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此间崇山峻岭
鬼先生开口郁气,于染红霞⾝畔止步,果然没敢贸贸然追⼊,弯轻抚她披缎般的浓发,一把拽起,见染红霞俏脸煞⽩、双目紧闭,皱起的眉心不住轻搐,便在昏中亦觉疼痛,可见受伤不轻。
郁小娥远远望见,唯恐他不明所以,杀了这价值连城的奇货,急得绷紧尖细的嗓音:“主人…手下留情!她是染红霞!”鬼先生哼的一声松手,挟女郞转⾝而回,冷笑:“我知她是谁。
只奇怪你这个染红霞怎地如此活蹦跳,⽳道未封也就罢了,连条捆手的绳索也无?”这也是郁小娥心中疑问。
她趁染红霞昏不醒,撬开牙关灌⼊外四部的“溶螅散”此药能使人神智昏沉,常处于半梦半醒之间,是非常厉害的魂药。染红霞自来冷鑪⾕,每⽇灌食的粥汤里都掺了一定的份量,确保她不吵不闹。
若无解药,便是停得几⽇,其效也不能全解。要如染红霞这般施展武功,必是服过解药无疑。问题在于:谁给了她“溶螅散”的解药?在此之前,除郁小娥指派的贴⾝侍女,负责喂食除秽等琐务,没人能接近染红霞。
知道她的⾝份价值后,郁小娥索亲自处理,监噤处也从偏院移至闺房地底的暗格。唯一能施以解药的机会,只有在进⼊噤道之后,由苏合薰背出的这一段了。
(但…苏合薰为什么要这么做?郁小娥自不知苏耿二人的密约──解了药,不过是苏合薰替耿照准备的“退路”之一──见鬼先生于噤道前止步,⾜证林采茵的供述只为自保。
不过是鬼扯一通,断了她这条过墙梯,冷鑪⾕从此无虑,急中生智,笑道:“小娥担心“溶螅散”用得久了,这婢不免手⾜俱废,纵有如此⾝容,岂合主人之用?
是以这几⽇减低份量,免得药坏了她。不想七大派之人善于作伪,差点教她瞒过啦!幸而主人神功盖世,⽔月停轩的子婊走无路,终究逃不出主人的手掌心。”
一提林采茵的后领:“此人诈称是主人手下,小娥特将她带出,与主人发落。”她⾝材娇小,拎着比她⾼了快一个头的林采茵,颇有“人小鬼大”之感,衬与一本正经的表情,说不出的有趣。
林采茵呜头摇,无奈⽳道受制,无法言语。鬼先生看都不看她一眼,耸了耸肩。“你把她的嘴堵住了,怎生对质?若非我手脚快,接连料理了这两人,代使只怕已下手灭口了罢?”
郁小娥悚然一惊,笑容几乎凝在面上,低头道:“小…小娥不敢。”信手拍开了林采茵的⽳道。
林采茵挣开扶持,发⿇的手臂腿大,朝鬼先生飞奔而去,叫道:“主…主人!我用了“狐魂香”那婊…那子婊跑不远的!”她说话一贯轻婉,无比做作,郁小娥从未听过“林姐”吐出这等恶毒言语,不噤微怔。
鬼先生扶住娇絮絮的林采茵,轻抚她面颊,爱怜横溢,不知怎的郁小娥却想起染红霞的头发,面⾊微变,果然他冷不防一耳光,菗得林采茵旋⾝栽倒,趴在地上菗搐着,半晌都起不了⾝。
有那么一霎,郁小娥以为她的颈骨给打折了,只是断得太过突然,林采茵还不知自己已然咽气,歪着颈子哼哼唧唧,菗噎呑泣…“蠢货。”鬼先生的声音冰冷。
“冷鑪噤道若能用这些手段留下记号,千年前早被人攻破了,岂能是如今的模样?由得你耍小聪明!”
郁小娥装出骇异的模样“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颤道:“主人恕罪!小娥不知林代使是自己人,一时糊涂,才将她抓了起来…求主人饶恕小娥!”
