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浓眉紧蹙
闭目思索片刻,改以一路“宝剑手”突围。薛百螣冷笑一声,五指并拢成“斩魔剑”势,也以手刀掠、削、抹、刺,所使俱是长剑的套路。
“蛇虺百⾜”不单锻炼指力,也有对应的招式,一双精钢也似的指掌模拟百兵,合计一一百零八式,故称“百⾜”
薛百螣半生浸兵器拳脚,耿照却只是半路出家,鬼手纵使精妙,临敌的威力犹不及原来的两成。要不多时“宝剑手”也败下阵来。
他闭目片刻,改以炽烈如火珠的“⽇精摩尼手”对敌。落败之后,再换属全然相反的“月精摩尼手”、招里蔵招的“化宮殿手”、劲若雷的“宝钵手”以及号称诸部刚猛第一、更胜于金刚杵手的“跋折罗手”…转眼金刚部路八使完,又改用莲华部的“红莲华手”、“宝镜手”、“宝印手”、“莲华合掌手”、“军迟手”、“锡杖手”--薛百螣虽是一一击回,眼看自家的“蛇虺百⾜”也将到头,不觉心惊:“渡头战时,他决计没有这样的⾝手!
便是在密室里,也不过才换几路手法而已…短短数⽇间,他上哪儿学了这些奇招,又如何记得起来?”
“薜荔鬼手”本是天下擒拿手法中的绝学,招数之精、套式之繁,任一路练得精了,都⾜以与天下英雄一争雄长,须得花费数年、乃至十数年的苦功,方能够略有小成。
昔⽇聂冥途受困娑婆阁,花了一年的工夫,终于解破观音像与罗汉图的秘密,以狼首的武功才智,也得苦练二十余年,才将八部四十路的招式套路融会贯通。
耿照⼊娑婆阁不过短短两夜,岂能尽学其招,还记得分毫不差?旁人觉得神奇,耿照自己的惊讶只怕还在他人之上。
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在密室中与薛百螣手之时。当时情况紧急,为了保命,他顺手使出那几⽇间念兹在兹、不住钻研苦思的菩萨像招数,片刻一路“⽩拂手”即将使完,正自着急:“怎么办?怎么办?”
脑海里忽浮现阁楼里的情景,并非⽩驹过隙似的匆匆一瞥,而是完完整整的、犹如图片一般的清晰画面,可以任意检视画面中的所有角落细节,绝不会因为一时的恍惚茫然而产生动摇。
耿照在心里,错愕地对着那幅凭空浮现的阁楼內景发怔。但现实中的拼搏已不容他犹豫--假想的“目光”由雕有⽩拂手的千手观音,移到了旁边紧邻的另一尊,耿照依样画葫芦,模仿精致的木雕手路使出从未练过的防御套路“榜牌手”堪堪格住薛百螣的攻势。
也多亏薛老神君当时怒火上心,拼着不用內力,也要搧这“小僧”几耳光,得他不住对照心中的阁楼影像,一一模仿观音手法相应,之后耿照与狼首过招时用的那几路“薜荔鬼手”可说是老神君于密室中一手催生。
这几⽇在大佛腹內等待明栈雪归来的同时,他又反复试验了几遍,现在不需要在脑海里叫出整间阁楼的场景了,只消想着“⽩拂手”便能看见那尊雕有招式的千手观音,随想随有,还能叫出不同的几尊相互对比,又或与聂、薛手的影像相对照,就像是这些画面被分门别类,放⼊不同的菗屉里--
只消打开菗屉、取出图片,便能轻松比对观视,一点儿也不费力。(一格一格的…菗屉。画面就像图片,被分门别类放⼊了菗屉。)--夺舍大法!琴魔将神识灌⼊他的脑中时,耿照感觉记忆像是一格格的屉柜,从原本所在的位置脫出,落⼊呑噬一切的黑洞里。要不是他及时忆起自己是谁“耿照”早已不存于世,留下的是琴魔魏无音的意志。
(这奇妙的现象,一定是夺舍大法所造成!)他收摄心神,默念着琴魔前辈所授的口诀,透过“⼊虚静”的法门,几乎是一瞬间便潜⼊了意识的空明之境,连一点困难也无。
