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不紧不慢跟着
用完早饭洗净餐具,符⾚锦又与紫灵眼说了会儿话,耿照便在小院中闲坐发呆,槐下十分凉慡,街市的熙攘吵杂仿佛都被隔绝在院外,充耳俱是鸟啾虫鸣,啁啭细细,倒也舒心。
⽩额煞似习惯夜行,⽇出后便不见人影。耿照有意无意往青面神的厢房一瞥,只觉內外浑无动静,仿佛无有生机。未几,符⾚锦笑昑昑推门而出,撒娇似的平伸藕臂,娇唤道:“走罢,老爷。”
门里仍不见紫灵眼的⾝影。看来这位小师⽗怕生得紧,如无必要,竟连一瞥也不给见。耿照非是对她有什么遐想,只觉既奇怪又有趣。出了小院之后,符⾚锦抱着他的臂弯,绵软已极的大酥紧挨着他,隔着⾐布犹觉温腻,如敷珠粉,抬头笑道:“没见着小师⽗,你很失望么?”
耿照吓了一跳,忙头摇撇清:“不…我…不是…唉!宝宝锦儿,你怎地老爱捉弄我?”符⾚锦咯咯一笑,眨眼道:“在这世上,我最喜小师⽗啦。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绝不饶你。”
耿照不觉失笑,头摇:“这也太冤枉啦。她既是你师⽗,便也是我的师⽗,我敬爱她都来不及,怎会…唉。只是你与她便像是一对姐妹花儿,你像姐姐多些,小师⽗倒像你妹妹,真是有趣得很。”
符⾚锦噗哧一声,娇娇⽩他一眼,佯嗔道:“老爷这是嫌奴奴老了?”耿照赶紧陪笑:“夫人说得哪里话?观夫人姿容样貌,不过十五六人许,谁敢说老,我抄扫帚打他。”
符⾚锦轻拧他一把,笑道:“嘴贫!瞎扯淡。”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低声说道:“我小师⽗少年时目睹门派惨变,失去⽗⺟至亲,从此不爱与生人说话。
其实她子好得很,既温顺又可爱,我若想有个妹妹,也要像她这样的。她不嫁人也好,没遇上疼她的,我宁可她不嫁。”
“反正小师⽗不嫁,我与宝宝锦儿便奉养她终老,当作亲人一般,不也好?”“喂,这话怎听着像便宜了某人?”
两人未雇车马,相偎着信步而行,一路逛到了驿馆前方才收敛。负责门噤的仍是适君喻带来的穿云直卫,恰巧程万里正巡至前门,一阵寒暄,程万里便将二人引⼊馆內。
大厅之內,慕容柔夫妇仍坐于阶上主位,一如昨夜。不同的是厅中挤満了越浦左近的大小员官,六品以下的还没得坐,只得在两旁站着。慕容柔居⾼临下,遥望耿照“夫妇”一眼,淡然道:“你们来啦?很好。
稍坐些个,一会儿我有话说。”口气虽冷漠,満厅人等却纷纷转头,瞧瞧来者是谁,竟让镇东将军破例多说几句。
一见符⾚锦丽⾊骄人,便如牡丹绽放,又不觉看痴了,厅中原本一片低语细碎,忽尔收停,焦点集中在耿、符二人⾝上,静得连针尖落地亦可明辨。慕容柔察觉有异,暂止评议,抬头蹙眉:“怎么?”
一旁,将军夫人沈素云低道:“我与符家妹子出去走走,晚些回来。”精神似为之一振,不复先前萎靡。
慕容柔面无表情,点头道:“我让岳老师沿途保护,以防生变。”沈素云笑意一凝,低垂螓首,便似一名闹别扭的千金姐小,连生闷气的模样也十分温顺可爱。
慕容柔丝毫能察,岂不知她心意?料想派李远之、漆雕利仁乃至适君喻的手下,爱也不会比较喜,低声道:“也罢,就让耿典卫夫陪夫人同去。”
目光越过厅中诸人,遥对耿照道:“馆中申酉之用膳,贤伉俪莫误了时辰。”耿照二人躬⾝行礼:“谢将军。”
旁人惊疑不定,不由得头接耳,打听起这少年武弁的来历。厅上的人尚有抚司大人迟凤钧,他与将军议事已告一段落,正坐在阶下首位啜饮茶⽔,见耿照进来微一颔首,面露微笑,却不便起⾝说话寒暄。
沈素云面露喜⾊,转⼊后进更⾐,耿、符二人便在厅门边等候。官场游最讲伦理,瞎子也看得出这名少年武弁在将军心中份量不同,盘算如何结者众,却不好显山露⽔,明着在将军眼⽪下为之,纷纷投以注目,一与耿照的视线对上,便露出巴结讨好的神气,以利⽇后运筹。
符⾚锦晕红双颊,掩口轻笑:“我家老爷好威风啊。这些官老爷们的眼里直要出饥火来,若不是碍于将军大人,怕不一拥而上,将我家老爷撕成碎片呑了。”
耿照苦苦忍笑,咬牙低道:“这感觉我理会得。我瞧宝宝锦儿时,也是一般想头。”正自调笑,忽见一人排开余子大步而来,生得丰神俊朗,手握折扇,金冠翅摇,正是“奔雷紫电”适君喻。
耿照自⼊驿馆以来,始终未见岳宸风的踪影,忽见适君喻现⾝,不觉凛起,拱手道:“庄主安好。”适君喻乃易州风雷别业之主,喊他一声“庄主”本无不妥,但耿照目如鹰隼,显有旁指。
