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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不识江湖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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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百里低头一看,只见杯中之酒,已变成了一片紫黑之⾊,心头骇然,但神情仍是十分镇静,冷笑一声,道:“就算吃了这一杯药酒,也未必能把我裴某人毒死。”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那就请吧。”

  裴百里暗运內力,杯中毒酒突然化作一道细小的噴泉飞起三尺多⾼,直向唐三姑樱唇中射了过去,口中却淡淡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在下先敬三姑一杯。”

  楼中群豪目睹此等內功,相顾失⾊,暗自惊骇不已。

  唐三姑樱口轻启,吹气如兰,那射向樱口的毒酒忽然又折转向裴百里酒杯之中射出。

  这两人各以上乘內功,逼出杯中毒酒,往返折射,蔚为奇观,只见楼上群豪个个凝神相注,目瞪口呆。

  裴百里暗暗惊叹道:这唐三姑一个女流之辈,武功如此了得,江湖上只传四川唐家的暗器,毒绝天下,未免是委屈他们唐三姑也为对方的深厚內功所慑,暗自吃惊,心想:

  无怪这剑门双英,能得周兆龙这般尊敬,果是名不虚传,武林中只传诵剑门双英剑术,却不料內功竟也是这般精纯。

  这两人相互生出了敬仰之心,敌意顿消,相视一笑,齐齐坐了下去。

  萧翎眼看两人各以內力逼出酒线,来回折返,心中亦甚惊骇,暗自忖思,不知自己是否也有此等功力。

  只听周兆龙朗声说道:“在下再替三姑娘引见一位朋友…”

  唐三姑接道:“什么人?先说给我听听。”

  周兆龙道:“大大的有名人物,三姑娘定已是早就听过他名头了…”指着萧翎接道:“就是这一位,鼎鼎大名的萧翎萧大侠。”

  唐三姑秋波一转,投注到萧翎⾝上,他虽然衣着破旧,満脸风尘之⾊,但却掩不住那天生的秀拔英挺,不噤微微一笑,道:

  “江湖间盛传那萧翎,剑如神龙,人如玉,今曰方知见面尤胜传言许多,只可惜这⾝装束,未免不够风雅。”

  萧翎被一个大姑娘在人前这般称赞,甚觉不好意思,双颊间,顿时泛起了两圈‮晕红‬。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愿炫露,这般衣着,无非便于江湖之上行动罢了。”

  萧翎暗道: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哪还有银钱来做‮服衣‬,但此等之言,自是不好出口,淡谈一笑,默然不言。

  剑门双英已领教过唐三姑的武功,那确实⾼明的很,但萧翎这名不见经传的人,不但极受周兆龙的礼遇,而且唐三姑对他似是亦很服贴,心中好生不服,但那萧翎沉默寡言,两人一时间想找岔生事,却是无从找起。

  只见唐三姑缓缓站起来,伸出纤纤玉手,挽起酒壶,満斟了一杯酒,轻启樱唇,笑道:“萧相公布衣玩世,那正是名士风采,适才贱妾言语问多有得罪,奉敬一杯水酒,聊表歉意。”

  众目睽睽、她这般婉转道来,直似旁若无人。

  萧翎有着手足无措之感,他心中本想说几句谦谢之言,再婉言拒酒,但行动却是刚刚和心中所想的背道而驰,缓缓站了起来,茫然端了酒杯,说道:“唐三姑娘言重了。”

  仰脸喝了下去。

  唐三姑一仰脸,也把杯中酒喝个点滴不剩。

  周兆龙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三位不辞劳苦,千里而来,给兄弟这个面子不小,兄弟这里先⼲为敬。”

  此人心机深沉,随时留心着四周形势,看谭侗脸⾊大变,唯恐引起纠纷,赶忙举杯敬酒。

  剑门双英只好也陪着⼲了一杯。

  唐三姑的为人一向是我行我素,萧翎破衣草履本不起眼,唐三姑原也未把他放在眼中,但经过一番仔细品量,却不噤怦然心动,只见他轮廓端正,英华內蕴,清秀中含蕴一种刚健气度,有着温文尔雅的美,也有着豪情慷概的英雄气质,但最是撩人处,还是那一双黑白分明。朗如寒星的眼睛,犹如深壑大海,雾里冬阳,有时清澈照人,有时却一片迷茫,叫人看不真切。

  她幼小在唐门的威名翼护下长大,行走江湖,任性放浪,武林中人,大都怕结怨唐门,对她都逊让三分,十余年来,养成一股骄狂之气,有如脫缓之马,心之所愿,那是从不顾及旁人。

  她既对萧翎生出了好感,纵然在大庭广众之间,也是不多顾忌,缓缓站起⾝来,走到萧翎⾝边坐下。

  萧翎只觉一阵脂粉的幽香,扑人鼻中,不安的移动了一下⾝躯,正襟而坐。

  无影剑谭侗冷冷的望了唐三姑一眼,缓缓站了起来,道:

  “兄弟也敬萧兄一杯。”右手一伸,平托酒杯,递了过去。

  萧翎想到适才他弹指袭⽳一事,料想这杯酒定非好意,星目中寒芒一闪,暗自运起了乾清罡气,护住⾝子,正待伸手去取,忽见一只粉白皓腕,横由⾝前伸过,耳际间响起唐三姑的娇笑,道:“你不能吃!这杯酒让我替你喝吧!”

  无影剑谭侗,五指暗蓄功劲,只待萧翎接取酒杯时,暗点他的脉⽳,却不料半路里忽然杀出个程咬金来,唐三姑横里揷手,竞是代他喝酒,而且动作奇快,玉腕一伸,纤纤玉指,已搭在酒杯之上。

  萧翎一看唐三姑代行出头,知她一番好意,只好坐着不动。

  谭侗冷冷说道:“三姑娘如若想和在下拼酒、谭某人自是舍命奉陪,这杯酒,是敬萧兄的,三姑娘何苦要扫兄弟的面子?”

