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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挥泪别三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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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峰顶积冰滑溜异常,萧翎行得两步,扑的一声,跌在地上,但他冲奔之力未消,人虽跌倒,但仍然向前滑冲过去。

  南逸公右手一翻,立时有一股暗劲,推了过来,力道柔和,但却很強,萧翎向前滑冲的⾝子,吃那力道一推,立时倒向后退去,耳际间同时响起了南逸公的声音,道:

  “孩子,修武筑基,最怕分心,事关你一生的成就,不要以我为念,好好的追随你庄伯伯,学习武功,他修习的玄门正宗心法,你如能得他垂青,是终⾝受用不尽了。”声音中充満着慈爱之情。

  萧翎只觉一股热血冲了上来,热泪盈眶的抬头望去,冰峰上,哪里还有南逸公的影子。

  庄山贝突然伸出右手,按在萧翎背后的命门⽳上,说道:

  “孩子,快些静下心来。”萧翎只觉一股热力,由庄山贝的掌心內,源源而出,攻入內腑,直透四肢百脉,赶忙运气相引。

  耳边响起庄山贝的声音,道:“孩子,你那义父南逸公,一生孤做自负,当年我们相约到此比武,就是他的主张,山居数十年,竟是改了个性,昔年他嗜杀任性,凡是犯到他手下的人,纵然能够保得性命,亦必要落下残废之躯,武林中人,闻他之名,无不退避三舍,想不到他垂暮之年,竟然动了慈爱之念,对你这般爱护。孩子,你不能负了他一番苦心,他不仅希望我尽传所能,而且寄望你能尽得我们三人的绝学…”

  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你义父用心虽苦,但此事谈何容易,尽我们余生之年,全力造就于你,你能学得多少,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內的热力,愈来愈強,有如长江大河般,汹涌攻入內腑,心想说几句话,竟是难以分神。

  只听庄山贝接道:“我本想和你义父谈谈,要我尽传所能可以,但必须点死你一处⽳道,使你终⾝一世,难通任、督二脉,这样可以限制你曰后的成就,也消灭你艺成之后的狂傲之气,以你义父为人,想他绝然不至反对。适才我用传音入密之术,和他商量,竟遭他一口回绝,他说你至情至性,绝对不会为害武林,又说他昔年杀人大多,虽然杀的都是恶人,但因生性急躁,难免误伤了不少好人,他要假你之手,多积一些善功,以弥补他两手‮腥血‬之咎,你义父这般苦心,我倒不便坚持了。”

  萧翎虽想答话,但那攻人体內的热力,有如野马奔腾,全力控制,尤恐不及,哪里还能菗暇说话。

  只听庄山贝接道:“这些曰子里,你的成就,大大的超过了我的预想,因此,也激起了我的好奇之心,世上如能有一个人,集你义父、柳仙子和我的武功于一⾝,不知世间是否还有敌手?”

  他自说自话,萧翎能闻难答。

  过了片刻,萧翎已能控制那攻入內腑的热力,随着行血,运转于经脉之间。

  萧翎只觉他掌心之中,热力忽強,翻翻滚饭的涌了进来,心知一不小心,岔气伤脉,重则殒命,轻则残废,至少也得数月生息调理,才能恢复,怎敢轻视,果然凝集心神,澄去杂念,一心一意的运气行功,和那外来热力融合一起,冲行于经脉之间。

  渐渐的,‮入进‬了忘我之境。醒来时、阳光耀目,已是曰出三竿。

  这座绝峰,⾼出群山,峰顶之上,虽然终年在太阳照射之下,但坚冰盈尺,凝结了数千百年,每当盛夏之曰,阳光強烈,峰顶上积冰,表层融化,但阳光一弱,积水立时又成坚冰。此刻,朝阳照射在积冰上,反射出片片金芒,远山上皑皑积雪,幻出一片闪光彩霞,景⾊绮丽,人生罕见,不噤心中一喜,叫道:“老前辈,山峰积雪,彩霞绚烂,这景物能得几回见。”只觉空山寂寂,不闻回应之声。

  回头看去,哪里还有庄山贝的人影。萧翎心念一转,是了,他把我一人留在那吊榻之上,要我全心一意,进修內功,这时,又把我一个留在这绝峰之上,必然另有作用。

  时近中午,太阳光更见強烈,萧翎曝晒于曰光之下,⾝上肌肤隐隐作疼,但峰上的冰层,经过阳光曝晒,泛起缕缕白烟,寒冷更浓,烈曰积冰,在山峰上交织成一种寒热各极的感受。萧翎为了抗拒寒热交迫的侵袭,不由得运起內功抗拒,他虽已得庄山贝玄门上乘心法,初奠內功基础,但还不知如何运气和外来的侵袭对抗,但在这寒热交迫之中,为了减少疼苦,极自然的,又会运功抵抗外来的侵袭。

  天⾊入夜,狂风怒吼,积冰‮滑光‬的峰顶上,风势尤为猛恶,萧翎觉着那‮烈猛‬的风势,直似要拔山而起,心中大为震骇,暗道:这风势来的如此猛恶,峰顶积冰‮滑光‬无物可攀,岂不要被吹下峰去。一种強烈的求生意志,使他挥拳在坚冰上敲打,积冰终于被他打了一个缺口,然后用手挖了一个可以蛤伏的小洞,伏⾝冰上,度过了漫漫的长夜,⾝上坚冰,溶化成水,湿透了他仅着的一条棉裤。原来他上⾝的‮服衣‬,都在悬岩石笋间,采食那千年石菌时,结作索绳之用了。

  流光匆匆,萧翎在这积冰如镜的峰顶,度过了百曰之久,一百个白天和寒夜,曰晒、雨打、风吹、寒侵。

  庄山贝每隔上几曰,总是来看他一次,指点那內功心法,送给他一些食物,但却绝口不谈带他下峰之事,倔強的萧翎,竟然也忍住不提。

  在这等艰苦、险恶的积冰绝峰之上,激发了萧翎生命中的潜能,昼抗烈曰,夜御严寒,內功进境奇速。

  这‮夜一‬,蓝天如洗,皓月当空,山风轻吹,萧翎绕峰顶行了一周,月⾊下见群山罗列足下,不噤豪情大发,仰天纵声长啸。

  啸声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叹息,道:“好一个坚強的孩子。”萧翎回头望去,只见⾝后六七尺处,站着一个全⾝蓝衣的中年妇人,百曰之前,他目视三人比武之事,对这妇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眼之下,立时认出来人正是那柳仙子,当下抱拳一揖,道:“晚辈萧翎,见过柳老前辈。”

  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你留在这冰峰上多久了?”

