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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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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逞

  冷烛无烟绿蜡⼲,

  芳心犹卷怯舂寒;

  一缄书劐蔵何事,

  会被东风喑拆看,

  …钱羽·示展芭蕉

  陈家的吉祥行曾是杭州最‮钱赚‬的商号,也是有名的江南四大金招牌之一。直到四年前柳家来到杭州,才打破了四大金招牌把持江南商界的局面。

  经过长达四年的锋,吉祥行在杭州商界的龙头地位,实际上已被杨柳山庄所属的杨柳青所替代。

  虽然所谓百⾜之虫,死而不僵,杨柳青想在短期內取代吉祥行依然困难重重。可就长远看,杨柳青的前景看好,而吉祥行若没有外界的助力,必然会走向没落之路。

  而做为第一批下西洋的‮人私‬商号,杨柳青所属的杨柳山庄与官府签署了长年有效的随行契约。在一张船票都得千金之钜的现在,这保证了杨柳山庄在船队中的地盘。

  而这当然也是吉祥行或其它商号都及不上的。

  所以,陈绗生一继承吉祥行,除了抱怨死鬼老爹错过了大好时机,就把主意打到杨柳山庄那个据说已经有二十二岁⾼龄的柳家大‮姐小‬⾝上。

  虽然柳清年纪颇大、相貌平庸、行事怪异,却仍不失为做生意的好手。

  再说,等他把人娶过门,其它的还不都是他这新姑爷说了算?!

  而大丈夫有个三四妾乃天经地义之事,到时还怕没有美妾吗?

  陈绗生越想越得意,甚至不曾发现柳清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正一脸不耐地盯着他。

  “你找我什幺事?”柳清迳自问道。

  她对油头粉面的家伙从无好感,而面前这一⾝⽩⾐的小子正是此中的翘楚。

  “啊…”虽说早已有心理准备,可看见柳清一⾝不合时宜的打扮,陈绗生仍被吓着了。

  “陈爷?”葵祥轻咳一声,很想提醒他有只蚊子刚刚飞进他的嘴里。

  “呃…哦嗯…”陈绗生老半天后才回过神,勉強闭起嘴巴。

  “既然你要把吉祥行让渡给杨柳山庄,我们就不必多废话,签字吧!”柳清一点都不想在他的⾝上浪费时间。

  “哦!是…是…这样…”

  他本有把握打动她的芳心,谁想到她鲁莽的做事方法却打了他的全盘计画,害他事先背了一大段煽情的话语,此刻竟全都卡在喉咙里。

  “事情就这幺说定,我们签约吧!”柳清示意葵祥摊开事先拟妥的契约“你看看有什幺问题?”

  她自认这契约订得再公平不过了。

  此事该不会真的谈成了吧?由于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葵祥不由得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毕竟这吉祥行的新掌柜可不是什幺良善之辈。

  “陈爷还有什幺意见吗?”柳清在属于自己的一边签上名,然后推给在对桌的陈绗生。

  “‮姐小‬误会了。”陈桁生不动声⾊地将契约推还过去。

  笑话!将吉祥行卖给她,不过是引她出来的手段罢了,他怎幺会真的把祖业卖给她呢?

  “误会?”柳清闻言,不噤蹙紧眉。

  她可不以为是什幺误会,他在给她的信上明⽩的写着…希望由杨柳青收购吉祥行。她正是觉得此事可行,才会同意与他会面的啊!

  “你究竟是什幺意思?”她有些警觉的问。

  “我的意思是,我们两家可以联手。”他说出他的计画。

  “联手?你在信上可不是这幺说的。”柳清气得指责道。

  “不这幺写,你会来吗?”在商场上打混,没有一点心机怎能成大事呢?

  “那幺,我们就没有谈的必要了。”柳清看出事情有些不太对劲,马上心生退意,可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屋里,她们被完全堵住去路!

  “柳‮姐小‬,你还是乖乖听话得好。”眼见奷计得逞,陈绗生露出一脸奷诈的笑。

  “你想怎样?”柳清告诉自己要冷静。

  什幺大风大浪她都见过也经历过,她断不会输给这温室里的小男人!

  “和我成亲,然后你和你的丫头就能得到自由。”

  结合他的人脉与得自西洋的货⾊,吉祥行一定能再次成为江南一带首屈一指的大商号。

  这就是他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盘,想到得意处,陈绗生还张狂地大笑起来。

  “不可能。”柳清毅然决然地道。

  ‘‮姐小‬!”葵祥简直想掩住她的嘴了。

  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她们应该先保命要紧,怎幺能自寻死路嘛!

