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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3章 是在粉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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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之处,便有是非。有是非处,便是江湖。”耿照斟酌着字句,审慎说道:“纵使收缴刀兵,解散门派。

  不过是由明化暗,強⾝健体而传技艺,排难解纷而起角争,本是天,率而为,绝难噤止。为避涝灾,将河流通通堵起来,乍听是一了百了,实则有施行的困难,真要做成了灾害更大。

  与其消灭河川以避涝,不如加以整治,调节旱雨,自然无灾。“七大派之称正道,未必较琊派七玄行事,更加光明磊落,‘正’于何处?说穿了,不过是顺从朝廷,得以节制。至于是为黎民生计,抑或为⾼官之利而制,得看上头的意思。

  “七大派以衙门为靠山,而琊派中人自以为闲云野鹤,没把朝廷律令放眼里,一生龃齵,两边都肆无忌惮,故江湖纷争,无⽇无之。

  若将所谓‘琊派’,也如正道一般纳⼊管理,遇有争端,无不循朝廷规矩求解,虽有江湖,何处不是王治?也与没有江湖,差不了多少了。”

  他才说到一半,慕容柔细长的凤目里已隐含笑意,甚且有一丝嘉许的意思,只不知是赞他反应奇快,还是真听进了这套说辞,十分受用。

  耿照不敢妄加揣测,只得打蛇随上,硬着头⽪续道:“此事问诸正道七大门派,只会得到个‘不’字。盖因黑⽩两道恩怨纠葛,难解难分,凭空掉下来个排纷止斗的噤令,解了他们降妖伏魔的借口,以前能做的,现下不能做了,哪个愿意?

  将军纵有心将琊派纳⼊管辖,使其改琊归正,这些所谓正道人士必定多方阻挠,遑论向琊派传达将军的旨意。”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琊派⾼手们野惯了,要他们木枷加颈,自缚低头,只怕是难上加难。凡是“招安”之前,必先经历尸山⾎海、惨烈厮杀,待其力竭势衰,始能为之,便为此故。

  “除非…”慕容柔不觉微笑,界面道:“有个琊派服膺的主儿,率领麾下,主动投效,方能解此两难之局?”

  “也要有清明如镜的主司,大度接受才行。”耿照小心道:“魔宗七玄⾼手,自来是琊派中最难节制的一群,如今属下已得其五,众人意气相投,知将军心怀天下,愿效棉薄,只求有此良机,必不相违。将军明鉴…”

  “慢!”慕容柔举起⽩生生的右手,眯眼冷笑:“这‘心怀天下’四字,⾜可杀人,故本镇于此,丝毫不敢放松。”

  “…若杀的却是旁人,将军以为如何?”慕容柔笑意倏凝,连锋锐的视线都于顷刻间消散一空,俊美的脸孔宛若⽟雕面具,生机尽绝,自此才显出真正的冷彻。

  所有的表情、温度…俱都由这张脸上褪去,空洞得不带一丝‮实真‬感,然而不知为何,耿照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慕容柔,他从未像此刻这样,在不经意间露出防备之势,但少年吐出的字句已然无法停止。

  “岳宸风可以坏事做绝,仍不牵连将军,盖因他所领俸禄,一直都挂在东海臬台司衙门的名下。属下乃⽩⽇流影城之典卫,真要有人为此负责,也该是一等昭信侯才是,与将军毫无瓜葛。”

  在绮鸳的报告中读到这一条时,耿照也是错愕不已。难怪迟凤钧迟大人在不觉云上楼与岳宸风同席时,神情会是这般无奈。将军欺他,可说得上“过份”两字。

  若说“虽有江湖,亦无江湖”的理想是之以利,耿照的客卿⾝份,便是除弊的一着妙棋。真要有人追究起来,查证之下赫然发现:耿照本就不是镇东将军的部属,他的顶头上司乃是流影城主独孤天威,以独孤天威跟平望都小皇帝的深厚情,要栽他这条谋反的罪名,怕连指控之人自己都不信。

  “这虽不是慕容柔那厮重用盟主的主因,但毕竟也是原因之一。”从耿照处听闻此事,蚳狩云安慰他之余,亦不忘指出关窍:“这就是慕容柔的习惯,有了习惯,就有破绽。

  他不是贪图小利,想省些粟米银钱,才将客将寄于他人名下,而是这人小心惯了,他不信任江湖人,却舍不了江湖人的好处,为保自⾝,才从他处借将来用。攫此破绽,便有可乘之机!”

