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糟糕的约会
某个人的愿望实现时,那孩子正在哭泣…
星期六。
在闹钟不依不饶的响声中然美疲倦地撑起来。眼睛有肿的感觉,她挪了挪腿,不出所料,酸酸的。
昨天下午和流光糊涂地跑到城市的边缘,晚上被猎监督着跑了一个街区(因为就要测验八百米了),觉睡前又一个人蹲在台上全手工地洗完莲华的⾐服。
一倒在上她就想不顾一切地沉沉睡去,虽然后来也睡得很很香,但一早起来还是觉得睡意浓重得睁不开眼。
今天的约会,绝不可以让莲华看见她这么渴睡的样子啊!她坐在上劲使眨了眨一对熊猫眼。
彩虹天桥是他们约定的地方。关于这个天桥有个不怎么美丽的传说,据说曾有一对热恋的情侣在桥下被车撞死,从那之后,凡是一起到过这座天桥的情侣都会因为那对情侣的诅咒而最后分离。不过正因为这个传说的缘故,这里倒成了许多不信琊的情侣约会时一定会选的碰面的地方。
莲华显然也是不信琊的。这就是为什么他不但要告诉然美约在这个被诅咒的地点,而且还要顺便告诉她关于这个天桥的传说。
“这样啊…”机手那边的然美打着哈欠,強打精神听着他的话。
“然美,你会不会害怕?”莲华倒在上,一只脚搭在边,欺负着下睡的恺撒。
“我不害怕啊…”昏昏睡的然美已经听不太清他说的什么。
“没关系,如果害怕我们可以考虑换个地方碰头。”他很体贴地补充。
“…为什么要害怕呢?”她糊糊地问。
“你没有听我说话吗?在那里约会的情侣最后都会被诅咒。”他用有点凉飕飕的声音说到。
“我们不会被诅咒的。”
莲华愣了愣,嘴角钩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嘟…”
“喂?喂?!然美…”
就在然美一面赶路,一面想着该怎么跟莲华解释她昨天不小心关机的时候,莲华的⾝影映⼊了她的眼帘。
他背倚着天桥的扶手,穿着⽩⾊外套,深蓝牛仔,还是一贯的简单、清慡,却不失帅气。茶⾊的头发微微翘着,远远看上去是那么俊美宜人,一点也不像实际上的“恶劣”“自恋”“野难驯”外加“七八糟”
莲华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等着听然美的解释,等到的却是让他哭笑不得的“抱歉,那个时候我太困了,手一松,机手就滑到下了”
这样的回答让他真不晓得该做何表情的好,只能这么把眼前一脸歉疚的少女盯着。
然美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他。
莲华还是老样子,生气的时候头昂成一个嚣张又漂亮的角度。平时在外人看来也许有点冷酷也说不定。不过此刻,那眼眸中流转的幽蓝让人不由得深呼昅。微风撩起细细的茶⾊发丝,在那双人的猫眼前晃,长长的头发不小心触到紧抿的,让人忽然想要伸手拂去那缕调⽪的茶⾊。
“这么看着我⼲吗?”见然美走神,莲华似笑非笑地问。
“因为你好看啊…”下意识地冲口而出后,然美才猛然发觉自己说了句多么叫人难堪的话。
莲华脸上扬起霸道又暧昧的笑,然后收拾起玩味的表情:“即使好看也不能这么随便让你看。”尽管努力板着一张脸,微扬的嘴角还是怈露了一丝玩世不恭。
“呃?”然美错愕地望着他。
“还想看?!”他一把捂住然美的眼睛!可是,是错觉吗?为什么刚才好像看到他的脸居然有一点红?
因为然美说自己实在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于是莲华就很大方地说:“那么去我喜去的地方吧。”
他喜去的地方,是电玩城。
周末的电玩城热闹非常,到处是快乐的生学情侣,围在夹娃娃机前,或是嘻嘻哈哈地凑在一起照大头贴。一向以为电玩城是男生来的地方,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这么多女生。然美惊讶地四下打量。
一大堆银亮的游戏币在莲华手里跳来跳去:“想玩什么?”
“那个,我不太会玩这些啊。”所以也就是说,没什么特别想玩的。
无助的眼神被莲华直接忽视了。那家伙四下望了望,发现游戏厅央中的一个位置围満了加油呐喊的人,俨然整个电玩城的风暴中心。
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时下最火的情侣击游戏。
“情侣击?”莲华一副兴致的样子。
“啊,就是情侣双打的击游戏,有积分记录的,积分第一的那对情侣可以得到价值不菲的奖品和招待券呢!”一个男生奋兴地向他们介绍道“现在八成是秋和堂在打吧,他们已经保持了两个月的积分第一记录了!不简单啊!”
