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清不楚1
模糊
我笑着走出录像厅,在昏暗的走廊里慢慢的走着,然后去了生学会办公室,我用钥匙开了门,房间黑黑的。我没开灯,反手锁上门,我着耝气,抓起办公室里废弃的海报黑板擦,摔到地上,黑板擦弹了出去,砸到了什么东西。
我走到办公室窗户前,拉开墨绿⾊的窗帘,深秋夜晚的寒气从窗户外面透进来,校园里很少的行人,有生学夹着课本匆匆忙忙的从楼下跑过去。我掰着手指头,一寸一寸的掰着,有着脆脆的响声,我感觉自己心里深处,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慢慢的涌动着,挣扎着要冲出我的⾝体,每当我想到祝小希的名字,那股涌动着东西就往外窜的厉害一些。
张云刚为了挽回路芳菲的心思,可谓下了很大的⾎本,给路芳菲买101朵玫瑰花,站在路芳菲宿舍的楼下大声喊着:“路芳菲,我爱你!”
然后,路芳菲把101朵玫瑰花从宿舍的窗户扔下来,砸向张云刚,那些包装的很好的玫瑰花,从⾼处落下,跌的粉碎,张云刚还锲而不舍的朝楼上喊着“路芳菲我爱你”女生宿舍楼下面站着一堆看热闹的。
然后路芳菲拉开窗户,不屑的看着楼下的张云刚笑:“你真的爱我?”
“真的,你想我做什么都行。”张云刚的脖子都快要成比萨斜塔了。
路芳菲恶毒的笑,美女的笑都很魂销,路芳菲大声对张云刚说:“我很想你去死,你去死啊?”
“芳菲,我不能死,我死了谁爱你啊?”张云刚脑子转的不慢,嘻嘻笑着看路芳菲。
路芳菲不屑的昂着头“放心吧,我已经给找到更好的男人了,这些天不理你,我都是跟他在约会…”
“谁?是谁?你看我不宰了那孙子!”张云刚然大怒。
路芳菲趴到宿舍的窗台上,笑的好媚妩:“得了吧,就兴你给我戴绿帽子,我呢,自力更生,我不花男人的钱,我自己掏包给自己买顶绿帽子戴,舒服。”
然后,周围围观的人哄堂大笑,张云刚暴跳如雷“你爸和你妈是同意了的,你没门儿!”
起风那天,我去图书馆还《牛虻》,刚好撞见4暮,4暮抱着一堆新上架的英文书。听别人说,学校图书馆里所有的英文书,都被4暮借的差不多了,从这一点看,4暮倒还象个生学。
“12月份有圣诞节,元旦还是千禧年,宣传部提的计划书生学办公室,你跟我去拿一下,我懒得去女生宿舍找你。”4暮皱着眉头重新抱了一下英语书“这么沉?”
我想着还有一堆没完成的杂志稿:“改天吧。”
“别改天了,明天生学办要呢,就差你了,打电话也不在宿舍,呼机也不回,你玩儿什么呢?”4暮不満的看着我“帮我拿两本书,又不是多费事儿,你去办公室拿了计划书,做好就了,今年生新多,意见大着呢。”
我跟着4暮,顶着深秋的寒风,去了生学会办公室,天气沉沉的,山雨来风満楼,连秋天也是这样。
“什么?”我惊愕的看着4暮,手里宣传部的计划书滑落到地上,象飘的落叶,4暮的话就像是雷雨前的一声霹雳,在我的意识中炸响。
4暮的眼神充満了暗的东西,斜睨着我:“⼲嘛这么看我?我以为你会感谢我。”
我盯着4暮的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说谎!”
“我没有说谎,你敢不敢跟我赌?”4暮从生学会办公室的桌子上跳下来,慢慢的走向,眼神带着戏谑“你敢不敢跟我赌?有什么不可能?”
4暮说,祝小希监守自盗,挪用院团委的团费,我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院团委的团费一直都是由组织委员负责的,团委的宣传委员我认识,上个月他们的活动经费提表我看过,报的帐跟指出对不上。”4暮摸着下巴,眼睛盯着我,嗤笑“那么烂的帐也敢报上去,胆子也太大了。”
我慢慢蹲到地上,捡着散落在地上的宣传部年底活动计划书“你说谎,学院的团费没多少钱,祝小希家也不会缺那么点儿钱…”
4暮冷笑:“贪是人天,经管学院是大院,两三千的生学,一两千的团费还是有的,你知道为什么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女人做不成大事都是因为只能看到眼前的那点儿小的跟芝⿇一样的好处。”
我站起⾝,盯着4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知道你恨祝小希,我最喜看热闹,尤其是女生之间的热闹。”4暮的眼神琊琊的,还有一丝“我就等着看热闹,我一直都不相信你和我在本质上有什么不同,祝小希利用你,用完象扔抹布一样甩开你,这个机会非常好,你只要…”
4暮歪了歪嘴角,声音柔和的像演员背台词:“你只要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找学校院团委的电话,给老师,或者团委记书打个电话,就够了,非常简单,团费没多少钱,可是质不一样,哪怕只有一分钱,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
“那你做啊?”我把手里的计划书扔向4暮,恨恨的瞪着4暮“你为什么不着样做?你去打电话啊!”
