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那次之后，方-轩果然不再提希望她恢复记忆的事，但该来的终归会来，过去的记忆仍一点点、一滴滴渗回卓莉诗的脑子。相对的，她对现在的自己也愈益模糊，彷佛像块已拼出周围的拼图盖在她脑中，收回过往，却失去现在。
“莉诗——有空吗?来帮妈妈整理⾐服好不好?”
“来了——”她乖巧的走进⽗⺟房间，一踏进房就见満地秋冬⾐物，
得像到了旧⾐回收中心。
“我的妈！你怎么这么多⾐服啊?”
刘蕙娌颇不好意思：“谁教你妈是职业妇女，行头难免多一点嘛！”
这叫“多一点”！?我看是“超级多”才对吧！卓莉诗在心里叹道。
她捡起脚边一团黑布，抖开一看——长袖缇花连⾝窄裙！?它好眼
呵！
顿时，数个片段的记忆如电影在她脑子放映——
这⾐服怎么这么紧啊?
我要去猎
！
你可能会被一个看来多金英俊，披着羊⽪的狼骗到宾馆…
我就算失⾝也不会失给你！
你想试试看吗?
下一次，我不会这么轻易放开你…
“莉诗?”刘蕙娌温柔的手搭上她的肩。“你的脸⾊不太好，没事吧?”
“我没事。”卓莉诗挤出一个微笑，但她心里却很明⽩——是时候了。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我才不去！”
“我叫你去就去！”方勋的态度很強硬。
“不！我说不去就不去！”方-轩的态度更坚决。
“听好，你爸我命令你给我去！”
哼！你的命令一斤值几⽑钱！?方-轩翻翻⽩眼，道：“没听好！你儿子我不接受你的命令，不——去！”
方勋被眼前的顽固仔气得吹胡子瞪眼：“逆子！你想气死我吗?”
“不想。”方-轩很坦⽩。“现在气死你对我百害无一利，除非等你把财产归到我名下再说。”
“你——”
“爹，我没趣兴跟你要嘴⽪子，总归一句话：加拿大我不去。”他还忙着读书呢！为了陪莉诗他退掉了补习班，下个月就是联考，他这次靠的只有实力了。
“很好，我也只有一句话——”方勋走过去合上他的自修。“你给我去念克里诺大学！”
“我才不去！”
“我叫你去就去！”场面又转回一分钟前的状况。
“为什么我非去不可?”
“是为你的前途。”
“那就得牺牲我和莉诗吗?她也是你看大的，现在失去记忆你却要我丢下她不管！?万一你未来的媳妇跑掉怎么办?”
说来说去，这小子顾的仍是儿女私情。
方勋突然露出像是掌握了胜算的冷笑：“对不起，儿子，这回我机票和膳宿都安排好了，班机是后天早上八点，由不得你！”
“哈哈哈——”方-轩冷不防地报以大笑。“那又怎么样?我学校那边呢?毕业证书都——”
“发了。”方勋胜利地晃晃蓝纸筒，上面金穗儿摇曳。
“…”哼！他才没那么容易认输！“到加拿大要准备的东西我
本——”
“收拾好了！”张智婷笑笑地打他房间走出来。
噢！天呐——方-轩悔恨万分的一扣眼盖。他怎么会忘了老妈这个王将！?
“那我不会落跑吗?”
这句赌气话多少发挥了吓阻作用，张智婷知道这小子可是说到做到，让他放洋的决心多少有点动摇。
方勋却不为所动，他看了儿子一会儿，笃定且铿锵有力的说道：“你不会的。”
哟喝！方-轩鲜见他如此正经，宛如个可预知未来的占卜师，他的心里不由得直犯嘀咕。
天晓得这老贼又要使啥子奷计！他小贼——不，他方-轩可不是头一天当他儿子了。他得小心一点。
三战两败一平手，方-轩是暂落了下风。
“阿轩！电话，莉诗找你。”电话的岔⼊稍稍冷却了方氏⽗子间的火药味。
“喂，是我——”方-轩脸部的线条霎时柔和许多。“好啊！当然好，五分钟后门口等我。”他挂上电话，匆匆换了套⾐服准备出门。
“喂，你去哪里?”他们的战争还没结束呀！
“带莉诗出去走走。爹，你的摩托车钥匙呢?”
“不行，你还没去考驾照！”
“我十九岁了。”他亮出一张崭新的驾照。
奇怪，他几时去考的！?方勋接过一看——“可是，这是汽车的嗳！”
跟旧人类沟通真累！方-轩叹口气，道：“你不会给我汽车钥匙吗?”
