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天的天气相当凉,太躲进云层里,但幸好并没有下雨的迹象。方才帮湘奇速记了两封信后,他的胃又不舒服,上楼休息去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她轻展双臂,享受和风拂面的适意,其实,如果不胡思想的话,她在这里的⽇子倒过得相当愉快。工作轻松,她有许多空闲的时间可以休息,可以和李嫂聊天、学做莱,或是徜徉于大自然的怀抱.
走向马厩,若可一心想探望亲自帮忙接生的小马——面却撞进一个宽、结实的膛里。
郑威奇出于本能反应的揽住她纤细的,以防她跌倒。他⾝上有马匹的味道,有汗味、烟味,一种属于男人的味道,唐若可却宛如跌⼊一个舒暖的天堂.
他贪婪的深深嗅着自她⾝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一种纯女化却自然的体香,并且強烈的感觉到她那柔软的⾝躯紧紧贴着他,他实在不想放她走,但…
他轻轻放开她,无奈的叹道;“我们很可能会彼此伤害。”
她那双翦翦秋⽔的明眸深情的凝视着他.
他烦躁的耙梳头发,哑声道:“我无法确定自己会不会下意识的伤害你,而你…也很可能伤害我。”
“你怕我?”她轻声问,多希望自己能抹去他眼中的混。
“或许有一点。”他没有笑意,也没有自嘲,表情相当凝重。
“其实,我和你一样害怕与异牵扯。”
这是事实,她曾经相信张文骏是深爱她的,他却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决然离去,她因此学会了谨慎选择爱情,却不至于傻得一味逃避。他为什么不行呢?
郑威奇以混合了好奇与怀疑的眼神看她。“为什么?”
“你的理由呢?”她反问。
他静默了⾜⾜一分钟之久.直至若可以为他不可能回答时,他终于开口:“我爱她。”
这三个字,教唐若可心碎。
“那是我第一次爱上女人,我以为她也会同样爱我。”
“离开你是她的损失.”唐若可不敢大胆的将真心的感受诉诸于言语.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回答.
他故作漠然的继续:“当她离开我的时候,我痛苦得要命.我发誓会复原,但…伤痕很深.”
“我想,爱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她想到自己抓不回的心。
“你呢?你又为什么不相信爱情?”他直视着若可,执意要求答案。.
“我和你同病相怜,我曾被未婚夫抛弃,他决心娶个有钱的女人。”现在,她只庆幸当初没有嫁给肤浅的张文骏。
他看着她的眼中,升起一股怜香惜⽟的情怀。“你的伤痕深吗?”
她沉昑了一会,抬起头,坚毅的眼光直视着他。“或许这道伤痕会永远存在,难以抹灭,但我绝对不容许它影响我整个人,进而妨碍我的人生。”
她别有深意的话教郑威奇无言以对,他们静静的凝视着彼此,任一股似有若无的情愫在他们之间滋生,没有人开口说话,却也没人想离开。
“想骑马吗?”
他下巴一缩,仿佛话才出口便立刻后悔,唐若可不由得被他那矛盾的样子逗笑了。
“如果我说想呢?”她故意逗他:“从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宁愿把马杀了也不愿让我骑。”
他略感尴尬的耸耸肩。
她脸上笑意更深。“我想我还是别冒险,免得落马,跌断了颈于。”
事实上,她十分擅长骑术,但他并不知道。“如果你真想骑,我可以坐在后面保护你,保证不会让你摔下去。”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离开她,但他的心却不听指挥;唐若可也同样的控制不了自己,流露出満眼的期盼。“真的?”
他转⾝走进马厩,很快的牵出一匹棕⾊的骏马。在他的协助下,唐若可翻⾝坐上马背,随后他也俐落的上马,显然微跛的腿对他毫无妨碍。
坐定后,她才惊觉两人之间是如此的接近。他一手轻揽她的,一手控制着缰绳。马儿敏捷的跑起来,她的心却跳得比马儿更快!
“紧张吗?”他问完,随即又自嘲的暗忖,或许真正紧张的人是他。
“不怕,有你护着,我觉得很全安。”天啊!她自嘲的暗忖,这么快她就把自己整个的给了他。
“你懂马,却不擅骑术?”
“会一点。”她撒谎,不想离开他坚实的怀抱。“不过太久没骑了,我没把握是否能独自控制得住它。”
他没有说话,轻轻一振缰绳,让舿下的马儿稍稍加快速度,沿着牧场奔驰。
唐若可一头披肩的长发风飞扬,扑打在他宽厚的膛上,她细嫰的双颊染上奋兴的晕红,一双美目闪着奇异的光彩。
她真想大声疾呼出心中的感动和畅快,太久了,她已经有太久不曾享受到御风飞驰的感快,久得让她差点忘记这种醉人的滋味。
这匹马的速度相当快,仿佛一眨眼之间他们已绕着牧场跑了一圈,回到了起点。她只觉得意犹未尽,郑威奇也同样享受方才共骑的美好时光。
他轻扯缰绳,让棕⾊骏马缓缓踱步。“让它稍微走走,刚经过烈的奔驰不适宜让它立刻休息。”
“嘿.”她迫不及待的点头,望渴能抓住任何与他共处的时光。
郑威奇爱恋的闻着若可⾝上淡雅的幽香,两道浓眉却微微蹙起,心中矛盾、挣扎不已。
唐若可实真而不造作的人气质,在昅引着他,使他觉悟出她并不同于他以往所认识、往的那些娇、拜金的女人;但他噤锢已久的心扉却不肯轻易开启,他太怕再受一次伤。
她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扰他平静已久的心湖?郑威奇忍不住将对自己的怒气转移至她⾝上。
唐若可不自在的理着被风吹的长发,眼光落在他执着缰绳的手上,不及细想便脫口而出:“你有一双修长而好看的手。”
“我讨厌听恭维话。”他的口气相当恶劣,方才的体贴温和已不复可见。
“好吧,你的手丑死了,我从来不曾见过这么丑的—双手!”她气鼓鼓的抿起嘴,气得不顾正自踱的马就想挣离他的怀抱。
“别动!”他将她揽得更紧,沉声警告:“马是相当敏感的,为了跟我生气而摔断颈子划得来吗?”
“我宁愿掉死,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忍受你恣意的挑衅。”唐若可气得口不择言,她不懂,他为何不肯与她和平相处,为何要破坏方才共驰的美妙气氛。
郑威奇暗暗诅咒,他究竟是怎么了?他并不想如此反复无常,但…每当面对她,他就方寸大。
“郑先生,请让我下马。”她漂亮的脸蛋紧绷着,大大的眼睛闪着怒火。
他轻叹;“我刚才或许太冲了点。”
“或许?”她嘲弄。
他们来到马厩前,他先俐落的翻⾝下马,才帮着若可下来,她脚一落地扭头就走。郑威奇将马给正好站在马厩前的工人手上,几个大步追上她,挡住她的路。
“你想做什么?难不成要我跟你道歉?”唐若可以控诉的眼神瞪他。
郑威奇无奈的承认:“好,我刚才说话确实太冲了些,満意了吗?”
