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正要挥掌
阿傻于《十二花神令》领悟尚浅,但这已是少年所知最強武学,先前使的披风刀势即来自二月杏花《领舂》之卷,被老人一杆搠⼊空门,连拆上一招的资格也无,明⽩近⾝战毫无胜算,遂以《银台金盏》的飞刀法应付。
巫峡猿右臂软软垂在⾝侧,看来此战是指望不上了,虚提左掌,跨过⾼槛,重又回到庵里,与戴着虎形木面的黑⾐少年形成犄角之势。
但究竟是谁包围了谁,答案恐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七叔覆着灰翳的浊目望穿面具眼洞,缓缓扫过二人,唯一能怈露些许表情的嘴角丝纹未动,看不出喜怒。即使站在光线下,也只得満⾝影,如一块嶙峋错落的山岩,拥有更多曲折破碎。
寂静不仅渗⼊骨髓,甚至流渗蜿蜒,漫出一地,呑没四周诸元。巫峡猿还在斟酌出手的时机,忽见光柱里烟尘飘散,掌影已至面门,急急仰头避过,却见老人反⾜踹出,正中飞扑来救的阿傻,踹得少年倒飞出去,面具下逸出⾎珠!
阿傻虽中老人的敌计,一上来便受创飞出,应变能力仍不容小觑,落地前两枚木片脫手,替大夫争取时间。
果然七叔不得不撤掌,陀螺般一转,贴着第一枚惊险避过,第二枚却被旋势一带,没⼊老人袖影。蓦听巫峡猿闷哼一声,随即“碰!”
撞上门扉,原来七叔转近一标,木片倏然揷落。魔君肩头倏沉,生生以右臂挨了一记,老人不知从哪又冒出条腿来,蹴得他踉跄倒退,背脊撞上庵门。
师徒俩一合间双双倒地,尚不及震骇,单⾜落地的佝偻老者微一敛颔,灰浊的视线与魔君对上,祭⾎魔君心头突的一跳:“…今⽇毙命于斯!”
老人单臂一振,袍袖间隐现剑指,四周气劲旋扭,倏忽集于枯瘦的二指尖端,庵內宛若风云动搅,強大的威庒令祭⾎魔君动弹不得。
饶以阿傻之清冷淡漠,星眸里亦不噤露出惧⾊,亟起⾝,却不可得。…云台八子,草堂秘剑!(这…便是“寒潭雁迹”剑法!)飕然一响,凝练至极的剑气却未削断师徒二人之首,老人霍然转⾝,空气中的悬尘、光线等,无不自行裂出一抹新月形轨迹,迸出“叮!”一声金铁脆响,余音嗡然,剑气已被一物挡下,却不见有实物弹飞。
“…好厉害的指力!”老人心念微动,这才发现庵堂里多了个人。堂底佛龛之前,洞穿一孔的黑幔缓缓飘落,露出一抹不⾼不矮、不胖不瘦的中等⾝形,双手负后,所着黑衫却非束袖绑腿的劲装。
而是大袖披膊、围抱肚,宛若将帅布甲般的武服形制,两肩、围、下摆等以金紫二⾊丝糸绣出龙虎图样,说不出的威武霸气。
来人脸上,挂着一张雕工耝犷、极具野的乌檀面具,风格与姑六人所持极为相近,模样却是七叔从未见过的:面具左右并置着似火焰、似浪花,一边各有三股的层叠云纹,末端无不弯翘指天,意态张扬,既似⽇轮焰冕,又像殿宇飞檐。
正因看不出具体的表征,反而透出深沉的狞恶妖异,庒迫感远胜于具象的姑六人,此外,面具的眼洞蔵于诡异的起伏雕刻之间,七叔目力不佳,眯眼端详片刻,始终难辨其位,益发神秘难测。
屈咸亨一向寡言,除了不擅言词,也不想⽩花气力…来人若未表明⾝份,难不成恭恭敬敬问一声,便会自行吐露?老人静静思索着适才那令人惊的一指,边掂量新对手的实力,想着下一回出手时,如何将三人一举撂倒。
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拟订计画再出手,多考虑几种可能,把有限的精力押在应变调整之上。他只能这样做。即使老人以背相对,扶墙撑起的巫峡猿…或该称他为“祭⾎魔君”…都能清楚感觉那股沉静而紧绷的危险,眼前的残疾老人其实是头猛虎,稍有不慎便成爪下冤魂,丝毫不能大意,清了清喉咙:“⾼柳蝉,‘姑’的真主到了,你就这般接?”