  可柳清要是这幺容易听得进劝,那现在就不会有杨柳山庄了。

  “也许你还得考虑一下。”陈绗生假惺惺的替她找台阶下。

  “‮考我‬虑得很清楚,”柳清淡然的说:“即使你用生命来威胁我,我的回答还是一个“不』字!”

  “别忘了你还在我的手里呢!”陈绗生气得只能威胁她道。

  做了一个手势,彪形大汉们往前一步,以昭‮威示‬胁。

  可出乎人意料之外,柳清竟无畏地笑了“你以为凭他们几个就能威胁得了我吗?”

  她再怎幺強悍能⼲,也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陈绗生自认为胜券在握,可不知为何,他的额角还是冒出了一点虚汗。

  “你记住,柳家人是不接受威胁的,即使是死亡的威胁!”话音未落,柳清已抢到窗边。

  此刻她们正在茗萃楼的最上层…三楼!这样的⾼度碰到胆怯的女子,光是站在窗边就会觉得脚软,何况是往下跳呢?

  再加上在陈绗生心里直认为,女人嘛!不就是侍奉夫君、养个孩子罢了,最多就是夫间闹闹小别扭,妾间吃个小醋,除此再无其它。

  他才不相信柳清会有勇气从三楼往下跳呢!

  “这里可是三楼,不是能让你闹着玩的地方。”当下陈绗生已认定他赢了“柳‮姐小‬,我劝你还是乖乖的…”

  没想到他话还没说完,柳清已推开窗,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下陈绗生傻住了,下意识的伸出手,却只抓住她的一截袖子。

  她的⾝影顿了顿,却仍未改往下直落之势!

  “‮姐小‬!”葵祥的尖叫顿时回在茗萃楼內。

  燕南平才刚走出茗萃楼,就乍闻人群的惊呼,一抬头,却见一个女人自三楼跃窗而出。

  这⾼度说⾼不⾼,可说低倒也未必。

  至少,对于不谙武功之人来说,摔死也不是太难的事。

  至于这女人下落的‮势姿‬不对,恐怕会摔得很惨。

  不过,燕南平向来对救人的事不太感到‮趣兴‬。要说他心冷也罢、无情也成,他学医只是为了救己,而非救人。

  所以,当意识到那下落的人体可能会砸中他的头时,他只是侧开⾝体,让那下落的人体能顺利地击中地面而已。

  听到人体落地的巨响,他的角甚至还扬起一抹淡淡的讥讽。

  他本以为会听见鬼哭神嚎的哀叫,毕竟,他已清楚地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谁想得到那女子竟哼也不哼一声,这倒是起了他的‮趣兴‬…

  ***

  掉下时,有人拉了她一把!

  不管是葵祥,还是那该死的陈绗生,都使得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柳清在跌落的当下意识到,自己会摔得很惨!

  四、五年前,她在船上的桅杆上俐落得像是个天生的⽔手;可现在…她却摔了个四脚朝天…

  唉!‮势姿‬不雅姑且不说,最惨的是她的小腿!

  外撕裂了一大片,膝盖处鲜⾎淋漓,她甚至还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

  疼痛⾜以使意志不坚定的人尖叫不已,可剧痛并未影响到柳清的思考能力,她第一个反应便是从怀里取出信号弹,迅速向天空。

  信号弹爆开,在半空出现杨柳的形影,久久不散。

  这是她专属的求救信号,以路程计算,不出一盏茶的工夫,柳安就会率领手下赶来救援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先照顾自己才是。

  她得站起来!

  陈绗生一定快追来了,她不能成为他们用以牵制柳安的武器。

  可该死的!她才一动,腿就痛得像刀割一样。

  见鬼,她一定得站起来才是!

  柳清一咬牙,正待勉力挣扎坐起⾝,不料一双大手已庒制在她的右肩。

  “不想残废就别动!”一个低沉的男声对她说道。

  柳清蓦然回头,这才发现说话的是刚才那个⾚眉的年轻男人。“你…”“放轻松些,虽然你跌断了腿,可我会治好你的。”燕南平蹲下⾝,撕开她破烂的外

  “事情并非只是跌断腿而已,我不想害你惹⿇烦。”柳清并不希望旁人因她而招惹到⿇烦,故率直地道。

  “对一个大夫来说,你只是跌断腿而已。”燕南平迅速找到她的伤处“或者,你还跌断了脖子?”

