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陈小竹开着她去年才买的嘉年华,冒着风雨…不过,是轻柔的微风和⽑⽑细雨…在十五分钟內赶到车站。远远地,她看到了江文静一个人像是个呆子般的站在站牌前,也没想到给自己撑把伞什么的,就这样抱站在雨里。
“文静,你⼲嘛?”陈小竹将车子开到江文静⾝边。“一个人站在这里淋雨?”她打开车门,示意她赶紧坐进来。“台风天耶!”虽然雨不大,淋久了可也是会弄⾐服的。
“我要是不站在这里淋雨,你怎么会找得到我?”江文静先将自个儿的行李给丢进后座,然后拍拍⾝上的雨珠坐到前座。
“你说的是没错,不过也总该拿把伞撑一下吧。”
两三天前,气象局已经对全台持续发布了豪雨特报,陈小竹就不信她会连把伞也没带。
“不必了,反正雨又不大。”她接过陈小竹递过来的面纸,把脸拭乾。
“你以为自己是神力女超人,永远都不会生病啊?”陈小竹将车子掉个头,准备打道回府。“别忘了,我们现在可不是十来岁的小女生;要是生病了,可是会拖很久的!”意思就是年纪大了,抵抗力变差了。
“我现在不就进来了,你就别再念我了。”江文静将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关于我的年纪,我妈可是天天提醒我,不差你一个。”
“说得也是。”陈小竹见到好友的情形,立即心生警讯。“这一、两年来,我妈也有这个倾向。”
要不然自个儿家住得好好的,何必搬到这地方来。虽然她原来住的地方不是非常繁荣,但是离大城市也不过二十分钟车程…现在呢?哎!别提了。
“别再提这些扫兴的事,先到我家再说。”
她决定等事情真遇到了再说,反正兵来将挡、⽔来土掩;不论她老妈出什么招,她都有自信可以化解得掉。
“难得你到我这个不拉屎、鸟不生蛋、乌⻳不上岸的地方,昨天我就买了一大堆菜,准备煮顿大餐来祭祭我们两个的五脏庙。”
江文静—脸狐疑的看着她。
“你会煮饭?”她记得小竹是那种奉行“女子远庖厨”主义的人。“不会是买了堆东西,等着我煮给你吃吧?”
虽然她的手艺称不上大师级,但是比起小竹这种连菜都会炒焦的女人来说,她的厨艺算是最⾼级的了。
“放心啦!我这几年自己住,好歹也练就了一⾝的手艺,”陈小竹有成竹的说:“而且,不是我自夸,吃过我煮的菜的人无不赞不绝口。”
“嗯,听起来是比以前长进。”
“什么长进!是进步神速!”陈小竹得意的把睑整个仰起。“等你吃到之后就知道了…现在先别说废话,到我家就知道了。”
路上农田居多,问或有些⽩房子点缀,而田里全是些青绿⾊稻作,完全一幅农村景致。
车行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车于停在一幢两层楼的房子前面。
“好了,这就是我住的地方。”陈小竹将车子停到—旁的车库里。“里面有点,不过还可以住人就是了。”
她率先下车,自动打开了后车门,帮江文静把行李提出来。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
江文静打量着眼前的房子,这房子少说有三十来坪,如果这房子是在台北的精华地段,那小竹肯定算是个小盎婆了。
“还好啦,我邻居们的房子都和这差不了多少。”陈小竹走到前门,将门顺手一拉,走了进去。“再说,我们这地方的土地也不算太贵,而且大多是直接用农地改建的。”
江文静跟在陈小竹后头。
“你的门怎么都不锁,”要是在大都市里,简直是在告诉小偷“光临。”“万一有小偷怎么办!”
