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琐碎
“快,快,多烧热⽔,可得好好洗一洗,洗去霉气。”
罗娘亲自出马,抓着红尘跳了火盆,又把她抓到浴室里去各种洗刷。
徐太傅是亲自送她回的家,一见面就被那一家子飞⽩眼,实在看不下去,哭笑不得:“你们家红尘姐小因祸得福,马上要得大富贵了,不⾼兴便罢,怎么还这等表情?”
富贵什么的,大家伙是没瞧见,反正这阵子担惊受怕是受够了,罗娘还好,小严甚至有几⽇情绪暴躁,想冲进皇宮宰了皇帝,后来听说皇帝不在京城才稍微平复。
大家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这会儿活撕了一帮朝廷员官的心都有,怎么肯给徐太傅好脸儿?
“关我何事?”
他也只能嘴里嘟囔两声无辜,老老实实走人。
红尘洗完澡,披散着头发,让罗娘给她拿柔软的帕子轻轻擦拭,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林师兄的人。
自家这位师兄一向神出鬼没,就连自己也难知道他的行踪,歇了会儿,到了晚饭时候,金青领着薛柏桥进门。
金青一看红尘,眼睛闪闪发光,结果一转头,薛柏桥已经端起雪⽩的瓷罐,把里面的汤呼噜呼噜全呑了下去。
“呼呼,烫!”
嘴里喊着烫,一边吐⾆头一边还不舍得放手,气得金青横眉怒目:“不是给你准备的!”
薛柏桥笑眯眯摸了摸耳朵只当没听见。
大状元郞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转过脸去不看这伤眼的家伙。坐在红尘面前,摆出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姐,我听翰林院几个朋友说,陛下命人挑选封号,要封您做郡主呢,是不是真的?”
“嗯。”红尘点点头“以后别喊我姐了。”
“啊?为什么?”
金青闻言一怔,不安地挪动了下脚,明明已是风度翩翩少年郞,却露出几分稚气来。
“辈分不对。”
红尘忍不住掐了把他还是很嫰的脸。“哎。这小⾁可真是少了许多,掐着没以前软和。”
就在两年前,金青还带着点儿婴儿肥,⾝子圆润。个头也矮。如今吃了鬼⾕调养的药。菗长⾝条,个子长得比红尘还⾼一头,五官也长开了。十分俊美,却再无当年可爱,想了想,还真是让人遗憾的紧呢。
金青乖乖让红尘掐,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对哦,娘娘是姐姐的祖⺟,还真不好再叫姐姐。”
以前红尘虽然知道金青的⾝份,但她又没回夏家,有个公主娘亲,也和没有一样。
金青这孩子是皇帝老来子,年纪比他的侄子们还要小很多,红尘可不想跟他论什么辈分,也就这般混叫了,但若是皇帝下旨,真封她为郡主,称呼方面,到底要讲究一点儿。
咦?
那么说,林大哥和红尘姐同辈,也是他的晚辈儿了?要不要叫他声叔叔舅舅什么的?
念头一转,金青张了张嘴,嘿嘿一笑,硬生生把话呑回去,这话可千万别说出口。
“对了,我听说北燕竟然释放了大雍的蔡奇蔡丞相。”
这话一出,连罗娘和小严这般对朝政其实不大精通的,也瞠目结⾆:“真的假的?”
蔡奇乃是大雍赫赫有名的宰相,也是权相,做顾命大臣十三年,权倾朝野,门下弟子把持了整个大雍上下,三年前大雍的新帝成功坑了蔡相爷一把,害得他被北燕擒获,新帝这才顺利亲政,可现在蔡奇被放了回去,大雍的皇帝恐怕要坐蜡!
那位宰相是先帝留给他的顾命大臣,又是名望甚⾼的明臣,⼊北燕多年,誓死不肯叛国,在大雍的声望到比以前更重,再加上他留在朝廷里的那些门人尚未被清理⼲净,蔡家也是大家族,同气连枝,势力不容小觑呢。
不过,雍帝也不简单。
在众多兄弟中,愣是装聋作哑,装疯卖傻,骗得蔡奇扶持他为君,表现出一副倚重丞相倚重的不行的样子,恩赐他免死金牌,让他的女儿为皇后,许诺蔡家姐小一旦产子,必定立为太子,还是当着満朝文武大臣的面说的,结果刚刚稍微有了点儿实权,坐稳了位置,就很果断地忽悠蔡奇亲自出使北燕,顺手又挑起战争,坑了蔡奇,让他再回不了大雍,那手段,看着耝糙,但每一步细想都让人不由得恐惧。
红尘微微一笑——林师兄以前就说过,这位新任的雍帝,恐怕会成为大周的心腹大患,是个能耐人,从他第一次在朝中提及,要立皇后所出嫡子为太子,甚至还真敢让蔡皇后生下儿子,如珠如宝地宠爱时,他就察觉出来。
这是让蔡奇木秀于林呢。
大雍朝那帮子朝臣,明面上不说,怎能不觉得蔡奇很碍眼?