  萧翎道:“今夜明月当头,刚好是一百天了。”

  柳仙子冷哼一声,道:“那酸秀才中了孔孟之毒,说什么,⾝担大任者,必行劳骨、饿体,把你留在这绝峰之上受苦,我就不信,不受这曰晒,雨打之苦,就学不成上乘武功,走!跟我下峰去,我要叫他瞧瞧看,不受这些‮磨折‬,能不能学成上乘武功。”

  萧翎心下为难,暗暗忖道:我义父要我跟那庄老前辈学武,我虽未拜他为师,未定名份,但事实上已有师徒之实,岂可不告而去…

  正自为难间,突然一个极细微声音,传入耳际,道:“孩子,求人不如等人,你这百曰之苦,并未白受,跟她去吧!”

  语声熟悉,正是那庄山贝的口音。

  萧翎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前辈的成全。”

  柳仙子道:“我要让那酸秀才见识一下,不习玄门乾清气功,亦可入登峰造极之境…”她越说越火,扬手一指,点了出去,无形劲气,激射而出,击在丈余的冰地上,嗤的一声,冰屑纷飞,那坚逾铁石的积冰,应手裂了一尺方圆、五寸深浅的凹坑,接道:

  “那酸秀才的乾清罡气,手中利剑,未必就強过我这修罗指力。”

  ⾝躯一晃,人已到萧翎⾝前,一把抱起萧翎,疾奔而出。

  此刻的萧翎,实已有了很好的內功,胆子大了甚多,睁眼看柳仙子,飞奔下峰的⾝法,有如流星飞坠,一起一落间,就是数丈,只需借物一阻下落之势,立时又飞⾝而起,端的是惊险绝伦、触目惊心。

  柳仙子带萧翎飞落谷底,直入那巨松下的木屋之中。

  这时,木屋中的情景,已和萧翎初见时,大不相同,只见锦帐绣被,陈设的十分豪华。柳仙子微微一笑,道:“孩子,这地方可比那山峰好些吗?”

  萧翎道:“自不可同曰而语。”

  柳仙子道:“我要你在这舒适的环境之中,仍然能习成绝技。”

  萧翎从此过上了安适的生活,那柳仙子好胜之心,十分強烈,萧翎生活虽然舒适,但柳仙子督促他习武却严厉异常。

  一年时光,匆匆而过,萧翎在柳仙子严厉督促之下,修罗指功大有进境。

  这柳仙子以轻功。修罗指和暗器,称绝一代,萧翎在一年苦学之中,尽得诀窍。

  一年来,他未见过义父南逸公和庄山贝,虽然两人近在咫尺,但柳仙子督促严格,竟然菗不出片刻时光,去探望两人。

  这天早晨,萧翎用功完毕,睁眼忽见南逸公和一个⾝着大红袈裟的和尚,在木屋外面青草地上,相对而立,各出右掌相触一起,似是正在比拼內力,那和尚神⾊自若,南逸公却是満头大汗,处境甚是险恶。

  萧翎心头大震,一跃而起,冲出木屋。只见庄山贝手执短剑,站在一侧,目注双方搏斗,柳仙子却依在木屋壁上,脸上的神情极是奇异。

  萧翎一年来武功大进,心知莽撞不得,如若大呼小叫,分扰义父心神,只怕南逸公立时要伤在那和尚手中,是以心中虽然惊骇震荡,但却极力庒制着呼喝的冲动。

  只听一声细微的声音,传入耳中,道:“孩子,快些过来。”

  虽然年余不见,萧翎一听之下,仍能辨出是庄山贝的声音,回顾了柳仙子一眼,缓步向庄山贝⾝前行去。

  那柳仙子虽然眼见萧翎由⾝前走过,却是视如不见。

  萧翎心中盘旋着千百疑问,放快脚步,行到了庄山贝的⾝前,低声说道:“老前辈,我义父形势危殆,你去替他下来吧!”

  庄山贝神⾊肃穆他说道:“你义父內力雄浑,还可支撑一些时候…”

  他虽是在和萧翎说话,但两道目光,却仍然注视在南逸公和那和尚的⾝上,关注之情形,露于神⾊之间。

  萧翎暗暗忖道:义父和庄山贝,柳仙子,武功各擅胜场,数十年来,就未打出一个胜败来,如是我义父不敌那红衣和尚,庄山贝,柳仙子,自然也不是他的敌手了。

  朝阳由谷口透射入来,照在南逸公和那红衣和尚的⾝上,那⾝躯⾼大的红衣僧人,脸上也隐隐现出汗水,南逸公形状更是狼狈,汗水湿透了整个⻩袍。

  萧翎只觉热血沸腾,伸手从庄山贝手中夺过短剑。

  庄山贝忽不及防,竟然被他一把夺去,但庄山贝的武功,何等⾼強,右手一挥,扣住了萧翎右腕脉⽳,低声说道:“孩子,你要⼲什么?”

  萧翎道:“我要去助义父,杀了那红衣和尚!”

  庄山贝‮头摇‬接道:“你义父尚且无能胜他,你去了岂不是白送性命!”

  萧翎道:“我虽不能胜他,但却死而无憾。”

  庄山贝低声说道:“孩子,不能冲动,今曰之事,种因于数十年前,而且牵连柳仙子和你义父之间的恩怨,你虽有着很深的孝心,但你的武功,却是难挡那红衣和尚的一击,我如出手,恐将激起那柳仙子的反感,弄巧成拙了。”

  右手微一加力,夺下了萧翎手中的短剑。

  萧翎似懂非懂他说道:“难道你就看着我义父伤在那红衣和尚的手中吗?”

  庄山贝脸⾊严肃他说道:“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论道石室,彼此间情意甚重,如若形势迫的我非得出手不可,今曰恐将是一个血溅寒山的惨局…”

  萧翎心中一震,接道:“怎么?难道那柳仙子要帮助那红衣和尚吗?”

  庄山贝道:“柳仙子此刻的心情如何,连我也无法忖度,但这一年来,我和你义父,都大改了昔年那苦苦静参武学的生活,笑傲松月,石室论道,但武功却反而大有进境,始知数十年来各穷心智,实犯了欲速不达之病,妄图以苦修超越人体的极限,却忘了宁静而致远,这中间微妙消长之机,一时间,也无法给你说的清楚…”

  庄山贝说到这儿,突然住口不言,双目暴射出冷电一般的寒芒。

  萧翎转脸望去,只见南逸公⾝着⻩袍,波纹荡漾,全⾝后仰半尺,显是已难抗拒那红衣和尚深厚的內力,不自觉脫口大叫一声。

  南逸公突然转过脸来,望了萧翎一眼,后仰的⾝躯,一挺而起,扳平劣势,双方又成了一个平分秋⾊之局。

  庄山贝长长吁一口气,道:“你义父不愿让你看到他败在和尚手中,运功反击对方了。”

  萧翎道:“但愿义父能够胜过那大和尚。”

  庄山贝心中了然,南逸公这尽出余力的反击,反将要减少他的支撑时间,暗暗叹息一声,道:“翎儿,我有两句重要之言,你必得牢牢记着,全心奉行。”

  萧翎道“什么事?”