“我这地方空得连小偷都懒得来!”陈小竹双手一摊。“喏,你看…我是家徒四壁;唯一值钱的,就是我那台新买的电脑和外头的车子。”
乡下地方的偷车贼也不多见;而她的电脑虽是新买的,但却不是最近的机型,就算被偷也卖不到什么好价钱。
放眼过去还真是空的,连个像样的家具也没有。
“你这房子的样子,最好别让你的读者看见,要不然她们肯定会幻想破灭。”江文静拉了张椅子坐下。“我以前一直以为写爱情的人,家里肯定是像样品屋一样漂亮,一定要有落地窗、咖啡桌、席梦思…”她端详着四周,然后摇了头摇。“可是自从我知道你也在写小说之后,我就知道那只是我个人的偏执想法。”
陈小竹耸耸肩,不以为意的说:“会这么想的可不只有你一个人。不过呢,我相信有别的作者,可能就过得像你说的那种优雅生活。”但至少她认识的作者当中没有就是了。
“你肚子饿了吗?”
她看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下午三点四十分,离她上一次用餐已经有五个小时了。
“不,不怎么饿。”
她现在的心情,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她在半小时前,才从杨瑞丹的上逃离;就算她再怎么饿,现在也没有任何心情吃东西,
“我饿了!”陈小竹直截了当的说:“你陪我—起吃吧。”
…
江文静终于弄懂陈小竹所谓“厨艺精进”是什么意思了。
“文静,你要不要再来点燕饺?”陈小竹正拿着另一包燕饺,准备放进已经有八分満的火锅里。
“不必了,我已经很了。”她拒绝她的好意。“小竹,你该不会每餐都吃火锅吧?”
夏天吃火锅?亏她想得出来。
“我哪那么闲,每天吃火锅!我这可是宾佳肴…要不是为了帮你洗尘,我到外面随便买个东西吃就成了!”意思是,她平常是以外食解决三餐的。“对了,我们镇上有家店东西做得很好吃,绝对不输城市里有名的餐厅喔。”提起这个,她睑上尽是一副馋相。“可惜今天台风天没开,要不然我就带你到那个地方吃个痛快。”
“是吗?”
江文静听到她这么说,不自觉想起杨瑞丹帮她下的那碗面…他的手艺的确是不输给名店的大师傅。
“也许改天吧!”
要不是他在台风天也开着店,她也不会遇上他,她心想。
“你知道我不太会讲话的,”陈小竹看见她的脸⾊突然之间暗了下来,以为是自己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话。“要是我说了哪些犯了你噤忌的话,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
文静的婚礼,虽然因为她睡过头没来得及赶去参加:但对于详细的情况,她还是透过一些朋友知道了。
她这人呢,因为不太懂得和人相处之道,因此朋友总是不多;但只要是她的朋友,她一定是万分珍惜。
因此,当她知道文静的未婚夫临阵脫逃…更糟糕的是,还是和个男人跑了。她想,照文静的个,需要的不是别人同情的安慰或是怜悯,而是一段独处的时间。等到文静愿意谈起这事,就表示她已经可以面对这事带给她的伤痛与难堪。
所以,当她接到文静要到她这儿住一段时间的消息后,她猜想文静应该已经可以平静的面对这件事;不过,依眼前的情况看来,事情好像不是她所料想的。
或许…文静真的很爱那个叫杨瑞丹的男人吧!陈小竹这样想。
“噤忌?”江文静不懂。“小竹,你在说什么?”她可不记得自己有什么噤忌的。
“就是你的前准夫婿嘛。”
“他有什么噤忌可言?最多就是他和他爱人私奔去了。”
江文静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讲的,反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江文静的准老公和男人跑掉的事。这事,虽算不上是旧闻,不过在她周遭,还算是个大新闻…至少在出更大的纰漏之前,发生了这档事就是新闻。
“想来,他也真是可怜!”陈小竹语出惊人的说:“为了传统的道德庒力,必须和个明知自己不爱的人结婚。”
“陈小竹!你是活得不耐烦还是怎么了!”
江文静这会儿一反刚才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女人模样,像个泼妇般擦着,大声质问她。
“你是我朋友还是他朋友啊!”虽然她听多了⾝边朋友的安慰,但好歹小竹是她的好朋友,说什么也该先安慰安慰她,再说点别的:谁知道,她一开口竟然对那个杨瑞丹寄予无限的同情。
“对嘛!文静,”陈小竹对她的泼妇样,一点也不以为意。“这才像是平常的你,像你刚才那个要死不活的样子,我还差点以为你是鬼上⾝,才会这么安静。”
“你才鬼上⾝!”她气呼呼的说:“可怜的不是他,我才是这个无辜可怜的受害者。”
“哎呀!文静,你要想想,他的境况可是比你难上百倍啊。”
陈小竹平常的趣兴就是看小说、漫画,这漫画当然也包括近年来流行的同志漫画。
“当个同志可是不见容于有国中背景的湾台社会耶!就算是在欧美,也不见得会有多自在。更甭提他还当着所有亲友的面,宣布他的同志⾝分…可以说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所以说呢…”她想了想,然后说:“他的境况是比你更艰辛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这点道理,她岂有不知的道理。“我不是气他的爱人是个男人这事!”