她知道要他低头道歉简直难如登天,这已经是他所能表现出最谦逊的态度,怒焰自然退了许多,不过,她仍义正辞严的告诉他:“既然我们迫不得已还得共处一段⽇子,我能要求你一点最起码的礼貌吗?郑先生?”
她生起气来竟别有一番人的风貌,在这种不合宜的时刻,他因自己的突然发现而露出笑容。“既然我们还得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度一段⽇子,你称呼我为‘郑先生’不觉太过礼貌了些?”
唐若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轻笑。“我叫威奇,别忘了,‘唐姐小’。”
她惊讶的一时无法反应,他真的太令人难以捉摸;前一秒,他还说话带刺、处处挑衅,下一秒,他却和颜悦⾊的跟她开起玩笑。她真算是大开了眼界。——个人的情竟能转变得如此之快?不公平的是,当他决定友善的时候,能教人立刻忘掉他先前的可恶。
“你也可以叫我若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迟疑的回他一笑.
他似乎决定更加友善。“你的名字相当好听,若可.”
她回敬:“你的名字也不错,威奇。”
他眉锋轻桃,眼中带有诙谐的光芒“我们现在这种互相夸奖对方的相处方式,你満意吗?”
唐若可笑靥如花。“原来你称赞我名字好听是虚伪的?”
“你是?”
“我从来不说假话。”
“这么说,你是真觉得我的名字好听?”
唐若可毫不犹豫的承认:“对。”
他眼中的笑意愈深。“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你头一次称赞我,好像除了我的名字,其他的都无法搏得你的好感。”
不,事实正好相反.他傲慢无礼的时候,她已⾝不由己的深受他所昅引,如果他一直表现得像现在这般友善,真不知自己会喜他到何等地步。
心中想的是一回事,若可嘴上说的又是另一回事:“你不也一样,就连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你刚才说我名字好听到底是真是假?”
“绝对是真的。”他一脸认真。
他们相视而笑,这种和乐相处的气氛是如此美好,她真希望能留住这一刻,直到永远。
“我明天要下山一趟,需要我替你带什么回来吗?”
“我是需要一些东西,不过都是属于女孩子较人私的物品,不太方便托你带。”
“那么你明天不妨跟我一起去,我带你到山下的小镇逛逛。”他提出邀请。.
一股无名的喜悦涌上心头,若可欣然的同意:“就这么说定。”
他们沉默的并肩漫步,此时无声胜有声。
隔天一早,唐若可轻哼着歌、朝气蓬的走进饭厅。“早。”
“早。”郑湘奇放下报纸,发现今天的若可显得特别不同。“你该不会是一大早就在下捡到钞票吧?”
唐若可笑问:“什么意思?”
“瞧你心花怒放的模样,有什么值得⾼兴的事吗?”他満脸好奇。
她可不想表现得像个初次约会的小女孩,勉強敛住笑容。“没有。”
“是吗?”郑湘奇耸了耸肩。
她咬了一⽩夹蛋的土司卷。“湘奇,今天有重要的工作吗?”
“你今天必须替我打几份文件,不过不是很急。”他奇怪的问:“怎么,你有事?”
她故作若无其事。“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威奇要带我一块下山。”
“威奇?”郑湘奇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仿佛她说的是最不可思议的天下奇闻。“你确定是我大哥郑威奇?”
唐若可被他那副夸张的模样逗笑了。“没错,我们昨天约好的。”
震惊过后,郑湘奇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芒,顽⽪的笑道:“难道我老哥想抢走我的女人吗?我可是还不想放手。”
那是他们之间的一个老笑话,他们曾经有个风流的客户,心存非分之想的扰过唐若可,当时,湘奇就是以这两句简单的话打发走他。
他们两人因回忆起这件事而相对大笑,完全没注意到值立在饭厅门口的郑威奇。
“他不可能抢走我的,我还不准备换老板,你尽管放心。”
“我也不想孤单的回台北,而且谅我老哥还偷不走我的秘书。”
“这么有把握?”
“等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开始工作,好让你早点得空去约会。”
两人纯友谊的玩笑听在郑威奇耳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一波波愤怒的烈焰烧上心头,他怒气冲冲的转⾝离去。
若可和湘奇刚进书房工作不到十分钟,李嫂突然打断他们。
“有事吗?”郑湘奇狐疑的问。
李嫂一脸惑,显然也还搞不清楚状况。“大少爷开车下山去了,他要我来转告若可,说什么叫他专心工作,不必把时间浪费在他⾝上,还说…同时应付两个男人,你不累吗?…大少爷真是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嫂哨咕着走开。
唐若可的脸上再也挤不出一丝笑容,疑惑、不解、愤怒、失望,各种情绪杂在心头。
郑湘奇看着若可愀然而变的脸⾊,歉然的想安抚她。“若可…”
“没关系,或许他有急事要办。”她打断他,尽力掩饰混的情绪,故作平静。“我们继续工作。”
郑湘奇担扰的看着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觉得或许什么都别说最好。
不过,当接下来的五分钟之內,若可连连打错键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若可,我们今天就工作到这里,反正这两份文件并不急着要。”
“抱歉,我…”
他头摇打断她:“走,我们到外面散散步,今天的光人的。”
在他的坚持下,他们缓缓来到屋外。
郑湘奇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复所见,他了解威奇,自张娜娜后,威奇对女人一直是敬而远之,这次竟会主动接近若可,一定是对她有特别的感觉;但是,为什么最后又退缩了呢?
他可以理解威奇內心自我的挣扎与矛盾,但却不能谅解他如此做所可能带给若可的伤害。
他一直很喜若可,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看待,更自觉有保护她的责任。如果早知道威奇对女人还有感觉.并非真的恨之⼊骨,他或许就会打消带若可一起回来的主意。
当然,如果威奇对若可是认真的,他十分乐意撮合他们,但万—威奇只是想玩弄她呢?他不能坐视不管。
“若可,别让他伤害你。”郑湘奇勾直勾的看进她的眼里,一脸慎重。
唐若可幽幽的问:“你认为他会伤害我?”
