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迷 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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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岭煤矿就在前面,可宝马却慢下来。
志诚看到,前面的路口停着一溜载原煤的卡车,两个警察和几个臂袖标的汉子正逐车盘查驾驶室内乘坐的人员,甚至车内人员携带的包裹也要翻检。宝马驶近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个人被从驾驶室里拖下来,连踢带打的往一辆三菱吉普车里。
这是怎么回事?
车驶到跟前停下,志诚疑问地看着齐丽萍,齐丽萍摇下车窗大声道:“哎,你们在干什么?”
听到喊声,几个检查者都转过脸来,志诚一下认出,其中一人在火车上见过,就是那个黑胖的年轻警察,对了,他叫乔猛。此时,他穿着警装,见到“宝马”出笑容,快步小跑过来,对车内的齐丽萍谦卑地笑着回答:“报告大嫂,我们正在搞统一行动,检查过往车辆,清查外来人员,看有没有逃犯或者携带炸药的。大嫂,你有何指示…哎,你…”他看到了志诚并认了出来。齐丽萍皱了一下眉头:“他是我同学,怎么,想检查?”
“哪里哪里,”乔猛对志诚摇了摇手笑道:“老兄,咱们又见面了,,我们所长正等您呢!”
志诚不喜欢这个人,尽管他穿着警服,可他无法把他当成自己人,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齐丽萍大声道:“你们注意点,要文明执法,注意形象!”
齐丽萍的话很好使,乔猛急忙点头答应,另几个汉子也走过来,同样不停地称是,还都尊敬地称她为“大嫂”
齐丽萍却理也不理地摇上了车窗“宝马”顺着让开的一条通道迅速驶过关卡,驶向乌岭煤矿。
乔猛说得没错,车还没有驶进煤矿,蒋福荣就驾着一台桑塔纳2000出来,见到志诚后如久别重逢老友一般,急步上前紧紧握手,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这咋说的,要不是当时出了事,咱们就一起走了,何必您费这么大的事…”
此时,他穿着一身警服,态度也和火车上时完全不同,显得非常热情。握手时,志诚顺口问起那个逃犯的情况,抓到没有。蒋福荣稍一迟疑,然后摇头说:“别提了,我们追下车后,连影子也没看着,不知跑哪儿去了…走,有话咱等会儿再唠,先吃肚子…对了,找人的事我已经布置下去了,派出所和矿里的保安大队全都动了,各个井点都去了,你一点心都不用,大嫂的同学,我们敢不尽力吗?保证给你查个清清楚楚…走,咱们先吃饭!”
“宝马”在“桑塔纳”的引导下驶进乌岭。志诚想看一看这个几天来萦绕于心的地方什么面貌,可是,隔着车窗只看见几幢高高低低的楼房,没等看清楚全貌,车已经停在一个饭店门口。蒋福荣跳下车又跑过来打开志诚的车门:“兄弟,请吧!”
志诚下了车,见这饭店是幢四层楼,虽然不是很大,但在这个偏远的煤矿,也很够规模了,楼顶镶着几个金色大字:“乌岭大饭店”字是手写体,苍劲有力,很有气派。走进楼内,首先看到宽阔的门厅,如镜子一般的大理石地面,还有泉假山。楼梯和甬道都铺着高档地毯。连服务员也是训练有素,脸蛋身条都象样,见了客人还连连鞠躬问好。这和大城市的豪华饭店相比也许稍有差距,可对这样一个小地方来说,绝对是超值的。蒋福荣引导着志诚边往二楼走边炫耀地说:“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乌岭大饭店,地区和省里领导来都夸奖够档次。你吃住全在这儿,房间我都安排好了,单人高档客房…”
志诚听得心里发慌,急忙抢过话头:“这可不行,我住不起这样的房间。你应该知道,咱们外出住宿的标准是每天三十元,我住不起…”
“哎,这话说哪儿去了!”蒋福荣一拍志诚肩膀乐了:“你这老弟,咋这么实诚啊。你是大嫂的同学,到了乌岭,能让你掏钱吗?你放心吧,吃住全由我们报销!”
“这…”志诚略略安定了点,可心仍然不舒服:“咱们警察,什么地方不能住,搞这么排场干什么?”
