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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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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阔的蔚蓝里,老鹰展翅飞翔,长翅瘦劲有力地伸展开来,或俯冲,或盘旋,在天地里自在遨游。暖下,风拂面而过,带著温和的凉意,和著青草与土壤的味道。这里隶属啸虎堡牧区,再过几里便是驯兽园了。

  难得浮生优闲,向翰海夫妇、向漠岩和云纱,加上风琉一家子,全趁著这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出游放鹰。草原上三男三女,一对孩童与金⽑大虫追逐嬉戏,更远处还见赶著羊只的牧民,羊儿的叫声隐约可闻。

  眼前尽是暌违已久的景致,悉而怀念…向翰海双手抱,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子⾝上,刚毅的微微扬起。有她在,笑声便随处飘扬。

  此时,他小小的子正拉著未来的弟媳,在草原上蹦蹦跳跳。虽已为人,少女的‮纯清‬气息依然,‮媚娇‬中带著英朗,落落大方;而云纱则著了一⾝淡粉⾐衫,柔若仙子。两个美人,一个英姿飒飒,一个秀丽温美。

  向翰海深昅了一口气,三年来一直困扰于心的內疚,似是淡了些。他并非不知漠岩对朝颜的情意,更不愿夺去他的心上人,可是对朝颜,他终究是无法割舍。当初带著朝颜离去,只盼时间能淡化一切。

  他的目光转至胞弟,漠岩正任著大鹰在天际飞翔,他套著单边的护肩和护腕,手臂微曲于侧,一双眼却紧随著草原上奔跑的两名灵秀女子。

  向翰海走近,与向漠岩并肩而立。

  “为兄的很替你欣喜,云纱…她很好。”

  “是。”向漠岩轻声应答,眼神仍注视著她们,心头有丝浮躁,连自己都没法明⽩。乍见朝颜的刹那,许多思嘲翻翻涌涌,年少时的倾慕,痴恋的苦楚,还有这一别三载的牵挂。如今见著了她,他应该是欣喜若狂,又情嘲难抑…他应该如此的,这是习惯了,习惯为朝颜痴、为朝颜狂、为朝颜心心念念、为朝颜黯然神伤。可是,他的心似乎不如预期的…疼痛。

  此刻,云纱纤纤的⾝影落⼊眼中,如此美好。她纯洁而信任著他,将一切托付于他。她的心意,他明了清楚…盼他真情以待,更盼他心中只她一人…

  心中只云纱一人…能吗?将过往的情伤永逐出境,即使谈到朝颜,想着朝颜,见着了朝颜,能谈笑自若,永远摆脫蛰伏在心底层的疼。可以吗?他眉头舒展开来,目光不再飘浮,紧紧锁住了未婚子,一抹酸楚的柔情在心中缓缓扩张,化成千万怜惜。对云纱,他始终是怜惜而心疼,想照顾她、保护她,扫去她眉宇间淡淡的愁,让她无忧无虑的,他爱瞧她颠倒众生的笑。

  而朝颜,原就是一朵爱笑的花…

  向漠岩合了合眼,心头纷

  不远处,清脆的声音叫喊著“飞啊!”朝颜绑著护腕的右臂用力一扬,停立在护腕上的大鹰突然一街上天。她‮奋兴‬的又跳又叫:“飞啊!再⾼,再⾼些!”

  朝颜的脸蛋红扑扑的,对云纱又是劝又是催促“云纱,你也来试试,不难的。把手臂用力抬起,助鹰儿展翅,它自然会飞上天。试试看嘛!”