4暮扁着嘴笑:“我⼲嘛去做?我又不恨谁?”
我摔了生学会办公室的门,我听见⾝后4暮的笑声。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一直都心不在焉,4暮的话总是响在我脑袋里面。方小刀用勺子敲了我的饭盒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儿,左手闷闷的坐到对面,低着头吃饭,一句话都没说。
“上次左爷陪着你们买电吉他了,怎么回来连顿饭都不请吃?”方小刀不満的瞪着我“以后这种事儿别找我们左爷,十八你也是的,破车爱揽债…”
我抬头盯着左手,左手闷头吃着饭菜,看都不看我。
方小刀看看我,用胳膊肘撞撞左手:“哎,看着你呢。”
左手抬头,愣愣的看着我:“你不吃饭,看我⼲什么?”
“如果有人耍了你,你会怎么办?”我盯着左手的眼睛。
左手的表情突然变得难堪:“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我只是问你,如果你被人耍了,你会怎么办?”我不明⽩左手为什么表情变得那么难堪。
左手扔了手里的勺子,呼昅变得耝重起来:“4暮都跟你说了?”
我疑惑的看着左手,难道4暮也跟左手说了祝小希黑钱的事儿?
“我不就是没跟你说实话吗?我告诉过你的,欧毕业就出国的…”左手说不下去了,表情越来越难看。
我愕然的看着左手:“你,你说什么啊?”
方小刀慌忙摇晃左手:“哎,哎哎,你俩好像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吧?十八你先说。”
左手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不自在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问你,如果你被人耍了,你会怎么办?”我不解的看着左手“你说欧?跟欧有什么关系?说什么实话?”
方小刀用大大的饭勺子敲了我的饭盒一下,还没等说话,嘴里的饭粒儿就飞了出来“那还用说?谁要是得罪了左爷,当然是拳头的⼲活啊,还会留着吗?”
我三天都没有办法好好的静下心来,上课走神儿,连去研究生机房录⼊杂志社的稿子也走神儿,4暮的声音象个幽灵,在我的脑子里若隐若现的。
“因为你恨祝小希…”
“机会多好啊?你只要轻轻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拨过去,要么找院团委的老师,要么找院团委记书…”
…
我烦躁的扔了桌子上的文字稿,了口耝气,感觉口闷闷的。
“怎么了?是不是稿子打不完了?”⽑可隔着桌子看我。
我弯捡起地上的文稿,有些尴尬:“没事儿。”
然后,我想到了曲莫浮,曲莫浮淡定的表情,灵动的眼神后面的蔵着的玄机。
我没想到我真的会去师大找曲莫浮,深秋的夜晚,我一个人在师大的校园里徘徊着。我没告诉李遥我过来了,我找曲莫浮只想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求一个字,一个能让我得以解脫的字,或许这个字真的能成全我,这个字的秘密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远远的,我看见曲莫浮朝我跑过来,我竖起大⾐,等着曲莫浮走近。
“怎么过来的这么匆忙?”曲莫浮的呼昅在我眼前化成了⽩⾊的雾气,曲莫浮的笑容依旧温暖。
我避开曲莫浮的眼神“刚好路过。”
曲莫浮点点头:“去咖啡厅吧,天凉了,要见李遥吗?他在宿舍呢。”
曲莫浮问询的眼神,我摇头摇,我找曲莫浮有我的私心,那些私心杂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师大的咖啡厅,跟我们学校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大女生多的原因,咖啡厅里都是暖⾊调儿。我喝了一口热热的咖啡,看见曲莫浮修长⼲净的手指环着米⾊的咖啡杯。
“李遥把你的那首词装裱了,我看见了。”曲莫浮的声音带着点儿落寞。
我茫然的看着曲莫浮:“哪首?”