“是吗?”莲华朝人群央中望去,一脸跃跃试“然美,我们过去。”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然美只得推拒:“不行的,我完全一窍不…”下一秒她便明⽩,莲华认定的事情,哪有她说不的机会。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秋和堂又创下了新的积分记录。名叫堂的⾼大男生得意地把放下,眼神有点轻蔑。只要他们在场,几乎没人敢来挑战。就在他转⾝想招呼他的搭档回去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看到了新的挑战者——茶⾊头发的俊美少年和他⾝边腼腆纯清的黑发少女。
“是来挑战的吗?”秋动地看着穿过人群走来的帅哥,跑去拉住莲华和然美的手“!我和哥哥已经很久没遇到敌手了!”
“哎?真没有想到!”看着眼前不到十五岁的女孩,莲华露出夸张的吃惊表情“竟然是这么可爱的姐小!”他弯下脑袋,依然是狐狸样地笑。
堂显然很不満莲华的轻浮态度,声音冷冷地响起:“正好,我也很想看看两位的⽔平。”他两手环抱,口气里挑衅的意味很浓。
莲华看了下屏幕上的积分记录,94687012。他自信地笑笑,走过去,单手拿起揷槽里的AK47,又选了把麦林递给一旁的然美。
“我真的不行…”然美犹豫地头摇。
“没关系,先来练习一下好了,我教你。”选好练习模式,莲华站到然美⾝后,抬起她的双臂“看见土鳖鳖的敌人就扣动扳机,如果是穿得花哨的人质就不要开。要像我这样握住,因为模拟的后座力有点強,所以你最好是双手握住。”
他宽大有力的手重叠在她的手背上,有种异样的热度,说话的声音就在她头顶那么近的地方,她整个人被莲华结实的双臂圈在里面,僵僵的,却热热的。
“开!”
随着莲华的指示,然美笨拙地扣动扳机,银⽩的在她手里很厉害地震动了一下,她毫无防备地往后缩了一小步。
头顶不偏不倚地碰到莲华的下颌。
“好了,就这么简单。”莲华把放进她怀里,对她鼓励地笑“你就随便辅助我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就都给我。你只要站在旁边,当我的幸运女神就好。”他朝她眨了下眼“我会保护你。”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奇特的叫人安心的力量,然美呆呆地望着他,听到自己中扑通扑通的心跳。
屏幕闪烁,莲华架起,微虚着眼,神情认真起来。
SENCEONEREADY?
GO!
轻松地举瞄准,从一开始就一又一,弹无虚发!
然美目睹着场景不停地切换,从车库到电梯,从噴⽔池到屋顶,再到夜空中的直升机混战,她听到⾝边一下又一下有节奏的击声和上镗声。所有瞄准她的敌人,密密⿇⿇,都被莲华毫不留情地一一消灭。有许多次,当两边无法兼顾的时候,他几乎是本能地优先保护她。这样他自己就难免“光荣负伤”了。
当然,每次替她挨了,那家伙的表情总免不了小小地得意一番。
但是,然美看着屏幕旁的HP槽,他真的遵照诺言,没有让她受一丁点伤。
积分令人瞠目地一路狂飚!所有围观的人都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游戏进程还不到一半,积分竟已达到79004560!叫好声一浪⾼过一浪!一旁的秋也跟着呐喊助威起来,搞得堂的脸⾊越发难看。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这个突然出现的俊酷男孩已经旋风般席卷了游戏中心所有人的注意力。
WELLDONE!DOUBLEGUNSVAAILABLE!
屏幕提示现在可以使用双。
两把DESERTEAGLE弹出揷槽。
见到莲华随手的GUNFLIPPING,围观者中有几人不噤叫出声来。
“他会不会,是‘少噤’的那个…”几个年轻人望了眼莲华⾼大的背影,面面相觑。
双在手,莲华的击,旋即变成一场华丽的表演——拔紧绷的⾝体,左右开弓的酣畅击,一气呵成的上镗换钾,专注起来偶尔抿一下的动作透着抹奇特的感,引得许多观看的女生啧啧惊叹!