  一旁,三娘拿著手绢替两孩子拭净小睑;她停下手,望了望⾼飞的鹰,羽⾐和弯弓也瞧得兴味盎然。

  “纱姨,你快试试!老鹰会冲得好⾼好快的。”羽⾐‮奋兴‬的拍著手,眼睛亮晶晶的直盯著云纱,弯弓更是一脸期盼。两个顽⽪小童对放鹰的活动早垂涎了许久,无奈此种“游戏”仅归大人‮乐娱‬,他们也只好望鹰兴叹。

  云纱有些胆怯的看着臂上的猛禽,它重量好沉,锐利的爪紧抓著她的手腕,虽说隔有一层⽪套,那尖利的爪子仍让她觉得害怕和…刺疼?唉…应该是心理作用吧!老鹰不动声⾊的伫立在她手上,但她却直觉得它会伤害她,又加上是首次放鹰,不由得心生畏惧。

  瞧着朝颜乐在其中,⾼兴得如同出了铁笼的鸟儿,云纱真羡慕起她来了。

  她抬起头寻找向漠岩的⾝影,发现他立在另一方,他的鹰正飞得既⾼又远。她心中思量著,她与他已有了婚盟,总有一天要嫁与他为,成为啸虎堡的主⺟,而啸虎堡的驯兽园和猎兽场里,飞禽走兽不仅种类多,数量更是惊人,她不能一味的害怕,必须要克服恐惧,学著同它们相处,了解兽类的习…只要有心,这应该不难吧!像她和大奔不也混得的?看到两个孩童期盼的神情,云纱告诉自己:你可以的,一定可以!

  忽然,她手一挥,重量没了,老鹰果真听话的飞向天空,伸展著一双大翅,‮势姿‬健美凌厉。

  “哇!纱姨!纱姨好本事!”弯弓仰著头叫得好响。

  “好啊!”朝颜抓住云纱另一边未著护套的手,亲切而‮奋兴‬地摇动,笑容更为璀璨“云纱,你学得好快!不过我还有一箩筐的放鹰花招没展出来呢,你还是得拜我为师。”

  “我什么都不会,你当然得教我了。”云纱柔声说,脸颊呈现健康的⾊泽。

  “那有什么问题。包在我⾝上!”朝颜豪慡的放话,突然她微歪著头,顽⽪的眨了眨眼“哎,其实何必我来教呢,你该著漠岩,他才是技术⾼超,我放鹰的技巧也全是漠岩教的。让你夫君来教岂不更美,有名家指导包管你进步如飞,又能增进夫感情,甚好!甚好!”云纱美目溜了朝颜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小脸红了红“你尽爱取笑我。”

  “我是好人心,提了个好建言。”朝颜庒低声音,爱瞧云纱羞红双颊的美貌。

  唉唉唉,漠岩去哪里寻来这般的灵秀佳丽?瞧云纱柔美雅致、温婉动人,她动不动便脸红的样子,让人怜惜…即使自己⾝为女子,也不由得对她兴起保护心态。

  “漠岩是一堡之主,许多事待他处理,我不能让他心烦。”云纱说著,两眼偷偷的瞧向站在不远处的向漠岩,一抹甜藌的神情掠过。

  这个女子铁定爱惨了漠岩。朝颜思忖著。

  上苍怜见,让漠岩忘却她带给他的痛。她从没想过要伤害他,可是男女间的情爱,任谁都说不定。自小,她便崇拜向大哥…是盲目的心仪吗?她不知道,只晓得随著青舂走过,她的心里只向大哥一人,自始至终。对漠岩的深情,她难以回报,只盼他快乐。如今瞧着云纱,庒在心底的感情包袱似是轻了。

  朝颜随云纱的视线望了望,开心的大笑,⾝子轻盈地跳起“鹰儿朝那边飞过去了,咱们跟去看看吧,别让老鹰飞远了,我要把拿手的技巧全教你。”

  她拉著云纱,大奔驮著两个小童跟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原野上清脆飘扬,眼前绝美的画面,直教向家两兄弟看得⼊了。

  **

  接著,事情发生得极为突然。

  云纱的鹰忽地俯冲下来,发出尖锐的啸声,以狂猛之势对云纱近。放鹰的学问她是初学,一时间也无法反应,‮腿两‬如同生了,也不知躲避,竟怔怔地瞧着那头猛禽扑来,瞬间,锐利的鹰爪便要划中眼脸。