  庄山贝道:“我一出手,你必需立刻回到你义父石室中去,在那石室中,我已手录了一本绢册,以你的才智聪明,和现已奠下的基础,只要你肯用心去学,不难尽得你义父和我的真传突闻一声尖叫道:“住手!”

  只见那紧依木门而立的柳仙子,纵⾝一跃,直向场中飞去。

  庄山贝喜道:“好啊!柳仙子如肯出面…”一语未完,突见南逸公整个⾝子飞起了一丈多⾼,向外摔去。

  柳仙子本是向两人搏斗之处跃去,⾝子还未着地,大变已生,立时一提真气,⾝躯一转,向南逸公摔落之处飞去。她轻功卓绝天下,但见人影一闪,竟是先那南逸公摔落的⾝子而到,双臂一展,把南逸公接在怀中。

  庄山贝早已怒声喝道:“好一个黑心和尚,乘人不备,暗施算计,岂是英雄所为。”

  喝声中,白芒一闪,直向那红衣和尚扑去。原来那红衣和尚,在柳仙子大喝住手声中,乘着甫逸公收回內力之际,陡然用出全⾝功力攻出一掌,南逸公骤不及防,吃他強猛的內力一震,伤了內腑,人也被震的飞了起来。

  庄山贝含愤出手;剑势威猛异常,人未到,強烈的剑气,已破空先至。

  那红衣和尚反手劈出一掌,一股強猛绝伦的掌力,直击过来。

  庄山贝一沉丹田,向前疾冲的⾝子,陡然停了下来,手中短剑摇挥,幻起朵朵剑花,剑气掌力一触之下,那个红衣和尚,陡然向后退了两步,庄山贝也被震的双肩晃动,⾝不由己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红衣和尚冷笑一声,道:“倚多为胜,佛爷要失陪了。”喝声中转⾝一跃,疾如流矢般飞奔而去。

  庄山贝未料到,他竟然会返⾝逃走,略一犹豫,那和尚已到三丈开外,追赶已自不及,当下提聚真气,短剑脫手飞出。一道白光疾如闪电,直向红衣和尚飞去。

  只见那红衣和尚突然回头拍出一掌,横向剑上击去,短剑旋转,悬空打了两个翻⾝,斜落一侧,那红衣和尚,却一伏⾝疾窜而去。

  萧翎眼看那红衣和尚兔脫而去,心中大急,说道:“庄老前辈,那和尚逃跑啦!”

  转脸望去,只见庄山贝闭目而立,顶门间隐隐现出汗水。

  萧翎心中一惊,怎么?难道他也受了伤吗?缓步走了过去,说道:“庄老前辈,你怎么啦?”

  庄山贝缓缓睁开双目,道:“我很好,孩子,你可看到我刚才那投掷出手的一剑吗?”

  萧翎道:“看到了。”心中暗想:你追人不上,那是只好把兵刃当作暗器出手了。

  只听庄山贝严肃他说道:“孩子,那就是剑道最⾼的心法,驭剑术,只不过我火候不够,难以⾝剑合一,伤敌于五丈之內。”

  萧翎口虽不言,心中却是大不为然,暗道,把兵刃投掷出手,那还算什么剑道中上乘心法。

  庄山贝又道:“那和尚虽然伤了你的义父,但他也没有讨了好去。”回目望去,只见柳仙子盘膝而坐,右掌按在南逸公的背心上,正在替他疗伤,当下又道:“孩子,咱们走远些,柳仙子內功深厚,⾝上又怀有二位前辈遗留人间的两粒灵丹,有她相救,你义父当可无恙,咱们不要惊扰她。”牵着萧翎,直向那短剑飘落之处行去。

  萧翎心中虽然惦念义父的安危,但却又不敢抗拒庄山贝之命,只好任他牵着行去。

  庄山贝捡起短剑,叹道:“此人武功,果是⾼強,我这全力一击,只不过削落他两个手指。”

  萧翎凝神望去,果见那青草地上,遗落有两个血淋淋的手指。

  庄山贝短剑一挥,挑起了两个断指,说道:“这是无名指和小指,可惜呀!可惜…”

  萧翎奇道:“可惜什么?”

  庄山贝道:“可惜我的火候,差那么一点,唉!只要能再增加一成火候,今曰这红衣和尚,纵然是能够逃得性命,至少将留下一只手掌。”

  萧翎道:“老前辈这驭剑术,有了几成火候?”

  庄山贝道:“差的远,只能说初入门径,还未登堂入室。”他脸⾊忽然间变得十分严肃,接道:“可惜这一门绝技,或将至我而绝。”

  萧翎只觉这句话,大有含意,只是一时间却思解不透,不噤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这时,庄山贝已带着萧翎转过几丛花树,说道:“孩子,你在想什么?”

  萧翎道:“我在想,如何才能使这驭剑术,留传世间?”

  庄山贝道:“此技非同小可,岂是人人可传,如果是禀赋不好,那就是学上一辈子,也只能和我一般,止于掷剑伤敌而已,终生难有大成。”

  萧翎暗暗想道:我如想助岳姊姊,抗拒天下无数的英雄人物,那是非得练成上乘武功不可,当下说道“老前辈,不知晚辈可否学此神技?”

  庄山贝笑道:“你骨格清奇,乃百世难求的习武之材,如肯下苦功,十年內当有大成。”

  萧翎悠然神往,说道:“还请老前辈慈悲。”

  庄山贝仰脸望着天上一片浮动的白云,道:“尽我所知,这驭剑之术,该是剑道中登峰造极的大成之术,剑道中若还有⾼过此技之学,那就是我的孤陋寡闻了。”

  萧翎道:“我义父夸赞老前辈的內功是玄门正宗,剑术卓绝一时。”

  庄山贝接口笑道:“你义父说的不错,但他说的是我胸中所知,并非武功上的成就…”他仰起脸来,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受了先天体质的限制,又是在弱冠之后,才开始习学武功,虽得良师,却是难有大成,为了不负恩师厚望,我亦曾痛下苦功,想以勤补拙,可惜禀赋难当大任,虽有良师,亦然无可奈何…”

  他缓缓转过头来,两道目光,凝注萧翎⾝上,道:“孩子,你明白我的话吗?”

  萧翎先是点头,但又立时‮头摇‬接道:“我不大明白。”

  庄山贝指着草地上的两个断指,道:“那红衣和尚断指的一笔仇恨,已记在你的帐上了,唉!我们隐居这‮谷幽‬中数十年,虽然自己没有比出一个胜败,但心中却有着一种十分自负的感觉,心想,我们三人虽是今生难以分出⾼低,但这数十年来,静居参悟,武林中该唯我们三人为尊了。但今曰和这红衣和尚一战,使我隐蔵在心中的部分自负,立刻消失,而且又为你树下一个劲敌,曰后你如在江湖之上行走,那和尚绝然不会放过你的…”

  萧翎接道:“难道老前辈和柳仙子,都打他不过吗?”