  唐三姑道:“反正是一杯酒,谁喝也是一样。”取过酒杯,一饮而尽。

  谭侗脸⾊大变,但却忍了下去,五指上蓄劲未发。

  周兆龙眼看情形,愈来愈行紧张,再吃下去,势非要闹出事情不可,赶忙起⾝说道:

  “大庄主还在庄中相候诸位,咱们也该去了。”

  也不容剑门双英答话、举手一挥,道:“回庄。”

  四周群豪,纷纷站起,下楼而去。

  剑门双英脸上一片阴沉,随着站起了⾝子。

  唐姑娘却依然是笑容満面随着萧翎⾝侧下来。

  店门口,早有人牵马恭候,周兆龙欠⾝肃客,先让剑门双英上了马,说道“三姑娘坐的轿子,已经备好…”

  唐三姑接道:“我要骑马。”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早已教人多备了一匹,三姑娘请上马吧!”

  唐三姑侧⾝低声对着萧翎,道:“剑门双英处心积虑要暗算于你…”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你和我走在一起,就不用怕他们了。”

  一伸手,把接过的马缰,转交到萧翎手中。

  萧翎跨上马鞍,周兆龙早已控缓在等候,道:“两位慢慢走,兄弟要先行一步。”

  唐三姑道:“尽管请便,你要去劝劝那剑门双英,别要自寻苦吃。”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在我们百花山庄,量他们也不敢多生是非。”一带缰,转⾝纵马而去。

  唐三姑回眸一笑,道:“咱们也该走啦!”一掌拍在萧翎的坐马上,健马一声长嘶,放腿向前奔驰而去,唐三姑纵马急追,和萧翎并骑而行。

  快马如飞,转眼问跑出了六七里路。

  萧翎的心中,正在想念岳小钗,暗自忖思道,如若此刻和自己并骑而行的,是曰夜想念的岳姊姊,岂不是一件莫大的赏心乐事…

  唐三姑俏目流转,看萧翎端坐马上,正在凝目沉思,若有无限心事一般,神情痴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喂!你在傻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一个人…”

  唐三姑一扬柳眉儿,道:“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萧翎回目望去,只见唐三姑満脸期待之⾊,等待答复,他涉世未深,不善谎言,心中明明知道,不便说出实言,但却不自噤的脫口说道:“女人。”

  唐三姑先是脸⾊一变,继而淡淡一笑,道:“那一定是人间绝⾊,比我这丑丫头漂亮多了。”

  萧翎上下打量了唐三姑一阵,道:“你很美,只是没有我姊姊那种清⾼的风标…”

  唐三姑那眉梢眼角间,展布开一片喜气,接道:“你是在想你姊姊?”

  萧翎正待答话,瞥见周兆龙纵马如飞而至,遥遥抱拳笑道:

  “有扰两位谈兴。”

  唐三姑道:“什么事?”

  周兆龙道:“小事情,有几位武林同道,下顾敝庄,两位请慢一点走,兄弟先回庄去,此事原本不愿惊扰两位,但恐两位入庄之时,误以为兄弟怠慢佳宾。”一带疆,就要放马疾奔。

  萧翎突然说道“既是有人相犯贵庄,在下等亦当同去,或可略助一臂。”

  周兆龙道:“区区小事,怎敢有劳萧兄和三姑娘。”

  萧翎道:“彼此相交,正该如此。”

  周兆龙道“如此劳动两位,叫兄弟如何安心。”

  唐三姑道:“救人事急,咱们得快些走了。”

  一抖绥绳,当先纵马急驰。

  三匹快马,急如流星闪电,飞奔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大道上。

  这条路行人甚少,但修筑的却整齐宽阔,两旁揷柳植花,风物宜人。

  绕过了一座突起的石岗,景物忽然一变。

  触目百化余际,五⾊缤纷,邵觅阔人道,也至此而断。

  花丛后,转出来好几个青衣少年,垂手肃立道旁。

  周兆龙一跃下马,拱手笑道:“到了。”

  唐三姑和萧翎双双跃下马背,几个青衣人,伸手接过几人坐马,转入右侧花丛之中,消失不见。

  萧翎追随庄山贝,学艺数年,不但尽得庄山贝武功真传,而且学得了易理五行,一看那杂陈百花行列分布,已瞧出暗合五行之数,微微一笑,道:“寓奇阵⼲花树之中,当真是⾼明的很。”

  周兆龙眉宇间闪掠过一抹惊异之⾊,口中却微微一笑道:

  “雕虫小技,萧兄见笑了。”

  萧翎胸无城府,那周兆龙又是有意笼络于他,处处讨好,萧翎如何能不跌入圈套之中,当下纵目四望,一面笑道:“正奇变化,相互为用,如若这花树阵中,再布上一些反五行,那就更见佳妙了。”

  周兆龙心中大为震骇,暗道:此人小小年纪,但却⾝怀绝技,胸罗万象,幸是他涉世未深,还未尽解江湖间的权谋运用,如是假以时曰历练,必将是武林中一代天骄人才,如果不能收为己用,必得趁早杀之…

  萧翎不闻周兆龙言笑之声,还道这等不留余地的批评,伤了他自尊心,接口说道:

  “兄弟是随口胡言,周兄不要见怪才好。”

  周兆龙笑道“萧兄言重了,兄弟是正在想着,如何能够留萧兄几曰,兄弟也好向萧兄多讨一点教益。”

  穿过十丈花阵,但见翠树迎风,楼台亭阁,景物绔丽。

  两扇黑漆巨门,早已大开,只见十二个⾝着劲装,怀抱雁翎刀的大汉,分列大门两侧。

  萧翎抬头望去,那十二个黑衣大汉,⾝材一般⾼大,都是二十二三的精壮少年,一⾊青绢包头,白裹腿倒赶千层浪,雁翎刀把处,飘垂着二尺长短的红绸子,心下呷,暗道:这些人都是劲装抱刀,如临大敌,排列门侧,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唐三姑娇声笑道:“啊哟!二庄主,这等重礼迎接,叫我们如何敢当。”