她并不恨杨瑞丹,因为她本不爱他,当然也不会恨他,她只是生气。
“那你气什么?”
“我是气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要是不爱我也不想结婚,就老实说嘛,我又不会吃了他!”
她承认自己的脾气不好,但她绝对是个讲理的人,只要他提得出理由,她不会为难他的。
“就算他临时在婚礼前一天取消这件婚事,我也绝不会有任何微词!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说一声,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就跑了!”
“文静,那我问你一件事。”
陈小竹这么一听,发觉她这个老朋友本不像是个被准老公抛弃的女人,倒像是和朋友约了时间见面,却被慡约、放鸽子的人,
“什么事!”一提到杨瑞丹,她心里就一把无名火。
“你到底爱不爱他?”
“谁?”
“杨瑞丹,你的前准夫婿。”这会儿陈小竹更肯定她心里所想的。
“不爱,顶多是欣赏。”
她的确是欣赏杨瑞丹,她欣赏他的为人处事、认真负责、温柔体贴、谦和有礼…但这里面没有任何—丝的爱恋成分。
“他是个好男人!”这个好字有点难界定,但是他确实是个好人。
虽然他让她如此难堪,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男人。
“那你不讨厌他嘛。”
“不讨厌啊。其实有个这样的朋友也不错;错就错在我们两个不只是朋友!”
当初要是继续维持朋友的关系就好了。
“那…要是以后你再见到他,你打算怎么做?”陈小竹倒是好奇的,
“怎么做?”
依她目前的想法,当然是上前狠狠教训他一顿:不过,或许她不会这么做吧。
“我也不知道,看我那时候的心情如何,再做最后的决定。”也许叫他请吃一顿大餐,补偿她的精神损失也说不一定。
“这么看来,你的‘情伤’复原得很好嘛。”陈小竹调侃说着。“—点都看不出来,你是被爱人抛弃的苦命女人。”
江文静大笑。
“什么情伤,苦命女的!”这还是这两个月来,她第一次开怀大笑。“你这是从哪听来的马路消息。”
“难道不是吗?”陈小竹故作沉思状。“要不然,你何必躲到我这小地方来‘疗伤’?”
“什么疗伤!我是跑到你这来避难的。”想起自己是为何而来,她就一脸惊恐。
“你不知道我妈多会念人,从婚礼那天起,我已经被她念了整整两个月了。”她拍拍脯,心有余悸的说:“如果我再不出门避难,再这么任她无止尽的念下去,我肯定会精神裂分;到最后被法院判定为一个无行为能力,需要监护人的人。”
“没那么严重吧?”
“什么没那么严重!就是有这么严重。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连工作都不顾,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跑来你这!”
“听起来,好像还満严重的。”
“小竹,如果你当我是好朋友,就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为结婚而结婚。”像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仓皇结婚是很危险的。”
虽然她和杨瑞丹也是相识一段时⽇之后才决定结婚:但是在这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一点也不爱他,甚至也不觉得他爱自己,只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在一起…
虽然“爱情至上”这话听来既老调又不切实际:但是,她决定下—次再和男人论及婚嫁时,她一定要百分之百确定,男方在向她求婚时是真爱着她的。
“就算是你妈拿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你,也决不能答应!”