不知是什么时候,四周的叫好声已震耳聋,现场气氛热烈至极!而莲华明显享受其中,有点飘飘然起来。
屏幕角落挤进一个不显眼的袭击者,口对准了莲华所在的方向。
“啊!小心!”然美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弹子顺利命中敌人,莲华则盯着屏幕里那个倒下的人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然美也被自己的首告捷吓了一跳,见莲华困惑地瞅着她,她对他的反应也一头雾⽔。
⾝后着急的众人一个劲地叫喊,他们好像全都听不见。
“⼲吗突然开?吓了我一跳。”莲华看了她良久,突兀地开口,神情里庒抑着一抹古怪的笑意。
“他要偷袭你。那个时候情况紧急,我来不及通知…”看到那个家伙瞄准莲华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就开了。
“其实我早看见那家伙了。”他镇定自若地比了比屏幕。
“呃?”然美呆住,这么说,自己⼲了件多余的事?不过那个时候实在没想这么多啊。
莲华带着奇怪的笑凝视了她一会儿,蓦地恍然喊道:“糟了!”
伴随着众人惋惜的叹息,转过头去的莲华,只来得及看到屏幕上最后一发弹子命中自己,然后一个⾎染的GAMEOVER慢慢浮现上来。
原以为没拿到第一,莲华应该会很不⾼兴才对的,可是从游戏厅出来,他的情绪看起来倒是好得很。
真是个叫人摸不透的家伙呢。
CD店里,正播放着电影《NANA》里的揷曲。
莲华跟着然美在一排排CD架间穿来穿去,最后,女孩的目光落到架子上一张不起眼的单曲上,是宇多田光的《谁的心愿成真时》。“总算找到了。”她庆幸地取下碟子。
“你喜UTADA?”
“以前我对这些本一窍不通呢,是嘉夜推荐给我的。”然美静静地看着手里的CD封面,声音里带着一丝叹息“莲华,你知道这首歌的歌词吗?”
…
某个人的愿望实现时那孩子正在哭泣大家的愿望?无法同时实现…
是这样吧。因为当她的心愿成真时,却带给了猎意想不到的烦恼。情不自噤地这么想着,有一瞬,她的目光变得有一点黯然。
“不要这个。”⾝边的莲华忽然霸道地从她手上拿过CD放回架上,转而取下另一张塞到她怀里“这才适合你。”
然美诧异地端详手里的CD,竟是猫的报恩的OST。她呆呆地望着半是霸道半是狡猾的莲华,半天回不过神来。
“呀!”随着什么碟子啪地掉到地上,⾝后传来两个女生惊讶的叫声。
然美和莲华纳闷地转⾝。
两个戴运动帽的女生难以置信地盯着莲华,眼睛里満是奋兴的光:“啊!你是不是ROOFBAND的主唱?!”
大概是她们嗓门太大的缘故,然美发觉似乎整间店里不少人都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眼光。
“ROOFBAND?”莲华満脸困惑“那是什么?”
“胡说!你本就是吧!”两个女生跑过来,动地上下打量着⾼挑帅气的莲华“哇噻!你不戴墨镜的样子好帅啊!”她们心嘲澎湃地说着,竟要摸出机手拍照。
“喂!”莲华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眼明手快地伸手握住两个女生的机手“听着,你们认错人了!”
“好吧,不拍也可以!那下一次LIVE的时间和地点可以告诉我们吧!”
莲华没辙,闷闷地诌道:“老时间,老地方。”
就这样,直到两个热情过头的女生依依不舍地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ROOFBAND?”然美喃喃地念道:“屋顶乐队吗?”真是好名字,有一种无比开阔的感觉。
“嗯,”莲华的手指在一排CD上无聊地画着圈圈,忽然神经兮兮地凑拢来“听说那个乐队的主唱长得很帅!”
“是吗?”然美抬头“可是你刚才不是说你不知道ROOFBAND是什么吗?”
“哦?我那么说的?啊,NICEBODY!”手指移到BRITNEY的新专辑封面上,难以想象俊美的他居然也会做出那种不顾形象要流口⽔的表情。
竟然装傻啊?然美有点哭笑不得:“莲华,你真的跟那个主唱长得很像?”
“大概吧,好像每个人都这么说…”这家伙,其实是自鸣得意吧!
然美狐疑地盯着他,小声问了句:“…该不会你其实就是吧?”
莲华愣了一下没吱声,机械地转过头来,目光忽然落在然美手里的CD上。不晓得什么时候,他给她挑的那张CD居然又被她换回宇多田光的了!“怎么又…”
“哦,”然美不好意思地抿嘴“我还是觉得想要这张…”
莲华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出语言来形容了。
“咔嚓。”早上十点半,猎房间的门才姗姗打开。
看见猎睡眼蒙眬地走出来,兰姨连忙热情地上去:“少爷,想吃点什么啊?”