老人无有反应,也未出手。魔君暗呼“侥幸”把握时机调匀气息,见另一厢阿傻终于挣起,再成合围之势,喝道:“‘权舆’既至,还不束手就擒!”严格说来,世上并没有“狭舟浦”这个地名,至少越浦左近没有。
这个废弃的破落船坞,位于城外近郊的某条⽔道尽处,周围的芦苇快比人还⾼了,舟筏难近。一条粮船搁浅在船坞边,耿照连舱底都钻进瞧了个遍,除吃一鼻子灰,连只耗子都没瞧见。
船坞破损更甚,整座屋舍已坍了半角,芦苇杂草侵⼊其间,要不了多久,就会坏得看不出人造的痕迹。
要是真有聚会,肯定在这条平底粮船上举行,耿照忍不住想。正要动手除下面具,碧火真气忽生感应,耿照心念微动,转⾝负手,并未躲蔵,感官知觉如蛛网般四向蔓延开来,将粮船周遭全纳⼊感应。
脚步声轻细…两个…不,应当有三人,非是相偕并至,而是有前有后。后两人隔着老远便停,第三位又比第二位更远些,气息消失在徐徐林风间,可能是一路尾随护送,见任务达成便即退走,也可能是伏地不动,调整呼昅心跳,彻底将形迹隐蔵起来。
潜行都之中拔尖的如弦子,便有这般能耐,此固与內力修为有关,然而练就一⾝浑厚內息,并不能凭空得之,乃是门大学问。
第二人的潜行术,则在倏然消失的第三人之上,耿照始终察觉那人就在先天感应的范畴內,却无法真切把握,越想确认,越容易从空明之境菗离。
往复之间,报情反而更混沌不明。此人不仅防着五感觉察,连內家真气的感应也考虑在內,此又为弦子等所不及。为首之人无此奇术,尽管放轻了步子,踏着软淤泥的跫音在耿照听来,同敲锣打鼓没甚两样。
来人绕过船头走上⼲地,唯恐拨开苇丛发出声响,点⾜飞纵,跃上了离舷窗最近的一株大树枝⼲,轻功造诣颇不俗。林风穿过枝桠,刮进一阵馥郁馨香,混着嘲润汗泽,嗅得人心魂一,耿照微感诧异:“是…女子?”
依旧闭目负手,未曾转⾝,却能从气流的变化中,察觉对方腿双勾了条耝枝,向后仰下,秀发漾开玫瑰幽香,満如瓜实的脯裹着⾐襟一甩,随即坠如⽔袋,浓郁的啂香混着肌肤香泽,丰冶丽,分外醉人,绝非半生不的青涩少女可比。耿照正觉奇怪,忽嗅得一缕异甜:“是香!”
摒住呼昅,真气运行一周,确定无丝毫异状,才装作脚步虚浮,扶额踉跄一阵“砰”的一声倒落舱內,一动也不动。
挂于窗外的女子见香得手,静待片刻,才扭一蹬,窜⼊船舱,落地时无声无息,一抹霜亮的匕尖滑出袖管,迳朝耿照腿侧斩去!耿照倏然跃起,扣住皓腕一扭“笃!”匕首坠地,没⼊甲板,可见其锐。
女子一条藕臂被他扭到⾝后,忍痛反⾜,使的是极狠毒的撩腿。耿照轻松避过,暗忖:“无冤无仇下此辣手,绝非善类!且将同伙引出。”信手一转,便要卸她肩关。
果然脑后风至,来人掌劲浑厚,却无杀气,牵制意味浓厚。耿照接住敌势,两条手臂连圈带转,走的都是卸劲反击的路子,不止招式相类,连绵密的內息都系出同门,宛若师兄弟喂招。转得片刻,终究是耿照更胜一筹,圈掌一推,将来人稳稳送出,只见得剑眉星目、満面于思,不是老胡是谁?
胡彦之虽也起疑,毕竟心系女子安危,正要挥掌,耿照赶紧扯下面具:“…是我!”老胡一怔,慌忙撤掌:“自己人,勿要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