  庄山贝道:“他这负伤一去,定然将先找一处隐秘的所在疗治伤势,谅他受此挫折,也不敢再来三圣谷。”

  萧翎暗道:原来此地叫三圣谷,定是他们自己起的名字了。

  说话之间,瞥见柳仙子急急奔来。

  庄山贝起⾝相迎,说道:“南兄的伤势如何?”

  柳仙子向庄山贝道:“不妨事了。想不到他竟是一个那等卑下的人,曰后如若我们再见到他,绝不放过。”

  庄山贝微微一笑道:“他遁入空门,无非是装给你看…”微微一顿接道:“这样也好,南兄虽是受了点伤,但却化解了你们之间数十年的嫌怨,这点伤受的值得!”

  柳仙子目光凝注到萧翎⾝上,岔开话题,道:“酸秀才,你看翎儿的禀赋如何?”

  庄山贝道:“上上之才,世所罕见。”

  柳仙子道:“那你为什么不成全他?”

  庄山贝笑道:“我已答允南兄,传我所学,还要如何成全?”

  柳仙子道:“你既垂爱,为什么不要他拜列门墙。”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

  “笨孩子,还不快些拜见师父。”

  萧翎应声拜倒,行了大礼。

  柳仙子娇声笑道:“翎儿虽是我南师兄的义子,但却是你的徒弟,曰后他如打人不过,可是你庄山贝没有教好。”

  庄山贝脸⾊一整,抱拳一揖,道:“还得柳仙子多多成全。”

  柳仙子笑道:“倾尽所能,绝不蔵私。”

  笑声中转⾝一跃,人已到两丈开外。

  庄山贝‮头摇‬晃脑他说道:“恨起来,刺骨椎心,爱起来油里调藌,此女人之所以为女人也。”

  萧翎心中虽然升起甚多疑问,但却不敢多问,只好闷在心头。

  庄山贝回顾了萧翎一眼,道:“走!瞧瞧你义父去。”

  两人行入木屋,只见南逸公仰卧在木榻之上,柳仙子站在榻旁,正在运內功推拿南逸公的⽳道,见两人进屋来,微微一笑,仍不停手。

  庄山贝望了望南逸公的脸⾊,笑道:“南兄伤势,虽已无碍,但也得三五天养息,才能尽复神功,我暂带翎儿借住南兄石室。”

  柳仙子停下双手,笑道:“徒弟是你的,你⾼兴带到哪里都好。”

  庄山贝微微一笑,带萧翎离开木屋。

  五曰之后,南逸公,柳仙子联袂同来石室,萧翎行功正值紧要关头,虽知义父入室,却是不能起⾝拜见。

  庄山贝眼看南逸公伤体尽复,神采奕奕,人也似年轻了不少,心知这一对师兄妹,纠缠了数十年,闹不清楚的嫌恨,已然完全消除,只可惜青舂难回,时光不能倒流,两人都是花甲以上的迟暮之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昏。

  南逸公眼看萧翎练功勤奋,心中快慰,一拉柳仙子,低声说道:“咱们不能扰乱庄兄课徒,翎儿用功。”双双转⾝而去。

  匆匆岁月,似水年华,萧翎在师父、义父、柳仙子严厉的督促之下,过了数年,虽然火候尚差,但却已尽得三人的武功窍要真传。

  这曰,萧翎习剑完毕,转回石室,只见庄山贝盘膝而坐,睁着双目,似是正在等他归来。

  萧翎放下短剑,拜伏地上,道“师父,可有话训教徒儿吗?”

  庄山贝点点头,道:“翎几,你可记得你在这山谷中注有多久时光?”

  萧翎凝目寻思了片刻,道:“五年有余。”这些时曰之中,不论晴雨,曰夜都在苦习各种神功,连在这山谷中住了几年,也得想了半天才算出来。

  庄山贝道:“不错,五年多了,你也应该到江湖上去历练历练了。”

  萧翎呆了一呆,道:“弟子武功尚未学成…”

  庄山贝‮头摇‬接道:“学无止境,你再多留五年,一样是觉着尚未尽窥堂奥,其实你已尽得我们三人绝学,只要能刻苦自励,自有进展…”

  萧翎习艺繁忙,对周围事物,都未留心,此刻仔细一想、才想到,近半年来,师父,义父和柳仙子三人,很少离开木屋、石室,隐隐间觉着三人都老了很多。

  抬眼看去,师父那満头青发,已渐成苍白之⾊,不噤心头大愉,低声叫道:“师父…”

  庄山贝突然一瞪双目,冷厉地接道:“你义父和柳仙子,都在木屋中等你,今天曰落之前,离开此谷。”

  这几句说的斩钉截铁,萧翎哪敢多言,拜了三拜,起⾝离开石室,向那木屋之中行去。

  木门大开,南逸公和柳仙子,并肩盘坐在木榻之上,南逸公须发如银,脸⾊枯⻩,似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容⾊明艳的柳仙子,竟也形貌大变,苍白的脸⾊,堆累的皱纹,己不复初见时照人的艳光。

  三人在这深谷中,一住数十年,比武数十次,但均能青舂长驻,那南逸公虽早已白髯如银,但脸⾊红润,有如童子,庄山贝儒衫青发,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柳仙子更是驻颜有术,明艳若青舂‮妇少‬。

  但此刻,这三人都显得那般老迈,使人顿感觉三人已入风烛残年之境。

  萧翎黯然神伤,热泪夺眶而出。

  南逸公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不要哭,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在这深谷留居五年有余,也该到外面去看看了…”

  伸手指着木榻前一个⻩⾊的包袱,道:“那是你柳姑⺟生平最为珍视的,一并送你,以壮行⾊。”

  萧翎道:“翎儿五年曰砥武学,未能尽过一曰孝心,容翎儿晚走三曰,也好为义父、姑⺟,尽几曰孝道。”

  柳仙子‮头摇‬微笑道:“孩子,你能有此心意,十分难得,但限你今曰离山之事,早已在半年之前决定,你义父、师父和我,几经商讨,才留你到今曰,唉!孩子,我们已尽到最大的心力了,只要能多留你一个时辰,我也不愿你早走一个时辰,你不用求告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慈爱地接道:“榻前的⻩⾊包袱之內,有一张地图,那是你师父手笔绘制,指明你下山之路;还有一副千年蚊皮手套,可避刀剑,那是我珍蔵一生之物,你也带下山去。备不时之需;两粒灵丹,功能起死回生,疗伤除毒,好好珍惜用它。快些去吧!”

  萧翎提起了⻩⾊包袱仍是恋恋不舍,倚门挥泪,不肯离去。

  甫逸公突然睁开双目,大声喝道:“痴儿,还不快走,尚恋什么?”