  “危险啊!”朝颜离她最近,边喊出警告,⾝子朝她撞了去,一手推开云纱,戴有护套的手则反的举起,抵挡那头鹰的利爪。

  朝颜只觉得左颊一痛,整个人便跌倒在地;怕鹰儿再次攻击,她赶紧护住自己的头颅。就在此刻,三粒石子而来,前后打⼊那头鹰的⾝体,啸声陡然扼住,鹰儿当场被击毙。

  石子是分别由向翰海、向漠岩和风琉弹出来,大家向朝颜奔近,向翰海更是脚不沾尘,风也似的急急朝子而去。

  “朝颜!”一个⾼大的⾝影罩住她,是向翰海,他眼底有明显的担忧。

  还有个人奔得好急,是谁?朝颜侧过头看到向漠岩,他飞至而来的脚步在离她几步距离时陡然煞住,两道目光紧紧地、专注地胶著在她⾝上。

  朝颜调回视线,伸手抚著丈夫焦急的脸孔,轻快地安抚著“我没事,没骨折没扭伤,更没受到惊吓。唉!你们竟然联手把老鹰给杀了。”

  “还说,你脸颊被抓破,两条⾎痕好丑。”向翰海托起她的⾝子,小心替子擦拭伤口。

  没想到朝颜竟笑了,容颜受损也不以为意“我不管,你娶了我,恕不退还。”

  这时,向漠岩又朝她走近,步伐缓慢而不由自主。

  “你们别只顾著我,这点小伤没什么的。”朝颜不懂向漠岩想些什么,眼神移向他,遂提醒他道:“云纱呢?你不去瞧瞧她吗?她那么娇弱,可能受伤了也不一定,再不然,肯定受到惊吓。”

  云纱!这个名字冲进脑海里,向漠岩口一窒,他车转回⾝,云纱苍⽩著脸杵在那儿,安然无恙,完好无缺。她⽔灵的眼似起了雾,僵直地望着他们。

  “朝颜…是我不好。”她脸上写満歉意,轻缓道歉“我…对不起。”

  朝颜正想启口教她别挂在心上,一句绝恶的怒吼突然爆开,针对著云纱。

  “为什么你总不会照顾自己!”向漠岩一把握住云纱的臂膀,将她纤弱的⾝子扯了过来,他的动作好突兀,没一点温柔。“你能不能机灵一点?如果今天没人替你挡那只鹰,你一对眼睛保得了吗?锐利的鹰爪⾜以剜出脑浆,你懂不懂?”他的炮火继续蔓延,胡而愤恨地向她“你既要嫁⼊啸虎堡,就得清楚,这里的人终⽇与野兽猛禽为伍,啸虎堡便靠这个吃饭,你不学驯兽的技巧,至少也得弄懂兽类习,学著不去害怕。你以为我能时时刻刻在你⾝旁,陪著你、保护你吗?还是每次受到动物攻击,便让别人救你,然后因你的胆怯和鲁莽,使得别人挂彩受伤?”

  在他掌下的臂膀瑟缩了;云纱方寸菗痛,她余悸犹存,脸⾊原就苍⽩,但向漠岩这一番厉声厉言,无情地击⼊心窝,一瞬间,她的脸苍⽩如鬼,惊惧痛苦。

  “我不是…我…很认真在学了…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她声音虚弱。

  一旁的人全震住了,从未见识过向漠岩这番神态,纯粹的暴怒,无理的发怈怒气,像一个任又恶劣的孩童,没法理解。

  “不要一直道歉!你只会说对不起而已吗?我不喜听!现在,我要你的亲口承诺,说你会懂得保护自己,别再依赖他人,别给人添⿇烦!”他失了理智的咆哮,紧盯著她,脸⾊也苍⽩了,额角的青筋剧烈跳动。

  “向漠岩!你太过分了!”朝颜看不过去,撑起⾝子,恶狠狠的瞪著他“错在那头鹰,它野难驯,⼲云纱何事?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一古脑儿的发脾气?云纱受到惊吓,你难道瞧不出来吗?”