“不可以，你没有独自开车上路的经验！”怈个底子，事实上他老人家是舍不得自己还开不到三次的新“细姨”任这新出炉的驾驶人躏蹂。
“烦耶！汽车摩托车你自己选一样，不给我不去加拿大！”
“…”这场战争——自然是方-轩扳回一城！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心⾎来嘲想看海?”方-轩笑笑。“真搞不懂你们女孩子在想什么！”
“就是想嘛！”她拿树枝在沙滩上写写画画，不时闭上双眼聆听海涛。
这海涛声彷佛能牵动心跳，规律的起伏——近而远；远又近。
她好像常听到，很悉似的。
“你知道吗?听说湾台最美的海滩是垦丁的贝壳沙海滩耶！”
“唔，然后呢?”他接过她手中的树枝，在地上画出个大大的心形，里面写的是：方-轩爱卓莉诗。永远！
“我们结婚的时候去那里好不好?”
“你说什么都好。”
“喂，你要记得唷！千万不能忘了！”
“为什么非要我记?”
“因为…我怕自己会忘记。”她把手浸在冰凉海⽔中，眼底掠过丝旁人难鉴的忧伤。“哎呀，反正你记得就是了！到时候如果我忘了，要提醒我哟！”
“噢。”方-轩突然想起自己出国念书的事，大学最起码得念四年，如果再加上研究所…天！那她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不对！他不是跟自己讲好了，要留下来守护卓莉诗的吗?方-轩赶紧醒悟。
不可否认的，他的梦想仍无法完全被爱情庒下去。
哗啦！
“喂！”好冰——方-轩抬头，看见卓莉诗站在浅滩处朝他扮鬼脸。
“发什么呆啊！想情人吗?”她说着，又掬一手海⽔向他泼去。
第二次被他闪了开来。
“不用想！我的情人就站在眼前！”他当然不会让她——清澈海⽔飞溅。
一阵嬉戏之后，两人的⾐服都已
得差不多，莉诗冷不防地打个噴嚏。
“好了，别玩了！你要是感冒怎么办?”
“死不了啦！”她
鼻子，冷不防一拽他的手臂——
澎——哗啦啦——
“卓莉诗！”
呵呵！标准的“拖人下⽔”
莉诗站在一旁，笑得天真无辜：“这算回报你！如此一来我们就算感冒也不怕没人陪了。”
是喔！到时可别害我在机飞上发烧流鼻涕——
他怎么可以冒出这种想法！?方-轩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他不是下定决心不走了吗?方-轩心里的天平又开始摆
。
“-轩，你看！夕
好漂亮！”
卓莉诗的呼唤抓回了方-轩的意识，他往前方看去，果见灿烂的晚霞放肆，橘红与金⻩，碧蓝的海面好似铺了层金粉，⽔影波光潋滥。
他心里有个结，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
卓莉诗脑中的记忆总在不经意时窜出又隐没，她肯定再要不了几天，现在的自己、目前主宰的思想就会退位，到时候她就是他悉的小僵尸；爱看⽇剧爱吃披萨，没事和他发发脾气吵吵架——⽇子会恢复到从前，而现在的她则成为一段被遗忘的出轨记忆。
说真的，她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再拖延下去了。
“哈啾！”
她的噴嚏声惊醒方-轩，他忙揽住她打着寒颤的⾝子：
“叫你不要闹偏不听！你看着凉了吧?”方-轩的⾐服同样透，连忙牵着她到卖泳具的摊子买了条⽑巾。
“你要是真的感冒，看我下次带不带你出来。”他细细擦拭她一头长发，嘴边的叨念像个心急的妈妈。
卓莉诗听得很烦没错，但心里却掩不住一份甜藌。
只要有方-轩在，她觉得自己万事都不必担心——那是种好全安好全安的感觉。
“少年仔，你很疼女朋友唷！”泳具摊的老板笑看这对佳偶。
“谢谢。”他微笑。在方-轩心里，他疼莉诗是天经地义的事。
“才不！他是我哥哥！”说起来，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的确満像兄妹的。
“喂，我跟你同年耶！哪有那么‘糙老’?”
“好啦！你不‘糙老’，是我太幼齿，可以吗?”
方-轩叹口气：“我若是真有你这个妹妹，不是被你气死就是累死！”
“那做老婆岂不是更惨?”她的话引来泳具摊老板和数位游客的笑声。
“走…走啦！”唉！这丫头！他真舍不下她。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哈啾！”晚饭后，坐在客厅看电视的卓莉诗冷不防地打个噴嚏。
“怎么搞的?”卓正雄放下报纸，大手探往女儿的秀额。“今天下午跟-轩跑去哪玩啦?”