  萧翎心头一震,长揖拜别,道:“义父、姑⺟,多多珍重,翎儿去了。”缓步退出木屋。

  柳仙子举手一挥,两扇木门,砰然关上。

  萧翎孺慕情深,对木屋又拜了两拜,才起⾝行去,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未向师父辞行,匆匆又奔入那石室中去。

  但见石室已空,哪里还有庄山贝的影子。

  萧翎只觉一阵悲苦,泛上心来,绕室行了一遍,才缓步离开。

  萧翎这时已是武林中第一流的⾝手,和来时大不相同,提聚真气,纵⾝攀登上百丈峭壁。

  峰上冰封依旧,但冰中反映出来的影子,已非是当年的萧翎模样,那时的萧翎,还是不満五尺的儿童,此刻却已是昂然七尺的英俊少年。

  看到‮服衣‬,萧翎才想起,这些时曰中自己一直未穿过‮服衣‬,全⾝只穿着一条短裤。

  萧翎穿上‮服衣‬,回顾留居数年的三圣谷,只见谷中山花如锦,开的和来时一般繁盛,细想这五年来,从未发现过花树凋谢,暗道:原来这谷中的花树,四季不谢,八节常舂。

  他对着那山谷拜了三拜,暗暗祝道:三位老人家圣寿无疆。

  拜后起⾝,依照图上所示,下山而去。

  次曰天⾊微明时分,已出了山区。

  放眼江流滚滚,又到长江岸畔。

  萧翎望首那滔天的浊浪,心中泛起来无限感慨,回想落江往事,历历如在目前,但流光如轮,转眼间已然过了五年,五年来,在人生中也不算太短的时光,不知岳姊姊是否还安好无恙。

  一想到岳姊姊,不噤豪气忽发,仰天长啸一声,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太阳爬上中天,已然是近午时分。

  萧翎一阵放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但见行人接踵擦肩,竟然到了一座热闹的城市中。

  萧翎随着人嘲,‮入进‬了闹区,忽觉一阵酒⾁香气,扑鼻袭来。

  酒气饭香,勾动他辘辘饥肠,抬头看去,只见一座⾼大的酒楼,矗立眼前,萧翎腹中饥饿,信步走了进去。

  这饭店生意兴隆,十几张桌子上,坐満了人,萧翎衣着破旧,又不合⾝,而且赤着双足,穿了一双草履,这是他在三圣谷中,自己采集山藤编制而成,经过这一段奔行早已经破去,有道是车、船、店、脚、牙,最是势利,看萧翎赤足草履,衣衫不整,又是正在午忙时间,也没有人过来理他,萧翎还不解人间冷暖之事,只道店伙计无暇招呼,看楼下食客拥挤,就举步向楼上走去。

  登楼一看,大大出了萧翎的意外,只见窗明几净,打扫的异常明亮,却不见一个食客,不噤心头纳闷,暗道:楼下那等拥挤,座无虚席,但楼上却连一个食客也是没有…

  忖思之间,瞥见一个店伙计急急跑了进来,打量了一阵,道:“大爷可是周二爷请的客人吗?”

  萧翎这⾝奇形怪状的装束,反使那店伙计,迷惑起来,竟然不敢怠慢,萧翎微微一皱眉头,道:“周二爷,哪一个周二爷?”

  店伙计眼睛一瞪,吼道:“好小子,你是混水摸鱼来了,快给我滚下去!”

  萧翎怔了一怔,道“为什么?”

  那店伙计看萧翎乱发破衣,赤足草履,既不是周二爷宴请的江湖豪客,定是乡下放牛的野孩子跑进了城,一面怒声喝道:

  “你这野小子,滚是不滚?”一掌向萧翎胸前推去。

  萧翎此时的武功,岂同小可,纵是不运气,也有一种本能的反击之力,店伙计一掌击中萧翎前胸,只觉如击在坚石金铁之上,腕骨剧疼如裂,同时有一股強劲的反震之力,回撞过来,竟⾝不由己一个筋斗,倒翻了过去,撞在桌子上,一阵嘭嘭乱响,桌倒椅翻,杯碗乱飞。

  这一交跌得那店伙计鼻青脸肿,但也跌开了他的心窍,挣扎站起,兜头一个长揖,道“大爷,你老真人不露相,小子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周二爷到来时,你老千万别提这回个,你请坐,我给你提壶热茶。”

  萧翎看他前据后恭之态,心中暗暗好笑,正侍说出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周二爷,那店伙计已抱着头溜了下去。

  望着那店伙计奔下楼梯的背影,心中晴自盘算道:那周二爷不是巨绅,定然是一方的绿林雄主,我要访查岳姊姊的下落,势非得在武林中的人物口中打听不可,何况袋中无钱,腹中又甚饥饿,只好先混它一顿吃吃再说片刻之后,那店伙计头上包着白纱,双个捧着茶盘上来、先给萧翎倒了一杯茶,才去收拾那摔破的杯盘,神情之间,恭谨无比。

  萧翎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望着楼下攘攘人群,想着此次入江湖,欲要打听出岳姊姊的下落,只有先找中州二贾,这两人声名甚著,想来不难寻得…

  忖思之间,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花白长髯。⾝躯魁梧的老叟,带着一个全⾝青衣的少女,走上楼来。

  那老叟浓眉、虎目、方脸、海口,精神奕奕,満脸红光,两道眼神,有如冷电暴射而出,扫了萧翎一眼,在萧翎对面坐了下青衣少女坐在老人的⾝侧,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

  那店伙计看这两人神情,哪里还敢多问,先沏上一壶茶,才陪笑说道:“老爷子,可是周二爷的⾼宾?”

  那老人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店伙计己被萧翎吓破了胆子,看那老人神⾊不好,放下茶壶,打个躬,退了下去。

  那老人两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萧翎,萧翎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去,望向窗外。

  只听脚踏楼板之声,那老人竟然站起了⾝子,缓步走了过去,举起手中茶杯,道:

  “小兄弟⾼名上姓?”

  萧翎端杯而起,道:“在下萧翎,老前…”他本想称呼老前辈,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义父之言,不论遇上何等武林人物,都要和他平辈论交,当下改口说道:“老兄有何见教?”

  那老人长眉‮动耸‬,脸⾊微微一变,就是那微闭双目正襟而坐的青衣少女,也不噤闪动秀目,望了萧翎两眼。

  只听那老人自言自语他说道:“世问同名之人甚多,此萧翎,未必就是彼萧翎?”

  萧翎听得心中一动,道“难道老兄台,还见过另一位萧翎不成?”

  那老人道:“老夫虽未见过,但却是久闻他的大名了。”

  萧翎哦了一声,道:“有这等事?”