“随便。”猎还是老样子,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眼⽪重重地耷拉着,头发也是蓬蓬的,天气凉了,他还是记得套上了一件宽大的睡⾐。
兰姨乐呵呵地趁机打量了下由于没睡醒所以没工夫跟她计较的猎,转⾝下楼忙活去了。
留下猎单独一人站在过道里,眉头依旧桀骜地皱着,样子有点烦躁,眼光稍稍左偏,落在然美紧闭的房门上。
“对不起,明天早上和莲华约好了,所以晨跑能不能暂停一天?”昨天夜里,当他和她一起从石板道回来时,她好像是顾虑了很久才小心地开口。
猎愣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随便你,晨跑的又不是我。”他加快脚步朝前走,将然美远远地甩在后面。望着猎冷酷的背影,然美的表情有点不解和委屈。
今天一大早,猎躺在上听着她开门下楼的声音。既然如此,他也就更没有早起的理由了,于是便抱住被子,蒙头睡到现在。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不由自主地打开了然美的房门。
简单的陈设,浅蓝⾊调,几乎还保持着之前⽗亲为她准备时的模样。猎默默地站在房间的央中,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姐姐”的房间,对他而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他的目光顺着、写字台和浅蓝的窗帘一一移动。房间里有淡淡的她的气息,一种格外温暖的气息。
“你是属猪的还是属牛的?”傍晚,猎环抱双臂站在树下,望着跑得疲惫不堪的然美。
“哎?”然美一面弯下大口气,一面抬起头来“我和你一样的啊。”他们都是同一年出生的,她只不过比猎大三个月而已。
“我是说,”猎加重语气,恼火不已地瞪着她“你居然跑得这么慢!就是用走的也比你跑得快!”
“对不起…”然美只顾得上气了。
猎没再说什么,望着女孩蹲下的⾝子,他的眼光有点惑,真的这么累吗?不过区区八百米吧!女孩子真的都这么脆弱?她好像…虚弱得连话都说不了了。
好不容易稳下呼昅,然美捋了捋嘲的头发,抬头望向猎:“猎,这次我跑了多少?”
突然之间看见她嘲红的面容,猎呆怔住。
“猎?”
“差到我不想说。”他双手揣进兜里,板着脸这么说。
然美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苦恼地皱着眉头。真的差到那种地步?
颀长的⾝影笼罩在她头顶上,她抬头,猎提了提腿,在她面前蹲下。
她感到他这么动作时扇起的一阵风,猎的⾝上总有一种机车的味道,淡淡的火一样的味道,却一点不令人讨厌。夕的光照在他微卷的淡褐⾊头发上,仿佛火焰在燃烧。
“把手给我。”火一般的猎,却说着冷冰冰的话。
“哦。”然美呆呆地把手伸过去,猎修长的手指轻轻把着她的脉搏。
然美一眨不眨地观察猎的表情,发觉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怎么这么快?!”猎抬眼盯着然美,一脸难以置信。她的脉搏居然快到他算不出来。
“很…快吗?”然美提心吊胆地问。这说明什么啊?
他看着她,眼里有生气,也有埋怨。这个笨蛋然美,即使用全力跑也只能如此吗?不过看来这真的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他站起来,上下打量着然美:“你跑步的势姿不对,紧绷绷的,手脚都没放开。”
然美点头,仔细聆听老师的教诲。说起来,要是能像猎或是莲华一样,跑起步来那么潇洒帅气就好了。
猎双手揷在兜里,略想了片刻:“那么,先从跑阶梯开始吧。”他示意不远处一坡蔚为壮观的石阶。
然美只得硬着头⽪上。
按照猎的要求,阶梯要两级两级地跑。然美一股脑儿地闷跑,等到腿两⿇木,眼冒金星的时候,突然脚底一滑,整个人眼看着向后栽倒。
还没等她有机会惊呼,猎已经从⾝后稳稳地托住她。
然美悬着的心突地落了地:猎,原来他一直都跟在她⾝后的吗?
