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血朒模糊
兄长敢如此胡为,多半也是仗了这一点。“这点我们刚刚讨论过了,我似乎不巧就是那个倒楣鬼。还是你有认识我的什么远房亲戚、叔伯兄弟,赶紧绍介绍介,我好推出去挡一挡。”
耿照盯着他,一字、一字地说:“狐异门要出派多少使者,才能劝得你接受?”老胡哈哈大笑。
“狐比鬼还精!我若会点头,金环⾕也不致被老子搞成这样。我不算了解我⺟亲,但她肯定亲自跑一趟,就是这样我才头痛—!”
忽然闭口,圆睁的双目锭出异光,呼昅耝浓起来。“一一十多年来,没人找得到的‘倾天狐’胤野,这便来到东海了。假设她一直蔵⾝于此间,这下也不得不现⾝,找她唯一的儿子、狐异门最后的正统继承人,好好谈上一谈。”
耿照沉声道:“盯着你,令堂大人迟早会送上门来。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平安符所,是⺟亲!是他自襁褓中便未曾再见、一一十几年间于梦中相遇时无有面目,只余一道模糊淡影的⺟亲。
那个要他决定立场之后,才决定相认与否的…⺟亲。胡彦之握紧拳头,冷汗浃背,脑子里一片空⽩,半晌才喃喃道:“我决…决计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我们既阻止不了敌人,也阻止不了你⺟亲,这事一定会发生。”耿照⾝子前倾,紧盯着他的双眼,锋锐的目光宛若实剑,刺穿他的茫然无措,勾着心绪回到现实。
“除非我们准备好,才能在事情发生时,将损害降至最低,乃至反客为主,夺取先机。”“反…反客为主?”胡彦之毕竟惯见风浪,忧虑不过一霎,旋即恢复冷静,凛道:“你的意思是…”
“若不现⾝露面,就无法收割成果。”耿照正⾊道:“盯紧了狐异门,平安符兄早晚送上门来。我需要你的帮忙。”
这道理并不难懂,说穿了不值几文钱。胡彦之不仅是“捕圣”仇不坏的⾼⾜,也曾拜在猎王门下,堪称狩猎的大行家。敌暗我明虽不利,运用得当,有时躲在暗处、占尽优势的,也可能变成猎物。
现在,他终于能设⾝处地感受,方才盟议上众人的心情了。他知道耿照确有成长,没料到竟成长如斯,仔细一想,似乎又不觉得奇怪。
耿照一直都是心思缜密、勇于任事,有着超龄的世故与成,而且意志坚定,不轻易受情绪左右,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会找出最有效的方式,贯彻到底。
在铁匠见习、执敬司弟子,乃至典卫的角⾊上,感觉不出这些特质,被发挥得淋漓尽致的效果。
每当他自觉逾越分际,便立时缩回来,予人别扭之感。与其说⾝份局限了他,倒不如说是他局限了自己,而这些都不再是问题。耿照变了,但其实也没变。他认可了自己的⾝份是七玄盟主,将一如既往地贯彻职责,把路走到底好吧“要嘛不做,要嘛做绝”这点,多多少少有点慕容柔的风格。
毕竟少年人耳濡目染,从敬佩的典型⾝上学习经验,也是理所当然之事。老胡望着那张年轻的黝黑面孔,忍不住微笑。
“你这么有说服力,我都想加⼊七玄同盟了。盟主⾝边还有肥缺没有?”耿照也笑起来,耸肩道:“带狐异门加⼊如何?给你留个门主的位置。”“哇这么黑你也说得出口,难怪外头都叫你耿一一黑。”“…我怎么都不知道我有这个外号?”
