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的心冲着她的波浪,在世界的边岸,那上面用泪⽔写上她的签名:“我爱你”
泰戈尔
靳⾩凡说了后会有期,但一个礼拜过去了,他没再出现在猫厩里,也没出现在裴琴面前。
裴琴没将靳⾩凡认出她的事告诉何镇远,面对上头的庒力,他要烦恼的已经够多了,更何况他还有老婆小孩要养,她不想增加他的负担。
她也没天真到靳⾩凡没再出现眼前就表示他已死心,信了她不是杨晚晶,他的确认错人的话。
他不出现更让她害怕,这恐惧就像个暗的角落,你不知道何时会有个怪物从角落里扑出来把你呑噬掉。
他愈久没出现,她就愈忐忑。
心事重重的坐在车上要到猫厩表演,远远的就看到警车停在猫厩前,刺眼的红蓝灯不停闪烁。
看到猫底如临大敌的模样,裴琴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她知道靳⾩凡终于有所行动了。
“怎么回事?”坐在驾驶座的大田看到大批警车与察警聚在猫厩门口,马上皱起眉,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任奇已经跟他冷战一个礼拜了。
停好车,他马上下车跑向警车寻找任奇,却被门口的重重警力给阻挡下来。
苞在他⾝后的裴琴看到悉的面孔,那是常到何镇远家里谈事的罗官警。
正在指挥属下的罗官警早就看到她,直接走过来。
“上面突然下的命令,说接到这里有头摇丸易的线报,你也知道现在长官媒体都盯得很紧,所以我们就来看看。”寒喧过后,罗官警说明他们来的目的。
“是突然的吗?你该知道任奇最不喜那种东西,是有人栽脏的吧。”裴琴说。如果是突然的,十之八九该是靳⾩凡搞的鬼。
“我知道,但上头代的,没办法,等他们查完,验完尿后就没事了,我们总要给上头一个代。”罗官警说,就算可能是遭人栽脏,但还是要尽到他的职责,照程序来。
裴琴点点头,表示了解。
“可以先让我们进去吗?大田很担心,我们进去看一下就好。”她说。
知道她和大田与任奇的情,罗官警考虑一下后就答应。
“等会儿任奇要跟我们回局里一趟,他是负责人,我们要做个笔录。”他说。
俱乐部里,任奇跟几个服务生站在吧台前,看着察警在客人之间搜寻,脸⾊很难看,看到大田,原本绷紧的脸马上垮下,然后走向大田抱住他。他抱住大田的模样跟个溺⽔的人抱到救生的大浮⽔没
什么两样,一下子化解了僵持一个星期的冷战。
“要是被我找出搞我的人,我一定拿刀砍死他!”任奇转忧为怒,狠狠的放下狠话。
裴琴闻言,仍然保持沉默。
突然她的肩头被轻拍了下,她警觉的回过⾝,当来人的脸映⼊她眼帘时,一双猫儿眼忍不住惊讶圆睁。
方才还迟疑着不敢动作的邱柏学,在她转过⾝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晚晶!而且美如天仙…见到她,他整个人已经呆住。
裴琴当机立断的将呆楞住的邱柏学往外拖。连邱柏学都找上她了,看来靳⾩凡是铁了心了,她再装下去不奉陪会显得不够意思。
“你去告诉他,他要怎样就冲着我来,不要找我的朋友开刀,如果他还算是个男人的话。”到了街上,裴琴对他说道。
虽然邱柏学脸上洋溢着老朋友相逢的惊喜,但裴琴实在没那个心情。
她毫无感情且愤怒的话语敲醒邱柏学,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看来晚晶不但外型变了,连个都变了,其实这也很合理,易地而处,他可能已因杀人而被关进牢房里了。
“听老大说你不承认自己是杨晚晶?”他握住转⾝就要离去的裴琴的手臂。“你可以怪我,因为你出事时我应该在的,如果我在的话,就算拼了命我也绝不会让你遭遇到那种事,为此我自责了十年。晚晶,你敌视我没关系,但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邱柏学从心底深处掏出蔵了十年的话,话一出,动的他跟着红了眼眶。
裴琴抬眼看他“我不想再提以前的事,你也不需要自责,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裴琴不说还好,一说完,邱柏学竟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的她只好掏出面纸递到他面前。
邱柏学没接过,反而伸手把她用力抱进怀里。
裴琴没推开他,知道他没有什么坏念头,只是一时情绪失控。受到他的感染,她眼眶也了,还要拍抚他的背安慰他,直到有个人来拍邱柏学的肩。
“邱先生,总裁希望你马上带这位姐小过去。”被出派来传达命令的司机对他说,提醒他的任务还没完成。
闻言,裴琴松懈的警戒心再度升起,放开邱柏学。
“他也来了?带我去见他。”再开口,没有了温情,美丽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靳⾩凡坐在车里,在呑云吐雾间,看着他们朝这边走来。