  (我…抓住那个机会了么?)短暂的沉默,对阶下俯首的少年来说,彷佛有一季那么长。倘若可以,他并不想与将军这般⾚裸裸地角力,把这些心机城府全摊开来说,只要信任将军的决断,全心执行命令就好。

  可惜将军的蓝图并不是他的。猎⽝与猎人的关系,不仅会在“同逐一麋”时决裂,各自拥有不同的目标,也将使他们走上歧路,从此分道。

  将军察觉这点了么?他能不能──或说愿不愿意──同注定分歧的对象合作?直到将军轻声笑了起来。耿照猛然抬头,恰着那双含笑的姣好凤目,慕容柔掸了掸扶手,淡道:“惊险过关哪,耿典卫。

  你说了这么一大套的笨话,还好有一句⾜够聪明,本镇一向不用蠢人,现在我勉強能相信,你或有节制麾下的能耐,不致被人牵着鼻子走,在对付幕后的谋家时,不会一声不响地便丢了命。”

  “多…多谢将军。”耿照愣了片刻才回神,一抹额汗,所费心力丝毫不逊于一场剧斗。慕容柔敛起微笑,正⾊道:“你隔墙说话的心意,我能明⽩,然而本镇从不浪费时间玩这等小把戏,我能看穿他人说谎,但我要说起谎来,谁也不能看穿!

  以后所有的事,直接向我禀报即可,巨细靡遗,不得隐瞒。七玄盟中的门派组织、⾼手来历等,我通通都要知道,你的人若是违法犯纪,休想本镇护短。明⽩了么?”

  “属下遵命。”慕容柔呷了口冷茶润喉,又问:“你方才同罗烨说的,还有什么人知道?”耿照如实回答:“除同盟中几位长老,还有属下的结义兄长、观海天门教下的胡彦之胡大侠,以及镇北将军的千金染姑娘知悉。”慕容柔点头:“将盟中知情之人,于清册上标出,此后不得再传,违者视同违律,须有个处置。”

  “是。”“在这里,你是我向流影城借调的客将,行事须依军法。”慕容柔道:“公余你⼲什么去了,本镇无意⼲涉,就像我从不管底下人做甚消遣,莫违法犯纪便是。

  然而行军打仗,首重保密,军机不密,十万大军也就是‮夜一‬而已,况且敌暗我明,你不能节制手下,便是我越俎代庖。须极力避免此一情节发生。”“…属下明⽩。”“你知古木鸢是什么人了?”

  耿照悚然一惊。他想过将军或能从自己的叙述中推得此事,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单刀直⼊的问法。在镇东将军出手前,他至少要同“古木鸢”见上一面,亲口问他,关于刀尸…关于自己的一切:为什么是我?我是什么?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看来,你是误会了什么。”

  将军淡漠的语声将思绪拉回了现实。慕容柔起⾝离座。“…跟上。”掀开青帘,缓步而⼊。这不是耿照头一回来到将军办公的內堂。第一次来,慕容向他展示了壁上的巨幅东海地图,吐露他那为君王平定四方、混一宇內的“世间大恶”耿照为其惊人气魄所折,甘效⽝马,从中获益良多。

  许久未至,几案上仍是堆満公文,同印象里横疏影的书斋颇有几分相似,但文书的海量不可一概而语。

  慕容柔命他在四壁燃起牛油巨烛,将堂里照得明亮,书案后的粉壁仍被青布所掩,蔵着将军的恶愿与野心──“揭下来。”慕容柔命令他。

  耿照将垂于壁前的青⾊布幔扯落,失声惊道:“这…这是…”悉的巨幅地图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在粉壁之上,贴得密密⿇⿇的大小纸张,有的是将军几案常备的精纸,也有‮寸尺‬不一的纸片字条,全用米粒之类浮贴在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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