  那老人道:“老夫八手神龙端木正。”

  萧翎道:“端木老兄。”暗暗忖道:惭愧!我竟然忘记请教别人的姓名了。

  那老人缓缓放下茶杯,伸出右手,道“今曰得会萧大侠,实乃老夫的荣幸。”

  萧翎看他右手已近前胸,只好伸出手去,道:“以后还望端木老兄多多指教。”

  只觉五指一紧,那老人已握住自己的右手。

  他从无江湖阅历,虽和老人双手相握,仍然无备,只感到那老人的掌势愈收愈紧,才忽然警觉到不对,暗中一提真气,內劲直贯右手。

  那老人突觉掌中紧握的五指,由柔而坚,变的有如钢条一般,心中暗暗吃惊,忖道:

  那萧翎出道不足一年,竟能名声大噪,果是名不虚传。当下松开右手,哈哈一笑,道:

  “萧兄的盛名,果非幸至,老朽得罪了。”

  言语间大见恭敬起来。

  萧翎道:“好说,好说,端木兄的武功內力,都不在兄弟之下。”心中纳闷,暗暗忖道:他叫我萧大侠,定然误认我为另一个萧翎了。

  那老人端起茶杯,正待转⾝而去,萧翎却突然拱手一礼道:

  “老兄台慢走一步,在下还有事想要请教。”

  八手神龙端木正停下⾝子,缓缓回头,笑道:“萧兄有何见教?”

  萧翎道:“兄弟已往从未在江湖之上闯过,这次是初入江湖。”

  端木正呆了一呆,道:“萧兄是和老朽说笑呢?还是真心相问?”

  萧翎道:“自是真心相问,哪有说笑之理。”

  端木正道:“这么说来,萧兄当真不是那位真萧翎了?”

  萧翎道:“兄弟才是真真正正的萧翎,只怕那位萧翎才是假冒兄弟之名。”

  端木正两道目光,一直在萧翎⾝上打量不停,良久之后,才轻轻叹息一声,道:

  “如若两位果非一人,那就连老朽也有些搞不清楚了!”

  萧翎道:“请教原因何在?”

  端木正道:“江湖传言,那萧翎人品俊雅,出没无常,武功奇⾼,年岁也和萧兄相仿,萧兄此刻虽着布衣草履,但却掩不住轩昂英气,俊雅人品…”

  只听一阵咚咚之声,似是有很多人上楼而来。

  端木正一拱手,道“此事咱们有暇再谈。”

  说完一句话,人已归了座位。

  萧翎暗暗赞道:这老兄好俊的轻功。

  就这眨眼工夫,楼门口处,已拥入十几个人来。

  这些人穿着各异,有着长衫,有着劲装,但个个目透精芒,一望之下,立可辨出都是武林人物。

  八手神龙侧过去⾝子,故意避开了登楼之人的视线。

  几十道精芒闪动的眼神,一齐闪转在萧翎以及八手神龙和那青衣少女的背影之上。

  除了萧翎之外,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一直是不停的侧转⾝子,避开那投向两人的目光。

  突然间,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排众而出,直向萧翎走了过去,冷漠地问道:

  “大驾何人?可接过敝庄二庄主的请帖了吗?”

  萧翎目光一转,看这人尖头削腮,心中没有好感,当下冷冷答道:“萧翎。”

  两个字却似有绝大的威力,那中年大汉骇然倒退了两步,抱拳一揖,道:“原来是萧大侠,失敬了!”

  萧翎心中奇怪,暗道:好啊!这萧翎的名字,竟然是这般的有煞气,威风,口中冷冷他说道:“好说了。”

  那中年大汉堆下満脸笑容,又是一个长揖,说道:“二庄主想是不知大驾行踪敝处,致未能奉上请帖,还望萧大侠大度包涵。”

  萧翎道:“那倒不用了。”

  只听步履声传了过来,一个⾝着华衣的少年,带着两个小童,大摇大摆的走上楼来。

  楼上群豪纷纷抱拳作礼,行态之间,对那华衣少年,似是十分恭敬。

  萧翎暗道:不知道是何许人物?

  适才和萧翎说话那尖头削腮的大汉急步行了过去,和那华服少年低语一番,那华服少年先是微耸眉头,继而点头一笑,直对萧翎行了过来。

  他距萧翎还有四五步远,停了下来,拱手说道:“兄弟周兆龙,不知萧兄驾临敝地,未能远迎,还望原谅。”

  此人眉目清秀,一⾝华衣,听他口气,大概就是那店伙计口中周二爷了,当下站了起来,道:“言重了,兄弟初…”

  微微一顿,接道:“初到贵地,人地生疏…”

  周兆龙伸手一把,抓住了萧翎的右腕,暗合五指,发出內劲。

  萧翎吃过那八手神龙端木正的苦头,他骤然出手,几乎叫自己应变不及,周兆龙重施故技,萧翎已有戒备,当下运气右臂,也不让避,故作不知。

  周兆龙一把握住了萧翎右腕,正是脉⽳要害之处,他存心恶毒,如若此人真是萧翎,必然将避开脉道要⽳,如若不是萧翎,这一握,立可置他死地。

  初入江湖的萧翎,哪知江湖上的险恶狡诈,竟是不知让开腕脉要⽳,但他內功深厚,玄门无上心法的乾清气功,已有七成火候,这一气贯右臂,行气似珠,运劲若钢,竟然把脉⽳封住。

  周兆龙只觉如握在一根铁条之上,而且隐隐觉着,萧翎肌肤之內,真气流动,心头大吃一惊,暗念道:这小子好深厚的內功。赶忙放手笑道:“萧兄的盛名卓著,兄弟早已倾慕,只恨缘悭一面,无由识荆,今曰幸得一晤,足慰生平的渴慕。”

  一面挥手对群豪说道:“诸位快请入席。”

  那尖头削腮大汉,躬⾝说道:“剑门二英,和唐家的三姑娘,大驾还未赶到。”

  周兆龙挥手笑道:“不用等他们了。”

  那大汉面现难⾊,低声说道:“二庄主今曰之宴,原为替三位远客接风…”

  周兆龙笑接道:“今曰之宴,改为替萧兄洗尘。”

  那大汉不敢再说,回首对店伙计道:“摆酒。”

  酒席早已备好,片刻间酒菜齐上。

  周兆龙和萧翎坐了上席,举杯笑道:“萧兄游戏风尘,真如见首不见尾的神龙,今曰肯赏兄弟一个薄面,自报姓名相见,实叫兄弟感觉到荣宠万分。”

  萧翎虽想解释,但又觉其中复杂万端,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举杯说道:

  “周兄实是大客气了。”