  柳清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基于闲人看热闹的不灭真理,人群已群起围上前窥看,可众人很快就被燕南平的冷眼“杀”退了。

  “爷…”跋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主子从来就是个冷情之人,即使对亲如⽗子兄弟的人都不一定会出手相救,何况这只是一个貌不惊人且行为非常怪异的女人!

  可主子偏偏破例出手救了她,这简直…简直就像一场梦嘛!

  跋纶忍不住咋⾆。

  “啰唆什幺?还不快解下你的带。”燕南平不満意跋纶的失神。

  跋纶不敢多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带成了裹伤的工具,被染得鲜⾎淋漓。

  碧定好她受伤的左腿,燕南平这才轻描淡写地告之“你的左腿断了。”

  老天!有这幺说话的吗?姑娘家断了一条腿,他竟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可让跋纶更想不通的是,她竟,竟…似乎毫不在意!

  “谁推你下来的?”燕南平“随意”问了一句。

  “我自己跳下来的。”柳清淡淡的回答。

  “原因。”

  他习惯喜怒不形于⾊,可此刻不知为什幺,当听见她如此轻自己的生命时,竟觉得怒气上涌!

  “我无意嫁人。”

  多年前的惨事,已摧毁她对婚姻的全部憧憬与向往,她…柳清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婚姻。

  燕南平无意多管闲事,可此刻,他忽然很想了解有关她的一切。对于女子来说,找个如意夫婿该是人生的最大目标了,可她莫明的,让他对她的一切充満了好奇。

  “跋纶。”

  “爷有什幺吩咐?”

  虽说整件事的发展大出跋纶的意料之外,可作为主子的贴⾝执事,他仍记得自己的本分。

  “让楼上那些人付出些代价,一倍就够了。”

  在燕南平看来,既然那家伙让她跌断一条腿,那付出断了两条腿的代价应该是天公地道的。

  “喂!葵祥,我的丫头…”柳清拉一拉燕南平的⾐角。

  “把那叫葵祥的丫头一并带来。”燕南平顺便下令。

  “是。”跋纶领命而去。

  燕南平平素最讨厌陌生人靠近他,即使是跟了他快十年的跋纶,也只让他不讨厌而已。可她⾝上却有种好闻的气息,虽然让他感到陌生,可他感受到更多的却是舒服的感觉。

  这…让他想靠得她更近!

  他情不自噤地将她抱⼊怀里,嗅着她⾐褶间的温香,感觉自己已然找到了平静。

  理智提醒柳清,她该挣脫这陌生男人的抱持,可这怀抱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安宁…

  老天!这些年她已经受够那些冰冷了,而他是第一个让她能感觉到温暖的男人!

  她…舍不得这温暖!

  楼上突然传来男人恐怖的叫喊,那是陈绗生的哭嚎声。

  “别怕。”燕南平轻声安抚。

  “没什幺好怕的。”拜那些际遇所赐,现在已经很少有事能吓着她了。

  这时,跋纶挟着葵祥自三楼飞落到地上。

  也许是惧⾼,也许是目睹了刚才暴力的一幕,葵祥一落地就⼲呕不止。

  “葵祥,你没事吧?”

  “没…”葵祥挣扎着想回答,却看见自家‮姐小‬竟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这…简直让她担心得要吐⾎!

  在情急之下,顾不得臆间仍翻腾的恶心感,葵祥已一个箭步上前,想自那登徒子手里解救自家‮姐小‬,不料…

  葵祥弄痛了她的断腿!

  君清疼得大叫一声,额角的冷汗滚滚而下。

  “小…‮姐小‬,你怎幺了?”葵祥被吓着了。

  “你没见她跌断了腿吗?”燕南平冷冷地道。

  “断腿?”不会吧!据她所知,‮姐小‬曾从比这更⾼的地方跳下去过,却都安然无恙,怎幺会…

  葵祥傻住了,直到此刻才发现,那陌生男人竟抱着她的‮姐小‬,迳自向一辆马车走去。

  这还得了?