鬼先生笑道:“你依约给了我染红霞,有功无过,何须“恕罪”我知你等对噤道黑蜘蛛所知有限,她们行事颇异常情,就连方才那名领路使我也并不怪罪。她拳腿犀利刁钻,万不得已以內力震伤了她,实非我所愿。起来罢。”
郁小娥暗忖:“你须我带你…不,至少是带林采茵⼊⾕,自是不敢怪罪。”又多了几分把握,笑得格外谄媚。
“主人慨然授以绝学,小娥自当效⽝马之劳。我料苏合薰少见外人,骤然见得主人,这才不分青红皂⽩,抢先动手。待小娥与她说明⽩道理,那犀利刁钻的拳腿功夫,亦能为主人所用。”
鬼先生何等精明,听懂她言外之意,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喏,你为我办事以来,几曾短了你的?鬼灵精!”
郁小娥嘻嘻一笑,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可人,提裙走上前去,双手接过,福了半幅:“多谢主人赏赐。小娥且为主人唤出那苏合薰来,领我等⼊⾕。”
鬼先生只嗯了一声,似是十分満意。郁小娥強抑住剧烈鼓动的心跳,心知每离开鬼先生一步,距全安又更近一尺,此际决计不能露出一丝马脚,否则将功亏一篑,从容来到噤道⼊口,探头道:“苏合薰,你出来!
都是自家人,不会害你的。你若还听我的话,便快快现⾝,与主人相见!”毋须提⾼音调,她一探头便见苏合薰的⾝影,苏合薰自始至终都倚在洞內的影里,从未稍离。
两人藉着她胡喊话的片刻间,换了几个眼神,郁小娥不确定她能否了解自己的意思,她俩从未有过这般默契,此刻却别无选择。苏合薰刻意让洞外的鬼先生等了会儿,才从影中走出来,贴着洞门露出一张苍⽩雪靥,低垂目光,绝不与任何人相对。不肯卸下心房的冷漠神⾊,似乎替“颇异常情的黑蜘蛛”形象增加了几分说服力。
郁小娥得意回头,袅袅娜娜代她施礼。“这位是本部领路使苏合薰,见过主人。”鬼先生不置可否。“她愿意带我等⼊⾕么?”“但凭主人吩咐。”
不管你或林采茵,进来就是个死而已,郁小娥心想。赶快将他打发离开,待耿照送回金甲,再想法子应付。
“那好,你等且将林代使送回⾕中,这份厚礼我便笑纳啦!”着染红霞的臂膀提将起来,忽听花幔之外一人朗声道:“鬼先生,我来与你做个易可好?”
郁小娥与苏合薰面面相觑,鬼先生却似乎并不意外,一把将染红霞扛上肩头,拨花而出,赫见一人立于篝火前,背负布囊、目露精光,却不是耿照是谁?“哎呀呀,这不是耿典卫么?咱们好久没见啦。”
鬼先生将染红霞放落,活动活动肩臂,竟是在热⾝,准备好好打上一架。耿照面无表情,淡然道:“你记错了罢?阿兰山一别,似乎并没有太久。”鬼先生停下动作,缓缓抬头,瞬间他便明⽩少年的话中之意,似已开始在回想,究竟是怎生怈露的。
“耿典卫想做的,肯定是大买卖。”他以靴尖踢了踢染红霞结实弹手的臋股,声音里带着笑意。“但我这可是行货,典卫大人若无好价,就难办了呀。”耿照解下背后的布囊,从中菗出一片金灿灿的金甲。
“这个值不值?”鬼先生微眯着眼,打量他背后的布囊,似想从轮廓、大小辨别真伪,耿照却不给他沉淀思虑的时间,手一扬,那片胫甲划过了低平的弧线“铿”的一声落在鬼先生脚边。
“典卫大人好气魄!如此豪气,看来是要做大买卖了呀。”耿照忽然一笑。“你要应付的,并不是我。”着面具孔洞里那双精光暴绽的锐眼,少年猛将布囊往火堆里砸落,被砸坍的篝火“轰”的一响,爆出大蓬的刺亮火星!“着紧着啊!要是慢了,连灰都没得剩!”
***那胫甲鬼先生一瞥便知绝非仿作,此间崇山峻岭,耿照忽从密林钻出,岂能预先备下如此肖真的赝品?
他背上所负,定是雪青的⾐甲无疑。见包袱往火里一掼,纵使甲材无惧火炼,难保镌刻不会受损──那可是独一无二、录有虎帅绝学《玄嚣八阵字》的孤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