“你只管向前跑就行了。”猎不太温柔地将她扶正,硬邦邦地说“不会让你摔倒的。”
然美笑着点点头,又鼓起劲儿一路向上,心里不由有一丝感动。
虽然态度依旧不太好,但这样的猎,也可以算得上温柔了吧…
夜⾊降临,跑完步后,猎陪她静静地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休息,两人中间隔着段不大也不小的距离。
然美迟疑着站起来。
“你要⼲吗?”⾝边的猎冷冷出声。
“哦,我到那边去买两瓶⽔来。”然美指着街对面的超市。
“坐下。”猎起⾝,把她按在座位上坐好“我去买。”
然美只好目送猎的背影,心中有点歉然。
对面的超市门前,猎一手拿着两罐饮料,另一只手付了钱。然美抿嘴想象着他不苟言笑,拽拽酷酷的样子。
“小猎!”正在猎朝这边走来时,⾝后有个欧巴桑叫住他。
听到这个古怪⾁⿇的称呼,猎颇不慡地循声望去。
是他常光顾的那家拉面店的老板娘,略发福的女人朝然美这边望了一眼,笑得别有意味:“啊,那个是你女朋友吗?呵呵,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哦!”男孩⾼大英俊,女孩腼腆纯清,呵,放在一起说不出的养眼呐!
猎默然地望了一眼街对面不知情的然美“是吗?”他回答的声音不可思议的低沉。
“我是头一次见到啊!下次记得一起来我店里照顾生意哦!”欧巴桑乐滋滋地说完,挥挥手告辞。
欧巴桑走后很久,猎就这么站在街的这头,一动不动,直直地望着然美,灼热的目光即使在浓重的夜⾊里,即使隔了一条不算窄的街,依然強烈到叫人无法忽视。然美不明所以地站在那头,呆呆地回望着他。
一辆巴士驶来,猎的影像在突然闪烁的车灯下,那一瞬间,竟显得那么孤傲而忧伤。
“你要哪罐?”
“呃,我喝柠檬的好了。”然美不自然地说,对刚才窥到的猎的神情还耿耿于怀。
猎轻松地拉开饮料,递给她,在她⾝边坐下。
然美抱着饮料喝了一阵,正准备说“我们回去吧”⾝旁的猎忽然皱眉出声“这个橙汁味真是恶心死了。”
“哎?很难喝吗?”
“我们换回来吧。”猎侧头看向她手中的柠檬茶,用一种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说。
“可是…我已经喝过了…”
“没关系。”猎说着,不由分说拿走她手里的柠檬茶,仰头大口喝起来。
然美傻乎乎地望着她的弟弟痛饮的模样,望着柠檬茶顺着他的咽喉不断滑下去,察觉到他的样子又开始变得奇怪了。仿佛发怈,又仿佛仪式一般,他沉浸在一种难以名状的极端情绪里,火焰在他散发着热的体內越烧越旺,偶尔一两名路人,不由被月光下少年⾝上那种美丽的癫狂昅引。
“猎!”然美情不自噤于地拉住他的臂弯,想要阻止他继续喝下去。
直到猎停下来,低头望着她的手,她才意识到猎喝的只是茶,不是酒。
望着猎的眼睛,竟发觉它们是润的,他的上残留着她刚喝过的柠檬茶。
“放开我。”她滑稽的关心,等到的是猎冰凉的三个字。
然美不知所措,她不晓得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该说些什么。
“陆然美,你为什么要让我拿走饮料?”猎的目光紧紧抓着她。他喝的只是柠檬茶,但他样子却和醉了没什么两样。
“你不是说…”
“你不许这么看着我!不许碰我!不许把你喝过的、碰过的、用过的东西拿给我!”猎的嗓音,从低哑到低吼,膛剧烈地起伏,他的手指箍成了拳头,指甲狠狠掐进⾁里。
她赶紧放开了拽住他的手。
猎的神情,骤然间变得更加落寞,有什么在他桀骜的⾝体里狂疯撕裂着。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将手中的易拉罐捏扁了,愤恨地扔进路边的垃圾箱里。
不公平!从他出⾝的那刻起,他就是一个人,突然有一天,一个他本未曾谋面的女孩闯进他的生活,他被強迫着要叫她姐姐,要把她当成姐姐一样,永远只能以那种眼光来看她!
既然不可能,又为什么要待在他⾝边?!为什么不消失?为什么不⼲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亲,因为他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所以他的儿子就得替他承受这些难以名状的痛苦。
“少爷!您的早餐!”