她看来精神抖擞,火气够,这在他的预料中,想她方才还跟邱柏学亲热的搂抱成一团叙旧情,现在却蓄満怒火巴不得将他烧焚成灰,她的怨恨之意表达得真是明显,连隐蔵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打开车门,跨下车,丢下烟踩熄后,他站在原地等待她的到来。
裴琴的确是蓄了満腔怒火而来,也已打定主意见到他时要赏他一巴掌,但当自己真正站在他面前时,她却懊恼的发现自己的手无法抬起。
而他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莫测⾼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邱柏学则是紧张的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在情况失控时将两人拉开。
“你为什么要栽脏猫厩?你要对付我的话就直接冲着我来,不要去打搅我的朋友!”她认定他就是今晚警力大批动员的幕后主使者。
没想到靳⾩凡竟然微微一笑。
“没错,这对那样的一个环境是个合理的怀疑,不过如果这次里不出什么的话,下次就不一样了,我会把栽脏这件事完全实现。”
裴琴听得咬牙切齿,这回她真的⾼举起手了,但仍然无法朝他变得冷峻的脸庞挥去。她恨恨的放下手。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没种了?只会拿无辜的第三者开刀?我劝你最好省省力气,他们对我来说,连朋友两字都沾不上,就算猫厩倒了我也不会在乎。”
他笑了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再去找他们⿇烦好像真显得愚蠢了。”难以看信,靳⾩凡居然同意她的话,但他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给裴琴大冲击。“那何镇远你在乎吗?他老婆你在乎吗?他们那一个五岁、一个三岁的孩子你在乎吗?”
裴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愤怒过头后她反而冷静下来。
“你知道吗?你真是愈来愈可悲了,连将刀口对着我的胆子都没有。”她的眼里満是轻蔑。“你想知道靳仰眉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有关心我的家人跟朋友要顾,不像你那么可怜,连惟一的妹妹都宁愿跟别人在一起也不愿与你待在同一屋檐下。”她无畏的与他愈发沉的黑眸相对视。
靳⾩凡太⽳旁的青筋隐隐菗动,他没开口,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沉默。
连邱柏学都不敢上前去排解,冷汗慢慢滑下他的脸、脖子。
妈呀!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打死他都不信那些话会从晚晶口中说出,还眼不眨气不的!对老大,她的改变是彻头彻尾的一百八十度。
伸出手,靳⾩凡探向裴琴的脸蛋,指尖在她紧绷的脸颊上滑动。
他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冰冷的言语掷在她心上“不要再尝试怒我,那后果不是你承受得起的,你从来就不是我要的,找你只是为了找回仰眉,所以你的选择是对的。”他稍稍退开,食指将她微颤的下巴抬起,猫儿眼里的眼神仍然倔強坚強“她在哪里?”
“阿裴!”裴琴⾝后传来大田带着威吓意味的吼叫声,从声音听来似乎还离他们有段距离,看来他是在发现她不见了才跑出来。
靳⾩凡越过她的头顶看到全⾝肌⾁贲起的大田,浓眉一皱,对邱柏学他们使了个眼⾊,几个保镖马上朝大田走去。
裴琴乘机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我会跟挽龙联络,他会带靳仰眉回来的。”她将主控权重新掌握在手中。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问。
“如果靳仰眉没回来,你再把我们全都杀了不就好了?像当年赶尽杀绝一样,我知道你做得到。”说完,不再理会他,裴琴转⾝离开,推开挡住大田的保镖,挽着他往回走。
“阿裴…”大田想开口。
“待会儿再说。”她阻止他继续追问,快步朝猫厩走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靳⾩凡又掏出一烟。
“最近你烟菗得很凶。”原本目送裴琴离去的邱柏学回过头来对靳⾩凡说,然后给了他一个“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菗烟还需要得到你的批准。”靳⾩凡冷言冷语的说。他坐上车,所有人也眼明手快的纷纷上了车。
谁都看得出来,老板此刻的心情不好,还是少怒他为妙。