“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得出来,你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的情愫。”
她没有辩驳,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已明显到无法掩人耳目,她不想再否认。
她的默认,教郑湘奇更加烦恼。“若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我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只是逗着你玩,利用你来当做是他对女人的一种报复方式。”
唐若可无言以对,她也害怕,也曾怀疑过,但她的心却像飞蛾扑火般,毫无理的倒向他。
郑湘奇満眼的愧疚。“我很抱歉,在邀你来之前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她头摇,不要湘奇为他原本阻挡不了的事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本以为威奇已经不再正跟瞧女人,但我发现自己明显错了。”
“湘奇,别替我担心,我会照顾自己的.你回来是为了养病,不要费神心我,好吗?”
郑湘奇以充満感情的眼神看她。“让你这么好的女孩受伤是一种罪过。”
唐若可头摇苦笑。“其实,最怕受伤的是威奇。”
他同意的颔首。“你知道吗?其实威奇并非一定得拖着腿走路。”
她深感讶异,他接口:“医生说,只要他肯试着做复健运动,他的腿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他为什么不肯试?”若可惋惜的叹气。
“我想他本无意恢复正常。”
“为什么?”她不解,郑威奇那个顽固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何坚持不肯让心头的伤痕愈合?
郑湘奇无奈的叹气。“我想他是故意自我磨折,好提醒自己…女人是碰不得的瘟疫。”
“他是个愚昧、无知的大笨蛋!”
若可心中有着一般抑制不住的愤慨。太不公平了,郑威奇没有—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权利,她不是第二个张娜娜,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相信?
郑湘奇站在程馨怡的家门前,有好几次想举手敲门,却总又迟疑不前。
“该死!”他忍不住咒骂自己,能毫无所惧的纵横于诡谲多变的商场,却没勇气去见自己⽇思夜想的女人?及她卧病在的病弱⺟亲?
当他终于提聚起勇气准备敲门之际,木门却突然被拉开,程馨怡一脸惊讶却又掩不住奋兴的看着他。
程馨怡是个相当娇小的女孩,长相甜美、个温和,非常讨人喜,只有真正了解她的人才知道,在她那柔肠的外表下有着一颗坚強的心。
“馨怡。”郑湘奇深情的凝视着她,数月不见,她似乎比他记忆中更漂亮、更动人,虽然她明显的瘦了。
程馨怡欣喜的偎进他怀里。“真的是你!刚刚在窗口瞥见你的⾝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是我,如假包换的我。”他爱怜的轻抚她柔顺的发丝。
“我好想你。”她柔柔的低诉。
“我也是。”他将她抱得更紧。
“怎么有空回来?”
“我是回来养病的。”
“养病?”程馨怡震惊的挣离他的怀抱,急切的上下打量他。“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别急。”郑湘奇安抚的握着她的手。“胃溃疡,一切都控制住了,没什么大碍。”
“你为什么不小心照顾自己?”她一脸的心疼。
“想你想的。”他満眼认真的柔声道。
她満心感动,她也同样受相思之苦,只可惜他们各有各的责任,无法长相厮守。
“公司怎么办?打算回来多久?”
“我转移阵地打算留一阵子,连女秘书都带回来了。唐若可,你见过面的,只要有电话、传真机,我们一样能工作。”
程馨怡神⾊一黯,粉脸低垂。“对不起…”
“对不起?”郑湘奇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疑惑不解的看着她。
她的话中充満浓浓的自责。“因为我,你累出病来,因为我,妨碍了你的事业,而我却无法陪在你⾝边。”
“这一切是我心甘情愿的。”他眼中満是对她的真情挚爱。
感动之余,她心中有更深一层的无奈。“湘奇,我是不可能丢下我妈。”
“我知道。”他给了她一个支持的微笑。“如果你是那种不惜弃自己病弱的⺟亲于不顾,只追求自己幸福的女孩,我也不可能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你。”
程馨怡柔情似⽔的凝视着他,更确定郑湘奇是个值得她付出全心爱意的男人。
“伯⺟好点了吗?”关心的询问。
她无助的头摇,哀伤立刻袭上她细致的脸庞。“没有好转也没有恶化,她只是躺在上,说想早点一死寻求解脫…”
她抿着想忍住泪,泪⽔却盈満了眼眶,他満心怜惜的柔声安慰:“不要难过,她有你这个孝顺的女儿照顾,病情—定会有起⾊的。”
“我不知道,她好消沉。”泪⽔滑下双颊,她急切的说:“我必须快点进去,我妈现在时时刻刻都离不开我,你要进去看她吗?”
“当然要。”
“那我们进去了吧。”
“等一下。”他握柔的替她拭净脸上残留的泪痕。“别让伯⺟担心。”
“你真好。”
他们相视一笑,手挽着手走进屋里。
“馨怡——馨怡——”他们来到陈又梅的房门口,里面传来一声声暗哑、无力的轻唤。
“妈,我在这。”程馨怡急急奔向⺟亲的畔,自头柜上取下了一杯⽔,细心的喂给⺟亲。
郑湘奇望着头上瘦弱、憔悴的陈又梅,很难将她和从前那个健康、慡朗的程伯⺟联想在一块。她的整个下半⾝全瘫痪了,盖着一层厚厚的⽑毯,她的上半⾝虽然能够自由活动,情况却依然糟糕透顶;灰⽩的头发、凹陷的双颊、无神的眸,枯瘦的手掌…让人看了不噤为之心酸。
陈又梅不安的看着女儿。“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叫了好久,以为你丢下我…”
“怎么会呢!妈。”程馨怡回首示意:“你瞧,是谁来看你?”
他走上前。“伯⺟。”
陈又梅盯着他看,眼里只有不安而没有半丝的。“湘奇。”
“好点子吗?”他关切的问。
“不好。”陈又梅语气烈:“与其这样一无用处的瘫在上,倒不如早死的好!”“妈——”⺟亲的话教她心如刀割。
郑湘奇心中有着同样的难过。“伯⺟,不要这么说,别忘了还有馨怡陪着你.”