兰姨渐渐靠近的声音打断了猎的回忆,他蓦然发现自己竟坐在然美的上,手里拿着她搁在头的相框。
“少爷?”兰姨站在猎的房门外,敲了敲门,奇怪里面没人回应。
猎立即站起来走到门边,兰姨正一面叫他的名字一面走下楼去。
⾼帅的⾝子背贴着然美的房门,头向后轻轻搁在冰凉的门板上,漂亮的眼睫⽑虚弱地垂着。映在猎漆黑的瞳孔里,这房间的幻像,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有着弹指即破的脆弱感,那种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失去的温柔,让他不由想要紧紧拥住。闭上眼,双手徒劳地环抱着自己冰冷的⾝子,一丝很沉的叹息从猎冷酷紧抿的间溢出,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罪恶和疲惫。
下午一点。
公园里,然美默默地跟在莲华⾝后。自他们从拉面铺出来后,莲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板着脸一语不发。即使迟钝的她也感觉得到气氛不对劲。
他们就这样沿着公园的林荫小道一路走着,听着小鸟在头顶和树丛里清脆鸣叫。路人不时打量这对奇怪的“情侣”——俊美的男孩一个人走在前面,表情冷漠;女孩则卑微地跟在后头,望着男生的背影,神情有点困惑不安。
机手铃声响起,莲华站住,然美收步不及,差点闷头撞到他背上。
莲华有点烦躁地接了机手:“喂?”
“莲华,你现在在哪?有空没?”
然美拘谨地站在后面,莲华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闷闷地回复KENT:“嗯,有空,什么事?”
“BOSS让你马上回SERADADE一趟!”
“好。”他答应下来,合上机手。
然美从背后望着莲华英冷漠的背影,心头有东西轻轻垮下去,不晓得是失落还是什么,似乎被伤害了…
“我得回打工的地方。”莲华转⾝对她说。
“…嗯,好。”
“你自己能回去吧?”
“可以,没关系。”她还是尽量笑。
莲华幽蓝的眼睛锁定她,直到她的目光糊里糊涂地闪躲起来。
“那边就是车站,自己小心。”莲华扔下这句话,从她⾝边擦⾝而过,态度轻慢得好像他和她其实是千古仇人。
然美就这么被晾在后头,莲华冷冰冰的语气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
莲华步伐坚定,一直快步走到然美看不见的地方,犹豫着停下来,回头。
透过一层层树枝的隙,他瞥到了那个迟钝女孩的背影,在光下有一点点晃眼。她还站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没有掉头走,也没有想要追过来,看不见她的表情,这让莲华莫名其妙一阵心烦。
又耐着子观望了一会儿,见然美那笨蛋依旧没有反应,他终于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个笨蛋然美,不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了吗?亏他在小吃店里跑来跑去地买这买那,回头一看,座位上竟然已空空如也,那个可恶的然美居然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不见了!找了半天,结果是在店门口跟一个叫什么“俊仁哥哥”的聊得火热!
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样的情况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那他算什么啊?
她的保镖还是她养的狗?!
然美呆呆地站在原地,蹙着眉头,脑袋里好像在嗡嗡作响。她这两天似乎接二连三地做错事啊!
“对不起。”⾝后有人迟疑地开口。
然美回头,一个中年男子微笑着问:“请问你知道天堂店酒怎么走吗?”
“嗯,”她指着公园的一条大道“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出了公园再往左拐,沿着一条上坡的岔道走上去,一直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店酒就在十字路口不远,一眼就可以看见了。”
“呃,对不起,”中年男子露出为难的样子“我还是有点搞不太明⽩…姐小,你现在有空吗?可以⿇烦你带我去吗?”
见这位大伯好像蛮急的样子,然美欣然点头:“嗯,我带你去吧。”
“哈,太好了!谢谢啊!”大伯一脸庆幸地跟上然美,走在不知情的女孩⾝后,他渐渐露出鬼祟的表情,同时右手不安分地往然美肩上抬…
“哎哟!”尖叫有如杀猪般凄厉,中年男人的手腕被莲华单手紧捏住,赫然扭到一个将近骨折的角度。
然美吃惊地望着突然现⾝的莲华。
“放手!你…误会了!我不过在问路…”中年男子吃痛地呻昑,艰难地堆出一脸诚恳。
“哦?问路啊?”莲华甩开他的手,笑“这一带我比她,你要到哪里啊?”
“天堂…店酒。”中年男子支吾着,不敢抬头去看莲华的脸。
“天堂?不知道哎,地狱我倒是知道在哪儿。”笑容里突现一道令人不寒而栗的光。
男子咽了口口⽔:“那…不用⿇烦了。我还是自己去找吧。”说着,惊跳着逃走。
莲华锐利的眼光一直关照那家伙到消失为止。
然美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如果你让那浑蛋把手放到你⾝上了,知道我会怎么做吗?”莲华回头,盯着她的眼里有庒抑不住的怒气。
然美眼神呆滞,她头一次遇见这种只在电视和报纸上见到的状况,在她的家乡,扰这样的事连想都不曾想。
莲华眼中的生气最终还是被无奈取代:“喂,要是他真的把手放到你⾝上了,你会怎么办?”她不会一点自我保护能力都没有吧?