说话间已经上了二楼,志诚随着蒋福荣,在齐丽萍的陪伴下,脚踏绣着鲜花地毯顺着甬道向里边走去。甬道的两边全是一个个高级包房,志诚被引到一个包房门外停住脚步,蒋福荣伸手推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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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房十分宽敞,墙壁全是实木包装,还挂着精致的木雕画,高级音响彩电自然也应有尽有,天棚也装出了造型,美丽的在吊灯在闪烁着夺目的光彩,墙角还有一处小小的水池和泉,水池内,红色的金鱼怡然地摆尾游曳…志诚来不及仔细观察,屋内两个男子已经上来亲热的握手。年长些的四十来岁,身材健壮,动作敏捷,上留着一抹小黑胡,眼睛闪闪发亮,显得彪悍而干;年纪稍轻的三十七八,五官端正,文质彬彬,看上去还有些面…对,他很象一个人,象张大明,身高、脸型、五官都有点象,只是气质上有所不同。
蒋福荣把二人做了介绍。小黑胡是乌岭煤碳总公司的保卫处长兼保安大队长,姓乔,叫乔勇;长得象张大明的则是办公室主任,姓尤,叫尤子华。介绍后,两人再次与志诚紧紧握手,亲热异常。
志诚对这种场面缺乏思想准备。齐丽萍是老同学,招待你是应该的,蒋福荣是派出所长,作陪也可以,可怎么来这么多人,搞这么大排场。再说,自己好不容易到达目的,证人没见,老婆不找,却先大吃大喝起来,也实在不象样子。然而身不由己,他已经被推到主宾位置上,齐丽萍紧挨着他坐下来。他只能趁着上菜的功夫赶紧声明:“对诸位的盛情我十分感谢,可是,我是不喝酒的…丽萍,你能给我证明吧。再说我还有正事没办,会喝也喝不下去。所以,咱们别拖时间太长了,吃肚子就行…各位兄长见谅了!”
可是,他的话没有得到响应。齐丽萍不但不作证,反而笑着说:“当初你是不喝酒,可人是在变的,八年过去了,谁知现在什么样儿。我见过很多男人,原来滴酒不沾,两年不见就成了酒仙。再说了,蒋所长这么热情的款待你,你要不喝点,我这老同学都挂不住脸!”
听起来,还是蒋福荣招待自己。齐丽萍这么一说,别人更不让了。蒋福荣说:“那是那是,你说不喝酒,唬外人可以,唬我可不行。这年头不喝酒简直不是男人,何况咱们警察?不行,你就是真不喝,今天也得意思意思!”
留着小黑胡的保卫处乔处长说:“兄弟,对你的事,我们可真是上心了,大嫂电话一打回来,蒋所长马上布置人下去调查,人手不够,又把我们保安大队的人发动起来了,现在,好几十人正为你忙着呢!说实在的,你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要是让你自己去找人,你找得着吗?还不得靠我们。跟你这么说吧,我们乌岭人毛病不少,可有一个优点,就是实在,干啥都讲个够意思。你要瞧得起三位哥哥,就放开量喝,找人的事我们包了。你要装假,不喝,那对不起,我们也不说不帮忙,可咋帮就我们说了算了。树要浇,人要心吗,你得以心换心啊…这么说吧,今天晚上是派出所招待,明天早晨是我们保卫处,中午是办公室,晚上,我们大哥亲自招待…对了,他今天晚上有事实在来不了,可再三嘱咐我们三个兄弟一定要招待好你,不然拿我们是问!”
听了这些话,志诚暗暗叫苦。他不是装假,是真的不喝酒。是的,由于职业的特殊,刑警们大多数都喝酒。忙上案子,几天几夜吃不好睡不好是常事,一旦案子破了,喜不自,聚到一起,再不喝酒的人也不忍不住会开怀豪饮一通。这种暴饮暴食的生活方式,几年后都落下了胃病。然而,志诚却一直没学会喝酒,可看现在这架式,要不喝点,还真是不行。而且,还不止今晚这一顿,都排上号了,明天早晨、中午、晚上…天哪,这么下去,自己还怎么办事,不好就代到这儿了!
