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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从厕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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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滴的泪水璀璨得如同夏夜的星空。母亲一脚把我踢开,等我反应过来,陆永平已经跪在地上。

  他说:“不要怪我啊凤兰,哥也是没法子。没法子啊。和平这个二百五,肯定打心眼里恨我,为啥?那狗史xx是我介绍的,他能不多想?咱俩的事儿要再给说出去了,他还不跟我拼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背靠墙,只觉得股冰凉。昏暗的灯光像远方原野上的大火,朦胧又炙热。母亲仿佛没入湖底,没有一丝存在的迹象。

  陆永平起身给她解皮带时,又说:“这事儿根本不算事儿,没人知道,不要多想啊凤兰,我保证烂到肚子里。林林也实在可怜,你可不要怪他。”

  母亲夺过皮带,对着陆永平就是几下。我能看到她的一只脚在沿晃悠。陆永平也不躲。啪啪脆响如同影子的坠地声,后来皮带就飞出去,砸在衣柜玻璃上。

  晶莹的碎片如同上升的气泡,我觉得再加把劲就能浮出水面,就是此时,街上大喇叭里传来嘈杂的噪音。喂喂两声后,一个甜美得令人作呕的女声唱道: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陆永平还在对母亲说着什么。

  母亲跳下,给了他一耳光。陆永平一个趔趄,险些坐到地上。母亲又给他来了两下。陆永平直接跪下来,哑着嗓子:“你打吧。”母亲轻轻地说:“滚。”

  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她轻轻地站着,房轻轻地抖了抖,大腿上已有水痕轻轻滚过。直至陆永平拿着衣服,走到院子里,我才发疯一样冲了出去。月亮大得让人心里发麻。

  我一脚踹过去,陆永平就扑到了地上。我骑上去,一通打,但很快,他掐住我的手:“看好你妈,记住没,别让她想不开。”发愣间,他已翻过身,穿起了袜子。

  刚穿上半只,又扯了下来:“不用怕,没事儿,啊。”我光股坐在地上,软绵绵的老二在月光下像消失了一般,陆永平光脚穿上皮鞋,又爬起来穿上了衬衣,然后他生生把我拽起来。

  凑在耳边说:“看好你妈,啊,没事儿,没事儿。”他脸肿得像头熊,在月光下泛起人的光泽。于是我一巴掌扇了过去。陆永平推门而出时,咣当一声响。我这才想起扎在门口的自行车。

  而那辆烂嘉陵还鬼魅般立在月光下。我浑身漉漉的,不知淌的是汗还是泪,那晚老天爷像害了银屑病。梧桐把沙沙嗟叹投成一滩病怏怏的阴影。身侧的凉亭立柱崩出道道裂纹,仿佛下一秒就会四分五裂。

  我撇过脸,母亲的影子戳在窗帘上,一动不动。张也还在不知疲倦地唱。一股甜蜜突然直冲咽喉,我张张嘴,像一眼泉,终于,街上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

  早起竟然是个阴天。灰蒙蒙的,像是墨汁挥发到了空气中。梧桐却一如夏日般繁茂,花花草草清新怡人,连鸟叫虫鸣都婉转似往昔。

  我轻掩上门,小心翼翼地踏入这个初秋清晨。父母卧室黑灯瞎火。我竖起耳朵,没有任何动静。这多少让人松了口气,然而。

  等蹑手蹑脚地溜向厨房门口,瞥见那拉得严严实实的卧室窗帘时,一种莫名的不安猛然从心头窜起,一时间,连徜徉于方寸天地的淡蓝色丹顶鹤都变得陌生起来,这套窗帘父母用了好久,几乎贯穿我整个幼年时期。

  我却从没发现丹顶鹤的嘴竟然那么长,弯曲得像把剪刀。愣了好一会儿,我才扭头掀开了竹门帘。

  厨房门大开着,微熹晨光中屎黄的搪瓷缸赫然蹲在红漆木桌上。还有陆永平用过的水杯,墙角的方凳以及躺在地上的半只油煎,一切都那么心安理得。

  搞不懂为什么,我突然就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原本我想给自己搞点吃的…事实上大半夜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当看到油煎时,我才意识到哪怕老天爷降下山珍海味我也一点都吃不下去。

  刷完碗筷,我倚着灶台发了会儿呆。我想如果自己精通厨艺的话,理应为母亲做顿早饭,当然,搜肠刮肚一番后,我便自惭形秽地打消了这个念头,之后上个厕所,又跑到洗澡间抹了把脸。再次站到院子里时,天似乎更阴沉了。

  烂嘉陵舒舒服服地躺在地上。我捋了几片凤仙花叶,自顾自地轻咳了两声,却依旧捕捉不到母亲的动静。

  呕吐物还在,有点触目惊心。这张干结的地图金灿灿的,像块精心烤制的锅巴。我三下五除二把它收拾干净,然后轰隆隆地开了大门。推上车刚要走,我终究没忍住,冲着丹顶鹤叫了声妈。