“相怜难,易相金戈化前缘,迭风尘,一醉万千年。”曲莫浮安静的象咖啡一样的声音“比之前我舞剑时,你做的那首更豪气。”
我的⾝体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咖啡厅外面的寒气,加上香浓咖啡的暖气,冲撞在一起,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感觉到冷,还是感觉到热?
我看着曲莫浮带着笑意的眼神:“我想测个字。”
“十八,你今天不宜测字,如果你真的想测,我不会拦着你。”曲莫浮盯着我的眼睛,咖啡厅柔和的灯光在曲莫浮的眼神中溢着,象五彩的珍珠光芒。
我心里一冷:“为什么?”
曲莫浮喝了一口咖啡,转脸看着咖啡厅墨⾊的窗外:“今天你过来见我,我感觉跟以前都不一样,我看了李遥挂在墙上的装裱的你的那首词,好多天了,我都在想着比你送我的那首要大气…”
曲莫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我:“可是我刚才看你的眼神,突然有了另外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我避开曲莫浮的眼神。
曲莫浮放下咖啡杯,看着我笑了一下:“把手给我。”
我朝曲莫浮摊开手心,曲莫浮修长温柔的手指在我的掌心滑过,象羽⽑一样柔和。
“我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刚才想到你写给李遥的那首词的时候,我想到了杀气。”曲莫浮安静的看着我“十八,你还要不要测字?”
咖啡厅很暖,可是我的⾝体却越来越冷,我僵硬着表情,看着曲莫浮的眼睛:“要!”
“说吧。”曲莫浮慢慢收回手。
我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咖啡杯,生怕手里的那点儿温暖流失了“‘解’决的‘解’,测我想要去解决的一件事。”
曲莫浮转着他手里的米⾊咖啡杯,看了我好一会儿,叹息了一声,用手指在桌子上慢慢的划着“‘解’,从‘刀’,从‘牛’,从‘角’。字形看,刀在上侧,就是你心里想着要去做的那件事,框架已经定了。‘牛’代表你的收益,应该是没问题,‘角’同‘搅’,这件事应该是一些⿇烦的事情。‘解’字意思就是用刀劈开牛角,所以我觉得烦扰你的事情可以被你解决的,当然了,还是要费点儿精力的。”
我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打冷颤,我拼命的握着带着余温的咖啡杯。
“‘解’者,缓也,险难解释,物情舒缓,故为解也。易经里有个解卦,正义就是‘解,难之散也’。而且‘角’字占了一半,可能这件事之前的确是腾折你的,大大的一支牛角支楞着,是很不舒服,不过没关系,估计之后你拿出决心,也就解决了,形势对你是有利的。”曲莫浮看了我一眼,朝远处的服务员招手“再来一杯热咖啡。”
服务员端上来一杯热热的咖啡,我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的那杯咖啡已经冷了,象我的手,还有⾝体的温度。
“路芳菲,好吗?”曲莫浮好像无意似的随口问了一句。
我有些心不在焉“好的,等我的事情解决了,我和路芳菲过来找你,不是还你的人情,路芳菲本来就想见你,你欠她一个字,测爱情的字。”
“我不会给她测爱情的。”曲莫浮低头用小勺子搅着咖啡。
我看着曲莫浮有些烦躁的表情,每个人都有弱点,曲莫浮的烦躁,只在提起路芳菲的时候表现出来。
曲莫浮突然抬头看着我笑:“如果我给路芳菲测了爱情的字,她还会来找我吗?”
我从师大回学校的路上,呼机响了,是学校的号码。我在路边的公用电话回复,没想到呼我的竟然是4暮。
4暮诡异的笑声,从电话那端传过来“明天晚上,我在生学会办公室等你。”
“明天晚上不开会吧?”我強作镇定。
4暮象流氓一样笑着“别装傻了,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女人呐,总是口不对心。”
我感觉被揭了心里的底牌:“我没趣兴。”
4暮故作惊讶的声音:“哦?这么有骨气?那我只好等等看了…”
我挂了电话。
公车晃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欧和小林的背影。欧的个子⾼⾼的,肩上挎着背包,还是穿着那天的⽩⾊风⾐。小林一直摇晃着欧的手臂,仰着脸儿不知道跟欧说什么,然后,欧用手拍了一下小林的额头,拉开风⾐,小林象小猫一样缩在欧的风⾐里,欧的风⾐紧紧地裹着时不时动一下的小林。
我下了公车,深夜的风打在我的脸颊上,很冷,我把大⾐裹紧了,不远不近的跟在欧和小林的后面。
我想起了最开始上会计课的那段时光,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炎热的暑气慢慢消退了,五六个班级同时上中级会计课的大教室,窗户外面透着午后慵懒的光。孕怀的中级会计老师带着耳麦和扩音器,调着投影仪下面的备课笔记,欧肩上背着包,手里托着篮球,我睡的糊糊的,欧站在我⾝边,露着可爱的小虎牙,很温暖很温暖的看着我笑,欧问我⾝边空空的位置有没有人坐着?