  她正要⾝阻止,不料竟被那虽然救了她,却怎幺看怎幺不舒服的家伙给拦住了。

  “你想怎样?”葵祥双手叉,做出“我很凶悍”的样子。

  “我家王…我家爷不会伤害你家‮姐小‬的。”主子做了当众掳人的蠢事,他这做执事的,当然得想法子遮掩了。

  “孤男寡女在一起,怎幺不会伤害我家‮姐小‬?!这是有损清誉之事,你懂不懂?”葵祥咄咄人的告诉他,并想揷手抢人。

  眼见这小丫头不知死活地净想破坏他家主子的好事,忠心耿耿的跋纶只得亮出撒手锏。“我家爷可是京里有名的大夫,就算是御医,也得对我家爷礼让三分。”

  但他没说的是,御医在王爷的面前当然得礼让三分了,否则,他们有几个头够砍呀?

  哼!这些鬼话她才不信!

  不过,反正‮姐小‬也骑不了马,不如就借他的顺风马车…

  如果他的医术真有那幺神,那‮姐小‬的腿就有救了;如果没有,到时她再跟他们算帐也不迟。

  葵祥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当她看见柳安带着山庄里的人快马赶来,她脸上的笑意就更大了。

  “柳安,这边。”拉下正要坐上驾驶位置的跋纶,葵祥示意柳安坐上驾席。

  至于这碍眼的家伙,葵祥只一个眼神,跋纶已被重重包围…不!是“簇拥”了。

  “就请两位爷一起去杨柳山庄做客吧!”

  跋纶之前还在愁怎样混进杨柳山庄,没想到现在就有一条通天大道摆在他们面前!

  “这、这不好吧?”跋纶心里乐开了花,可嘴上还故意推脫着。

  “要的、要的,否则,‮姐小‬一定会埋怨我们不懂待『医』之道。”只要进了杨柳山庄就是她们的天下,那时就都是她们的胜算了。

  这狡猾的丫头!

  不过,这次她可是要失算了。

  跋纶笑得肚子都痛了,不过,表面上仍要做出许多不情愿的样子。

  烈⽇下,荷风送慡,一行人便浩浩的向杨柳山庄奔驰而去。

  ***

  楼上,陈绗生睁着瘀黑的两只熊猫眼,恨恨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一行人。

  “陈爷…”他的手下人同样是灰头土脸的。

  “滚!都是一群废物!”陈绗生然大怒。

  “你…不想要报仇吗?”忽地,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陈绗生愕然的回头,发现来人虽然年轻,但眼神却凌厉似狼。

  只消一眼,他便被那双狼眼看透了。

  “你是谁?”陈绗生警戒的问。

  ‘一个能帮你的人。”

  “你真能帮我?”陈绗生又惊又喜,可更多的是半信半疑。

  “你不信?”

  虽然这陌生人⾝上的贵气昭示着他绝非平常人,可商人的本能仍让陈绗生不敢相信。

  “苏州的孙家和你有生意来往吧?”陌生男人问。

  孙家与吉祥行一向有生意来往,直到前些天,有传言说孙家有破产之嫌,他才单方面中断了与孙家的生意来往。

  谁知…近来孙家的生意忽然蒸蒸⽇上,别说破产了,只怕还是整个苏州的龙头。

  这事令他恼得捶顿⾜,毕竟,是他违背初衷,一心想追回他以为会损失的钱财,坚持非要丢下孙家那个大包袱,谁会想到…

  “莫非…”陈桁生忽然顿悟了“莫非您就是…”

  听说孙家的再度兴旺缘起于一位神秘人物揷手,莫非…这陌生的年轻男人就是那个神秘人物?

  “你还不算太笨嘛!”要钓到大鱼,当然要先撒些饵料,这苏州孙家说不定就是他撒的饵。

  这叫陈桁生的家伙实在很不够机警,看样子,吉祥行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不过,在这之前,他会利用这蠢蛋先呑并掉杨柳山庄。

  朱⾼燧如是计画着。

  “请问阁下是…”陈衍生恭敬且小心翼翼地问。

  “赵王…朱⾼燧。”朱⾼燧说出他的‮实真‬⾝分。

  “草民参见赵王爷,请王爷恕草民‮腿双‬受伤,无法行礼。”陈绗生的脸上出现‮奋兴‬的神采。

  “有信心了吗?”

  “草民一切都听王爷的。”

  陈绗生天喜地的说,他一心以为自己找到了一座大靠山,殊不料,在赵王朱⾼燧的眼里,蠢人通常都死得快的。

  朱⾼燧的畔凝着一抹冷笑,心付,老三,你就等着接招吧!看这次是你行,还是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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