  萧翎暗暗叫道:惭愧,这原是迎客之礼,幸好我还未问出口来。

  周兆龙笑道:“萧兄初度驾临敝庄,自是应该大礼迎接…”忽然觉着冷落了唐三姑有点不对,赶忙叉接口说道:“三姑娘虽然和兄弟相识已久,但这番应邀而来,给足了兄弟的面子,自是也该大礼相迎。”

  唐三姑笑道:“迎接他也是一样。”

  周兆龙回顾唐三姑启齿一笑,唐三姑才觉出这句语病太大。

  不噤脸上一热,泛起了两朵羞红。

  萧翎却是懵无所觉,大步儿直往前走。

  将近门前,十二个劲装大汉,突然挥动手中雁翎刀,但见刀花一错,红绸子飘飘乱飞,十二人‮势姿‬全变,右手单刀,斜指地上,左手立掌当胸,欠⾝垂首,神态恭谨无比。

  萧翎一时间,不知是否该答人之礼,不噤停了下来。

  周兆龙大迈一步,挽着萧翎的左手说道:“萧兄请啊!”并肩而入。

  进得大门,乐声忽起,十二个分执弦管乐器的彩衣少女,缓缓奏起细乐。

  周兆龙侧⾝让萧翎行前半步,穿过一道白石铺成的小径,步入大厅。

  大厅中极尽豪华,红毡铺地,白玉作壁,画梁雕栋,四个⾝着白绞的垂髫美婢,手捧玉盘,款步迎来。

  周兆龙肃容让客,笑道:“两位请稍坐片刻,兄弟去请大庄主来。”

  萧翎道:“如此大礼相待,兄弟心已不安,如何还能惊动大庄主。”

  心下暗自狐疑,想道:方才说是有人犯庄,但我一路行来,不见半点迹痕,想来那来访之人,定是百花山庄的朋友了,下人传事不明,才有误报。”

  周兆龙道:“不瞒萧兄和三姑娘说,在下义兄,一向很少见客,但萧兄名重一时的大侠,兄弟有幸攀交,三姑娘武林世家,门望盛誉,百年不衰,自是又当别论了。”

  转⾝行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原来,他突然想到自己一走,萧翎如若问起这百花庄的底细,唐三姑口没遮拦,怈露了自己⾝份之秘,大有不便,目下和萧翎初交不久,对他为人性格,尚未了解,唐三姑一怈底细,萧翎或即将拂袖而去,这一场用心,岂不是白费了。当下举手一招,唤过一个美婢,低言数语,那美婢匆匆出厅而去,自己却重又退了回来,拱手一笑道:“兄弟一去,实有怠慢佳宾之嫌…”

  萧翎接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道:“我已着人去请大庄主。”

  唐三姑笑道:“百花山庄二庄主这般的屈己待客,我还是初次见到。”

  周兆龙道:“兄弟和萧兄虽是初交,但却一见如故,但愿萧兄能折节下交,也把我周某人当个朋友看待…”

  萧翎急急接道:“兄弟得周兄垂顾,幸何如之。”

  这时,三个白衣美婢,行了过来,手托玉盘,奉上香茗。

  萧翎取过玉杯,喝了一口,但觉清香可口,不噤赞道:“好茶。”

  他山居五年,一直吃的是耝茶淡饭,此刻骤饮香茗,自是倍觉甜香。

  周兆龙看他神情举动,确非装作,心下暗暗喜道:看来是不难网罗于他,口中却朗朗说道:“此茶乃兄弟亲手焙制的菊松香,萧兄能一口品出,足见渊博。”

  萧翎被他不着痕迹的捧来捧去,不觉间对周兆龙生出甚深的好感。

  唐三姑大眼睛转了两转,忽然问道:“贵庄中全无警兆,犯庄之人,可是退走了吗?”

  周兆龙道:“江湖之上,虽是难免是非,但冤家宜解不宜结,敝庄…”

  肩三姑道:“哼!武林中有谁不知你们两兄弟心…”

  周兆龙重重咳了一声,接道:“三姑娘此次虽是应了兄弟之邀,束装东来,但得以结识萧大侠,可算得不虚此行,曰后两位并骑江湖,英雄佳人,珠联壁辉,定然将大大哄动武林。”

  唐三姑只觉心中一甜,回眸望着萧翎一笑,道:“只怕我没有这好福气。”

  萧翎心中若有所觉,但却又不全然明了,怔了一怔,道:

  “好说,好说…”

  正自苦思不出措词,瞥见一个白衣小婢,急奔而入,步履矫健,分明是⾝怀武功,直奔三人⾝前,欠⾝说道:“大庄主在望花楼恭候佳宾。”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啦!”起⾝抱拳对萧翎一礼道:“有劳萧兄登楼一行,兄弟心甚不安。”

  萧翎道:“兄弟应该拜见大庄主。”

  周兆龙当先带路,穿过了二重庭院,但见奇花罗布,环绕着一座青石砌成的⾼楼。

  萧翎约略一眼,暗估那石楼要⾼在九丈以上,工程宏伟,异常壮观。

  周兆龙带两人拾梯而上,直登楼顶。

  萧翎心中暗数,这石楼共有一十三层,每一层都有一人把守,把守之人的年岁,越到上层越大,到了十二层楼,守门之人,已是个发髯皆白的老叟了。

  七层之前的守门人,还对周兆龙欠⾝作礼,愈⾼愈冷漠,十层之上的守门人,竟是望也不望周兆龙一眼,看样子,不拦他已然是很给面子了。

  萧翎心中想道:这大庄主不知是何等人物,气魄如此之大?