志诚逐一看看几人,没一个能帮助自己。这时,他又注意到,蒋福荣和齐丽萍还都穿着警服,着装上饭店饮酒,这可是公安纪律不允许的呀!可此时要是指出这点,实在是太不识时务了。他有一种掉入陷井的感觉。
这时,菜已经上得差不多,酒也摆了上来,真是吓人,全是白酒,五粮,整整五瓶。蒋福荣拿过一瓶边拧瓶盖边说:“今天咱们不多喝,每人一瓶…来,上…”
志诚哪能受得了这个,急忙用手住酒杯:“这实在不行,我真不喝酒,实在要喝也喝不了这么多呀!”
“哎,喝了喝不了先上,也不是非要你喝了,来,上,上…”蒋福荣拿开志诚的手,边倒酒边说:“你喝不了还有老同学呢,让大嫂替你喝!”
志诚转向齐丽萍:“你…你喝白酒?!”
齐丽萍微笑地看着他:“喝不多少,也就这一瓶吧。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比我强吧!”
“这…”志诚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心底生出深重的悲哀,他更加清楚地知道,她确实不是从前的她了,再次感到她的遥远和陌生。
人有时必须要做一些自己不喜欢做的事,志诚现在就遇到这种情况。他讨厌喝酒,可又必须喝。没办法,只能妥协了,虽然四两的大酒杯里已经倒了酒,他却仍然用手着杯口,对在座的几人道:“那好,盛情难却,我就喝一点,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就这一杯,再不能多喝了,其实,恐怕这一杯没等喝完我就先完了。你们要是同意,我就喝,要是不同意,我就一口都不喝了!”
“好,好,同意,就这一杯…这一杯喝下再说…对,喝完了看情况,一定要喝好…”在含混应答声中,酒杯举了起来。第一杯是蒋福荣以东道主名义提议的:“今天我非常高兴,因为大嫂的老同学光临我们乌岭煤矿。说起来,我和志诚兄弟有缘分,在省城我们就见过面,在火车上又碰到了,现在坐到一张桌上了,你们说这缘分咋样…好,志诚兄弟,我代表全所民警敬你一杯…来,干!”
干?!
志诚当然干不了,可情面难却,喝不了一杯也得一大口啊。因为平时很少喝酒,分不出个好坏来,什么酒下肚都是热辣辣的。然而,第一口下去,第二口就挡不住了。保卫处乔处长又端着酒杯站起来,说起什么公安保卫是一家之类的话,说志诚如果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们保卫处,瞧不起保安大队。志诚担不起这个罪名,只好又喝了一大口。第三口轮到办公室尤主任,他和乔勇不同,文质彬彬地站起来,恭敬的用双手给志诚倒杯,又双手捧到前:“其实,我跟你一样,平时也不喝酒,甚至也讨厌酒,可咱们是中国人,不能离中国的实际,喝酒是咱中国人表达感情的方式。我觉得,人跟人是讲缘份的,我跟老弟就有点特殊的缘份。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通过话,今天又见了面,缘份自然又增加了一层。不知咋回事,跟老弟一接触我这心里就有特别的好感,觉得特别亲近。我听大嫂说过你的为人,十分敬仰,常言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样吧,我把这杯酒喝下去,您能喝多少喝多少!”
志诚这才想起,自己给乌岭打电话时,那个文雅的嗓子就是他。只见他说完之后,也是一饮而尽,脸上还现出非常痛苦的表情。在这种情况下,志诚只好又喝一大口,这样一来,一杯酒就见底儿了。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只感到非常热,头也有点发晕,就把脸转问齐丽萍:“你看我的脸是不是红了,我真不能喝酒,不能再喝了,不能喝了…”
齐丽萍没有一点同情和照顾的意思,趁这机会又给他把酒杯倒,同时把自己的酒杯端起,与他碰了一下:“红了好,大家都说,喝酒脸红的人实在,好…志诚,我这杯酒你怎么也也得喝吧。话还用我说吗?虽然警校一别已经八年,我们也没有联系,可我一直没有忘怀,你来了我既高兴又激动…”眼睛里有了水光,垂了一下又抬起来说:“行了,什么也不说了,我先喝,你怎么喝自己照量办!”
齐丽萍说着把大半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子往桌上一墩,头掉向一边,好象真动了感情。这情景加上酒的作用,志诚也觉得身心发热,自控力也降低了:“好,我也喝一大口!”然而一大口怎么能过关,蒋福荣在旁边大声道:“我们大嫂做为女同学都这么豪,你一个男同学怎么假假咕咕的,怎么也得半杯呀!”