  心中念头轮转,想道:那人冒我之名,我就借借他的名誉,也不为过,何况此时心情,纵用千言万语,只怕也无法分说的清楚,念转意决,立刻安下心来。

  周兆龙似是有心和萧翎结交,曲意奉承,极尽礼遇,満楼群豪眼见周兆龙对萧翎曲己结交之情,立时纷纷敬酒,词态恭谨,把萧翎捧上了三十三天。

  萧翎涉世未深,初入江湖受人如此的宠敬,虽是聪明人,也不噤有些飘飘然难以自持,觉得这些人如此对待自己,实是盛情可感。

  那周兆龙更是奉承的恰到好处,恭而不卑,每一句话都流露无限情意,只把个初出茅庐的萧翎安抚的心花怒放,大有相见恨晚之慨。

  在这猜拳行令,群豪拱托萧翎的热闹之下,八手神龙端木正和那青衣少女,僻坐一角,更是显得凄凉、孤独。

  周兆龙早已暗示随来群豪,不得查问那僻处一角的老人、少女,是以群豪尽管哄闹,却无人去搅扰那老人。少女的清静,但周兆龙却在暗中留神看那老人和少女的一举一动。

  如若萧翎是常在江湖闯荡的人,或是他稍为留心一些,必可查觉那周兆龙对那一老一少作戒备的神情,但他已被那争献殷勤的群豪包围,何况那周兆龙又十分谨慎,每当和萧翎谈笑之时,又装出一付神情欢愉的轻松神态。

  欢笑敬酒声中,突然奔上来一个満头大汗的劲装汉子,刚一登上楼梯,立时遥对周兆龙一个长揖,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归州城外。”

  周兆龙一挥手,道“知道了。”

  那劲装大汉抱拳一揖,转⾝下楼而去。

  那大汉刚去不久,又一个汗透劲服。満脸尘土的大汉,奔上楼来,躬⾝在楼梯口处,躬⾝抱拳,说道“报二爷,四川唐三姑娘的驾轿,已到了城外三里之处。”

  周兆龙笑道:“好,我这就亲往相迎。”

  那大汉翻⾝一跃,下楼而去。

  周兆龙目注萧翎,微微一笑,道:“等会儿兄弟要替萧兄引见几位名震武林的大英雄…”敞声大笑一阵,接道:“这几人虽然都是武林中一时俊杰,但如和萧兄的声名相较,那又是输上一筹了。”

  萧翎道“周兄这般夸奖,兄弟如何敢当…”

  话还未完,突闻一声低沉的叹息声,传了过来。

  萧翎闻声回头,瞥见那青衣少女,已站了起来,翠袖扬处,三道白芒,悄无声息的袭向了周兆龙的背后三处大⽳。

  陡然惊变,萧翎未及思索,已扬手拍出一掌,口中大声喝道:“周兄,小心了。”

  周兆龙闻声警觉,肩头微晃,人已横跨出三尺多远,才转⾝回头望去。

  萧翎势在意先,出掌奇快,周兆龙回头望去,那三道白光已被萧翎掌势震的偏向一侧。

  那青衣少女眼看发出的三柄淬毒飞刀,被萧翎掌力震的偏向五尺外飞去,心中又惊又恨,既惊萧翎雄浑的內家劈空掌力,又恨他多管闲事,冷笑一声,一双翠袖齐扬,四道金芒,电射而出,两柄奔向萧翎前胸,两柄射向周兆龙。

  萧翎双手并出,一挥之间,竟然把两道金芒,一齐接在手中。

  周兆龙显是不敢冒险,右手一抛,绿芒暴闪,叮咚两声,近⾝金芒,尽为击落。

  萧翎看手中的金芒,竟是两柄形如短剑之物,两侧形如锯齿,无数铁刺,泛出一片蓝汪汪的颜⾊。

  这时,楼上群豪,暴喝一声,分头向八手神龙及那青衣少女扑去。

  只听周兆龙低声叹道:“萧兄艺⾼胆大,实叫兄弟佩服,这金剑两侧无数的锋刺,尖利无比,纵然是练过铁砂掌的功夫,也是无能噤受,上淬剧毒,人中必死,萧兄竟能凭借两指之力,挟着金剑的剑⾝,毫厘之差,生死殊途…”

  萧翎暗叫一声:惭愧。放下手中金剑,转眼望去,只见周兆龙右手之中,握着一支翠玉尺,长约一尺二寸,隐隐泛现一片绿芒。

  周兆龙不待萧翎询问,已抢先说道:“兄弟这翠玉尺,虽然谈不上什么稀世之宝,但却是一种极为少见的千年寒玉,坚如铁石,不畏刀剑,萧兄如若喜爱,兄弟愿以玉尺相赠。”

  萧翎急忙双手乱摇道“这个兄弟如何敢当?”

  只听两声闷哼,紧接着响起了砰砰两声大震。

  转眼望去,只见那些扑向八手神龙和青衣少女的群豪,已然躺下了四五个。

  八手神龙功力深厚,劈出的掌势,威猛无涛,群豪虽然分由四面八方扑击,仍是无法近他之⾝。

  萧翎扫掠那青衣少女一眼,只见那原本端庄严肃的脸上,此刻却现出激愤之容,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中,充満着仇恨和怨毒,萧翎和她的目光一触,不自觉心中一震。

  回头望去,只见那周兆龙带着微笑,望着场中搏斗的形势。

  这时,又有两个人倒了下去。

  但周兆龙仍是凝立不动,仿佛那些伤亡,都和他无关一般。

  萧翎眼看着伤者渐多,心中老大不忍,突然一迈步,欺⾝而上。

  他一出手,立时有两个大汉闪⾝退到两侧,让开了一条路。

  八手神龙端木正双目尽赤,看萧翎攻了上来,不噤大怒,厉声喝道:“接老夫一掌试试。”呼的一掌,当脸劈到。

  萧翎初次和人动手,毫无经验,看掌势猛恶,竟不敢硬接,右手斜里划出,五指拂向端木正的脉门。

  端木正霍然一惊,疾退两步,道“兰花拂⽳手。”

  萧翎道:“是啊!”忽见金芒一闪,刺向左肋,兵刃来到,寒风先至,萧翎吃了一惊,⾝子一侧,反臂拍出一掌。

  他惊惶之间,无暇转头,这一掌势在意先,只听啪的一声,一只金剑,斜里飞出,那青衣少女疾退两步,左手抱着右腕,双目中泪水盈睫,显是受伤不轻。

  原来萧翎反臂一掌,正击在那青衣少女右腕之上。

  萧翎微微一怔,心中甚觉歉然,正想说几句告罪之言,忽见八手神龙袍袖一抖,一片金星银芒,漫天袭来。

  耳际响起了周兆龙的声音,道“萧兄小心暗器。”

  那端木正号称八手神龙,暗器手法,独步武林,挥手之间,飞刀、袖箭、银梭、金镖等多达十余件,当真是密如骤雨,分袭萧翎全⾝十余处大⽳要害。

  萧翎心中大惊,暗道:一手能发出这多暗器,当真是闻所未闻。右手疾急的拍出一掌,人却向后跃去。

  一股強猛的內劲,涌了出来,那飞来暗器,有如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斜飞横走,纷纷向两侧偏去。

  端木正突然长叹一声,说道:“孩子,咱们走吧!”左手一探抱起那青衣少女,右手疾快的劈出了一掌,人却穿窗而去。

  萧翎微一挫腰,人已到了窗口,但见人影一闪,周兆龙跟踪而至,道:“萧兄,有道是穷寇莫追,放他们去吧。”

  萧翎本无追人之心,只是想看看那端木正抱着一个人,能否跃下⾼楼,只见他右手一按窗台,借力跃上一座屋面,去如惊鸿,转眼不见,暗暗舒一口气,回头说道:“这两人和周兄有过节吗?”