  忖思之间,已登了第十三层。

  周兆龙抢先一步,抱拳说道:“拜见大哥。”一撩衣襟,似要跪拜,只听一个微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不用施礼了。”

  萧翎转目看去,只见北面壁间靠窗处,一张雕花的檀木椅上,坐着一个黑须及腹,儒中长衫,驼背的中年文士,面⾊红润,丰颊隆额,浓眉海口,气度威严,凛凛然慑人心神,如若他不是驼背,神态将更见肃穆。

  周兆龙放下衣襟,欠⾝行到那人⾝侧,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小弟结交不久的萧翎萧大侠。”

  驼背文士微笑颔首道:“后起之秀,果是神采不凡。”

  萧翎听他口气托大,不由激起傲气,右手微微一挥,道:

  “兄弟萧翎,请教老兄贵姓。”

  周兆龙脸⾊微变,心中暗叫糟糕,生恐大庄主突然变脸,下令逐客,他熟知大哥性格,此事几乎是定而不移。

  但事情却大大的出了他意料之外,那驼背文士微微一笑,道:“在下沈木风,号称血影子,你満意了吧?”

  萧翎淡淡一笑,道:“原来是沈兄,久仰,久仰。”

  唐三姑‮躯娇‬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虽知百花山庄盛名,向为江湖视作畏途,但却不知百花山庄的大庄主,竟然是江湖上人人畏俱的血影子,当下欠⾝说道:“小女子常听祖⺟谈起沈老前…”她本想说老前辈,但话将出口之际,突然想起自己和周兆龙平辈论交,这血影子是他义兄,自己如若叫声沈老前辈,岂不自贬⾝份。

  沈木风似是知她心中之难,淡淡一笑,道:“在下和唐老太大,有过数面之缘,但武林无长幼,咱们各交各的朋友就是。”

  萧翎突然接口说道:“这话不错,在下是一向主张,和人平辈论交。”他心中一直牢牢记着那南逸公嘱咐之言,行走江湖,不论遇上何等人物,都要他平辈称呼。

  沈木风笑道:“好一个平辈论交。”

  举起双手突然互击一掌。

  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屋壁间,突然裂现出一扇门来,四个⾝着红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墩,款步分行到几人⾝侧,放下锦墩。

  沈木风微微一笑,道:“两位请坐。”

  萧翎首先移步,大模大样的坐了下去。

  唐三姑嫣然一笑,也随着坐了下去。

  沈木风回顾了周兆龙一眼,道:“二弟也坐下吧!”

  周兆龙道:“谢大哥赏坐。”

  行近锦墩,正襟挺胸的坐了下去。

  萧翎暗暗忖道:这两人虽是称兄道弟,但这周兆龙对这血影子的敬畏,似是尤过师徒。

  忖思之间,瞥见那裂开的石门中,又走出四个绿衣的美艳少女,每人手中托着一个玉盘,盘上放着一只瓷杯,分行到四人⾝前,屈下双膝,⾼⾼举起玉盘,顶在头上。

  萧翎心想这沈木风好大的排场,当先伸手入盘取过瓷杯,打开盖子,立时有一股清香之气,冲入了鼻中。

  低头看去,只见杯中一片深绿的浓汁,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酒不像酒,茶不像茶。

  沈木风扫掠了萧翎和唐三姑一眼,道:“不知两位驾临寒庄,未备美味待客,请吃千年松参茶,聊表在下待客之诚。”当先举起瓷杯,一饮而尽。

  萧翎取过瓷杯,但见那少女仍然跪地不起,心中好生奇怪,忍不住说道:“姑娘请起。”

  那绿衣少女抬起头来,嫣然一笑,但却仍跪着不动。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萧兄,请用参茶。”

  萧翎微微一皱眉头,举起手中瓷杯,一饮而尽,把瓷杯放在那玉盘之上,那少女才欠⾝站了起来,悄然退去。

  沈木风缓缓把目光移注到萧翎的脸上,道:“萧老弟出道不过年余时光,但已声名大噪武林,想必是⾝怀绝世之技了?”

  萧翎正待否认,那声名大噪武林的萧翎,是另有其人,并非自己,沈木风已接口说道:“不知萧老弟,可否显露出一两种绝技,让在下也开开眼界。”

  周兆龙道:“萧兄的武功,兄弟是亲眼看到,还望能给我们兄长一个薄面。”

  沈木风接道:“萧老弟,需用何等之物,尽管请说,在下立刻叫人备来。”

  萧翎目光一转,只见四个绿衣少女,并肩站在靠壁之处,心中忽然一动,想起柳仙子穷尽了数年苦功,研练而成的一种绝技“回旋指力”当下举手对着一位绿衣女一招,说道:“请借姑娘玉盘上的瓷杯一用。”

  那绿衣女望了沈木风一眼,才款款行近萧翎⾝侧,屈膝跪下,双手举起玉盘。

  萧翎伸手取过一只瓷杯道“兄弟如若少手,诸位不要见笑。”

  这番话虽是谦词,其实也是实情,他虽得庄山贝、南逸公、柳仙子三人传授,但自己究竟有了几成火候,学得多少,心中却茫然不知。

  周兆龙笑道“萧兄不用谦辞,兄弟等拭目一观。”

  唐三姑看他取过一个瓷杯,心中暗自着急,忍不住低声说道:“萧兄弟,这沈木风乃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你如无出奇之技,那就不如蔵拙的好。”

  但事情已如満弦之箭,不得不发了,萧翎心中虽无把握,也只有硬着头皮挺了下去,缓缓站起了⾝子,暗运內力,手腕一振、一只瓷杯,穿窗飞了出去。

  唐三姑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等拙劣的暗器手法,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她心中对萧翎情意真切,对他的荣辱,关怀异常,眼看萧翎竟以此等平淡无奇的暗器手法,打出瓷杯,心头难过至极。

  那瓷杯飞出窗外,有如投海泥牛,半晌不闻声息。

  周兆龙脸上微现讶然之⾊,望了萧翎一眼。

  沈木风神态肃穆,一语不发,他为人一向阴沉,别人也无法看出他心中是怒,是乐,就是那追随他十余年的拜弟周兆龙,也是无法预测他的喜怒。

  望花楼一片静寂,静的可听得心跳声音。

  萧翎心头暗急,忖道:糟糕,莫非是用错了暗劲,那瓷杯直飞而去,或是力道用的不够,瓷杯认向不准,中途碰上了什么物体撞碎,这个丑可是出得大了。

  正自焦虑之间,忽然沈木风脸⾊一变,侧⾝让开窗口。

  只听呼的一声,一团白影,由沈木风⾝后窗中飞了进来,直向萧翎扑去。

  唐三姑惊叫一声,正待扬腕发出暗器,萧翎右手已突然疾伸而出,道:“三姑娘不用惊骇,这是瓷杯。”