此计策很是隐晦,若不是把蔡奇的子摸得透彻,又确实有把握能看得透那帮子朝臣的人,恐怕本不敢用,更不要说成功。
一个厉害的君王,一个曾经权倾朝野,现在也有野心,有威望的丞相。
大雍內在即。
“看来林师兄快从北燕回来了。”
红尘失笑。
金青愣住:“林先生在北燕?”他眼珠子一转,登时吓得跳起来“姐你是说,蔡奇能回大雍,是林先生的…筹谋?”
一着急,顿时忘记刚才还被要求不能叫姐姐。
好在红尘也不介意,此时还没受封,以后再改也一样。
“蔡奇之名,四国皆知,大雍的強盛,至少有三五分要靠他,北燕怎么可能无端端放人?现在北燕,怕是只有林旭有这等翻云覆雨的手段了,不是他。还能是谁?”
红尘面上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鬼⾕先生一向不喜林师兄搀和这些事儿,想把他当下一任鬼⾕主人培养,可要是他会听话,也就不是林旭。
她能猜得出来,旁人也猜得出,鬼⾕弟子,声名远播,一⼊红尘,面对的便是风急浪⾼。也不知大雍那边。君王雷霆一怒,林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房间里安静下来,一行人默默吃饭。
薛柏桥吃着吃着,也恭喜了红尘一声。笑曰:“下一回京城众位闺秀评谁最美。我们红尘说不得也能问鼎。”
一句话把姑娘们逗得大乐。
罗娘此时才有点儿回过味:“姐小。难道陛下真能给个郡主?”她一开始听说,脑子里本没有概念,哪怕现在读书多了。还回了京城,可谁也不能指望一小户人家的小家碧⽟,能弄明⽩朝廷的郡主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最多也就觉得应该很了不得!
主要是红尘表现得也太云淡风轻了些。
“还没确定,不过连薛小侯爷都这么说,应该是**不离十。”红尘莞尔一笑,眼看罗娘掰着手算“普通大家姐小还有两个贴⾝丫鬟伺候,那咱们也得准备几个丫鬟?最起码要四个吧?要从外头买,还是从咱自己人里面挑?”
罗娘闷头在那儿琢磨。
红尘也不去说她。
这事儿说着好像就在眼前,其实恐怕有的拖延,大周朝廷办事的效率,她可是见识过。
等皇帝下了旨意,礼部准备好,正正经经地送来朝服,登记在册,行过册封礼,大概连年也过了。
当然,下圣旨,把待遇提上去,应该没那么慢。
于是她也懒得惦记,有这工夫,还不如心心罗娘她们的试考。
离试考可只剩下十多天了。
本来早该考过的,奈何前阵子京城女学似乎出了点儿事故,邹先生甚至不惜坏了规矩,愣是拖延试考时间,有些考生到⾼兴,能菗空多复习一下,可一小部分普通人家,远道而来的少女却很是头痛。
京城居,大不易,多呆一⽇,钱就多花不少,大家小门小户的,⾝为女子读书就极难了,盘更不多,邹先生不缺钱,也体谅她们,就自掏包资助一二。
好几家客栈让女学包了下来,免费供考生住,还提供简单食物腹。
也幸亏一般考女学,贫寒人家少之又少,女孩子本就不比男儿,稍微困难些的人家都舍不得让女子读书,就是读,又怎可能和那些行走坐卧自有规矩,刚启蒙就请了各类教习悉心教导的大家闺秀?
能⼊女学,多是贵族千金,除了读书,还为了积攒人脉,将来出嫁也多个手帕帮衬一二。
罗娘她们的⾝份,其实不该考京城女学,就是进去读书,怕也要受排挤,可这帮姑娘到是被养得心气⾼了,就是想去读,一来这是最好的,二来离家近,就在国子监南面,还没有要求一定要住校。
至于排挤…红尘听了小严的那点儿担忧,就忍不住笑:“你们要都考进去,怕是能抱团排挤别人了!”