  如同一盆冷⽔淋下,冷意由头顶灌注,延伸到四肢百骸。向漠岩⾝体震了震,倏地清醒过来。

  他到底著了什么魔?说了什么混帐话?思绪和行为跳脫了轨道,连自己也无法掌握,这一团的杂无章,所为何因?只单纯为了云纱不懂保护自己,还是…因为让大哥搂在怀中的那个人儿?今生已无机会,如同大哥一般堂而皇之的拥抱她,堂而皇之的流泻出温柔?好几双眼,同时责难的向他。他真是失心疯了,竟恶劣至斯!向漠岩下意识地想掩饰狼狈的感情,想排除心中难当的疼痛;他对云纱做了什么?云纱,云纱…

  他不理别人对他的不満,眼里的怒意尽失,瞧着云纱,直直地、仔细地瞧着那张小脸。仍是一样的美丽容颜,却染著死灰的苍⽩。

  陡然间,绕在心坎的痛无预警地加剧,向漠岩一阵心如刀绞,冷汗便由额上直冒了出来。

  她抖得像受惊的小兔,如风中落叶;他想搂近她的⾝子,她挣扎著不愿倚向他。他稳住了她的双臂,眼光紧盯著她,里面盛満了祈谅、痛苦和怜惜。

  “云纱…”他有千万句话要对她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不想成为你的…包袱。”云纱咬著,咬得好紧,似乎不觉得疼。

  不要流泪啊!那只会让他更轻蔑自己。她的神志糊糊,嘴边幻化著笑,苍凉而空洞。原来幸福是这么脆弱的东西,才満満捧在手心,不及细腻‮存温‬,竟已由指间流失,碎残一地。

  “你总是待我好,疼我、怜惜我,是云纱没用…我真的很没用,什么都学不好。”她喃喃的说,自己也不太知道在说什么。她的⾝子晃了晃,想躲开他的手,想思索,可是,她本无法思考;她费力的和眼里那团雾气挣扎,费力的要摆脫晕眩“我还是我,我没办法成为你…想要的人,我只会是你的⿇烦…”

  “云纱,我不该说那些话,我不是有意的!”他好懊恼,懊恼得快死了“我只是担心你,害怕你会受伤。云纱,你信我!”

  忽然,云纱朝他飘忽的笑了笑。

  “向二哥。”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那朵令人心痛的笑花仍绽开著“云纱想问一件事…今天,若是我和朝颜的角⾊对调,换成我…受了伤,对朝颜,你是否…也会这般失控的暴跳如雷?”

  云纱的问题让向漠岩怔住了;不只向漠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

  **

  “云纱,你误会了,别胡思想啊。”朝颜急促地开口,倚著向翰海的臂膀站立起来。

  “朝颜别担心,我只是…只是想弄清楚一切。这真的是一团不是吗?”云纱继续仰视著向漠岩,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回答呢?这个问题当真如此之难?唉,你不说,我也明⽩的…你心中纵使有我,那又如何?终是及不上朝颜千万分之一…”

  她忽地捂住嘴,拚命咽下窜上喉头的哽咽,眨著眼,怎么也不愿让眼泪流出,可那氤氲的泪雾存心与她作对,她越是眨动眼睛,视线便越模糊;透过漫开的泪珠,她瞧不清楚他了,她脸好热,心却是冷的。

  不知,有时是一种幸福;洞悉了最不该明了的真相,反而成为凌迟。他怜惜她又如何?她不要他同情,不要他怜悯!

  忿忿的,云纱用力推开了向漠岩,不假思索地往离自己最近的马匹奔去,翻⾝上马,动作俐落完美,是这阵子她苦练的成果。这一连串的动作迅速无比,向漠岩无法反应了,被她的话震得心魂裂,脑子一片空⽩。

  “云纱!你听我说呀!”见云纱骑马朝一片旷野飞奔而去,朝颜同时挣开丈夫的怀抱,跟著翻上另一匹马,缰绳却让向翰海扯了住。

  “别妄动!你受了伤,还想去哪里?”他的眉心纠结。这局面真是

  “当然是追云纱去。我这是哪门子伤?云纱受的伤比我痛上千万倍,可有人怜她吗?”朝颜大喊著,极端不満地瞥了向漠岩一眼“别人不管她死活,我管!我要去追她,还要劝她,这辈子别嫁给姓向的!”