适君喻何等样人,一听便知他以五绝庄之事相胁,折扇握,迭掌半揖,笑道:“耿大人毋须客气。耿夫人也安好。”
将“夫人”二字咬得特别清晰。以符⾚锦的七玄出⾝,若与将军夫人走到一处,慕容柔定不轻饶。冒冒然互揭海底,谁也得不了便宜。
“令师⾝子好些了么?”耿照抱拳还礼,眸光仍旧精灼如炽,沉声道:“⾝染奇症,合该觅一处清静庄园静养,莫待病⼊膏肓时才后悔莫及。”
适君喻笑道:“可惜家师⾝负重任,难有片刻闲适,多劳大人挂心。倒是夫人千金之躯,委由典卫大人照拂,可千万别出什么差错才好。
君喻诸务⾝,人手又十分吃紧,要不该派一队精甲武士随后保护,以策万全。”符⾚锦掩口笑道:“哎,这哪里还是游玩?合着游街哩!庄主忒爱说笑。”
杏眼微乜,眸光越过了适君喻宽阔的肩头眺,満是不怀好意。适君喻鼻端忽嗅得一股温香习习、馥而不腻,剑眉微蹙,不慌不忙回头一揖:“君喻参见夫人。”
原来沈素云换好外出的⾐裳,偕婆子姚嬷、小婢瑟香,由屋外回廊绕了过来,恰好听得适君喻之言,本来喜孜孜的俏丽容颜一板,蹙眉道:“今⽇我没想走远,用不着劳师动众。”
口气甚是冷淡。适君喻察言观⾊,不越描越黑,长揖到地:“恭送夫人。”笑望耿照,抱拳施礼:“有劳典卫大人。”
耿照垂目颔首,眸光湛然,虽未接口,气势却沉凝如山,丝毫不让。年轻剽悍的风雷别业之主一凛,暗忖:“这厮修为不俗,比想象中棘手。”
以折扇轻轻击掌,目送诸人离去。沈素云与符⾚锦并肩相挽,状甚亲热,但将军夫人似十分讨厌岳宸风,连他的弟子亦觉不喜,自与适君喻照面之后,始终寒着一张绝美的俏脸,直到行出驿馆才稍见和缓。
定了定神,转头对姚嬷与瑟香道:“好啦,难得到了越浦,你们也都回家看看,吃晚饭前回来便是。”
姚嬷与瑟香是跟着她从越浦嫁到北方靖波府去的,都是本地人氏。两人面面相觑又惊又喜,显是夫人临时起意,事前并未与她俩提过。姚嬷喜⾊一现而隐,小声道:“哎呀,这怎么行呢?还是让老⾝服侍夫人…”
“有耿夫人在,不妨的。”沈素云摇手打断她的的话头,从怀襟里取出一只沉甸甸的织锦小囊,塞⼊姚嬷手里捏着,不许她推搪。“去看看宝贝孙子,添点⾐裳物玩。下回再要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当心孩子大得快,见了面也不认得。”
姚嬷支吾几声,讷讷收下了,一径合掌拜谢。沈素云从腕间褪下一只金丝镯子给瑟香,二八年华的少女不敢拿,怯生生瞥了姚嬷几眼,妇人面上一红,小声嘟囔:“夫人给你就收下呗。”
耿、符换眼⾊,不觉同抿,才知她塞给姚嬷一包碎银非是信手,此间饶有况味。打发二人离去,沈素云松了口气,对符⾚锦俏⽪眨眼,道:“今儿便有劳姐姐陪我啦。”
笑容直如舂花绽放,说不出的娇动人。符⾚锦虽与她相识不久,对这位将军夫人的子却有几分把握,也不客套,亲热地挽着她的藕臂,眨眼道:“夫人放心,我家相公武艺好得紧,便有刺客也不怕。”
沈素云浑似不放在心上,怡然笑道:“我不担这个心。”符⾚锦略感诧异,面⾊却不露声⾊,笑道:“敢情好,那我今⽇便陪夫人到处逛逛,一解夫人的思乡之情,玩它个痛快!”沈素云浓睫瞬颤,淡淡一笑:“我也不算是思乡。”
片刻忽握住符⾚锦的手,凝眸正⾊道:“我不太会说场面话,一直想学也学不来,姐姐莫嫌我无礼,就当我直来直往好了。我一见姐姐便觉投缘,姐姐若不觉⿇烦,我们…便以姐妹相称,你说好不?”
符⾚锦望着她清澈的双眸,忽觉这话问得令人生怜。以她镇东将军夫人的尊贵⾝分,开口与人做个朋友,眸底却不存寄望,一旦符⾚锦惶恐屈膝以分尊卑,她便立刻武装起来,以免受伤。
(在此之前,她有多少次想与人真心结,换来的却都是冷冰冰、硬梆梆的官场应对,官样文章?)符⾚锦小手一翻,轻轻握住她绵软的手掌,笑道:“好啊,我一见你也觉投缘,能做姐妹最好。我是已巳年生的,属蛇,你呢?”
沈素云没料到她应答得如此⼲脆自然,不觉微怔,喃喃道:“我…我是属羊的。”符⾚锦笑道:“这样我便是姐姐啦,妹子。”沈素云这才回过神来,露出颜,捏着她的手娇唤:“姐姐。”双姝并头喁喁,无比亲热,简直无话不谈。
耿照隔着一个箭步,不紧不慢跟着,沈素云得以放心谈,殊不知以碧火神功之能,不运功也听得清清楚楚。“我从小便与家里人不亲。”沈素云低声道。说这话时,姣美的俏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