真当京城女学好进?每年能有二三十个考进去就算多了,若罗娘她们一行人真的有能力全部考⼊,别说全部,就是有一半考进去,那说不得也把生新名额占了三分之一以上。
前面有两批生学刚刚进行完,虽说考题绝对不同,不过,红尘还是想办法让老参它们帮忙,弄到了试卷过来,让罗娘她们尝试了下。
只说笔试,谁都不觉得难,还觉得简单,罗娘洋洋洒洒答的试题,金青看了都缩脖子,生怕红尘认为他的⽔平连庒服一女子都有些难,还是要再进行几轮魔鬼训练。
女学的考核,一向是分批次进行。
她们没有贵族⾝份,虽然有推荐函,却属于平民考生,时间最晚,到了她们试考时,也没多少人关注,上面两场试考,考场外人山人海的盛况,她们是见识不到了。
红尘对罗娘她们试考很重视,甚至比自己试考那一回还重视得多,不光帮着制定各种复习计划,到了这会儿。更是一早把所有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又亲自制作了各种符箓,一准儿能保平安。
临赴考,她哪儿都没去,就窝在书房里抄写文昌帝君开慧咒,写好了便让那些女孩子去供奉。
金青偶尔邀请同窗来家,一下子见看到外面墙上,树上,贴満了开慧咒,顿时觉得十分新奇。金青可是状元。还是最年轻的,他家里的事儿不知多少人好奇,一时间开慧咒成为时尚,但凡读书胚子都要去求几个回家。每⽇念诵抄写。挂在书房。头,还开发出直接写在⾐服上,发带上。甚至⾝上的各种用法。
这到也没什么,不过…
金青苦着脸,可怜巴巴地跪坐在书房里,偷摸摸斜觑红尘一眼。
最近好多人跑到家门口,想求红尘亲自抄写的开慧咒。
据说是只有他们家的最灵验。
金青气得不轻——便是真心灵验,那别人也没体验过又怎么会知道,不知哪个胡说八道,多嘴多⾆,竟给他们家找这等⿇烦。
红尘正抄书,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关阿青你的事,他们又不敢闯进门,咱们只当不知便是…今天不是要去翰林院?赶紧出门,万一需要见驾,晚到可不成。”
新科士子们,都齐聚翰林院,等待吏部派官。
大周朝的规矩,吏部派官之前,他们还要经过翰林院选拔,其实就是把最顶尖的那一批选出来,供万岁爷阅看,若是有相中的,陛下会亲自安排。
这当然是很大的荣耀。
可其实金青不太乐意,他还是想去地方上正正经经地任一县令什么的,做一些实事,但皇帝选中了谁,大部分就是安排在京城,多数去翰林院⼲点儿清贵体面的差事,偏偏这种情绪他还不能表露出来,别的皇帝他不知道,但大周现在这任皇帝,如今绝对不喜臣下自作主张。
时间一⽇⽇过去,一晃眼就到了罗娘她们应考的⽇子。
红尘正好有闲暇,便随她们一起出门,在考场附近的酒楼里定了一间雅间,准备了一桌子酒菜。
大周别的且不说,但在饮食方面,其它家国绝对比不上,朝中权贵,大部分属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一类,尤其是皇帝的御膳,号称天上地下,无奇不有,京城里随便一家酒楼,菜⾊都做得非常精致,看起来还可口。
红尘照着招牌菜点了一桌儿,尝了尝就发现薛柏桥这位小侯爷,平常总说别人家做饭,再是花样繁多,再怎么刀工精致,却还是匠气十⾜不好吃,这话实在有失偏颇!
人家酒楼里中⾼档次二两银子的席面,那也是颇见⽔平,她觉得其实并不比五两银子,甚至十几两银子的上等席面差,仅仅是菜⾊上少些。
红尘细嚼慢咽,吃到自己喜的,或者符合罗娘她们口味的就记一下,不知不觉就时间流失,一转眼天都黑了。
试考终于结束。
书院角门打开。
一群少女鱼贯而出,登时有不少人蜂拥而上,把那些少女团团围住。
罗娘和小严领着十多个姐妹,施施然向酒楼的方向走,还有不少人围着她们问:“这次的题目难不难?”
“考得怎么样?今天是策论吧?”
“听说是邹先生亲自监考,真的还是假的?”
红尘趴在窗户上看下去,嘴角噙着笑,⽟珏空间里还有人唠叨——“看来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试考就一个样子,我们那儿每年⾼考,考生们那简直是宝贝,别管什么都要给他们让路,你们那儿竟连个普通书院考核也这么热闹,看来还真文风鼎盛。”
“二位别争,别争,做人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这位公子先来的,只要他买,画就归他。”
“…我先定下,让人取银子去。”
“那怎么行,既然您没带着银钱,说明与此画无缘,不如就让给夏某?”
正等罗娘上来,楼下忽然传来很有穿透的声音,红尘心下好奇,和周围别的雅间的人一样,都探头向外看。
酒楼底下有个青年书生,正摆摊卖东西,看桌子上的东西到是很零碎,有古籍。有字画,还有一些沾着些许灰尘的古董瓷器,古兵器也有几样。
周围就有人嗤笑:“怎么在这儿卖?”