想当初她就是屈服在她妈的威胁、恐吓,才会发生这种倒楣不幸的事。
“小竹,你是写爱情的,应该更明⽩有爱的婚姻才是幸福的,对不对?”她抓着陈小竹的肩膀要求她赞同。
陈小竹被她晃得头晕脑的,不得已只好说:“对!文静你说得真是好。”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我写爱情,和明⽩有爱的婚姻是否幸福有什么关联,我爸妈是相亲结婚的,还不是—样过得幸福又快乐。
“虽然爱这个字对我们这年纪的女人来说,有点不切实际。”她们都已经二十七、八岁了,考虑的对象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自己喜就好,还得要考虑对方的经济能力、⾝家背景、未来“钱”途之类的事,至于爱,是到最后才慢慢培养的。“但是,这种做法是本末倒置,一点都不正确…你说对吧?”
“对!”陈小竹反的点头,还不忘谄媚至极的鼓掌叫好。
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不噤纳闷,文静不是常嫌她总写些天花坠、骗死人不偿命的梦幻爱情故事;还劝她写点“人生的实真面”怎么现在反倒是文静在她面前诉说爱情的重要。
嗯,看来她受到的刺真的不小。陈小竹在心里想。
“所以,下一次。”江文静乾脆站在椅子上,加強她宣誓的决心。“我一定要和一个很爱、很爱我,而我也很爱、很爱他的男人结婚。”她一定要百分之百确定自己真正的心意,做—个随心而行的真女人。
“很好,放开心去爱,”陈小竹支持她的想法,只是她认为江文静不见得会照她自己所说的去做。
“来。”江文静从陈小竹那少得可怜的冰箱里,拿出两瓶果汁。“我们以果汁代酒,为‘爱情至上论’乾一杯。”
“没问题!”陈小竹接过果汁,学着她⾼举手中的瓶子。“就乾这一杯。”将瓶中的饮料一饮而尽。
…
“奇怪,前天我不在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瑞恩喃喃自语。
她拿着抹布,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桌面,心里始终不明⽩,到底三天前的台风天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她大哥怎么会成天魂不守舍的模样。
“大哥,”终于,她放下手中的抹布,准备好好问个清楚。“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虽然很想直截了当问明⽩,但是她明⽩大哥如果想说便会全盘托出,否则他也没用。
杨瑞丹站在料理台前,正忙着处理今天新进的新鲜牛⾁。他快速的将所有牛⾁切块丢⼊锅里。
“是你多心了。”他的话原就不多,遇到杨瑞恩的问题,也是几个宇就打发掉了。
“大哥!”杨瑞丹愈是这么说,杨瑞恩越是觉得有问题。
在⽩天,她大哥看起来一切正常…厨艺还是一样精湛、刀法还是一样俐落、讲话依然是那样简洁。但是一到了晚上收店之后,他就会从店里的冰箱拿起喝了一半的啤酒,若有所思的盯着它看上好一段时间;每每都要她去唤他觉睡,才又将那瓶啤酒放回冰箱…
不止如此,每天—早开店,他做完所有准备工作后,便一个人开着车到镇里唯一的公车站,徘徊了半个小时后,才会回来帮忙。
所有的一切实在是太怪异了…更别提这些变化是发生在一天之內。
台风那天,她不过是留在朋友家避避风雨,等到风雨暂歇才赶回家来;谁知就在她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大哥整个人就好像失魂似的坐在店里看着外头…
“我知道你心里有事瞒着我。”要是没事,她和杨瑞丹这二十五年的兄妹就⽩当了。“我是你妹妹耶,有什么困难你要告诉我啊。”她不保证一定帮得上忙,好歹两人可以一起想想办法。“虽然我的能力有限,可是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忙的。再说你把问题闷在心里,是会闷出病的。”
“我真的没事。”杨瑞丹头摇。“如果你真的要帮忙,那就赶紧找个人嫁了,省得死去的爸妈怪我,不关心自己唯一的妹妹。”他试着转移杨瑞恩的注意力。
“哥,我是和你讲正经的!你怎么扯到哪里去了。”杨瑞恩议抗。“再说,长幼有序,要结婚也是你先,怎么可以叫我这个当妹妹的先你—步,”
她走到冰箱前,拿出那罐已经没了气的啤酒,拿到他面前晃了一晃,很是得意的看到她大哥表情一变。
“你说你没事,那么,你倒说说看,这啤酒是怎么一回事?”
她就不信他会无缘无故盯着一罐啤酒,连续看上三天,每次都要看上一个多小时。
“瑞恩,把它放回去!”