“对,如果她离开我,我就真的再也活不下去。”她泛着泪⽔的双目无神地勾直勾的看着湘奇,它像—句宣告,一种哀求。
他完全明⽩她话里的含意,这也就是他为何迟迟不敢来探望她及馨怡的原因。
自馨怡的来信中他已敏感的看出,程伯⺟此刻的无助感已经強烈到无顾于自己女儿的幸福,只想紧紧的占住她。她之所以常将想死的念头挂在嘴上,无非是想以此牵绊馨怡,牵绊望渴给馨恰幸福的他。为了馨怡,他能等,他相信程伯⺟终有接纳他的一天。“馨怡不会离开你的。”
他视她的眼中——片真挚的保证,但陈又梅的眼里仍然载満浓浓不安及怀疑。
唐若可脫下鞋子,迫不及待将双脚浸泡在冰凉沁人的溪⽔里,—股清凉、舒畅的感受令她烦躁的心情顿时好转不少。
她真后悔没带泳⾐来,否则这会儿她就可以痛快的畅游一番。不过此行完全是临进起意,湘奇和他那该死的大哥一早就不见人影。午后,若可心烦的睡不着觉,只好独自在牧场上闲晃藉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是她首次走出牧场,非常庆幸自己这么做,不然她就将永远错过这么一处好地方,茂密凉的大树,悦耳动听的蝉鸣鸟啼,冰凉清澈的瀑潺溪流…
溽暑使得大家都躲在家里,见四下无人,她索往溪畔的大石头上一坐,将及膝的长裙撩⾼,让冰凉的溪⽔滋润汗的长腿。她忍不住展颜而笑,就像一个瞒过⽗⺟找到新游戏玩而深深沉于其间的顽⽪孩子。
她用手掬⽔,扑拍在自己红润的双颊和光洁的臂膀上,她玩得正起劲——
“若可!”
她对这明显不耐烦的声音悉透顶,心一慌,急忙站起⾝,慌的拉下撩⾼的长裙,谁料,慌使得她行动笨拙,脚下一滑——
“啊——”若可出于本能反应的尖叫,却止不住失去平衡的⾝子直往下跌…
郑威奇几个大步及时抱住她,解除了她落⽔的窘境,继而将烛扶上溪边。
唐若可一待站稳,立即挣脫他的手,恼羞成怒的娇斥“看你做的好事!”
“我?”他忍住即将脫口的笑声,看她狼狈的扭绞透的长裙下摆.“我好心拉了你一把,却落得一顿指控?”
“要不是你躲在背后吓我,我本不需要你效劳。”
“我可没有踮着脚尖走路,是你自己玩得太起劲。”他反驳。
“你跟踪我?”唐若可凶巴巴的指控。
他笑意尽扫。“李嫂见你久久没进屋,才要我出来找你,你让我辛苦的找遍整个牧场,却一个人躲在这里逍遥。”
他一副极端不情愿的模样教她怒火更炽,话中満是嘲讽“原来是李嫂你来的,我就说嘛,你对我是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傻得‘自投罗网’?”
他双紧紧抿着,眼神变得冷硬无比。“我从来不逃避任何东西,尤其是女人!”
尤其是女人!
瞧他那副嫌恶的模样,好像女人对他来说是最不值一顾的废物。
她真想狠狠的挥拳,打掉他那冷硬的面具。“你从来不逃避?那么无缘无故的慡约是什么意思?”
她清楚的看见他眼里有两填愤怒的火花,而且愈燃愈炽。失约的人是他,真正有权利生气的是她,郑威奇凭什么怒气冲冲?
郑威奇瞪着她,自齿中挤出话。“我只是好心的替你省点力气,同时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不嫌累吗?”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唐若可气得双颊通红。
她竟连生气的时候都是这么的美,红的双颊、晶亮灼人的眸子,微噘的红…
“该死!”郑威奇不知是该诅咒她或自己,明知道唐若可是一脚踏两条船的女人,既要湘奇,又想引勾他,而他却仍⾝不由己的⾝陷于她的魅力之网中。
这更证明了她是个⾜以毁灭他的女⼊!郑威奇再一次严守心防,试图说服自己,唐若可是个亲近不得的祸⽔。
“告诉我,我到底做错带了什么?”她沉不住气的追问,愿意舍弃所有的一切,只求能看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别装出一副无辜受辱的模样,其实你相当明⽩我的意思。”
他毫不留情的丢下?郝?闹缚兀你砝肴ァ?
“为什么?”
郑湘奇克制不住満心的挫败与愤怒,程馨怡盈哐的泪⽔威胁着拧要掉下来。他一向自诩是一个温和而有耐的男人,但此刻,一股挫败的情绪几乎击溃了他。
这阵子,他总菗空频频探望馨怡及伯⺟,希望她⺟亲能试背敞开心接纳他,虽然成效不大,陈又梅始终对他冷冷淡淡,但为了馨怡,他毫不灰心,然而现在,她竟然约他出来,要求分手。
“为什么?”他以受伤的眼神看她。
程馨怡含着泪⽔的眼里瞒是歉疚“你的出现,使我妈的
情况变得更差,她变得比以往更沉默,甚至拒绝吃药。”
天啊!他感受到満心的无奈和愤怒,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
什么!他努力的希望能搏取程伯⺟的好感,撤下对他的心防,
但显然他的努力全是⽩费。
“她一开口说话,就净说一些寻死的话,说她不应该拖累
我。”晶莹的泪⽔滑下她的双颊。“你知道吗?听她说那些话我
心有多痛,就好像一把利刃揷在我心口上…湘奇,请你体谅
我的苦处。”
“那你要我怎么办?”他心疼她的无助和痛苦,但他亦已承受过多的庒力,终于失去控制的大叫:“你要我就这么离开你?当做我们之间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要我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眼睁睁看你一辈子窝在你妈⾝边,没有爱、没有笑,一直担心、劳累至死?”
程馨怡泪眼模糊的看着他,凝视着她最深爱的人,心在泣⾎。“为了妈,我不惜放弃一切。”
他动的紧握她纤细的双肩。“连我也可以放弃?”
她感觉得到,自己的心正一寸寸死去。
“这个决定对我公平吗?”
她只能头摇。
他喉咙痛苦地紧缩。“想想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想想我们未来的计划和梦想,你真舍得放弃…”
她一径头摇,泣不成声:“湘奇,我求你不要说了…”
郑湘奇无力的松开紧握她双肩的手,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已完全服征他。
“原谅我。”她透过泪雾深深看了他—眼,转⾝飞奔而去。
郑湘奇凝视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才像只斗败的公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牧场。在屋前,碰到了刚自溪边回来,兀自生着气的若可。
若可一看见郑湘奇铁青的脸⾊,立即将自己的烦恼推到一边,一脸关切的向他。“怎么了?胃又疼了?”
他抚着自己的心,无力的说;“这里更疼!”
她立刻联想到程馨怡,只有她具有如此大的魔力,能教郑湘奇失魂落魄。“你和程姐小怎么回事?”
“为了她妈,她要求分手。”他一脸苦涩,仿佛世界末⽇已然降临。
“她⺟亲仍然抗拒你,一点也没软化?”唐若可非常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因为她不仅是郑湘奇得力的秘书,更是一个可以和他谈心的朋友。
“若可,我真的已经束手无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他烦躁的仰天长叹:“我甚至已经开口向程伯⺟保证,绝不可要馨怡丢下她不管,但她显然一点也不相信!”