志诚没再推辞,只好喝掉大半杯。
头越来越晕,志诚告诫自己:不能再喝了。可就在这时,蒋福荣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急忙打开放到耳边:“是我…什么,找到了…”关了手机,又倒一杯酒,看着志诚说:“看来,你还得喝一杯,有好消息!”
志诚听到这话,一下酒醒了:莫非是肖云找到了?有些口吃地:“什么…好消息,难道,找到了…”
“也可以这么说,”蒋福荣得意地说:“那个大林子是谁还是没打听清楚,不过,你爱人倒找到一点影子。她真来过我们矿,不过,她是直接去的矿井,所以矿里没人知道…”
志诚急不可耐:“她现在在哪儿?”
蒋福荣:“你别急,既然已经找到她的影了,还能找不到人吗?她是来过,可已经在前天走了!”
前天?志诚急速地在心里算了一下:你正是前天夜里上的火车,莫非她回家了,与自己擦肩而过?他急忙拿出手机拨打家中的号码,可是没人接,再重拨她的手机,仍然是:“你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或不在服务区内”
这…志诚怔怔地看着蒋福荣。蒋福荣哈哈一笑:“看来,老弟的夫感情是真深啊,刚听到信儿就打电话。兄弟,弟妹虽然离开了这里,可也不一定就是回家了,她是记者,没准又发现了什么新闻去采访了!”
志诚:“可…她的手机还是不通!”
“那可能是在火车上,没准关机了,也许没电了…”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解释着。可志诚仍不放心,对蒋福荣说:“蒋所长,是谁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我能亲自问一问他吗?”
蒋福荣愣了一下:“啊,可以,我马上让他过来!”说完拨通手机:“是我…哎,你是从谁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呀…就是记者那件事…对,你领他一起来,我们要当面问一问!”关上手机,对志诚道:“一会儿就到,好,祝贺你,来一大口吧!”
志诚没有推辞,实实在在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是焦急的等待。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门被敲响,三个汉子闯进来,前面二人是白脸的齐安和黑脸的乔猛。二人进屋后,都和志诚紧紧握手,亲热异常,和火车上判若两人,接着拉过身后另一个男子:“潘老六,你仔细说说,那位女记者到底怎么回事?”
叫潘老六的男人四十多岁五十来岁的样子,委委缩缩的,一身破旧的衣服是煤灰,肮脏不堪,脸上也是灰土土的,和包房的环境气氛非常不协调。他听到发问,眼睛看着蒋福荣,磕磕巴巴地说:“这…蒋所长,你们要知道啥呀,那女记者是到我们井去了,找大伙唠这唠那,还带个照像机…可前天就走了…”
蒋福荣挥手打断潘老六的话:“你别冲我说,跟这位同志说,他是那位女记者的丈夫,专门来找她的。对,他也是警察!”转向志诚:“你听清了吧,你爱人确实来过,可现在已经走了。没准儿,等你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在家等你了!”
志诚很希望是这样,却又放心不下,努力清醒着被酒麻痹的大脑,问潘老六道:“你说的都是真话?你真看见她了?”
志诚知道这样问不礼貌,不止是对这个人,还包括蒋福荣,包括在座的几位主人。人家费心辛苦帮你的忙,你却怀疑人家没说实话。还好,几人没挑理,反而象他一样问着潘老六:“对,你说的是实话吗?你真看见那位女记者了吗?”
“这…我…”潘老六求援似地看着蒋福荣:“蒋所长,你看,我撒这个谎干啥呀?那女记者来好多人看到了,不信你们去问别人,在我们六号井呆了好长时间,找这个唠找那个唠的…这,蒋所长…”
蒋福荣没说话,而是把眼睛看向志诚。志诚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追问潘老六道:“她既然跟那么多人唠,都跟谁唠了,都唠什么了?”
“这…跟谁唠了?那可老鼻子了…我看见的就有华老三,臭球子,还有小白脸…不信你去问他们…都唠啥了…就问我们挣多少钱,家里有几口人,平时都吃什么,住什么房…都是些家常喀,没啥特殊的!”
听起来象是真的。张大明说过,他和肖云要写一篇关于矿工生存状况的调研文章,肖云是应该了解这些内容。志诚的心情有些放松下来,歉意地对来人说:“谢谢,麻烦您了。不过,您要是还想起什么事来,一定要随时告诉我,我的手机号是…”
潘老六嗯啊地答应着,可等志诚说完话后,却谦恭地对蒋荣道:“蒋所长,没事儿我走了!”