杨瑞丹也不和她抢,只是沉着一张脸,要她将那罐啤酒放回冰箱去。
“除非你告诉我,我不在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问“有没有”而是直接认定那天的确发生了事。
“瑞恩,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可能会没关系!”她不会笨得再让她大哥回避她的问题。“你是我唯一的大哥,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可以说是没关系!”
“真的没什么,你就别瞎心了,”杨瑞丹将最后一块牛⾁切好,然后将砧板洗乾净放在一旁,结束了手边的工酌瘁他才说:“没什么事的话,这里就给你,我到楼上换件⾐服。”他将围裙脫掉,头也不回的上楼。
杨瑞丹上楼之后,直接走回房间,将⾝上汗的⾐服脫掉,直接躺在上,视线定在放在茶几上的铜版画,心里盘旋着江文静的二⽇一语。
这三天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她的影像和声音就像是空气般,如影随形的跟着他。
虽然他曾试着不去想,试着将她当成一场梦…可是这梦太美也太真,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杨瑞丹坐了起来,双手用力纠着头发,喃喃说道:“我到底还在期望什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那么他真的希望,在她离开前一刻留住她:就算留下住她的人,至少也要留下找到她的方法,而不是像个笨蛋似的跟着她走到车站,远远看着她离开。
但是,时间能倒流吗?
他看着曾经紧紧搂住她,感受她在达到⾼嘲时紊心跳的双手,她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似乎还留在手中,久久不曾散去。
他将双手放在鼻前,深深昅了口气,闭上眼想着她生动的容颜…心里感到既喜悦又痛苦。喜悦的是,他能真切的感受到她的确存在;难过的是,她存在,但却不存在于他的生活中,
爱情有时来得太突然,也太莫名其妙…就那么惊鸿—瞥,就注定了—生的爱恋。
他不敢说,这辈子他绝不会再爱上其他的女人,因为未来的事没一个人说的准。但是,他十分确信,在內心深处:⽔远有一个位置是为一个叫江文静的女人留。
他甚至不认识她,只知道她曾经有个和他同名却又抛弃她的未婚夫;除此之外,他对她是一片空⽩。但是,他知道自己是爱着她的,这不只是一次情的邂逅;因为他不认为自己只是在发怈理生需求,他真的是在爱做…以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式,对她表现他对她的爱。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天来接她的是个女人,不是个男人。或许,她是来这里度假也说不定,或许,她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也说不定。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就—定有机会能再见到她。
只要再给他一次的机会,那么,他绝不会只是看着她慢慢离开他的视线。
…
陈小竹硬是拉着半夜四点才⼊睡的江文静起,非要她陪她到菜市场买菜不可。
“姐小,你没听过—⽇之计在于晨这句话吗?”陈小竹拿着车钥匙,生气的站在客厅里,对着一看就知道严重睡眠不⾜的江文静训话。“我们还年轻耶,怎么可以这么没有精神。”
“你年轻,我不年轻了。”江文静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随时都有昏睡过去的可能。“再说,你昨天晚上不到九点一直睡到早上八点,你的精神当然好!”昨天,一向是夜猫族的陈小竹,因为小说写不出来,来个一睡解千愁的消极做法,早早便蒙头大睡,⾜⾜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她精神要不好才怪。
“而我呢,则是努力的看你塞给我的小说,一直到半夜两点才上;还在上煎熬了两个多小时才睡着,居然还指望我精神好!你有没有搞错!”
来陈小竹这儿也有三天的时间,这三天来,她总是失眠,总要到⾝体发出议抗后,才勉強躺到上。只是她⾝体虽然累,但是神智却异常清醒…特别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每每一闭上眼,就看见另一个叫杨瑞丹的男人的脸,听见他那特殊的低沉嗓音…
她是怎么了?不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就当他是场人生中意外的邂逅吗?为什么每当夜午梦回时,便会想起他呢?
会不会因为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所以她才会对他念念不忘?
“哎呀!你一定是因为⽩天的活动量太少了,所以晚上才会睡不着。”
陈小竹走上前,将坐在椅子上的江文静给拉起来。
“这天我当导游,带你四处逛逛,顺便带你去吃点好吃的。”这三天来,为了两人的五脏庙着想,都是由江文静掌厨,而她只负责出门去采买。
“街上有间面店,里头卖的东西,简直可说是人间美味,价钱又公道,你一定会爱死它的!”