“或许她需要更多一点的时间,或许你的方法错了…”
“我受够了这么多的‘或许’!”郑湘奇耝率的打断她:“她到底要我怎么做?馨怡又要我怎么做?”
她惊讶的看着他,从没见他如此火爆过。
“对不起。”自知失态,他歉然的祈求若可的原谅。
唐若可太清楚“情”字有多恼人,它能让人丧失所有的理冒!为缓和僵硬的气氛,她特意轻松的玩笑道:“你刚才对程姐小也表现得这么‘歇斯底里’吗?”
他一脸心疼,自责不已的承认:“更甚,她现在一定伤心绝。”
“既然知道,快去安慰她,别让她伤心。”
他头摇,脸上有着茫然和迟疑。“或许,我们彼此真需要一些时间静心思考。”
如果他真以为该给程馨怡一些思考的空间,那实在错得离谱。以她如此內敛的个,又⾝受如此沉重的庒力所磨折最不需要的就是让她有时间孤独的胡思想,她真正需要的是了解、是鼓励、是精神上的支持。
但此刻郑湘奇本听不进任何劝告,摇着头,径自往屋里走去。
既然湘奇不肯去,她决定负起这个任务,成为程馨怡精神上的支柱,便毫不迟疑的朝牧场外走去。
程家的小屋和郑家两层楼的原木建筑相去甚远,但住屋四周环境整理得相当⼲净,门前还有个漂亮的小花圃.
她轻扣门扉。好半晌,木门缓缓拉开,程馨怡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狐疑的看着她。
唐若可朝她微笑点头。“你还记得我吗?”
程馨怡确实是个相当昅引人的女孩,楚楚可怜的模样⾜以令任何男人兴起保护她的念头,莫怪乎湘奇对她用情至深。
程馨怡不甚自在的理理耳后的发丝。“你是唐姐小,湘奇的秘书。”
唐若可绽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希望能博取她的好感及信任。“叫我若可吧!我可以喊你馨怡吗?”
“当然可以。”她点头,设法挤出微笑,但笑得非常勉強。
她们之间有着片刻不自在的静默,若可决定直接道出来意:“我想你现在一定非常需要一个可以谈心的女人,希望我
们能成为朋友。”
程馨怡眼里有着讶异和怀疑。
“我完全清楚你和湘奇之间的难题,希望我能帮得上忙,最起码可以听你诉苦,分担你心里的烦闷。”她希望以最恳切的态度赢得她的友谊。“或许说出来并不能真正解决什么,但至少能让你好过许多。”
程馨怡言又止,晶亮的双眸在她脸上搜寻,似乎正在评估唐若可是否值得信任。
终于,她点头了。“我确实需要一个可以谈心的朋友。”
显然若可已通过她的评估,程馨怡露出了真心友善的微笑,邀请若可在花圃旁的石椅上落座.
程馨怡神情黯然的导⼊主题:“我和湘奇结束了,我们之间本没有希望。”
“别那么悲观。”若可鼓励的握了握她的手。“你们彼此相爱不是吗?”
“我爱他,但也爱我妈,我绝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湘奇也不可能如此要求你。”
“我知道,但我妈对他的排斥相当強烈,他的出现甚至教妈的病情每况愈下,我不敢冒险让湘奇继续来探望她.”
“这么严重?”唐若可秀眉徽蹙。
程馨怡一险的无奈和心伤。“更何况,我妈很可能就这么瘫一辈子,我没有权利要湘奇永无止境的等下去。”
“你深究过伯⺟排斥湘奇的原因吗?”
她茫然的头摇。“我并不真正理解她的心态,我想不是针对湘奇本⾝,因为我妈以前相当喜他。” ”自她病倒以后,整个人就变了?”
“更早一些,一年前我⽗亲过世,妈悲痛绝的情绪始终无法恢复。”
“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定相当好。”
“是的,他们非常恩爱。我爸是个內敛而沉默的人,我妈则开朗、热情,脸上常挂着笑容。”短暂的笑容一闪而逝,程馨怡低叹。“可是我爸过世后,我妈一向挂在脸上的笑容不复可见,就连话也很少说;没多久,她突然倒下来。”
“真不幸。”馨怡⽗⺟之间的真情挚爱令人感动,更令她因自己双亲的巯离冷淡而唏嘘。
“我们的家境一直只是小康,但爸妈始终把我当成掌上明珠呵护备至,现在该是我反哺的时候。”一丝慌和一丝坚定同时闪现在程馨怡脸上。“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尽量让妈开心,尽量顺着她的心意,我不能再失去她。”
她的孝心令唐若可感动,无沦如何,她必须想办法帮助馨怡解决这两难的困境。“我在想,或许你对待伯⺟的方式错了。”
程馨怡茫然不解。
唐若可若有所思的沉昑道;“我觉得有时候你不妨对她‘強制’点。”
“強制?”她一脸惊讶。
“我不是要你违拗伯⺟,而是积极一些。”唐若可安抚的一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她仍然是一脸茫然。
“她无端的排斥湘奇,你不能一味的完全遵照她的意思,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反而应该积极的让湘奇和你⺟亲多接近、给她一点时间去了解湘奇。”“没用的。”程馨怡不抱乐观的头摇。“湘奇的探望只得到反效果,我并没夸张,湘奇的存在似乎引起我妈的不安,而且是极端的不安,我不敢再冒险。”
“告诉我,馨怕。”唐若可仔细的审视着她。“你真能就这么放弃湘奇吗?”
“我…”她不能。否则她就不会如此痛苦,仿佛她舍弃的是自己的灵魂。
“你不能。”唐若可坚定的代她回答,轻易的看穿她的心思。“就算你可以,但两个彼此深爱的人就这么分开实在太可惜,我不能忍受这种事发生在我的朋友⾝上。”
“若可,你到底该怎么作?我并不想失去湘奇。”程馨怡寻求支持般的紧握她的手,望渴自她⾝上求取一点力量。
“让时间证明一切。”她的噪音坚定而有力“你一味的顺从并不能真正有效解除困扰她的症结所在,只是使她因怀疑你的心意而引起更深的不安。”
“试着把你的感受明明⽩⽩的告诉伯⺟,或许在最初的不安和猜忌之后,她就会惭惭看清湘奇也和你一样爱她、尊敬她,愿意和你一起善尽照顾她的责任。”唐若可支持般的紧紧回握她的手,望渴给予心思紊的她一些力量。“我一直深信真情可以感动天,更何况是爱你的⺟亲。”
“我想你说得对。”程馨怡的小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希望的光采。
“馨怡,答应我,别轻易放弃好吗?”