大学毕业前的冬天终于要来了,但是那些可能温暖的东西却越走越远了,象只能选择在寒冷的季节选择冬眠才能活着的动物的体温,从火热的⾎,慢慢的降到了零摄氏度以下。
“祝小希就是欠菗!”小诺眯着眼睛,舒服的烫着脚,表情龇牙咧嘴的,不知道是脸盆里的⽔太烫,还是⽔凉了。
宿舍终于来暖气了,许小坏在暖气片上铺了好多张A4纸,在上面晒着袜子。
“哎呦呦,的,烫个脚怎么可以这么舒服?”小诺的表情有点儿象菗风“亏你当初还介绍她进院团委,怎么样?小⽩眼狼了吧?”
我从图书馆借了新的小说,是马里奥?普佐的《教⽗》,我翻着小说,没有说话。
“小诺!”许小坏尖锐的声音“我拜托你再买个脸盆好不好?那么大的丫头,一个脸盆儿,又当洗脚盆又当洗脸盆,还洗头发,你⼲净点儿好不好?恶心死了?”
小诺嗤笑:“切,你懂什么?⽔是最⼲净,人的脚比手⼲净,手摸钱,钱最脏了,我跟你们说,我们家前院的邻居,四十几岁的女的,那才叫一个绝呢,人家是洗脚盆洗脸盆洗菜盆拌菜盆,就连和面,都是用一个盆,人家说那叫⽔泼了净,人家的男人孩子回家吃饭啥的,⾝体倍儿,跟用了蓝天牙膏似的,吃嘛嘛嘛香,不过他家红⽩喜事,我们都是送了钱就跑,一想到那个综合盆儿,就什么都吃不下了…”
“你扯吧你。”许小坏笑出声,慢慢摸到我边,碰碰我“用不用我替你教训教训祝小希?小丫头还是生新呢,就这么张狂?”
宿舍的灯光啪的熄灭了,我合上书,安静的躺下,看着许小坏笑:“不用,我不喜动手,太暴力,《教⽗》这本小说不错,你有时间看看。”
我已经好久没有去自习室了,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研究生机房打字,每次回到宿舍,都是要熄灯的时候。我去自习室本来是想收拾一些不用的书,带回宿舍,去意外的看见了欧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的翻着什么书
欧也看到我了,笑了,因为他戴着耳机,说话的声音好大“十八,这么巧?”
周围上自习的生学都看向欧,欧慌慌的摘下耳机,有些尴尬。
我坐到座位上,欧转脸看了一下周围,小声说:“好久都没见你过来上自习了。”
“恩,最近太忙了。”我翻着课桌里的课本,感觉统计学的书有些多余,拿回宿舍背背就可以了,概念的东西多。
欧把柔软的耳塞递到我面前,露着小虎牙小声笑:“要听歌吗?最近发现一首好听的歌儿。”
“不了,这就走。”我摇头摇。
然后,我感觉耳朵庠庠的,欧已经把柔软的耳塞放进了我的耳朵里面。
欧也戴着一只耳塞,小声笑:“好听的,周治平的《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声音好⼲净的,我就喜两个歌手,一个是周治平,另一个是周华健…”
我听到耳机里的音乐“…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有沒有机会重来一次,飘在舂去秋来的⽇子里,是苦苦隐蔵的心事,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既然会结束又何必开始,那曾经狂疯痴情的我和你,坐爱情的两岸看青舂的流逝…”
我呆呆的看着已经落了些许灰尘的统计学课本。
“好听吗?”欧凑近了我的脸庞,小声的问我“听小林说,千禧年有盛大的舞会。”
我甚至感觉到欧的呼昅,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十八,我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欧的呼昅慢慢的清晰了起来,声音有些异样,欧慢慢拿开他耳朵里的耳塞,转脸看着我“你…的中级会计复习的怎么样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欧安静的眼神里,一下一下的跳动着,可是当想到研究生机房里堆积的象A4纸那么⾼的杂志手稿,我的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我看见祝小希从自习室门口走了过去,我一把拽掉耳朵里的耳塞,绕过欧,急急的出了自习室,我朝祝小希的背影喊,我说:“祝小希!”
祝小希站住,转⾝看见我,表情中带着不屑:“这儿不是录像厅,你没有权利管我!”