  周兆龙微微一笑,道:“江湖上恩怨是非,自是难免,这两人兄弟不相识,不知为何要行刺兄弟,今曰多亏萧兄相救,要不然兄弟恐早已伤在那淬毒飞刀之下了。”

  萧翎暗想:我那岳姊姊又何尝和那些人有仇恨了,他们只为贪图“噤宮之钥”就不惜使用各种手段,和我岳姊姊为难。

  当下叹道:“周兄说的不错,这江湖间的是非,当真是莫可预测。”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报二爷,剑门双英的侠驾,已到了楼下。”

  周兆龙低声说:“快些把受伤的人扶下楼去。”牵着萧翎右手,接道:“走!萧兄弟,我替你引见一下剑门双英,多识几个人,总是无害。”

  萧翎只好随着周兆龙走下楼梯,刚行到店门口处,两匹⾼大的健马,已到店外,马上坐两个⾝着浅灰劲装,⾝披黑⾊斗篷的大汉。

  周兆龙放开萧翎,双手抱拳,道:“兄弟适才遇上了刺客,未能远迎二兄,还望恕罪。”

  马上人一跃而下,齐声说道:“周兄言重了,那刺客可曾抓到?”

  周兆龙笑道:“刺客已逃,有劳二兄下问。”

  那当先一个年龄较大,留有黑⾊长髯的大汉说道:“可惜我们兄弟晚了一步,如若能早到一步,量他难以逃走。”

  后面一个年纪较轻的,白面无须之人,接道:“什么人吃了豹胆熊心,敢对周兄无礼?”

  周兆龙笑道:“来人武功⾼強,连伤了敝庄七位好汉…”目光一转,投注在萧翎⾝上,接道:“如非这位萧兄援手,兄弟恐早已伤在那刺客的淬毒飞刀之下了。”

  那黑髯大汉叫道:“有这等事,那还得了…”

  目光一转,望着萧翎,道:“这位是…”周兆龙笑道“兄弟忘记为二位引见了…”指着萧翎道:“这位就是近年中崛起江湖的萧大侠萧翎,萧兄年纪不大,但艺业惊人,早已是名重武林的人物了。”

  那大汉上下打量了萧翎一眼,似是不信,微一拱手,道:

  “久仰大名了。”

  萧翎虽觉此人词态冷漠,但还未觉到对方有着看不起自己之遂抱拳还了一礼,道:

  “好说,好说。”

  周兆龙指着当先那黑髯大汉,道:“这位是剑门双英的老大,追风剑裴百里…”

  微微一顿,又指着白面无髯的大汉接道:

  “这位是‮二老‬,无影剑谭侗。”

  萧翎又一抱拳,道:“以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

  裴百里冷冷他说道:“咱们兄弟不敢当。”

  周兆龙眉头一皱,道:“二兄跋涉远来,腹中想已饥饿,楼上备有酒饭,为二兄接风洗尘。”牵着萧翎,闪到一侧,欠⾝让客。

  谭侗紧随裴百里的⾝后,行近萧翎⾝侧时,突然屈指一弹,一缕指风,袭向萧翎左膝间的“阳关”⽳。

  萧翎万不料他突然弹指施袭,一时慌张失措,骇然避开。

  谭侗微微一笑,道:“萧兄好快的闪避⾝法。”词意刻薄异常。

  如以萧翎的武功而论,运气闭⽳,硬挡他这弹指一击,也是无碍,只是他从无对敌经验,是以临事慌乱,不能自已。

  周兆龙生恐萧翎气愤之下,绝袂而去,暗施传音之术,说道:“萧兄看在兄弟份上,不用介意,这两人雄居一方,狂放惯了,再有机会时,萧兄不妨露一两种绝技,给他们见识一下,以后,他们就自知收敛了。”

  萧翎本想发作,但听得周兆龙这一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強忍下这股闷气。

  楼上残席早已重整,周兆龙牵着萧翎和剑门双英,同坐一桌。裴百里抢过酒壶先倒了一杯酒,站起说道:“萧兄,咱们初度见面,兄弟先敬一杯。”

  萧翎已有戒心,缓缓站了起来,正待举手去接酒杯,突听一声微响,一枚隐泛蓝光的银针,刺入了酒杯之中,同时耳际响起了一个娇若银铃的笑声,道:“好啊!客人还未到齐,你们就喝起酒来,我瞧哪一个有脸子,敢把那杯酒喝下肚去。”

  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着红衫红裙的妙龄少女,斜倚在楼梯口处,咯咯大笑。

  周兆龙起⾝一个长揖,道:“三姑娘好俊的轻功,咱们这样多的眼睛,竟然未见三姑娘几时上了楼来。”

  那红衣少女笑容突然一敛,冷冷他说道:“周二庄主飞函相请,邀我来此,竟然是这等怠慢,那是显然瞧不起我唐三姑了。”

  周兆龙拱手赔笑,道:“唐三姑说的哪里话,兄弟对四川唐门绝技,仰慕万分,岂有存心怠慢三姑娘的道理,只因兄弟适才遇上一件意外之变,才致有失远迎,失了礼数。”

  唐三姑道:“什么意外之变?”

  周兆龙道:“兄弟遇上了刺客。”

  唐三姑秀眉‮动耸‬,星目在剑门双英脸上一转,道:“有这两位名剑在此,想那刺客,不死亦要伤在剑下了。”

  裴百里心中早就不乐,唐三姑一现⾝就发出一枚毒针,射穿他手中酒杯,但碍于周兆龙的情面,不便发作,哪里还能再忍受唐三姑的撩拨,冷笑一声,接道:“四川唐门的暗器,威震江湖,这个咱们兄弟是早就听说过了,今曰见识姑娘这毒针穿杯的绝技,又开了一次眼界…”

  唐三姑淡淡一笑,道:“好说,好说,你可是有些不大服气吗?”

  裴百里话未说完,又被她接了过去,心中更是恼怒,脸⾊一变,愠道:“四川唐家的毒药暗器,虽然毒绝天下,但剑门双英还未放在心上…”

  唐三姑一面缓步行来,一面接道:“你如不信唐家的暗器之毒,那就不妨把手中一杯酒喝下去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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