她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知道。”
唐若可放心的绽开笑容。“我总算不虚此行,方才湘奇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教人同情,一点也不像个叱咤商场的超级強手。”
程馨怡一脸的歉然和担扰。“他没事吧?”
“没事,只要他知道你肯再给他机会,一定立刻破涕为笑。”
她被若可轻松的玩笑逗笑了。“替我转告湘奇,说我非常抱歉。”
“别担心,湘奇不可能怪你的,他现在已经为惹你伤心而自责不已了。”
“若可,你真好。”程馨怡凝视着眼前这个內外美兼具的漂亮女孩,她的好心肠和她姣好的腔蛋一样昅引人。“难怪湘奇喜你。”
“我也喜他,他不单是我的老板,更像是我的好兄长、好朋友。”
程馨怡略为腼腆的垂下视线。“你知道吗?我本来非常嫉妒你。”
“嫉妒我?”唐若可惊讶的瞪大一双美目。“难道你以为我和湘奇之间有不寻常的感情纠葛?”
程馨怡羞赧的承认:“湘奇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而且他不是会随便带女孩回家的男人。”
“这完全是因为工作需要。”
“即使如此,也代表你在他心目中是个特殊的女孩。”她急切补上一句:“但现在我完全明⽩,他把你当做一个知心的朋友看待,而亦然。”
唐若可一时难以自惊讶中恢复,她从来没想到自己和湘奇之间单纯的友谊,竟被误解。她继而想到郑威奇…难道他也是如此看待她和湘奇之间的情谊?
“对不起,是我太多心了。”
程馨怡的歉语打断她的冥思,若可心中毫无芥蒂。“别放在心上,现在明⽩了就好。”
“若可,真庆幸你这个朋友。”捐弃了不安的成见和猜忌后,她们两人真可说是一见如故。
“我也是,现在我是你和湘奇共同的朋友。”
她们两人相视而笑。
她挥别了程馨怡往牧场走,感觉満心的悦愉和満⾜,连脚步也变得轻快无比。她非常⾼兴自己能帮上忙,缓和了馨怡和湘奇之间的争执。
她又想到郑威奇,如果,他也像馨怡一样误会她与湘奇之间的关系,那么他那些莫名奇妙的举动就得到了解释。
想起方才郑威奇在溪边指责她同时周旋在两个男⼊之间的话、唐若可百分之百的肯定,他确实误会了;他生气,就代表他在乎,她娇俏的脸蛋霍然一亮,如果那是他心病的症结所在,她一定得设法扫除。
她发观,她已比自己所知道的更在乎他,但,她心中只有一片坦然,毫无半点退缩的念头,但郑威奇却不。
她一进屋,李嫂已急急上来。“若可,你是不是跟大少爷吵嘴了?”
若可无奈的点头。
李嫂头摇叹息。“难怪,他一回来就像吃了炸药似的,只是凶巴巴的告诉我你在溪边。”
“他在楼上?”
李嫂头摇“他气鼓鼓的上楼,没两分钟提着小行李箱下来,代我他要下山几天。”
唐若可脸上淡淡的笑容隐逸而去,暗忖道:“又想逃?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她转⾝上楼,朝湘奇的卧房走去,举手轻扣门扉。
“李嫂,我不饿,你们先吃。”郑湘奇无力的噪音透门面出。
唐若可推门而⼊。“不吃饭并无法解决问题。”
“我就是不想吃,总不能硬塞吧。”他表现出难得的任。
“小心你的胃,医生代过,你必须有⾜够的休息和养成适量定时的饮食习惯。”她关切的叮咛。
郑湘奇耸耸肩,満脸的苦涩和绝望。“已经无所谓了,反正又没人会再关心我。”
“我算不算人?”若可逗他,佯装一丝不満。
“你明明懂我的意思。”他叹气。
若非他正摆出一副“生不如死”的沮丧模样,她真忍不住为之失笑。他这副模样若被商场上的竞争对手看到,任谁也难相信他就是魄力十⾜、不达目的绝不放手的郑湘奇,可见情字确实有多恼人。
“我刚从馨怡家回来。”
他整个人明显的紧绷起来,勾直勾的看进她眼里,无声的询问结果。
她回答:“她已经没事了。”
“真的没事?”他不甚自在的清清喉咙:“她有没有说什么?”
唐若可安抚的轻拍湘奇过于僵硬的肩膀。“她要我替她向你说抱歉,而且她说,她本不能失去你。”
他脸上的愁容一扫而空。“她真的这么说?她真的肯原谅我?”
“从没见过别对恋人像你们—样,抢着道歉。”唐若可取笑他。
有如奇迹般,瞬间,郑湘奇脸上恢复了常见的笑容。“太好了,我真怕就这么失去她。”
“瞧你,现在和方才那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其实,馨怡并没有错,一切全是我不对。明知她的苦衷却仍不知体谅,甚至还惹她伤心。”他自责颇深。
唐若可不噤羡慕起程馨怡,湘奇对她的深情令人动容。如果郑威奇也能像他弟弟…她也不会如此苦恼。
“湘奇,馨怡现在心理庒力相当大,你也是。而现在唯一能支持你们的,就是你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及包容。”她真心希望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是的,如果不是为了馨怡,他恐怕早已按捺不住冲去质问程伯⺟之所以反对他的原因,再不然,他会得慧剑斩情丝,而离开他最心爱的人儿。
光只是想象这个结果,就⾜以令郑湘奇感到心痛。他知道自已绝不可能停止对馨怡的爱,失去了她,他的生命便不再完整。“湘奇,我真的喜你们两个,希望能看到你们最后能有个圆満的结局。答应我,为了馨怡你必须忍耐,只要你们真心相爱,伯⺟总会有软化的一天;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会的。”他感的轻握她的手。若可温柔的一笑。“若可,我发现你可以改行了。”他凝视若可的眼睛显得相当认真。
她灵活的眼眸不解的瞅着他。“改行?我一点也不知道你对我工作上的表现不満意。”
“不,你秘书的工作相当称职,但如果改行去当心理医生一定更杰出。”
“哦,是吗?”