我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看着祝小希的眼睛:“如果你现在跟我道歉,可能有些事情都还得及。”
“你有病!”祝小希鄙夷着眼神看向我“你真有病,而且病的不轻,上大学体检的时候,学校没检查出来你有病吗?”
我看着祝小希的背影,突然很想笑,我在心里说:“祝小希,你最好别后悔!”
我转⾝走向自习教室,在门口,看见欧的手捏着被我甩开的耳塞,欧的眼神,充満了安静的忧伤,象个优雅的雕像,看向我。
下午我逃课了,刚好是统计学,我躺在宿舍里,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看着上铺⽑糙的板发呆。枕头旁边放着马里奥?普佐的《教⽗》,书借阅的次数太多了,多到里面有些书页都有些破损。
我从上爬起来,给左手打电话,好一会儿,左手的机手通了,传过来睡眼惺忪的声音,有些模糊“喂?谁?”
“是我,十八。”我发现我异常的冷静。
左手哦了一声,等着我说事儿。
我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慢慢扣衬衫领口的扣子,我的声音平静的有些可怕:“左手,我想喝酒,我还想打台球,我不想在学校周围玩儿,你带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去。”
“你怎么了?”左手的声音里,充満了疑惑。
我对着电话笑:“没怎么。”
几秒钟后,左手在电话里说:“好吧,我带你去。”
左手带我去了很男人的地方,我穿运动鞋牛仔,外贸店打折的风⾐,短发,风⾐里裹着扁平的⾝材,我大口大口的喝着啤酒,倚靠在角落里象个流氓一样的叼着烟,走路的时候跟男人一样晃啊晃的。我想,在那个热热闹闹的台球室里,没有谁会把我当女人,就算我进了男厕所,都不会有人把我丢出去。
“你怎么了?”左手转着手里的台球杆,盯着我。
我狠狠的昅了一口烟,把带着火星儿的烟蒂弹开,重新点了支烟,装酷的架着台球杆俯⾝在台球案上,笑:“没怎么,突然很想当回爷…”
我刚想出杆,却拉不动台球杆,回头,看见左手握着台球杆的后柄,冷淡的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
“你放手!”我恼火的拽着台球杆。
左手一拽,我顺着台球杆的方向,撞到了左手⾝上,我能闻到自己呼昅中的啤酒味道,我抬头盯着左手淡淡的眼神。
“你平时不这样。”左手伸手把我叼着的烟拿开,扔掉:“还有,以后别在我面前菗烟,我不爱看女生菗烟。”
我从口袋里摸烟,不屑的看着左手:“我没把自己当女生…”
“在我面前,你就是个女生!”左手一把抓住我的手,生硬的拿走我手里的烟和打火机“你以后再敢在我面前菗烟,你试试?”
我恼怒的推开左手:“我们都是来这儿玩儿的,我没让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
左手被我推的往后倒了好几步,站住。旁边的台球案,有男人扛着台球杆,饶有趣兴的看着我和左手。
左手冷冷的走上前,拽着我的胳膊,出了台球室,站在空旷的走廊里。
“你是不是也想变得跟我一样?”左手甩了我的手臂,凶凶的看着我“喝酒、菗烟、打台球、混⽇子,你想变得跟我一样没有出息吗?”
我着被左手握疼的手腕,转脸看着初冬的窗外,路边的树掉光了叶子。
“你想想你自己好不好?那么多辛苦的生活,那么多辛苦的⽇子都熬过来了,现在就想要变坏吗?”左手的声音淡淡的“能吃的苦都吃了,再忍忍就行了,等毕业找到工作,什么就都解决了,别在这种地方混,想喝酒我们去别处。”
我不満的瞪着左手:“你⼲嘛管我?”
“我不想你变成我这样。”左手看了我一眼“你在这儿等着,我进去拿大⾐。”
回到左手租的房子,我喝了很多啤酒,空空的啤酒罐儿被我扔的到处都是。
“你说。”我仰躺在沙发上,转脸看着旁边有些模糊的左手“我坏不坏?”
左手喝了一口啤酒,打量着我,眼神中带着不屑“你,坏?”
“那你说,我够不够狠?”我被左手眼神中象看小⽩兔的颜⾊怒了。
左手点了支烟,把长长的腿搭在茶几上,没有说话,还是不相信我够狠?
我斜睨着左手:“如果,我做了坏事儿,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你喝多了。”左手像是没听见似的,拽过沙发扶手上他的大⾐,盖在我⾝上“睡会儿吧。”
我被左手不回应的态度怒了,伸手揪住左手衬衫的领口:“你⼲嘛不相信我?”
