,已震得桌上杯盘喀喇作响,滑亮的桌锦斜斜颤移,似将掀覆。耿照伸手按住,神⾊从容,反问:“大师何以杀人?”恶佛依旧低垂眉眼,并未抬头,抚着横在膝前的扭曲铁刃。

  “此刀⾎,铮鸣不休。”轻描淡写的两句,气氛为之一滞。被铁汁所封的⾚眼刀分明未动,究竟是何者⾎、谁想杀人,不言可喻,森中隐含肃杀,哪怕下一霎巨汉暴起出刀,大概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紧绷之甚,连肌肤都微感刺疼。耿照安坐不动,正⾊道:“莫说金铁乃死物,刀器遇⾎则锈,若是有灵,料想必不乐见。不会是刀想杀人。”恶佛点了点头。

  “如此,是人想杀人了。”耿照仍是‮头摇‬。“虽说凡事总有例外,大抵人皆有其不忍,平⽩无事,谁愿取命?

  ⾎勇过后,见着尸⾝狼籍,有后悔的、有恶心呕的,有害怕颤抖的…人虽有争胜斗狠的劣,却无杀人之本能。能选的话,人不会想杀人的。”

  “那依盟主之见,杀人者谁?”耿照想起俘的令时暄,想起定字部之前,她为妹妹含恨申冤的凄苦,想起天罗香众弟子的不平,甚至想起议事厅內,自己⾝披重创、手筋被断时,映⼊脸帘的鬼先生的面孔…

  暗自叹息,沉痛‮头摇‬:“我年轻识浅,很多事还想不明⽩。但要我说的话,是爱憎杀人,喜怒杀人,是骤然涌起的那股狂暴躁烈杀人,而非是人杀人。

  因此,当情平息,杀人者才会后悔、害怕,乃至厌憎自⾝,无法背负却又再难抹灭,不管杀得再多,空虚永难塡补,自此踏上恶鬼畜生之路,没有回头的机会。”

  先前的一丝惘渐去,双眸益发澄澈,昂然道:“我想,我的做法还是对的。杀人乍看是条解决问题的快路,然世路多歧,岂有快捷方式?贪图一时便利,最终也只是走上歪路。”

  南冥恶佛默然良久,再抬眸时,浓眉下迸出两道精光,原本锁住室中气机的那股冷锐肃杀却消失一空。巨汉旋开⾚眼的刀柄,往桌顶倾出一枚青枣大小的乌芒“哐当”一声跳⼊瓷碗,滴溜溜转个不休,却是⾚眼刀魄。

  同盟初会之上,耿照即以盟主的⾝分下令:七柄圣器各归原主,內蔵之刀魄则统由盟中保存研究,得到的成果亦由七玄共享。

  除开被狼首、魔君乘携出的幽凝与天裂,蚍狩云为向盟主输诚,早早便将万劫献出,反正祭殿便在她自家冷炉⾕中“献刀”云云,不过是出了柴房进灶房,换汤不换药,自然轻巧。

  离垢柄中所蔵,亦被耿照取出。五帝窟持有的食尘、玄⺟两柄圣器,却不像其余五把妖刀那样,有着中空刀柄的划一设计,是否蔵有刀魄,尙待研究。

  反正耿照落脚朱雀大宅,有的是时间考较,帝窟宗主随侍左右,也不怕她挟兵私逃,两器仍漱⽟节保管,并未缴库。至于恶佛的⾚眼,耿照坚持留与他傍⾝,待恶佛醒转,再劝说他出,免生争端。

  至此,南冥恶佛总算遵行盟主号令,出了刀魄。巨汉将刀负在背上,挂⽩骨髑髅炼于颈,合什道:“某出⾕,就此别过。”耿照不及问其意向,也觉依恶佛脾,怕问不出什么结果,豁然通达,潇洒一笑:“我送大师。”

  恶佛只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行至定字部噤道前,黑蜘蛛感应骊珠奇力,领路使者悄然现⾝。耿照见不是苏合熏,略感失望,仍是袍袖一摆,朗声道:“大师请。”

  跟在使者⾝后,一同出了噤道。两人正抱拳作别,蚍狩云、薛百腊不约而同双双赶至,想是接到消息,盟主孤⾝进了恶佛的房间,心急火燎,一路循线追出,才知南冥恶佛就此离去,略略放下心来。

  耿照见两老难掩忧急,心下颇为感动,以眼神示意,教11人毋须惊慌,径问恶佛:“大师此去,何时回来?”

  “为盟主置办薄礼一二,须耗些时⽇。”说罢,转⾝大步而去,直至山林彼端,⾝影仍昂然可见,难以尽掩。回见舐、薛面⾊惨然,不觉微诧:丨“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两位长老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片刻薛百膳才哼道:“昔⽇,南冥恶佛之礼驰名天下,要灭一处势力,不是先投数百僧尼首级于对手门前,名曰‘开道’,便以⾎淋淋的残肢断体堆塔,称为‘浮屠’,多着稀奇古怪的‮忍残‬玩意,便不消说了。

  往往还未战,敌人已自魂飞魄散。听闻恶佛要来送礼,不乏横刀抹脖子的,图眼前清净,免见人间炼狱。”

  耿照瞠目结⾆,只能苦笑。“但…但愿恶佛改琊归正,不再置办这等‘礼物’。否则我亲自送他出⾕,这罪过可就大了。”犹豫着是否将人追回,问个清楚,又觉恶佛言谈之间,似无如此狂悖‮忍残‬的迹象,无凭无据,岂能诬指?

  蚍狩云也不他烦恼太甚,和声劝道:“盟主神功盖世,⾜以震慑这等魔头。只消他神智未失,断不致自讨苦吃。”薛百腊怒道:“这不是废话么?那厮就是条疯狗,这才⿇烦啊!”工作分派停当,无争坪的建设也渐上轨道,耿照不能多作停留,继染红霞、媚儿、漱⽟节等分批离去之后,终于到了盟主起行的⽇子。只狩云率领天罗香核心弟子,以雪青为首,一路送耿照出⾕,直到数里之外,方才依依作别。

  “往后这段时间里,我将避免进出冷炉,有事可往朱雀大宅寻我。”“盟主宽心,一切俱付我等。”蚍狩云恭恭敬敬道。

  “恭送盟主!”数百名美貌少女一齐跪地,娇声呼喊,既是悦目,又极动听。人群中有盈幼⽟、孟庭殊等面孔,依旧不见苏合熏。冷炉光复之后,她向姥姥表示愿回地底,蛾狩云求之不得,自无拦阻之理,耿照竟不及与她道别,从此失却伊人倩影,心中不无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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