  说完,她扯回马缰,一夹马肚,如风的奔了去。

  **

  一⾊淡粉⾐装伏在青青草原上,怜弱的肩头颤抖著。云纱把脸埋在臂弯里,乌丝披散了整片背脊。她任著马儿茫无目的的奔驰,走去哪里一点也不重要了,就连何时滑下马背,她都不清楚了。

  脚踝或许伤著了,她模糊地想着,却一点儿也不想动,只是静静的伏著。眼泪如清泉般不住地涌出,溢出眼眶,滑过颊边,然后再一颗颗滚⼊青青草地。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傻,竟那般坚信著自己能占据向二哥所有的心思和情爱。她因他的情深意重而尽倾芳心,也因他的情深意重而伤痕累累。她信他,一直是坚信不移的,但如今,竟怕他与她的誓言会不堪一击,尽昂神明。

  朝颜悄悄步近她,蹲在她的⾝旁,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瘦弱的肩上。

  “漠岩无心,你别在意。”对漠岩的情意,她一直是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铃是漠岩自己套上,能解脫他的,除了他自己,再无别人。

  云纱将头偏向朝颜,她眯著眼,似乎在笑。“无心的举动,往往最真。”

  珠泪浸了脸庞,她小小的脸涨红著,微微地气“他喜你,始终是喜你多一些。他很可怜,往后,你要好好待他…”她头好昏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紧抓著朝颜的⾐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漠岩发疯,你也跟著胡涂了不成!”朝颜生气了,用力握住云纱脆弱的双肩“云纱,看着我,你清醒一点!”

  云纱瑟缩了下,被动的望着朝颜,精致的容颜楚楚可怜。她的眸中和嘴角闪烁著捉摸不定的浅笑,让人心疼又心惊的笑。

  她爱漠岩,一定爱得很深很深,相对的,也承受了深沉不可测的伤害。朝颜在心中诅咒了一句,如果漠岩错过了这个女子,肯定是此生最大的不幸。这一世,他是⽩活了,注定孤独,注定成天下第一大傻瓜,无可救藥的傻瓜!

  “我是他兄嫂,我只爱大哥一人。当然,我也爱漠岩,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就像亲兄妹一般。感情是勉強不来的,当初若我对漠岩生了一丝男女之情,我绝不会嫁给大哥。我和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你一定多少耳闻到了,我没有错,不必对漠岩的感情负责,这一切,全是他自己作茧自缚。”爱笑爱闹的脸难得认真,朝颜的神情凝重,口气严肃而坚定。

  “是啊…向二哥…同我一样,他没有错,是我作茧自缚…”云纱恍惚地低语,怔怔地对上朝颜的目光“这样爱人好累,我觉得好累呀…”

  越瞧云纱这模样,朝颜越心惊不安。“你绝非一相情愿。漠岩对我或者有情,但在他心中,他对你的牵挂比我还多。我们打小便认识了,而你与他只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便已占据了他的心。由他瞧着你的眼神,你还无法感觉出来吗?他从未拿那种怜爱又疼惜的眼光看我。你们俩早已陷⼊相互编织的情网,陷落得多深,彼此都不知道吧?也难怪人家说当局者了。”

  云纱固执地‮头摇‬,眼泪挂腮“为什么还要骗我?不是这样,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希望他快乐,也以为自己给得⾜他要的东西,但我不是你,他不要的…他待我好,从不曾以暴怒相向,尽管方才神态狰狞,至少让我看清了事情。他对你…对你…”话尾渐渐隐没,朝颜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而云纱也不愿再多谈。她双手胡抹掉脸颊的润,狼狈又可怜兮兮的启口“对不起…我真失态。”

  朝颜面带忧⾊的看着她“回去吧,他们一定担心死了。”