左手被我拽的顺着沙发倒向我,我听见有扣子蹦开的声音,左手的衬衫半敞开,扣子蹦到玻璃茶几上,然后蹦到了⽔泥地上。我看到左手的古铜⾊的膛,在我的面前,慢慢起伏着。
“你⼲什么?”左手看着我。
左手的手臂垂放在⾝体两侧,我能看见左手的手指头,慢慢的,慢慢的,一一的缩向掌心,然后左手的手,慢慢的,就成了拳头。
我无辜的看着左手眨巴眼睛,非常小心的松开揪着的左手衬衫的领口,因为扣子掉了,我非常之小心的把一边衬衫的贴着左手的⾝体放好,另一边的衬衫再盖在上面。房间突然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我像猫一样尽量不发出声音,站起⾝,穿上自己的大⾐。
然后,我撒腿就跑,在走廊撞到索多多,索多多恼火的推了我一下“跑什么跑?你见鬼了?”
莫名其妙的,我想起了王家卫的电影,《舂光乍怈》,想想有些后怕,还好左手没有动手揍我。
晚上八点半,我终于推开了生学会办公室的门。4暮背对着坐在椅子上,把腿双搭在办公桌上,从透着寒气的窗户玻璃里看着背后的我,笑“我知道你会来的,这个时间,刚好。”
我咬着手指头,来来回回的在地上走着,我听得见自己的心咚咚的跳着。4暮轻柔蛊惑的声音充満恶毒的惑,象丽的罂粟花儿。
“只是打个电话而已,只要告诉院团委老师或者团支书都可以,比你回宿舍上觉睡还简单。”4暮转着坐着的椅子,沉沉的笑着“上觉睡多费事儿啊,你想啊,带,拉锁,还有扣子,有时候还不止一个扣子,打个电话,用不到一分钟…”
4暮轻蔑的目光刺了我,我有点儿恼羞成怒,转⾝就走,然后,我非常突然的撞到了生学会办公室的门上,我的后背撞的疼疼的。4暮的手卡住了我的脖子,我靠在门板上动不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怒的盯着4暮。
“你那天掐我脖子的时候可没这么胆小。”4暮的眼睛充満了恶毒“学校图书馆里一堆堆的女杂志,无聊的时候我看过,上面说女人的锁骨最怕疼,男人的手指头戳在上面带来的痛苦…”
我感觉有硬硬的东西戳在我的锁骨上,那种疼痛的感觉,象是有重物掉下来砸到了自己的手指头或者脚趾头,我強忍着,恨恨的看着4暮。
“电话你一定要打。”4暮的声音冷的象北极的冰川“我叫你打电话!,你听见没有?”
我把脸转向别处,4暮冷笑的声音:“你不想以牙还牙吗?难道你想别人都拿你当软柿子捏?捏完了象丢垃圾一样丢掉吗?你一定要让祝小希知道,你可以帮她,也可以毁了她,而且这次,是她自己先毁了她自己,你不过是替天行道…”
4暮猛的放开卡住我脖子的手,我开始了畅快的呼昅,顺着生学会办公室的门慢慢瘫软到地上,我用手按着刚才被卡住的地方,大口大口的着气。
4暮点了支烟,慢慢蹲下来看着我笑,声音柔和的象情调:“乖了,去打电话啊?你只要打个电话,没有人知道电话是谁打的电话,然后你就可以看戏了,你的尊严怎么被祝小希践踏,你都会在她⾝上一点点的找回来…”
“你是个混蛋!”我盯着4暮。
4暮点头,下流的笑:“我是混蛋啊,可是没有人敢耍我,你呢?有胆量让人家耍,却没胆量回一拳头,我真是看扁你了…”
我恼怒的推开4暮,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拨通院团委老师家的电话,我昂着头,看着4暮冷笑:“你好好给我看着…”
电话接通了,是团委老师悉的声音,4暮吐了一口烟,戏谑的看着我。
“老师,我是十八。”4暮的表情变了,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我鄙夷的看着4暮,对着话筒说:“老师,祝小希是我推荐的,有经管学院的团员跟我反映祝小希的账目有问题,这事儿我脫不开⼲系,跟您说一下…”
我放下电话,冷冷的盯着4暮。
4暮皱了皱眉头:“你疯了?你只要说账目有问题就行了,你自报家门,这事儿早晚会传出去的?你有脑子没有脑子?”
我冷笑:“我就是要让祝小希知道!”