事实上,她搬到⽟井镇也有四年的时间,前两年找东西吃对她来说简直是件痛苦不堪的事。虽然她对食物不挑,但是偶尔也想吃吃好东西;⽟井镇虽然不缺小吃店,但是那些东西仅能果腹而已、真要讲到美食可差得远了。因此,每当她想吃点特别或者好吃的东西,都要开着车到大老远的地方去。
不过自从两年前,杨家兄妹到镇上开了面店之后,所有的情形就改观了。她甚至可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吃他们店里的食物都不觉得厌烦。
“真的吗?”江文静有些不以为然。“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要去品评一下。”
若要说到好吃的面,那么在三天前,杨瑞丹做给她吃的面才真正好吃。这可不全是因为她对他有好感,或是有其他的原因…
想到他那面Q嚼劲十⾜、汤浓味纯却又不带油腻,牛⾁卤得味道十⾜,甚至有种⼊口便⾁汁満溢的感觉:而面里的配菜还不是一般常见的酸菜,而是清炒过的⾼丽菜。特有的蔬菜甘甜味,配上牛⾁面的辛辣…天啊,简直是人间美味!
如果,她不是如此的…放纵自我,她想,她肯定会成为他手艺的最忠实支持者。
“那好,我们不要浪费时间,现在就去!”陈小竹说走就走,拿起挂在墙上的车钥匙,戴着球帽就准备出门。
“为什么要这么早去?”通常她们两人都是省略早餐,直接将早午餐并在一起吃。“现在才八点多,去吃饭早了点。”
“早点去牛⾁馅饼才会有剩”陈小竹最喜这些中式小点,怎奈她起的时间总是太晚,以致每每都会错过她最喜的馅饼。“走吧,我们难得这么早起,要是不吃点好东西,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请你更正一下,是你早起,而我这个可怜的人是被你硬拖起来的。”
“哎呀!反正结果都一样,你就别太计较中间的过程了。”
“既然如此,等会儿你请客!”江文静不客气的开口。
“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我⾝上就是了。”
就这么江文静半是被、半是被的上了车,前往那个被她形容得如同人间美味面店。
如果在平时这个时候。江文静该是开着她的福特房车,陷在车阵中和时间竟赛,赶着上班,哪能像现在这么悠闲的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畦—畦的青绿⾊稻田,和三三两两骑着脚踏车准备下田的老农夫;更别提是上菜市场和菜贩要葱、讨蒜的。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的。”江文静将心里的想法讲出来。
“什么样的生活不错?”陈小竹边开车边问。
“乡下的生活啊!”江文静深深昅了口新鲜空气。“你闻,空气里还有青草味呢。”
陈小竹左昅昅、右嗅嗅,満脸的疑惑。
“有吗?闻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啊。”青草味?她在这里住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是你习惯了,改天你到我家住上几天,再回来试试看,保证你会有不同的感觉。”她笑着说。
“得了吧,我才不要去台北!”陈小竹嫌恶的说:“冬天冷得要命,夏天热得要死,噪音是不分二十四小时存在;就连空气都脏得让人感觉黏腻腻的,每回我到台北,脸上就猛长痘痘。多谢你的好意,我们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不过至少还有乾净的空气、安静的环境和不太的通。”她对台北实在没什么好感。
“没那么惨啦,习惯就好了。”她对于自己居住的城市虽有不満,却没有那么多抱怨,毕竟是自己所悉的环境,
“好了,不哈啦了!”陈小竹技术纯的将车子随处找了个空地停下。“喏,下车吧,”她打开车门,拿起小钱包下了车。
“你停在这里不怕被吊?”江文静从另一个方向下车。
“吊什么,我们这个镇没有拖吊车啦!”她一脸泰然,对于车子的安危一点也不担心。“再说现在也不是月底,察警不会出来抓违规停车的。”
接着陈小竹领着江文静先到菜市场,买了一堆鱼⾁、蔬果当存货,省得得常常上街采购粮食。最后再带着她抄小径离开市场,走到大马路上,再绕个弯,也不知怎么转的,就走到了她口中所谓个人间美味”的面店。
“瑞恩!”一进店门,陈小竹便扯开嗓子叫。“我来了!”同时拉着江文静走进来。
当江文静随着陈小竹走到店门口,她心中的警铃立即大作,因为这地方正是这三天来,天天出现在她梦中。而当她被拉着走进面店,她更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里就是她酒后失态的第一现场!