  她扶著云纱站立起来,随著一声痛苦的呻昑,朝颜察觉到她紧皱的眉。

  “你脚踝扭伤,不能再骑马,我们同骑吧。”说完,她以哨声唤来马儿。

  远处地平线尘土飞扬,一小队人马朝这边过来。一开始,朝颜以为是丈夫和向漠岩一行人,正开口招呼,便知不对了。

  脚下这片土地是啸虎堡地域的边陲,而那批不明人士正大刺刺地由外围⼊侵。

  “云纱,快走!”朝颜奋力想把云纱送上马背。

  懊死的!向家的巡逻守卫混到哪里去了?朝颜心中忍不住大骂。

  在追逐过程中,对方有意将她们离向家地域,朝颜不服输,越要往驯兽场方向冲。这样的比试她丝毫不惧,只担心护不了云纱。

  倏地,一匹马打斜里抢出,马上的大汉挥动著刀,朝颜的坐骑受到惊吓,突然扬起前蹄,伴随尖锐的鸣啸,两名女子被摔下了马背,还是没来得及逃开,给团团围在中间。

  “朝颜!”云纱惊惧地唤著,只知道不能让朝颜又受伤了。她急急移动⾝躯靠近,脚踝的伤更痛了。

  “我没事。”朝颜挡在云纱⾝前,扬起头怒瞪著不善的来者。对方约莫七、八人,利用壮硕的马⾝将她们围堵。扫了一眼,朝颜泼辣的开口“你们好大的狗胆,是瞎了招子,还是嫌活得太久,竟敢在啸虎堡势力范围撒野!有种的就报上名来!”

  马⾝略微让开,一匹栗褐⾊的马踱出,背上的男子体型精瘦,⾐著十分讲究。他蓄著山羊胡,眉、发和胡子的⾊泽偏⻩,生得三角眼,目光是锐利而算计的。

  “我是了好运道,一举逮到一双美人。”他捻捻胡须,眼神极为无礼。

  “哪里来的缩头乌⻳?连名字都不敢说,尽吧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这一群混蛋到底想⼲什么?”唉,好久没这般生气,今天真是伤⾝。先是让漠岩的冥顽不灵气得七窍生烟,接著是这群欠扁的‮八王‬。

  ⻩须男子表情微僵,却迅速地按捺下来,焦点定在朝颜⾝后纤弱的女子。他眼中精光一闪,试探的问“平云纱?”瞧见对方惊愕的神情,男子冷哼了一句“你便是流袖织的平云纱。”

  “你找错人了,我才是平云纱。”朝颜抢在云纱开口前回答,猜不透他意为何。无论怎样,她得拖延时间,希望能遇上巡逻守卫。

  “是吗?”男子挑⾼一边眉“传闻平家姑娘柔静温婉,你…嘿嘿,真不像。”

  “是我。”云纱缓缓出声,初时的讶异己然消失。

  现在,我要你的亲口承诺,说你会懂得保护自己,别再依赖他人,别给人添⿇烦!

  向二哥的话语犹在耳边,望着马背上的人,云纱无惊无惧…即使有,也深蔵在平静的脸孔下。

  “我是平云纱。”她不理朝颜的制止,⾝子更行向前“敢问阁下贵事?”

  她直直盯住陌生男子,不敢看朝颜一眼,怕勉強起的勇气将消失殆尽。这群人是为她而来,她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朝颜也⾝陷险境,绝不能!

  “若不是得知林家寿宴上,啸虎堡赠与一面流袖织出手的织幛,还不知道哪里找你。我不想怎样,只不过请平姑娘到府上做客几⽇,将平家染织技巧说出来切磋切磋。”

  “哇,好不要脸呀!”朝颜挖苦著,却被云纱扯紧⾐袖。

  云纱心里雪亮,此事无关乎啸虎堡,眼前这男子要的是她,是流袖织祖传的染织技艺。

  “你是冠彩坊的裘老爷。”她语气确定而低缓,飘忽地牵动角。一边的手握住朝颜,她指尖轻轻发颤,察觉朝颜也同她一般,隐隐颤抖。

  朝颜…你别害怕,我不会再让你因我受伤。在心底,云纱起了誓。

  “你这小娘子倒也聪颖。喊我裘大爷吧,我不老,才五十来岁,不愿做老爷。你若愿意,我收了你做九姨太?冠彩坊的势力加上流袖织的染织法,必在当世独领風騒。”裘元霸眯起利眼,得意的打量著云纱。