  凝神望去,只见萧翎手中托着的正是那只掷出窗外的瓷杯。

  楼上又是一阵沉寂,但这次沉寂,却和上次不同,是惊骇的一种沉寂。

  半晌之后,周兆龙才长⾝而起,抱拳一礼道:“名不虚传,萧兄这惊世骇俗的武功,让人叹为观止矣,兄弟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长长吁了一口气,粉脸上绽开出如花笑容,道:“我们唐家世代以暗器驰名武林,但我却未见过这样手法。”

  沈木风微微颔首道:“数十年前,有一位中帼女杰柳仙子,以轻功,暗器、修罗指,名震武林,号称武林三绝,在下出道晚了几年,未能得睹那柳仙子的风采,但萧兄这等回旋暗器的手法,纵然柳仙子重临江湖,只怕也要自叹弗如了。”

  他当着唐三姑之面,却不肯称赞唐家暗器手法,隐隐间流现着內心的狂傲之气。

  唐三姑正満心为萧翎⾼兴,虽然听得了沈木风的话,也未放在心上。

  萧翎心中暗道:这暗器手法正是柳仙子传授之技,除她之外,世界上人只怕再也无人有这奇奥的暗器手法了,心中却微笑说道:“诸位过奖。”

  缓缓将手中瓷杯,放入玉盘之中。

  只见沈木风举手一招,那托着玉盘的绿衣女,立时急步行了过去,沈木风伸出右手,取过一只瓷杯言道:“在下也用这一只瓷杯献丑。”

  缓缓伸出左手,掌心托着瓷杯,此人除了驼背之外,玉面长髯,生相十分俊雅,纤长手指,莹白如云。

  只见他五根莹白的手指,逐渐由白泛红,片刻之后,成了一片血赤,掌中瓷杯,也渐渐泛起一片殷⾊。

  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沈木风掌指上的红⾊,逐渐退去,又恢复那莹白之⾊,但那‮白雪‬的瓷杯,却变成了一片灰白,沈木风轻轻一吹,掌心瓷杯突然化作一阵细灰,飘落一地。

  萧翎心头骇然,暗暗惊道:是什么內功,如此利害?

  但闻沈木风朗朗一笑,道:“献丑,献丑。”举手一挥,道:

  “摆酒。”

  周兆龙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走近萧翎⾝旁,低声说道:“望花楼乃大庄主静修之地,平常之人,难得登上一步,在此地设筵待客,那可是从未闻过之事,足见大庄主对萧兄的推崇了。”

  萧翎口中谦逊道“得蒙庄主如此盛情款待,兄弟甚感不安。”心中却是暗自忖道:

  这又有什么稀奇之处,也值得这般郑重、令兄也不过是一个庄主而已。

  但闻细音传来,十分悦耳动听,一对美艳小婢,鱼贯由那壁间门户中走出,送上餐具桌倚,桌倚刚刚摆好,酒菜随着上来。

  沈木风缓缓站起⾝子,萧翔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此人⾝体奇⾼,这一站,足足有九尺以上,如若不是驼背,只怕要一丈开外了。

  周兆龙拱手笑道:“萧兄请入上座。”

  萧翎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沈木风道:“百花山庄,立庄以来,萧兄是我沈某人第一次在这望花楼上欢筵的佳宾。”

  萧翎道:“兄弟亦甚感荣宠。”

  沈木风微微一笑,坐了下去,唐三姑却傍着萧翎一侧坐下。

  沈木风、周兆龙,各坐一方相陪。

  席间的佳看美味,无一不是珍品,大都是萧翎未曾吃过之物。

  他虽然出⾝官宦世家,吃过不少罕奇之物,但这筵席上的东西,却大都是未曾品尝之物,只觉吃来味美可口。

  一席酒罢,沈木风起⾝送客,抱拳对萧翎笑道:“在下⾝体有些不适,还未疗养复元,恕我不送下楼了。”

  萧翎一挥手,道:“不敢劳动大驾。”转⾝大步而行。

  周兆龙紧行一步,走在萧翎⾝侧,笑道:“萧兄那回旋暗器手法,当真是技绝人世,兄弟今曰还是初次闻见,如若萧兄不吝绝技,还望今后能指点一二。”

  萧翎心下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于他,此技乃柳讪子毕生心血研创而成,岂能随便授人。

  正自为难之际,唐三姑却接口说道:“此等师门绝技,萧兄未得师父允准之前,只怕是不能随便传人。”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兄弟只不过是一句玩笑之言,萧兄不用认真。”

  萧翎甚感不好意思,说道:“周兄如若是真的想学,兄弟当自告…”

  唐三姑此刻已然心向萧翎,怕他承担下来,以后难以改口,当下重重的咳了一声,打断了萧翎未完之言,接道:“奇怪呀,怎么未见那剑门双英他们哪里去了?”

  周兆龙心中虽然恨她打岔,但却话题已被岔开,自是难再接上,只好微微一笑,道:

  “剑门二英,已被兄弟派人引入别院休息,唐姑娘可是想见见他们吗?”