“海边。”浓浓的鼻音难以掩饰。
“孩子的妈！快来，莉诗好像发烧了！”
“我看看——”刘蕙娌摸摸她的头。“这么烫！?你跑去玩⽔了对不对?真是的！”
“嗯。”卓莉诗整个头昏昏重重的，⾝子沉得像灌了铅。
“好了，老婆，先别急着骂莉诗，快带她去看医生要紧！”
从医院回来后——
“对不起，卓伯伯、卓妈妈，我没照顾好莉诗…”方-轩抱歉地说。
“你不用道歉，-轩，是这丫头自己说要海上边的，与你无关。”
“可是…”
“这几个月我们已经给你添了不少⿇烦了，这真的不怪你。”
“卓妈妈别这么说，那是我应该做的事。”方-轩频频望向二楼。不知她的烧退了没?
卓正雄沉默了会儿，道：“听说你要到加拿大去念书?”
方-轩心头猛一跳，表面上仍镇定不动。
“那是我爸的主意，与我无关；我跟他说了我不去。”
“-轩。”刘蕙娌拍拍他的手，道：“到国外念书很好啊！如果是担心莉诗的话，你大可不必。”
怎么个不必法?他用眼神问。
“你放心！我会替你看住莉诗，开玩笑，你这个女婿我要定了！”
天！看住莉诗?怎么看呐！难道她还想抓只壁虎，磨个守宮砂什么的不成！?
“多谢，我也希望两位会是我的岳⽗⺟。”他起⾝往二楼走去。“我去看看莉诗——”
方-轩轻轻推开贴着加菲猫海报的房门，走进房里，坐在
边。
“好点了吗?”
卓莉诗从被中探出头，声音有些沙哑：“你好过分，不陪我一起感冒，昨天我挨了一针呢！好痛。”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小脸仍旧红通得明显，看来烧是还没退了。
方-轩无语，摸摸她的粉颊，任她同样滚热的手握着。
“你明天要出国对吧?”
“你知道?”
她点点头，说道：“到那边不可以忘记我唷！不可以看到金发的漂亮妹妹就去追，不然小心我再和上次一样，打扮成‘酒国红花’去猎！”
“你敢！?”
“我敢。”
方-轩笑了笑：“放心吧！你没那个机会！”
“为什么?”
“因为我本不去国外。”他紧紧圈住她的手。“我会一直在你⾝边盯着你，
如果有哪个不识相的家伙敢打你的主意，我就揍得他求爷爷告
！”
“哇，好害怕喔。”卓莉诗笑着。
她真舍不得他。“我好喜
你。”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卓莉诗
上他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我是说‘我’好喜你，不是卓莉诗。”对一个意外替代的意识而言，这张脸、这副躯体并不属于自己。而名字，也只是名字；它不存在任何意义。
“你烧昏头了吗?”方-轩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你就是你，哪有什么‘我’跟‘卓莉诗’的分别?”
你还是不懂。莉诗暗自叹了口气——她早料到他不会懂。
“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等一下！”小手蓦地揪住他的⾐角。“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结婚时去海边?”
“谁跟你讲这个！”
“那不然是什么?”
莉诗转转美目，狡诈道：“你先答应了，我再告诉你！”
唉！没办法，谁叫病人最大呢?“好，我答应，说吧！”
“你说的，不能反悔唷！”
“不会。”
“乖乖去加拿大。”
方-轩这才恍然大悟——他被拐了！臭老爸！竟然连莉诗都买通好了，难怪他一副
有成竹的样子。
“不行，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你赖⽪！你刚才明明说不反悔的。”她边说边咳了声。
“是，我赖⽪——”他轻拍她的背脊，又为她拉好⽑巾被。“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走得开?”
“拜托！小靶冒而已…我跟你保证我明天就生龙活虎了！”
鬼才信她的保证！方-轩毅然起⾝。“什么都别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你听着——”
方-轩的脚步停在卧房与走廊的⼊**接处。
“在你学成归国之前，我不想见到你。”
“莉诗！”这太绝了吧！?难道他想趁假期飞回来解解相思都不行?
“我是说正经的。”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决冷漠。“否则，你就这辈子别想碰我。”
“你…”
“放、心，我会等你。”
“这不是重点！你难道不晓得…”
“我的话从现在开始生效！”她冷冷说完，卷着被子面向墙壁，不去看他。
方-轩心头顿时五味杂陈，⾜⾜沉默了三分钟。
“我知道了，再见。”再见！他不会发现卓莉诗颚下的⽑巾被上多了⽔印。
方-轩又深深望了她一眼，才把门关上。
“回家检查一下有没有东西漏掉，你该休息休息。”在客厅，方-轩遇到了自己老头。
“你收买莉诗游说我，这不公平！”他低吼道：“我不去加拿大！”
方勋看着他，问：“你不打算讨莉诗给我作儿媳妇了吗?”
一句话顿时堵住他所有的坚持。
方-轩沉默着，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你这狡滑的老狐狸——”
砰！
“啊！老公——”
“方勋兄——”
小狐狸痛赏老狐狸一记“黑轮”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