  “作你的舂秋大梦!”朝颜口起伏,愤恨地骂道。冠彩坊的来历背景,她不十分清楚,但瞧着裘元霸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听了裘元霸一番话,云纱似无动于衷,只是惨⽩了脸蛋。她⾝子晃了晃,受伤的脚踝疼意迫上来;她好想任⾝体滑落,任由著去吧!但她必须确定朝颜的‮全安‬…这是属于她自己的⿇烦,不可以再连累朝颜。朝颜小能受伤,有人会心痛、会不舍,会终其一生恋著一朵爱笑的朝颜花…

  ***

  心脏宛如刺⼊利刃,她为自己的用情之深哀悼。真傻啊!云纱。

  “你害死我阿爹。”云纱闭了闭眼,再度直视著裘元霸,出乎意外的平静。

  “我不想。”裘元霸淡然坦承“我要御用选丝的名号,容不得流袖织专美于前。毁了流袖织参选的布匹,以为你们没出赛便够了,坏就坏在皇帝老爷只中意流袖织的染织,在最后一⽇御用选丝决选会竟未御临,还下了圣旨取消选会。看来,非得到流袖织独家的染织法,无法得到我要的封号。冠彩坊必须永世不败,名留千古。”

  “放这位姑娘离开,你要的人是我。”方才她骑乘的马已经自动奔回驯兽园,她和朝颜只剩一匹坐骑,想闯出围堵是毫无胜算。

  不能再依赖著别人了;流袖织的毁败、阿爹的枉死,她终要和裘元霸了解。此生,她是无能为力重振流袖织了,负了阿爹的付,往⽇在间与阿爹相会,她将无颜面对他老人家。还有向二哥…牵挂的⾝影浮现脑海,云纱苦涩地昅了口气。这样…未尝不好,她与他不适合的。纵使朝颜已成人,未来还很长久很长久,他定会觅得更好的姑娘…

  “你敢动她一寒⽑,啸虎堡不会放过你们的!”朝颜出声恐吓,心下衡量逃出的方法,悄悄在云纱耳畔低语“你能自己翻⾝上马吗?”见云纱微微点头,她继续又道,音量微忽“待会儿,我会抢下他们一匹马,我们各骑一匹,你跟在我后面,一起朝驯兽园方向冲,离开边陲,我们就‮全安‬了。”

  不等裘元霸反应,朝颜忽而拉⾼声音,双眉飞扬,习惯地噙著笑,讥讽地嚷:“哼!本姑娘想走,你拦得住吗?什么人养出什么模样的畜生,马和人一般,令人憎恶,瞧了就讨厌。”

  一名手下忍不住气,放松缰绳,任坐骑去咬朝颜的肩膀;马儿噴著气,仗势咧开了嘴。朝颜握紧拳头,猛的一拳击在马头,只听马匹哀呜一声,登时人仰马翻。

  抓紧机会,朝颜夺下马缰,却见一个⾝形抢将上来。云纱忍著脚上的疼,一鼓作气翻⾝上马,紧紧抱著马匹的颈项,用发簪在马肚上狠狠一刺,马儿吃痛,狂嘶一声,朝颜掌握不住缰绳,一放手,马儿负著云纱横冲直撞起来,越过人群,以⾜够跌断脖子的速度狂飙,往啸虎堡驯兽园的相反方向而去。

  “云纱!你回来!”趁著情势混,朝颜俐落的跨上驯兽园的马,一面呼喊。

  “别理我!快走!”风里飘扬著云纱的声音,与朝颜渐离渐远。

  她把自己当饵,孤⾝引开敌人。

  这个呆瓜!朝颜气得流泪。

  到了嘴边的⾁,怎能任它飞走?裘元霸的人自是驱马追赶起云纱,却有两名手下向朝颜而来。一时之间,朝颜心头也没了主,⾝下的马经过严格训练,一遇危急,自能辨清驯兽园的方向,放蹄狂奔。她任著马带领自己,又不住地回首,视线越过追捕她的两个大汉,想看清云纱的⾝影。可是不可能了,因为云纱已引走一小群人,奔得好远好远,远离了啸虎堡地域。

  她撑不了多久的…笨云纱!以后要好好骂她一顿,一定要!朝颜气苦,转回头不再张望,动作配合著马匹的速度,甩掉敌人,全力朝‮全安‬的方向狂奔。

  她知道,唯有自己脫离险境,才能救出云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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