国子监还有几个书院旁边,按说就是卖东西,也是卖书的多。
店小二显然早了解过,笑呵呵作揖问好:“这书生说是今年又名落孙山,家里的产业都卖得差不多,只剩下些祖上传下来的字画物玩,⼲脆拿出来换银子,准备再苦读一年。我们掌柜的也是看他斯斯文文。人又可怜,就让他在门口摆摊了,不过这书生可不怎么会做生意,笨拙不堪。连叫卖都不会。这都两天了。也没做成几次生意,今天说是又新拿了一些字画,看样子还真能赚得到钱?”
这会儿就有两个富贵公子哥儿立在摊子前面。看样子还起了纷争。
其中一个就是薛小侯爷。
另外一个竟然是夏世杰…
两个人都相中一卷古画。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懂不懂规矩,我正看呢,你抢什么?”薛柏桥一扬眉,脸上就带出几分怒气。
夏世杰很随意地笑了笑:“若是您已经买了,夏某自然不会夺人所好,可您既然没拿着银子,那夏某出手,到也没什么吧。”
“你…”
薛柏桥气得脸上飞红。
他到也不是非买不可,就是一看夏世杰要争,他就不慡快了。
不过,那书生瞧着到更想要现钱,叹了口气,低声道:“公子见谅,虽然您是先来,不过小生需要银子急用,这…”
薛柏桥的脸上顿时一黑。
红尘举目远眺,看那画看得不是很清楚,毕竟离得远,不过因着是正上方,到也看到一点儿,画明显是经过做旧处理的,还是很耝糙的处理方法,只有不懂行的人才能被蒙骗过去,稍微懂一点儿鉴定,哪怕半个行家,怕也不会要这种破烂玩意。
不过…红尘掩住,扑哧一声,眼珠转了转,⾼声喊道:“小侯爷,您今天红光満面,很有福运,东西就别买了,快上来喝杯酒,好让我也沾一沾运气。”
薛柏桥一抬头,看见红尘,脸更黑,不过,还是放下手里的画卷,老老实实登楼,进了门一庇股坐下,气哼哼灌了杯酒:“你请客,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红尘笑眯眯头摇:“是该你请客,今天这顿饭你来结账。”
薛柏桥:“…”有这么欺负人的么?想要的画没到手,让眼前小妮子的亲哥夺了去,他还得请客?
红尘却是一本正经:“你今天运气这么好,不破点儿财中和一下可不好呢。”
薛柏桥一头扎桌子上:“我运气好?你是没看见,那幅画…”
“看见了,有夹层嘛。”红尘笑了笑,那画比寻常的画作稍微厚重些,看边缘,看质地,应该是两张画纸黏在一起了。”
薛柏桥猛地一拍腿,红光満面:“对啊,你看看,外头还做了一层伪装,里面肯定有好东西,我这么多年买古董,从来是亏本的时候多,今天让我捡一个漏回去,看林旭那混球还埋汰我不!”
林旭经常叮嘱,让他去买古董什么的,⾝上只带一两银子,千万别多带,反正就是被骗了,骗个一两半两的对他也不算什么,只当拿去施舍乞儿便是。
薛柏桥一想起来就生气!
红尘脸上的笑意更浓:“所以啊,你都能看得出来那画做了手脚,里面保准是垃圾,不买才对,买了又得破财,看看,你今天差点儿就买了,结果⾝上没钱,还有人出来帮你挡灾,这运气还不算好?”
薛柏桥一怔:“你是说?”
红尘低声笑道:“前阵子酒楼说书先生说了个我写的本子,有一人一时好心,买了乞儿的一幅画,结果不小心了画,竟发现后面贴着另外一幅,那幅竟是名作,他也因此大赚一笔,买了药回去给⺟亲看病,我看啊,这书生八成是听了说书先生的话,才动了这等歪脑筋。”
薛柏桥扑通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不肯吭气。
他也是听了说书先生的故事,这才一下子就发现刚才那幅古画的不同寻常,还真以为自己走了运,没想到竟是遇见了骗子!
一转念,他又想起夏世杰来。
“嘿嘿嘿,夏世杰那混球这会儿洋洋得意,回去非得气死不可,那幅画虽说不算贵,只要八十两银子,可谁不知道过两天是邹老太爷的寿辰,他老人家太贵的礼物不收,到是喜点儿稀奇古怪的,说不得他就是给那位老人送礼。”
闻言,连红尘都头摇:“希望他长点儿心,提前撕开看看,别直接送才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