“越浦城门护栏的把手上贴満各种小道,去看看就知道了,记得问人贴把怎么走。还有,附近地势低,当心⽔多。”
“虽然完全听不懂,但我明显感觉你说了个笑话!”“你这么捧场我好感动啊,无量寿佛!”正自胡闹,胡彦之一抬眸,目光凝锐起来。
“平安符兄是谁,你该不会心里有底了罢?”“有怀疑的对象,但我由衷希望是我错了。”胡彦之与他默契十⾜,一转念便明⽩其意。
“…武功他妈的⾼?”以耿照现下的造诣,能让他生出“难以相对”的念头的,怕不是鬼神般的怪物?“是他妈杀千刀的⾼。那厮要认真起来,一招便能杀我。”
那还真不是他妈普通的杀千刀。胡彦之不以为耿照有浮夸的⽑病,也没必要在自己人面前灭威风,他既这么说了,代表情况就有这么严苛。
“你忽然改变主意,来当七玄盟主,是打算万不得已时,靠人命填死他么?”“…我希望永远不要走到那一步。”耿照掸了掸膝头,撩袍起⾝。“既然你知道情况有多糟了,我们得把握时间。我不能在冷炉⾕停留太久,今⽇须有个结果。”
胡彦之与他行出大厅,举掌掩⽇,苦着脸道:“你不会才说完,就带我去跟魔王拚命了罢?给点时间写遗书行不?”“不是今天。”耿照哈哈大笑。“但我保证那天你一定会在。”
“还好还好,还有时间练练字。这会咱们上哪儿去啊,盟主?”耿照单手负后,含笑迈步,一副成竹在的模样。
“找帮手啊。群殴也讲质量的,咱们去找打得赢那人的帮手。”向⽇金乌帐并未抬往摆宴的悬绮亭,迳回到蚕娘落脚的僻院。
桑木之主命随侍的四嫔四僮留外,对伫立帐前的红⾐女郞笑道:“这儿没外人啦,有什么话,你进来同蚕娘说罢。”
纱影之后,一抹象牙⾊的小巧腻⽩隔空轻动,显是对她热情招手。染红霞双手环,修长健美的躯娇绷紧,不知怎的,有种面对登徒子扰似的防御本能涌起,只觉这事极之不妥,俏美脸蛋摇得波浪鼓似。
“不…不用了,晚辈在这里就好。”“这么见外呀,别害羞啊,喔呵呵。”蚕娘掩嘴:“傻孩子,蚕娘这把年纪了,该瞧的、不该瞧的,什么没遇见过?别拗啦,快进来给蚕娘摸一把…我是说瞧一眼,看看你的天覆功到什么境地了?”
染红霞正抱紧双臂,忍受着被醉老头当街戏调似的言语扰,拚命告诉自己,前辈之言,定非表面听来的那样轻佻无行,是自己想多了,将每句曲解成另一种意义。
直至最末,才突然凛起,本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这下倒没了顾忌,肃然道:“前辈慷慨赐功,本属万幸,但无功不受禄,我受之有愧,不敢贪恋。
况且,我⽔月停轩的武功博大精深,是晚辈天资驽钝、用功不勤,难彰本门神功之威能,不敢另寻⾼明。
“前辈之功霸道如斯,逐步化去晚辈的本门內力,晚辈不敢欺师灭祖,望前辈收回神功,晚辈九泉之下,才有面目向敝门列位祖师谢罪,求赦辱没之责。”纱帐里传来蚕娘的轻笑。
“怎么收回?內功又不是菜汤酒⽔,这个瓶子不盛了,倒进另一只海碗便是。植⼊你四肢百骸之內,那是蚕娘的造诣,但要滋养长成,化去你体內的⽔月內功以自壮,却非蚕娘所为。靠的,是你那強韧的⾝子、畅旺的气⾎,以及坚毅不屈的意志力。
“若非如此,天覆功的冰霜奇劲早冻结你的经脉,霜气循⾎络凝成极细极锐利的冰片,枵穿五脏六腑,将你这一⾝美如花的⽪囊,由內割得四分五裂,外表却看不出有异,非要掀开⽪⾁,才见得其下的凌迟惨状。”
染红霞听得头⽪发⿇,光想像表层雪肤一揭,底下全是岔出⾎脉的细碎冰片,如结盐晶,将肌理横七竖八、刀切成了错纵横的一道道,⾎⾁模糊,便噤不住地犯恶心。
这才意识到,此间不是断肠湖不是朱城山,或其他打着正派旗帜,起码不敢明着杀人越货之处。眼前之人,绝非横疏影、邵兰生,乃至鹿别驾鱼映眉之流,还在意什么江湖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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