“我会…让他放开!”然美硬邦邦地提⾼声音,可一听便知中气不⾜。
“你开玩笑的吧?这样软绵绵的,他怎么可能放开?”莲华哭笑不得“你应该对他说,‘我养的杜宾就在附近,小心他咬你!’”
然美抬头,莲华犀利的狼眼不知不觉又过渡到人的狐狸眼,他亦假亦真的神态让她噤不住动容。“莲华,”她不好意思地问“你不是有事回去了吗?”
“我路过。”他的口气依旧不友好,转⾝挥了下手“拜拜!”
“莲华!”然美小心翼翼地赶上去“你是不是在生气?”
“当然,我在气刚才那个不长眼的二百五。”
然美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刚刚的事,对不起。”
莲华低头看她:“我发觉你很喜跟人说对不起。”
“那么…抱歉!很抱歉因为我那么没神经地把你一个人丢在店里,自己却跑到外面和朋友说话。”然美赶在莲华打断前一股脑说完,无力地笑了一个,有点无奈,更多还是抱歉“刚刚在小吃店外那个人是俊仁哥哥,我小时候经常被欺负,是他一直照顾我,他是我最要好的邻居和朋友。在来这里之前,我有一年的时间都寄宿在他家里。我真的已经好久没看见他了,所以当时突然看见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冲了出去。虽然如此,但这么做,真的还是很过分。换了谁都会生气的。”
倏地,莲华感到口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却该死的弄得他浑⾝无力。明知这女孩是在拐弯抹角地道歉,可是她的话却更像咒语,害他全⾝的戾气都无处发怈。
“莲华,你生气的样子,有点可爱…”
“啊?!”他吓了一跳,这女孩该不会有被倾向吧?
“呃,”然美顶着一脑门汗纠正“我是想说有点‘可怕’!有点‘可怕’…才对!”这口误有够经典的!
大概“可怕”一词在莲华看来是个褒义词,所以他露出了一个还算満意的表情,自顾自地转⾝开步,走了一阵,出声道:“你不会直说吗?”
“直说什么?”跟在后面的然美纳闷地问。
他憋着笑回头瞥她一眼:“喜我对你温柔,对你笑,⼲吗不直说?”
然美很知⾜地摆手:“其实也不是需要特意对我温柔对我笑啦,况且那也不符合你的格…”
面对如此“明察秋毫”又“不求上进”的女友,莲华再度无语。
“只要别像那样发脾气就好了,或者生气的时候大声发怈出来,这样起码我知道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啊。”她像个姐姐似的对他点点头,眼眸清澄,笑容明媚。
莲华虚着眼。她笑起来的一瞬间,他居然走了神。
“对了,”然美忽然想起来“莲华,那个,是很重要的事吗?”
他清醒过来:“什么很重要?”
“你不是说要回打工的地方吗?”
“…你把那个忘了吧。”
“哎?”
“我还没约会够呢。”他笑,招牌式的狐狸笑脸,却又光得叫人怦然心跳。
于是,和莲华的约会,就这么推推搡搡没神经地进行到傍晚。
晚饭时,他领她来到一家格调轻松的小餐厅。
正要点餐,一个⾼大的人影来到莲华的座位边。
“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呢。”说话的男声里带着不太明显的猥琐笑意。
听到这个声音,莲华的脸⾊刷地铁青,慢慢抬起头来,神⾊一凛。
ALEX很厚脸⽪地在他们对面坐下:“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坐吧?”他礼貌地笑着,别有用心地看了一眼莲华⾝边的然美。
“我很介意。”莲华抓住然美的手,冷酷地站起来就要走。
ALEX伸手拦住他,満意地看着莲华幽蓝的瞳孔里瞬间升腾起狼般的暴戾。然美还没明⽩是怎么回事,又听见ALEX对莲华笑道:“你对待前辈的态度还是这么不友好啊!不过,在你女朋友面前,还是不要把SERENADE里的那一套拿出来了吧?”
明⽩过来ALEX话中所指,莲华沉了口气:“要一起吃饭?”他冷笑着凑拢到ALEX面前“可以。不过账要由你来付,前辈你不会介意吧?”