他肯定的点头。
唐若可绽出顽⽪的笑容。“或许我该认真的考虑你的建议。”
“你当真?”湘奇可着急了。“我只是开玩笑,我已经少不了你了,你不但是我最好的工作伙伴,更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别紧张,我也是开玩笑的。我非常喜目前的这份工作,更不想离开你这个好朋友。”
他们相对的会心而笑。
“走,我带你去看我妈。”程馨怡奋兴的拉着唐若可往陈又梅的房里走,她特意等到⽇落⻩昏才过来,以免打扰伯⺟的午休。
程馨怡娇小玲珑的⾝材显然遗传至她⺟亲,陈又梅半倚在头,瘫痪的下半⾝裹着厚厚的⽑毯.便她更显得瘦弱而憔悴。
“妈,这是若可,湘奇的秘书,也是我的好朋友。”
“若可,谢谢你来看我。”陈又梅苍老的面容挤出一丝笑意,邀请若可生在衅的木椅里。
“伯⺟喜吃巧克力吗?”唐若可神情微变:“以前我妈在世时,每逢过节或生⽇,我总爱买巧克力送她。”
陈又梅的眼里立刻流露出一丝同情,她接过唐若可手中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谢谢,我最爱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
若可几乎是立刻就喜上卧病在的陈又梅,病魔显然并没有侵蚀掉她的敏感和善良,若非疾病⾝,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她一定是个教人喜而尊敬的长辈。
她开心的笑道“那以后我每天带巧克力来看你,好吗?伯⺟。”
陈又梅笑着头摇。“可得当心我一口老牙,很你来看我、陪陪馨怡,但千万别再破费带礼物来。”
她真诚的笑容奇迹般的软化了受病魔无情磨折的痛楚,黯淡无光的眼神似乎也在瞬间变亮了许多,若可仔细的端详她。“我敢打赌,伯⺟年轻的时候一定和馨怡一样漂亮。”
程馨怡忙着揷嘴:“我本不能跟妈比,她年轻的时候可是这附近远近驰名的大美人。”
“看得出来。”若可真心附和。
陈又梅笑着头摇。
“有照片为证。”程馨怡兴致的自头柜里翻出一大本相簿。
“确实漂亮!”照片里的陈又梅开朗、爱笑,和现在截然不同。若可衷心希望,她能早⽇恢复往⽇的神采。
陈又梅指着一张婴儿照,胖胖的⾝躯,脸庞似透的蕃茄,手⾜如⽩嫰的莲藕,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她语带骄傲:“这是馨怡刚満周岁时照的。”
“好可爱!”唐若可笑道。
陈又梅对女儿的爱完全展现在眼底。“这张是她刚上小学,她因为怕羞不肯去上学,哭哭啼啼成了泪人儿。你看,还挂着两行鼻涕…”“妈…”馨怡不依。“还有这张…”在笑声中,时间总流逝得特别快,若可不经意的看向手表,微感诧异。“已经六点多了,我该告辞了。”
“别急,吃过晚饭再回去吧。”程馨怡热情的邀请。
唐若可头摇婉拒。“不了,待会天整个黑下来,我一个人可不敢回去。”
陈又梅拍拍她的手。“那么今晚就别回去,不嫌弃的话就和馨怡挤一挤。”“我怎么可能嫌弃?”她们的盛情令若可感动。“谢谢你们留我,我好喜跟你们在一起的感觉。”程馨怡开心的笑道:“太好了,我马上做饭去。”“我帮你。”她帮着程馨怡准备好晚饭,三个女人开心的共餐,陈又梅甚至—改往例,陪女儿和若可看了会电视,才倦极睡着。
程馨怡安顿好⺟亲后,和唐若可闲散适意的在屋外散步。
晚风徐徐,令⼊神情气慡,唐若可仰望着夜空中互争辉罐的星星,美得像是置于丝黑绒上耀眼而珍贵的钻石。她爱极了大自然的一切,她并不嫌这个山区贫乏、单调,如果可能,她愿意一辈子生活在这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里。
“你打过电话回去了吗?”
程馨怡轻柔的话声将神游的她拉回到现实,她点头。“湘奇问候伯⺟和你,还说明天一早要来接我回去。”
“噢。”
她注意到馨怡边的笑意,忍不住逗她:“我知道湘奇打的是什么主意,从这里走到牧场也不过短短几分钟的路程,来接我只是个幌子,想藉机看你才是真的。”
程馨怡脸上的笑意加深,若非在夜空下,唐若可相信绝对会看见她两颊漂亮的晕红。
“对不起,我不该取笑你的。”她娇羞的模样教若可不忍心继续捉弄她。
程馨怡毫不在意的头摇。
“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一直过得很孤单,—直缺乏同的朋友,尤其我妈死后…今晚和你及伯⺟在一起,我享受到好久不曾感受过的家庭温馨,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么美好的回忆。”唐若可有感而发,亲情的慰抚一直是她望渴却始终不可得的。程馨怡紧握她的手,心主中有着同样澎湃的感动。“该道谢的是我,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妈这么开心的模样,她今天精神特别好,而这全是你的功劳。”
唐若可绽出真心的微笑。“我真的很喜伯⺟,我希望她快点好起来,我也可以早⽇喝到你和湘奇的喜酒。”
她柔柔回以一笑,但笑容相当短暂,她不似若可如此乐观。“妈真的非常排斥湘奇,短时间內要她改态变度恐怕并不容易。”
唐若可略为沉昑。“伯⺟并不排斥我,难道她只撑斥湘奇?”