  没人答应。又叫了几声,依旧石沉大海。眼泪顷刻汹涌而出。扔下自行车,在大门口站了半晌,我缓缓朝客厅走去,然而,客厅门反锁着。

  我顿觉头皮发麻,整个人像是被抛到了岩浆里。求生本能般地,我大声嘶吼,疯狂地舞动手臂。朱红木门在颤抖中发出咚咚巨响,终于,窗口亮了灯。

  没人说话,只有我重的息和汗水击穿地面的呻。骑车出门时,我蹬得飞快,沉的空气在耳边哗哗作响。村后隐隐传来老头老太太的吆喝声,他们不光是给自己个儿鼓劲,还要把睡梦中的懒们一举惊醒。

  据说他们要跑到水电站再返回,可谓一路猿声啼不住,曲艺杂谈不绝耳。可怕的是,这些运动健将兼艺术家几乎伴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期,在大街口老赵家媳妇叫住了我,要求我载她一程,她穿了套旧运动衣,把自己裹得浑圆。

  我黑着脸不想说话,她却一股坐到了我后座上。没走几步,蒋婶敲敲我脊梁:“你个小孩劲儿大。”我懒得说话,一个劲猛冲,她问:“要迟到了?”我摇摇头。

  到村西桥头她下了车,小声问我:“刚刚你家咋了,杀猪一样,”我心里咯噔一下,哪还说得出半个字,她说:“别狗脾气跟你爸一样,惹你妈生气。”我蹬上车就走。蒋婶还在喊:“你也不带伞,预报有雨啊。”

  果然,没下早自习便大雨滂沱。沉闷的读书声和爽快的雨声催人入眠。我支着眼皮硬是捱了下来。吃早饭时我们挤在走廊里,飞溅的雨丝不时掠入碗中,呆们为此兴奋得面红耳赤。我不时挤出两声干笑,却在比大雨还要轰鸣的嘈杂声中消逝不见。

  记得当时我想,如果母亲也来食堂打饭,我只需轻轻低下头,任她再眼尖也不可能把我揪出来,当然,这是痴人说梦。雨下了几乎一整天。我也没见到母亲。

  忘了是哪节课,我小眯了一会儿,结果被老师敲醒,背靠后黑板罚站了一下午。至今想不起那天晚上我是怎么爬到上去的。

  只记得煞白的月光像是要把天花板削下来,我直地躺着,像生下来就躺在那儿一样,窗外没有任何动静,连张也都识趣地闭上了嘴。

  后来我在平河游泳,浮浮沉沉中似有哗哗水声漫过耳际,恍惚间又好像母亲在洗澡,我几乎能看见洗澡间昏黄的灯光。猛地坐起,夜悄无声息。

  我轻轻踱向窗口,院子里黑灯瞎火,犹豫再三,我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月亮不知何时隐了去,模糊的幽光宛若远古的星火。我背靠凉亭立柱杵了好一会儿。我多么想唱首歌。

  晚自习放学我故意落在后面,却没能等着母亲,事实上她来没来学校我都不知道。雨后的空气中,连呆们的嬉戏声都清新了些许。我从旁边急驰而过,惹得他们哇哇大叫着尾随而来。

  那些鲁而幼稚的公鸭嗓至今犹在耳畔,像浅洼中飞溅起的水渍,模糊却又真切。到家时,父母卧室亮着灯。

  我头大汗地扎好车,院子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直到第二天上午我才见到了母亲。记得是个大课间,所有的初三生都在班级前的空地上练立定跳远。

  操场上响彻着第八套广播体的指示音,传到教学区时变得扁平而空幽,尽管有班主任阴冷的巡视,呆们还是要空调皮捣蛋一番。我有些心不在焉,蹦了几蹦就蹲下去整理起鞋带来。一个傻就说:“我要是你就请假了。”我说:“干?”

  他说:“头上有伤,一跳就炸。”我说:“你妈才炸呢。”他毫不示弱地说:“你妈。”我嚯地站起来,刚捏紧拳头,他扬扬脸:“真的是你妈。”果然是我妈。

  印象中母亲穿了身浅色西服,正步履轻盈地打升旗台前经过,她或许朝这边瞟了一眼,又或许没有。这种事我说不好。

  只记得她迈动双腿时在旗杆旁留下一抹奇妙的剪影…天空蓝得不像话,母亲脖颈间的鹅黄纱巾风起舞,宛若一团燃烧的炽焰。

  很难想象那段时间的心境,也许我根本就不敢去触及母亲,远远观望已是最大的虚张声势,然而第三节课间,从厕所出来,途径教学区的拱门时,我险些和母亲撞个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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