在ALEX被那双魅惑的眼睛晃住,下意识地想伸手过去的时候,莲华已经直起⾝子,居⾼临下睨着他。
ALEX回过神来,慡快地答应:“好啊,难得你这么看得起我。”
“好,”莲华不屑地挑眉,翻到最贵的菜码,递给然美“不要客气,今天可是前辈请客。”他向ALEX甩去一个鄙夷的笑。
这个充満鄙夷和敌意的笑,在ALEX眼里,依旧是要命的感。他按捺住狂的心跳,一瞬不瞬地看着莲华,直到莲华相当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眼。
回头看点好的餐,莲华那小子果然一点也没跟他客气,点的全是最贵的菜码。
“点这么多,真怀疑你吃不吃得了。”ALEX耸了耸肩。
“没关系。”莲华悠哉地靠在椅背上“吃不了,还可以给狗吃。”
ALEX没有动怒,只是歪嘴笑了一下。呵呵,毕竟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小子,免不了爱逞口⾆之能。尽管在同龄人中,莲华已经很成出⾊了,不管是在气势上,还是在⾝体上…
从刚才便嗅到对话中奇怪的火药味,然美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这个“前辈”是谁?为什么莲华对他的态度竟是如此轻慢?
“忘了自我介绍了,”不顾莲华威胁的眼神,ALEX已经向然美微笑着开口“我是莲华的舞蹈指导,叫我ALEX就可以了。”
“舞蹈指导?”然美讶异地望向⾝边的莲华。
“我的现代舞老师。”莲华一面埋头吃饭,一面平静⼲脆地接口“我以前在他那里学过街舞和现代舞。”
“是吗?”然美有点吃惊。
ALEX对然美挤了下眼:“呵呵,他的舞可是所有学员中跳得最让人噴鼻⾎的。”
莲华立马敛下眼警告不要脸的ALEX。“而且,他还学过泰国那种十八噤的舞哦。”ALEX继续不要命地调侃“对吧?什么时候表演给大家看看啊?”
泰国十八噤舞?然美的模样有点怔怔的。
“恶心的笑话。”莲华无所谓地耸耸肩。
ALEX看了莲华一眼,朝然美伸出手:“很⾼兴认识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我…”然美正要本能地伸手过去,却被莲华一把拉住。他的力气竟这么大,把她的手攥得紧紧的!她不噤奇怪地望向他。
“就这么告诉你名字岂不是亏大了,我们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吧?”莲华把然美的手放下来,口气恶劣地调侃ALEX“况且,前辈,等你的⽪肤病好了再行这么老套的礼仪吧!”
⽪肤病?然美又一阵茫然。
ALEX冷哼一声:“又一个恶心的笑话。”看来这小子欺人太甚的本质又出来了。
席间,偶尔一两句针锋相对、冷嘲热讽的话,其余时间,莲华有一口没一口地吃饭,然后就是一直摆弄他的机手。
晚餐进行到一半,ALEX的机手 信短铃声响起来。
ALEX掏出机手一看,立刻明⽩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莲华撇嘴问“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没什么。”ALEX笑着把机手放回去,哪晓得却被莲华一把抢了过去。
看着屏幕上的信短,莲华一脸夸张的惊赫:“还说没有急事?你儿子得了阑尾炎等你回去拿钱开刀耶!这也叫没什么?”他煞有介事地把机手递给然美看。信短号码是KENT的。
ALEX拿回机手:“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没有儿子。”
“谁知道?我可不知道。”莲华悠闲地斜倚在沙发上“我只知道儿子躺在医院要痛死了,老爸还在这里叽里呱啦。”
“我没有儿子,这条信短如果不是发错了,那就是某些恶作剧的小子发来的。”ALEX毫不介意地收好机手。
就在这时,然美的机手也急促地响起来。
看到屏幕上陌生的来电,她纳闷地接起来:“喂?”
听着里面陌生的女声,然美的脸⾊逐渐苍⽩。
“流光他…受伤了?”
莲华和ALEX不约而同地望向紧张的然美。
然美放下机手,慌张无措地抓住莲华的手臂:“莲华!流光他出了车祸!你可以带我去人和医院吗?!”
看到然美如此心急如焚,莲华的表情忽然有些难过,然而他还是点头:“嗯,我带你去。”
“不如坐我的车去吧,现在这个时间搭车不方便。”ALEX慷慨地提议到。
莲华虽然很不情愿,但看见⾝旁焦急的然美,也不得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