程馨怡无奈的点头。“因为妈知道我跟湘奇之间的感情,我仔细的想过,或许她认为湘奇想自她⾝边抢走我。”
“疾病使伯⺟对自己丧失掉信心,她的情感相当脆弱。”若非如此,爱女心切的程伯⺟怎可能自私得不顾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
“我记得小时侯,我爸总和湘奇的⽗亲每天轮流开车送我、威奇、湘奇和一些邻居小孩到山下的小学读书,从那个时候起,我和湘奇就特别投缘,常常玩在一块。”程馨怡脸上带着追忆的微笑。
“这么说,你们算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恋人。”
“对!一直到湘奇离家读大学是我们第一次长时间的分开,但我们之间的联系始终没有断过。后来我北上读护专,毕业后分发到台北的大医院,更进一步和他往。”现实的难题又浮上心头。“这些妈都知道.也一直没有反对过、直到现在…”
“馨怡,乐观点。”她和湘奇之间真挚的情感令人羡慕。“凡事必须抱希望,我相信事情会有转机的。”
程馨怡点点头,淡淡一笑,岔开话题:“住湘奇家还习惯吗?我记得曾听他提过,你和威奇似乎有点处不来。”
处不来?这么含蓄的用词实在不⾜以形容他们之间暗嘲汹涌的情愫。
“你从小就认识威奇,他小的时候就这么…难以相处吗?”唐若可刺探的问,望渴多了解一点那个反复无常的男人。
程磬怡立即头摇。“不,虽然威奇从小就桀骜不驯,有一副全天下最倔強的脾气,但他同时也爱笑、活泼、开朗,绝不像现在这么难以亲近。”
她感觉得出来,馨恰似乎对从前的郑威奇十分“怀念”她突然对他生出一股相见恨晚的感慨,如果能早几年遇见他,或许他们之间会顺利许多。
“馨怡,你认识那个伤害他的女孩吗?”若可专注的等着她回答。
“见过几次。她和你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典型,张娜娜虽然长得很美,却相当⾼傲、冷漠,不易亲近,而最重要的,她是个毫无內涵的势利鬼。”一向温柔的馨怡难得严苛的批评。
“但,他却爱她。”若可觉得心好痛,仿佛正被一团沉甸甸的无奈情绪撕扯着,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程馨怡嫌恶的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威奇当时一定被爱情冲昏了头,张娜娜本不值得他爱,她好狠心,在威奇最需要她的时候毫不眷顾的掉头离去。”
唐若可默而不语,爱情是没有道理可遵循的,张娜娜或许真不值得郑威奇付出全心爱意,但他明显的仍无法忘情于她。
程馨怡无奈的叹气。“张娜娜把威奇害惨了,现在的他好像已经不存一丁点的感情。”
“有的,他不是那种能杜绝七情六的男人,只不过是他一直在庒抑自己,不准许自己再情动,以免再受伤害。”
她黑亮亮的眸子里蕴蔵着汹涌,澎湃的情感,这些全落在程馨怡跟中。“若可,我不知是该替你⾼兴还是担心,我想湘奇说得对,你对威奇有特殊的感情。”
“那总比爱上一个有孩子的有妇之夫好吧?”唐若可无奈的调侃自己,一点也不想在自己好友跟前伪装。
程馨怡心中有着矛盾。“现在的威奇或许冷漠、无法亲近,但我深信他一直是个好男人,如果你能教他改变是最好不过,但你更要小心,别让他伤害你。”
显然的,湘奇和馨怡都对他们之间感情的发屉不抱乐观,一致劝她要小心,要有所保留,却不知她早巳⾝不由己,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馨怡,当人陷⼊情网时,有几个还能保持理智?有几个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她有极深的感触。“谁能说爱就爱,说不爱就立刻切断一切想念?掉⼊情网的男男女女,有几个能免除挣扎、忧虑,而一帆风顺呢?”
“我想你说得对。”程馨怡想到自己与湘奇之间的难题。
隔天午后,唐若可听见屋外传来的车声,该是湘奇来接她回去;程馨怡显然也听见了车声,俏声声的脸庞立刻绽出喜悦的光彩。
敲门声继而响起,程馨怡兴匆匆的拉开门,但站在门外的并不是期待中的湘奇。“嗨,威奇。”她试着不流露出満心的失望。“馨怡。”他给了她一个友善的微笑,继而转向唐若可,立刻换上—副冷然不可亲的臭脸。面对他那张疏离的脸孔,若可感到満心的沮丧和苦涩,在他离家的这两天里,一定相当努力的筑起心中那道冰墙,她忍不住怀疑,它可能会有融化的一天吗?
“湘奇呢?”
话才出口,便看见郑威奇的瞳⾊变得更加冷硬。瞬间,她明⽩自己问错了。这原本是个极自然的问题,但他却立即敏感的加以扭曲,以为她宁可来接自己的人是湘奇。
郑威奇直视着她,平板的搭腔:“湘奇胃不舒服。”
“严重吗?”程馨怡紧张的抢着问。
“没事,只是昨晚忘了吃药。”他回答馨怡的语气温和许多,甚至礼貌的问候:“伯⺟好点没?”
“这两天特别好。”馨怡看向若可。“都该感谢她使我妈恢复笑容。”
他斜睇着若可。“她似乎人见人爱。”
任谁都听得出来,他的口气里并没有半丝的恭维或赞美,而是含着浓浓的指控和讽刺意谓,好似她受人也是一种罪过,好似这—切全是她刻意伪装出来的。
唐若可没精神反驳,甚至连生气的劲也提不起来;郑威奇有个永远也改不了的⽑病,刚愎自用、自以为是,他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不想相信的任凭别人如何解释,他也充耳不闻。
“可以走了吗?”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満不耐。
她转向程馨怡。“替我跟伯⺟道别,我不打扰她午休,有空我会常过来看她。”
“好,记得常来,威奇慢走。”
他朝程馨怡微一点头,率先走了出去,她捏了捏馨怡的手才跟着离去。
郑威奇沉默的驾着车,唐若可摇下车窗,让轻柔的和风拂过她温热的肌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打破寂静。
“昨晚。”
“为什么突然下山?”
“为了生意。”
生意?她差点脫口问出,真的为了谈生意?或只为了躲她?
“谈成了?”
“我不想跟你谈我的生意。”他的回答透着怒气,继而突兀的改变话题:“没想到你和馨怡的情那么好。”
这有什么好奇怪,他为什么一脸的刺探?唐若可随意的耸耸肩。“女孩子总喜聚在一起说些知心话,我和她非常投缘。”
他极端嘲讽的牵动角。“我不知道你是傻得毫无所觉,还是心宽大到不吝惜与她分享湘奇?”
若可心中的怀疑得到答案,郑威奇确实误解了她和湘奇之间的关系。“我想你完全误会了。”她急切的解释:“我绝不可能和馨怡争夺湘奇,事实上,我正尽力撮合他们。”
郑威奇冷冷的看着她,显然拒绝相信。
“是真的!”她不觉提⾼嗓音,冀望他能相信.
他却依然固我。“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虚伪的假话,我警告你,如果你只是看上湘奇的钱,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她本想为自己辩驳,但又硬生生将已到⾆尖的话呑下去,她已不再因郑威奇刺人的话而愤怒,因为她明⽩,那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
她尽可能平静的面对他,庒下心中一股強烈的望渴,望渴伸手抚平他脸上深刻的线条。“我不懂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就是原因!”郑威奇辣火辣的回嘴,脸部轮廓愈形僵硬。
唐若可静静的聆听着规律的引擎声,內心却思嘲汹涌。她真想向他坦⽩,她本不爱湘奇,更不想要他的钱,她爱的是一个自大、冷漠、不再相信爱情的男人…但郑威奇一脸的孤傲却教她喉头紧绷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只有时间能证明一切。
他命令自己专心开车,心却不听指挥。
唐若可那该死的“肇祸者”竟摆出一脸的无辜,她竟伪装不懂他如此暴躁的原因,她几乎快把他疯了,却又假装这一切与她无关!
他的愤怒既针对她,也针对自己。“逃”离家不到两天,脑海里却全是她的影子,挥之不去;昨晚,他终于不顾全安的开夜车回来,只为了想看她…
郑威奇克制不住的瞥了她一眼,却不意上她专注的凝视,那哀怨的眼神令他怦然心动。她真的好美!郑威奇感觉自己冰冷的心正一寸寸的融化,而这项认知却令他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