  要知萧翎那“回旋指力”打出暗器的手法,乃武林从未闻见之学,周兆龙原想趁他几分酒意,用话挤着他承诺下来,好叫他无法反悔,却不料唐三姑从中打岔,叫他心愿难偿。

  唐三姑道:“谁稀罕见他们了。”

  忽然想起来此之时,自己曾大言不惭的要保护萧翎,此时知他武功⾼过自己甚多,不噤泛起一阵羞惭,双颊飞红,望了萧翎一眼,缓缓垂下头去。

  周兆龙抢前一步,把萧翎和唐三姑带入一座风景幽美的跨院之中。

  这百花山庄,占地不下百亩,庄院辽阔,放眼望去,但见亭台楼阁,不知有多少院落。

  百盆奇种兰花环绕着一座精细的瓦舍,红墙绿门,极尽华刚。

  两个容⾊娇艳的翠衣小婢,早已迎候门前,见三人缓步行来,齐齐跪了下去。

  萧翎赶忙欠⾝还了二婢一礼,说道:“两位姑娘快快请起,这等大礼相迎,叫在下如何敢当?”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这座兰花精舍,乃敝庄贵宾下榻之处,不知萧兄是否看得上眼?”一面说话,一面举步入室。

  萧翎道:“萧翎有何德能,承蒙如此款待,实叫兄弟难安。”

  周兆龙道:“萧兄能够看得上眼,兄弟就大感荣幸了…”语声微微一顿,接道:

  “萧兄一路风尘劳累,也该早些休息了,兄弟不多打扰…”

  目光一转,扫掠了两个翠衣小婢一眼,道:“好好侍候萧爷,如果有怠慢贵宾之处,你们就别想活了。”

  两个翠衣小婢齐齐躬⾝应道:“奴婢等不敢。”

  萧翎暗道:这百花山庄好大的气魄,好严厉的家法。

  周兆龙欠⾝抱拳,说道:“萧兄如有什么需要,尽管支使这两个丫头,兄弟告退了。”

  萧翎还了一礼道:“周兄尽管请便。”

  周兆龙回顾了唐三姑一眼,道:“三姑娘的宿住之处,就在萧兄这兰花精舍西首的梅花阁,兄弟领先带路!”

  唐三姑望着萧翎,嫣然笑道:“萧兄休息吧!我要走了。”

  萧翎道:“三姑娘一路劳累,也是该休息一下。”抱拳送客。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离开兰化精舍,穿越过一段碎石小径,直人梅花阁。

  这梅花阁,顾名思义,満植梅花,品类繁多,不下十余种,看上去又有一番古雅清丽的景象。

  梅花环绕中;有一座耸立的阁楼,两个白衣小婢,早已迎候阁外。

  兰花精舍和这梅花阁,虽然是紧相连接,但因庭院广大,精舍和阁楼,相距亦有十余丈远近。

  周兆龙带着唐三姑步入阁中,轻轻咳了一声,笑道:“三姑娘,那萧翎的人品如何?”

  唐三姑常年在江湖之上闯荡,虽还是姑娘⾝份,但却是早已没有了儿女情态,当下微微一笑道:“嗯!英俊庸洒,秀出群伦,比起你周二庄主,那是強的多了。”

  周兆龙淡淡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从未对三姑娘存有非分之想。”

  唐三姑笑道:“那是最好不过,要不然就要尝尝我唐家一十八种绝毒天下的暗器滋味。”

  周兆龙道:“唐门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不知三姑娘学会几种?”

  唐三姑道:“不怕周兄见笑,小妹么,只会一十二种。”

  周兆龙道:“了不起,一十二种绝毒暗器,那是足以行遍天下了。但不知唐家的暗器手法,比起那八手神龙端木正如何?”

  唐三姑笑道:“那八手神龙端木正,我虽未曾见过,但却听家⺟说过,以暗器扬名武林,博得八手神龙的雅号。”

  周兆龙道:“两下相较,孰优孰劣?”

  唐三姑笑道:“如说手法,或将是各有千秋,但如讲到对敌伤人,端木正岂足以和我们唐家相提并论。”

  周兆龙道:“愿闻⾼见。”

  唐三姑道:“唐家一十八种绝毒暗器中,有九种是小巧之物,落时无声无息,且可一发数十枚,剧毒淬炼,见血封喉,谅那端木正也难以及得。”

  周兆龙道:“领教了…”脸⾊突然一整,接道:“三姑娘接得在下函邀,肯翩然惠临百花山庄,使蓬⾰生辉不少,但兄弟有一件事,如鲠在喉,不吐不快,还得望三姑娘大度包涵。”说话时神情严肃,郑重其事。

  唐三姑微一沉昑,道:“可是为了萧翎吗?”

  周兆龙道:“三姑娘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见周兆龙说她只说对了一成,不由问道:“此话怎么说?”眼看周兆龙肃冷的神⾊,不噤暗自运功戒备。

  周兆龙道:“此事不但关系着萧翎,而且也关系着你三姑娘,还牵扯我们百花山庄和区区在下,因此三姑娘只算说对了一成。”

  唐三姑道:“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周兆龙道:“兄弟想和三姑娘来个君子协定。”

  唐三姑道:“什么事呢?”

  周兆龙道:“三姑娘和萧翎的‮人私‬情事,兄弟不加过问,而且还一力促成…”

  豪放的唐三姑,听到周兆龙这等单刀直人的说法,也不噤羞红泛颊,急急接道:

  “你说说看要我怎么办?”

  周兆龙道:“简单的很,只要三姑娘不与萧翎谈起我百花山庄中的一切情事!”

  唐三姑一皱眉头,沉昑了一阵,说道:“如若他问起我呢?

  我既不能骗他,也不能推倭说是不知道啊!”

  周兆龙道:“其实三姑娘知道的也不过是百不及一,只不过是听到江湖上一些传闻罢了,如若是萧翎问你,你尽可推到兄弟⾝上,要他问我就是。”

  唐三姑道:“如若我说了,那要怎么办呢?”

  周兆龙双目精芒闪动,说道:“兄弟自然也要在萧翎面前说三姑娘的坏话了…”

  唐三姑急道:“我有什么坏话可说?”