朦胧之间,耿照只觉⾝在一片深幽无际的空间里,记忆的片段信手拈来,就像一幅幅绽放着微弱光晕的半透明图画--说是“画面”其实也不甚精确,他随手翻出一页,那是在娑婆阁前、聂冥途狠狠毒打他的某个瞬间。
耿照轻触着悬浮在半空中的光页,刹那间,狼爪着体的疼痛、⾝在半空的感觉,风声、蝉鸣、夜枭尖啼…
一一历遍,实真得像是回到了那夜一。他并不知道,这些信息早已超越了他的知觉记忆,被无比妥善地储存在潜意识之中,人人都一样。但“夺舍大法”彻底改变了耿照。
对常人来说,掌管知觉记忆的“脑海”仿如其名,是一片不知深浅的灰⾊海洋,虽说是无边无际,却永远只能看见浮在海面上的记忆片段。
一旦有新的记忆掉下来,旧的就会沉⼊海底,久而久之便不复想起。经夺舍大法改造之后,脑海不再是一片无边灰海。
而是一格一格的菗屉,所有存⼊的信息--无论有无自觉--都被分门别类地收进不同的菗屉。对他而言,世上再也没有“遗忘”这件事,所有你经历过的事物、感觉将永不消失,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打开菗屉,把记忆取出来,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当下--
莲华部路八手法转眼已毕,耿照真气悠长,丝毫不倦,对薜荔鬼手的体悟越多,自信心也越来越強。手势一变,改以如来部的“施无畏手”拆解,三招里已能抢攻一招,有时还能稍占上风,得薛百螣回臂防守。
一旁观战的漱⽟节焦躁起来,心想:“这少年的武功,怎地仿佛越打越多,招式倒像凭空生出一般,用也用不完?”忧心老神君大病初愈,再拖下去难免生变,转头道:“弦子,剑来!”
弦子解下畔的灵蛇古剑--那柄直刃刀--双手捧上。漱⽟节接过一掂,对弦子使了个眼⾊,忽将古剑往战圈掷去,清叱:“老神君接剑!”
耿照背向漱、弦二姝,乍闻脑后风至,回臂一勾,轻轻巧巧将灵蛇古剑抄在了手里,冷不防薛百螣双手连击,更不消停,如雷奔电掣一般。耿照单臂连挥带格,硬是挡去了七八手,终究还是“啪啪啪啪啪”连挨五记,被打得向后飞出,百忙中转⾝一印“砰!”与漱⽟节对了一掌,只觉她掌心温软,轰出的掌劲却十分強横。耿照的⾝形借力一抛,稳稳落地,忽有一道乌影黏直上,仿佛自脚底的影子里窜了出来!来人抢握灵蛇古剑的直柄,顺势一菗,森冷的银光由下而上“飕!”一声掠过耿照的咽喉鼻尖,若非先天胎息生出感应,他抢先一步挪开分许,眼下便是一分而二的死状。
(好…好厉害的逆手拔刀术!)耿照躲开致命一击,踉跄两步,一双铁铸般的鹰爪已扣住颈背肩胛,劲透筋脉要⽳,掐得耿照膝弯一软,半⾝脫力,不由得单膝跪倒,手中的灵蛇古鞘匡当落地。⾝后,传来薛百螣不満的声音:“宗主!你这是瞧不起老夫么?”
“老神君言重啦。再打下去,只恐惊动了旁人,难免走漏风声。”漱⽟节温婉一笑,抿道:“老神君觉得如何?”
“确实不坏!有一拼的本钱。”耿照半边⾝子酸⿇,被扣住的肩臂剧痛难当,弦子划伤的虎口兀自淌⾎,不觉恼怒:“你们在胡说什么?堂堂一派之主,竟然出尔反尔,也不怕江湖人笑话!”
薛百螣怪眼一翻,嘿嘿怪笑:“江湖打滚,出尔反尔的多啦!却非是咱们五帝窟。”“什么?”
“你不是要看诚意么?这便是我家宗主的诚意!”薛百螣手一松,推得他向前几步,差点翻个了筋斗。耿照握紧创口,活动酸⿇的腕臂,浓眉紧蹙,一下子摸不清这帮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索闭口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