离开生学会办公室,我去学校超市买了两罐儿啤酒,靠着综合楼的顶层的护栏,往下看着,感觉心里空的。我真的恨祝小希,恨她利用我,然后象丢方便饭盒一样丢掉,我不知道过了这个很平静的还有点儿凉风的晚上,等待祝小希的会是什么。
第一罐儿啤酒要喝完的时候,我看见3楼自习室的门口有人朝我招手,是欧。我装着什么都没看见,依旧朝楼下看着,我看见欧挥舞的手慢慢的停了下来,站在那儿看了我好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欧离开了,我仰头喝光了啤酒罐儿,在拉开第二罐儿啤酒的时候,我听见⾝后有人说:“十八!”
回头,是带着耳机的欧。我恩了一声,喝了一大口啤酒,依旧看着楼下,站在⾼处有一个好处,可以暂时不去想自己心里低低的那些东西。
“还有,啤酒吗?”欧拿开一个耳塞,看着我笑。
我头摇:“没有了。”
欧盯着我手里的啤酒罐儿,表情有些异样:“今天我还真是想喝啤酒…”
我看了欧一眼:“我就买了两罐儿,那罐儿已经喝完了。”
“没关系。”欧露着小虎牙笑“听歌吧,周治平的《青梅竹马》,我觉得他的声音很⼲净的,你试试…”
欧把一只耳塞递给我,我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不听了,我不喜他的歌…”
然后,索尼柔软的耳机轻轻的塞进我的耳朵里,周治平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流淌着,欧没有说错,周治平的声音真的很⼲净:
…
是谁和谁的心
刻在树上的痕迹
是谁和谁的名
留在墙上未曾洗去
虽然分手的季节在变
虽然离别的理由在变
但那些青梅竹马的爱情
不曾忘记
是谁给谁的信
蔵在深锁的菗屉
是谁和谁的⾝影
留在泛⻩的相片里
…
我不是不喜听⼲净的声音唱歌,只是那些太⼲净的东西总会让自己心里蔓延出占有的望。我扯掉耳机,烦躁的转脸看着欧:“你⼲嘛总让我听你喜听的那些歌儿?你喜的,不一定我就喜好不好?”
“我,我只是觉得好听啊…”欧尴尬的看着我,眼神落在我的脖子上“十八,你脖子怎么了?”
如果说这个时候我不想见到悉的人,那么欧会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內心涌动的那些恶毒,在欧的笑容里,变得无比的丑陋。我靠着栏杆往楼下看来来往往的生学,不再说话。欧就像月光与星子玫瑰瓣花和雨丝中的那一场风花雪月,VCD的MV中,周治平穿着⽩⾊的一尘不染的礼服,在钢琴前面弹奏着优美的音调,⼲净的象是在梦里。
“十八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欧急促的语气,手慢慢伸向我衬衫的领口。
我冷冷的打开欧的手:“没事。”
我转⾝准备下楼,欧挡在我前面,我差点儿撞到欧⾝上,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薄荷味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左手问你,你就会说?”
“谁问我都不想说,我说过了,没事。”我疲惫的看着一⾝⽩⾊风⾐的欧,象传说中的王子,完美的不实真。
我回宿舍的时候,快要熄灯了,在⽔房门口,撞见祝小希,祝小希象只⾼傲的孔雀,不管不顾的用脸盆撞了我一下“好狗不挡道。”
我手里的牙膏被撞到地上,我弯捡起牙膏,转⾝看祝小希有些嚣张的背影。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小诺拽了我一下“什么德行?小人得志,送她一句话,我们老家的歇后语,最经典了。”
我看着小诺,笑:“什么歇后语?”
小诺翻着眼睛:“公拉屎——头儿硬。”
我背倚着院团委的门,安静的看着走廊窗户外面的那些藤萝,叶子掉光了,藤萝⼲枯的枝⼲在风中来回的颤抖着,冬天终于要来了,冬天要来的时候,会埋葬很多东西。
团委老师的声音:“祝小希,你上个月的帐我看了一下,有些地方对不上,这些都是大家的团费,要核对清楚了。”
祝小希紧张的声音:“没有啊,我都有记录的。”
团委老师的声音:“这个是什么本子?每个要30块钱?还有这个,上个月团委好像没开展知识竞赛啊?哪来的活动经费?各个学院各个班级团支书的流活动好像是12月份才有计划吧?为什么划到上个月了…”
祝小希的声音:“老师,我,我…”
我慢悠悠的往楼下走去,空旷的走廊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路过窗户,有太的光线从外面投进来,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在窗台的光线区里,影子被窗台截成了两段。
我开始吹口哨,安静的走廊里响着我的断断续续的口哨声,是周治平的那首歌:那一场风花雪月的事。
“你跑哪儿上吊儿了?”小诺狐疑的打量着我“是不是上吊儿的时候绳子断了,你的脖子就这样了?”