在里面替客人端面的杨瑞恩,一听到陈小竹的大嗓门,马上回过头应声。
“小竹,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她送完面后,马上走到料理台前和这个老顾客闲聊。
“对啊,今天为了要吃你老哥特制的牛⾁馅饼,说什么也要早—点来!”陈小竹这才想起忘了介绍江文静。“来来来,瑞恩,这是我的老同学,她叫江文静。我今天就是特地带她来尝尝你大哥的手艺。”
“你好,我叫杨瑞恩。”杨瑞恩礼貌的向江文静打招呼。“你和小竹一样,叫我瑞恩就行了。”
“很⾼兴认识你…我叫江文静,叫我文静就好了。”江文静微笑以对,虽然她心里真正想做的事是拉着陈小竹,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地方。“我到这里这几天,天天就听到小竹说,你们店里的东西非常好吃。”
“哪里,这是大家捧场嘛。”杨瑞恩对她文静、大方的外表印象深刻。“来,里面坐。”
“对了,瑞恩,怎么没看到你大哥?”陈小竹奇怪问道。“这时候怎么没看到他人?”照理说,早上会比较忙,杨瑞丹不可能跑去纳凉。
“今天牛⾁不够,他到批发商那里拿货,可能要到下午才会回来。”
杨瑞恩手脚俐落的将杨瑞丹今早才做好的面条丢到滚⽔中。面条才下锅,她便已经拿了好几个大碗放在调理台上,二在里头放进了佐料,
“喔,真是可惜!你错过了看到我们⽟井镇第一大帅哥的机会了。”她个人对杨瑞丹的长相给予九点九分的超⾼评价。
听到杨瑞丹不在,江文静的心里既是松了口气又有些遗憾,她弄不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哪有!”杨瑞恩笑着说:“文静,你别听小竹说!”她拿起长柄筛捞起锅中刚煮好的面条。“我哥哪有那么帅。”
有人称赞自个儿的哥哥当然很好,不过偶尔还是得谦虚一下,尤其在刚认识的人面前更要如此。
“我相信你大哥一定很英俊。”江文静不只见过他,甚至和他还有过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因为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想你大哥的长相必定不俗。
杨瑞恩不仅生得红齿⽩,还有双⽔漾的眼眸和两道细细弯弯的柳眉…天生的美人胚子。
“对啊,文静。你就不知道,我们镇上有一堆未婚的男女老喜往这里跑的原因,为的可不是只有她老哥的手艺喔。”陈小竹忘了她手上还有两袋沉甸甸的⽔果,就这么开讲起来。
“嗯,我相信。”
听到杨瑞丹是这么大受,江文静心里不知怎么的,泛起了一阵莫名的酸意,不过她试着去忽略它。
“好啦,瑞恩,你忙。”陈小竹这才想起她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我等会儿把单子写好,再拿来给你啊。”接着她对江文静说:“文静,我们先到里头找个地方坐吧。”
“也好,手上一直提着这些东西也累的。”
江文静手上的东西虽不像陈小竹那般够分量:但是大包小包的,提久了手也是会酸。
就在她转⾝要跟上陈小竹时,她听到了这几天来,不断出现在她脑猴的声音。
“文静!”这是杨瑞丹的声音。
当这声音出现时,她还以为是自己今天的睡眠不⾜,以致大⽩天的竟产生幻听;她整个人顿了一下,然后摇了头摇,并没打算回头察看声音来源。接着,她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文静,我好想你!”
此时,她手上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掉落,而她竟然一点感觉也没有…因为,她所有的感觉神经,此时只感觉杨瑞丹在她⾝上引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流,像一阵超级龙卷风,将她整个人卷到半空中,无助的任由它席卷…
“我也是…”江文静背对着他,小小声的说出这几天来她最想说的话“我也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