  周兆龙道:“三姑娘纵然是没有什么可说的坏话,但当该知道那谣言足以中伤,兄弟如编些故事,自信也能说的十分逼真。”

  唐三姑轻轻叹息一声,道:“好吧!咱们就此一言为定。”

  周兆龙一抱拳,道:“三姑娘早些安息,兄弟告辞。”大步出阁而去。

  再说萧翎眼望两人去远,返⾝回入精舍,尚未坐下,一个翠衣小婢已捧了一杯茶送上,萧翎接过茶杯,道:“有劳姑娘。”

  那翠衣小婢欠⾝说道:“萧爷这般称呼我们,如被庄主知晓,定然难免一场好打,小婢叫玉兰,她叫金兰,萧爷以后请呼叫我们名字就是。”

  萧翎喝了一口茶,笑道:“好吧!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玉兰掩口一笑,道:“萧爷大客气,奴婢等担当不起。”

  金兰接口说道:“浴汤早已备好,萧爷,可要‮浴沐‬一下吗?”

  萧翎想到跋涉奔走,已然快两天没有‮澡洗‬,点头笑道:“劳请带路,在下也实该洗个澡了。”

  金兰转过⾝子,款步行去,穿过敞厅,直入浴室,果是浴汤早已备好,蒸蒸热气上腾。

  玉兰随后而入,回手关上室门,伸手去脫萧翎的‮服衣‬。

  萧翎愕然退后两步,道:“你⼲什么?”

  玉兰道:“萧爷‮浴沐‬,难道就不脫‮服衣‬吗?”

  萧翎双手乱摇,道:“你们不出去,我如何好脫‮服衣‬。”

  金兰笑道:“奴婢侍候萧爷‮浴沐‬。”

  萧翎急道:“那怎么成?我不是三岁小孩子,你们快些出去吧!”

  玉兰道:“我等如若侍奉不周,只怕庄主责罚。”

  萧翎道:“男女授受不亲,古有明训,何况‮浴沐‬的事,你们快退出去。”

  二婢相视一笑,齐齐躬⾝说道:“既是如此,奴婢告退了。”

  萧翎道:“快些出去吧。”

  二婢鱼贯退出浴室,萧翎关好室门,才宽衣‮浴沐‬。

  浴罢出室,二婢早已恭候在门外,与萧翎直入卧室。

  卧室中锦榻绣被,极尽豪华。

  金兰捧过一套新衣,说道:“庄主吩咐奴婢等为萧爷备好了‮服衣‬,萧爷先行试穿一下,看看是否合⾝。”

  萧翎望了那新衣新履一眼,道:“你们出去,我自己试着穿吧!”

  二婢已知他固执,只好齐齐退了出去。

  萧翎刚刚换好新装,玉兰已推门而入,手托玉盘,盘上放了一杯人参莲子汤,笑道:

  “萧爷换着新装,更见俊雅,奴婢等三生有幸,得以侍候萧爷。”

  萧翎出⾝官宦世家,儿时⾝受婢女的侍候,尤有记忆,忍不住嗤的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玉兰嫣然一笑,道:“不是小婢讨好萧爷,这百花山庄中,佳宾川流不息,倒也有不少潇洒的俊雅人物,但如和萧爷这一比较,实不啻天壤之别。”

  二婢不但生得面目姣好,亭亭玉立,而且言词温文,显是受过了长期的严格训练,才培养出这般尔雅娇柔的风情。

  萧翎回头望了玉兰一眼,笑道:“你们这百花山庄,不但风物绝佳,而且气魄宏大,豪华瑰丽,虽王宮亦难比拟。”

  玉兰笑道:“奴婢等自幼在这百花山庄中长大,住久了,倒也不觉有什么豪华之感。”

  萧翎点头昑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觉其香…”

  金兰掩口笑道:“萧爷年少英俊,资兼文武,无怪能受我们庄主敬重,这兰花精舍,一向是甚少迎客,就奴婢记忆所及,数年来,不过三次而已。”

  萧翎道:“这么说来,你们百花山庄的迎客之处,是很多的了。”

  玉兰接口道:“就奴婢所知,除了这兰花精舍之外,还有梅花阁、牡丹亭、翠竹轩等三处,百花山庄,一向是⾼朋満座,宾客川流不息,但这兰花精舍,却是终年空着,很少人住过,但今年倒是两度作迎宾之用,开前所未有的先例。”

  萧翎心中忽然一动,暗道:听她之言,凡是能得住进这兰花精舍之人,似是百花山庄极为敬重的宾客,我和周兆龙不过是萍水相逢,初次论交,竟然得他们这般敬重,心中在想,嘴里却随口问道:“两位姑娘可是常住在兰花精舍中吗?”

  二婢似是和萧翎极是投缘,竟是有问必答,金兰微微一笑,道:“是啊!凡是留住在兰花精舍中的客人,都归我们姊妹接待,百花山庄中,每一座待客阁轩中,都有专司待客之责的人。”

  萧翎道:“那你们可记得上次居住这兰花精舍的佳宾是何等人物吗?”

  二婢沉昑了一阵;王兰才低声说道:“庄中之秘,奴婢等本是不敢多言,但萧爷正人君子,与众不同,奴婢不能相欺,但望萧爷先行答允奴婢等一事,我姊妹才敢畅言所知。”

  萧翎道:“什么事,你们说吧。”

  玉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萧爷答应我们今宵所言之事,不对外人谈起!”

  萧翎好奇之心大起,点头应道:“好吧!我不说出去就是。”

  玉兰道:“三个月前吧,那位留住这兰花精舍的人,也极得我们庄主敬重,他叫宇文寒涛。”

  萧翎心中低昑道:“宇文寒涛,宇文寒涛,啊,好熟悉的名字啊…”

  金兰盈盈一笑道:“除了那位宇文寒涛之外,这兰花精舍还有一次留住佳客的传说,但那时候奴婢等年纪还小,已不复记忆是何等人物了!”

  萧翎仍然在想着宇文寒涛这个名字,只觉耳熟的很.却是想不起几时见过。

  玉兰看萧翎凝目沉思,忍不住叫道:“萧爷,你在想什么?”

  萧翎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道:“那位宇文寒涛,是什么样子的人物?”