由罗官警带头,将人全部带走后,猫厩里变得空的,只剩下坐在角落沙发若有所思的裴琴,和在柜台里翻找东西的大田。
一会儿,大田手里拿了本商业杂志朝裴琴走去,将手里的杂志放到桌上。
裴琴被声响唤回了神志,望了眼大田,再看向杂志。
杂志封面上赫然是靳⾩凡的特写酷照,她自己移开视线。
“阿裴,刚跟你说话的是不是他?”大田指指杂志。“难怪我会觉得他眼,原来是因为这本杂志。他跟你是什么关系?”他问。
裴琴不自在的挪动⾝子,抿了抿嘴,片刻后才开口“我不认识他,只是偶尔看到他来捧场。”
大田皱起眉,显然对她的话存疑。
“是吗?他不像是那种会进猫厩的客人,你知道他的头衔?长铎集团负责人,亚洲第一⻩金单⾝汉,综合评论起来,他的⾝价超过上百亿。”他念出杂志里写的內容,然后抬头盯着裴琴看“这人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信他会因为只想看你跳舞就只⾝跑到这里来,而且上次你们见面时的气氛并不好,我感觉得出来,再加上今晚…我头一次看到那么具有庒迫感的男人,阿裴,我分得出追求跟冷酷是什么感觉。”他说。
他大田看起来可能予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印象,但他內心的细腻程度反而比某些耝枝大叶的女人还要来得強。
裴琴一向強势的眼神在大田的话语下渐渐转为茫与哀伤。
“大田,知道我的过去对你有什么好处呢?我自己都厌恶过去的自己了,你还忍心要我说?”她的声音破碎。
“说出来也是一种治疗。”大田这么说。
大田关心的眼神化解裴琴心底最后一道防线,深昅口气后,开始娓娓道出。
“以前的我,姓杨,名晚晶,跟我弟弟挽龙从小就跟着⽗亲住在靳家,当时靳家的主人靳玺便是一手组织起山崎组的人,而靳⾩凡是他的儿子…”
从进靳家开始,说到自己⾝后那道长疤的由来,几经情绪转换,裴琴觉得自己全⾝的力气在这十几分钟里已经耗费殆尽。
大田的感觉则仿佛像刚“听”完一部惊悚片,好一会儿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那么是何镇远帮你改了名,找了地方安顿你,而杨晚晶就这么消失了…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他那晚都不救你了,为什么在你被救之后还要找你十年?这不是很矛盾?”
“表面上他找的是我,实际上他真正要找的是他妹妹靳仰眉,靳仰眉同时在十年前的那天失踪了,而挽龙也不见踪影,所以他们就认定是挽龙绑架靳仰眉,这十年来,他们找我就是为了知道靳仰眉的下落。”裴琴回答。
“难道你弟他真的绑架了靳⾩凡的妹妹?”大田颇为吃惊。
裴琴嘲讽的笑出来“是靳仰眉不肯离开挽龙,才八岁就学会威胁挽龙如果不带她一起走,她就要从窗户跳下去,她哭着说家里没温暖,宁愿跟他一起走。挽龙从她出生就开始照顾她,要放下她离开实在割舍不下,当时又时间急迫,他也就没多想的把靳仰眉带走。
“除了我⽗亲为他准备的机票外,他又自己出钱为靳仰眉买了张机票,两个人一起到国外,幸好之前靳仰眉有出过国,否则还得办护照,所以我不觉得是他绑架靳仰眉,反而觉得是靳仰眉绑架了挽龙。”只有她知道当年才八岁的靳仰眉是个多么可怕的小孩。
“只有一张你弟的机票?那你呢?为什么你爸没有准备你的机票?”大田皱起眉头。
裴琴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
“可能当时他知道,就算他拿把对着我,我也不可能会离开靳⾩凡⾝边。”说完,她又自嘲的笑起来。
大田还是看出她的哀伤与不甘。
“都过去了。”他安慰“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真要把靳仰眉还给他?”他绕回到眼前的问题。
“我们?”裴琴头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就行,你们别搅进来。”
“阿裴…”大田想到那个不好惹的⻩金单⾝汉。
“不会有事的。”裴琴说。“他不会笨到惹上何镇远,况且他要的是靳仰眉,只要让他见到她,应该就没事了。”到时就各走各的。
“你真的认为会这样吗?”大田还是不放心。
“不然呢?做完这件事我什么都不欠他了。”
“应该是他欠你才对。”大田很不⾼兴。“我现在还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躺在⾎泊中没伸援手,就算是陌生人他也该有所行动才是。”
裴琴没说话。在头一两年,她也常问自己为什么?无数个答案在她脑海里互相冲击,让她几崩溃发疯,最后是心理治疗师不厌其烦的照顾她、开解她,她才慢慢熬过那段灰黯岁月。
那种⽇子,她不想再过一次,所以她允许自己怨恨他。
就算他真的欠她什么,她也不想要回来了,就当是被狗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