我往衬衫领口围围巾,我是从来不戴围巾的人,戴上去怪怪的。
“你⼲嘛这么⾼兴?”小诺象防贼似的看着我“去食堂打个饭你还戴着围巾?你怕什么,天然的项链呢…”
因为没课,难得食堂人少,我们竟然打到了西红柿蛋面。围着围巾吃面,就是戴着手套剥橘子⽪一样别扭。远远的,我竟然看到左手进了食堂,左手先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转⾝去打饭。
小诺远远的朝左手招手:“胖子呢?”
左手犹豫了一下,端着饭盒慢慢朝我和小诺的桌子的走过来,我恼火的瞪着小诺:“你瞎招呼什么你?”
小诺笑的很贼:“我看见他打炸鱼了,快到学期末了,我得省点儿钱。”
左手看了一眼我脖子上的围巾,开始低头吃饭,我也低着头吃饭,气氛闷闷的。
“左手,想不想看点儿新鲜东西?允许你拿炸鱼换。”小诺眼睛盯着左手饭盒上的炸鱼,左手没吭声。
然后,我的脖子一凉,围巾被小诺拽掉了,小诺敲敲左手的饭盒:“看啊,看十八的项链…”
左手的眼睛盯着我的脖子,声音冷的象冰块:“你脖子怎么了?”
“没什么。”我抢过小诺手里的围巾围上。
左手看了我好一会儿,声音冷的可以杀人:“是谁?”
小诺小心翼翼的去夹左手饭盒上的炸鱼,我也有些恼火“没有谁。”
左手冷冷的把手里勺子扔到饭盒里,小诺的手一抖,炸鱼掉到桌子上,小诺愤怒的瞪了我一眼“呀,你看啊,浪费了…”
我在统计学课上看《教⽗》,我能看见前排坐着的祝小希的背影,整整一堂课,祝小希象个雕塑,都没怎么动。杜小兮不时的跟祝小希说着,孙皓也不停的跟着祝小希说着什么,我唯一看见祝小希的动作就是她不停的摇头摇。
我已经从别的专业的团支书那里知道,经管学院所有专业的团支书开了一个內部会议,撤销祝小希院团委组织委员职务,取消祝小希⼊积极分子的资格,给予祝小希行政处分,带⼊生学档案,责令祝小希把挪用的团费补回来。没有全校通报,已经算给祝小希面子了,祝小希的贪污的钱不多,连五百块钱都不到,可惜那是经管学院的团费,就是一分钱,她祝小希都不能动!
我合上《教⽗》,看着统计学老师在台上讲课,心里空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前排的祝小希忽然转过头,盯着我的方向,眼神能出飞刀,我笑着朝祝小希摆摆手,祝小希恶毒的眼神那么看了我很久。我忽然很想跟祝小希说,可能你偷着花的那点儿钱里面,刚好就有小诺和许小坏的团费。
然后,我看见了孙皓凶狠的眼神,象杀人一样的眼神。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明明做错事儿的是自己,却偏偏要恨别人。我不明⽩祝小希为什么会对经管学院的那点儿团费感趣兴,她家也不缺钱,她也不用去钱赚养活自己吃饭,可能是钱来的太容易了,她忘了哪些是她的,哪些不是她的。
晚上研究生没课,我在机房打着最后几十页杂志稿子,左手来找我,我有点儿意外。
左手站在机房门口朝我招手,声音不大:“十八,你出来一下。”
我存了稿子,跟着左手出了机房,昏暗的走廊里,左手的声音冷冷的:“是谁?”
我意识到左手还在想着我脖子上的淤青,我头摇:“真的没事儿…”
“谁⼲的?”左手一把扯掉我脖子上的围巾,声音冷的象冰块“你别让我重复问你话。”
我下意识的去抢左手手里的围巾:“你别问了,真的没事儿…”
左手拨了一下我衬衫的领口,好一会儿,我感觉有凉凉的手指在我还有些疼痛的淤青上轻轻按了一下,我别过脸,看着走廊另一端。
“你怕什么?到底是谁?”左手的声音带着焦躁。
我抬头看左手:“真的没有谁。”
左手也看着我的眼睛“你是不是怕我打不过?”
“不是。”我头摇“我不想你打架,有些事儿,也不值得去打架,我做了一些事儿,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你就当我自己求个心安。”
左手靠着走廊的墙壁,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