  金兰道:“看上去四十多岁,儒中长衫,黑髯及腹,怎么?

  萧爷认识他吗?”

  萧翎道:“这个名字很熟…”

  玉兰接道:“那宇文寒涛,育一个极其容易记起的特点,那就是他整曰提着一个描金箱子,寸步不离,也不知那箱子里放的是什么珍贵之物,‮觉睡‬时枕在头下,吃饭时放在⾝侧,哼!生怕给别人偷了去似的!”

  萧翎只觉脑际中灵光一闪,五年前三元观中的往事,一幕幕展现脑际,心驰神往,久久不言。

  金兰嗤的一笑,道:“萧爷,你好像有很多心事,可要奴婢等为你⾼歌一曲?”

  萧翎微微一笑,道:“不敢再多劳动两位,二位自管休息去吧!”

  二婢相互望了一眼,粉脸上突然飞起两颊‮晕红‬。

  萧翎奇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玉兰羞泥一笑,垂下头去,说道:“萧爷如有需要奴婢等的地方,只要呼唤一声…”

  萧翎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休息去吧。”

  二婢欠⾝辞去,萧翎随手掩上了房门,盘膝坐在榻上,运气调息,但觉重重疑云,泛上心头,竟是难以安心行功。

  他毫无江湖阅历,心中虽然觉着这百花山庄有些不对,但却想不出哪里不对。

  天⾊逐渐的暗了下来,室门启处,玉兰手捧着一支红烛,款步行来,缓缓把红烛放在案上,柔声说道:“萧爷,天要下雨了,可要早些安歇,我帮你款下‮服衣‬。”

  萧翎道:“不用了。”

  玉兰知他脸嫰,不敢相強,放下绣帐,悄然退出。

  突然间,亮起了一道闪光,紧接着雷声大震,真的下起雨来了萧翎扬手一挥,一阵暗劲,涌了过去,熄去火烛,仰卧在床上,想着曰来所闻所见,越想竟是越觉不对,自己言语中尽多破绽,那周兆龙似该早发觉自己并非那名震江湖的萧翎。

  那一十三层的望花楼中,似是到处布満着机关,守护是那等严谨,好像随时都会有人攻袭一般。

  他思绪如嘲,难以入梦,不觉间,已然是二更过后,听窗外雨声瀑瀑,更是毫无睡意,披衣而起,轻启室门,步入庭院。他怕惊动了二婢,落步甚轻。

  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来,心神陡然一清,抬头望去,望花楼上,灯光明亮,似是那沈木风还未安歇。

  闪光划空而过,瞥见数丈外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匆匆一瞥面,萧翎虽是有过人的目力,也不过只看出来人是一个娇小的体形,当下一昅真气,横移数尺,贴壁而立。

  只见来人也不隐蔽,竟是踏着石径而来。

  萧翎究是初入江湖,沉不住气,忍不住低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顿然而住,答道:“是我,你可是萧兄吗?”

  柔音细细,赫然是唐三姑娘的声音。

  萧翎迎了过去,道:“深更半夜,你不‮觉睡‬,跑来这里作甚?”

  唐三姑低声说道:“说话声音低些,不要惊动了那两个丫头,百花山庄中,人人都是会家子,耳目极是灵敏…”不容萧翎接口,又抢先说道:“你又为什么不睡呢?”

  萧翎道:“我睡不着,想在雨夜中散散步。”

  唐三姑笑道:“我也是睡不着啊!所以来找你谈谈。”

  萧翎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谈,你有事咱们明天再谈也是一样。”

  唐三姑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翎正⾊道:“咱们虽然是心胸磊落,但终是男女有别,被人瞧见,难免要说闲话。”

  唐三姑道:“咱们武林中人,哪有那多规矩,如果和世俗儿女一般,岂还能在江湖之上走动。”

  萧翎暗暗忖道:这话说的也是,武林中人,是无法严守一般世俗礼法。

  唐三姑看他不言,心知已为自己言词所服,当下微微一笑,道:“咱们雨中走走如何?”

  萧翎心中正闷着重重疑问,暗道:她虽是女流之辈,但出⾝武林世家,见闻甚广,倒是不妨向她请教一些疑难,当下举步,向一片花丛中行去。

  唐三姑冒雨而来,全⾝‮服衣‬,已然淋湿,但见萧翎的‮服衣‬,未为雨淋,伸手牵着萧翎左腕,道:“咱们到那边花架下去,别要淋湿了‮服衣‬。”

  萧翎知她是一番好心,也不便拒绝,只好任她牵着行去。

  阴云低沉,夜⾊如墨,如非两人都有极好的內功,目力异于常人,绝难见三尺外的景物。

  两人刚刚奔入花架下,突见一道红光冲天而起,升⾼约七八丈后,爆开了一片火花。

  紧接着,亮起数盏红灯,⾼⾼挑起。

  萧翎凝目望去,只见那数盏⾼挑的红灯,忽沉忽升,不停的移动。

  唐三姑轻轻一扯萧翎的‮服衣‬,道:“有人摸进了百花山庄,如若不找到咱们跟前,你就不要多管闲事。”

  萧翎道:“咱们既在百花山庄作客,岂有袖手不管之理。”

  唐三姑道:“听我的话,决错不了,咱们如若擅自出手,不但难以使那周兆龙心生感激,反将招引起他们多疑之心。”

  萧翎奇道:“为什么?”

  唐三姑道:“他不愿咱们知道这百花山庄中太多的秘密。”

  萧翎轻轻嗯了一声,道:“三姑娘的⾼论不错。”

  定神看去,风雨中只见那红灯忽沉忽起,忽左忽右,但却听不到一点声息。

  唐三姑看那红灯、沉浮移动,久久不停,又轻声对萧翎说道:“来人武功甚⾼,看样子,恐一时之间,还难击退,嗯!是啦,这些人定然白昼来探过道,对这庄中的布置,虽然未必能了若指掌,但却有了大略的了然。”

  她似是要在萧翎面前表现出她的广博见解,微微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些人,似是想攻向那望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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