蒋福荣一挥手:“走吧走吧…哎,等一下,”转向志诚:“我说兄弟,人家给你带来了好消息,你总不能没有表示吧,陪人家喝一杯吧。咱们警察和群众可是一家呀,你不会瞧不起我们这些煤黑子吧!”
志诚没法推辞,只好给潘老六倒了半杯酒,与其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可是,这口刚下肚,齐安和乔猛又端起了酒杯,说赶上了不能不敬一杯。尤其齐安,端着酒杯说啥也不放下,还一口一个“哥哥”叫着,不时瞄一眼齐丽萍。这时志诚忽然看出,他长得很象齐丽萍。不等发问,齐丽萍已经做了介绍:“志诚,他是我弟弟,知道咱俩的关系,这杯酒你喝下去吧!”
原来如此。志诚明白了在火车上见到他时那种似曾相识感觉的原因。
他只好喝一大口。可是,齐安的喝了,乔猛的不喝能行吗?乔勇在旁介绍了:“他是我弟弟,我叫乔勇,他叫乔猛。都是有勇无谋的角色。同学弟弟的酒你喝了,总不能瞧不起我这个新朋友的弟弟吧!”
没办法,也得喝。
好歹把齐安和乔猛及潘老六打发走了。四位主人又开始向志诚进攻,说他现在就等于找到肖云了,是件喜事,每个人敬一杯表示祝贺,志诚怎么推辞也不行,只好每人喝了一大口,又大半杯酒下去了。也许是酒的作用,也许是得到肖云信息激动所致,他很快有些天旋地转起来。
志诚知道自己喝多了,不能再喝了,可这几位主人实在难搪,必须想个办法摆。他先看齐丽萍一眼,见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知道不能再指望她,必须靠自己。他毕竟是刑警,诚实中也不乏机智,在这种情况下知道该怎么办,可是,他正要采取行动时,齐丽萍的手机却响起来,她急忙放到耳边:“对,正喝着呢…还行,不过好象还没喝太好…好,你跟他说吧!”把手机递给志诚:“你接吧,是我的那位,他要跟你说话…他比你大多了,叫他大哥吧!”
这…志诚有些尴尬,可无法推辞,只能接过手机,放到耳边,没等开口,对方的热情就通过耳机传过来:“老弟,,丽萍常说起你,可惜一直没见过面,太了…实在对不起,大哥有点事,不能陪你了,不过你一定要喝好…没事,喝多了就睡,不是外人,你和丽萍是老同学,也就是我的兄弟,有什么事就跟他们说,由他们给你办…好了,等我出身来一定跟你好好喝一场,一醉方休…你把电话给尤主任…”
志诚听着对方的话,心里十分不舒服。尽管他的语气十分热情,可他听来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腔调,什么“丽萍常说起你”是真的吗?她真的能常跟他提起你吗?显然是谎言。他的话只能翻译成另外的语言:“怎么样,你追求的女人落到我的手里了,你小子服不服?”
志诚把手机给了尤子华。他放到耳边,叫了声“大哥”然后用谦和的口气“嗯啊”了几声,然后连着说了几句“是,是”关了手机还齐丽萍。又把脸转向志诚:“老弟,听你的口气,确实不能喝酒,其实咱俩差不多,我也没酒量,可刚才大哥说了,让我们代表他再陪你喝一杯。大哥的话我不能不听,您赏脸吧…来,上,最后一杯!”
那边,乔勇也凑了上来:“那是,在乌岭这块地盘,大哥的话谁敢不听?我也跟上,来,干!”
这…志诚既为难又有些生气:这是干什么,非得把谁喝趴下吗?还一口一个“大哥”听起来怎么不顺耳?既然李子是董事长兼总经理,为什么不称职务,他们之间是一种什么关系?他按着酒杯,故意带出点醉态说:“看来,李总对你们…是…一言九鼎啊,可我是外来人,总…有点特殊吧。不行,我实在…喝不下去了!”
不想,这话勾起了乔勇的话头,他自豪地一笑:“哎,老弟,你以为谁都能跟我们李总叫大哥吗?那你可错了,也就是我们这几个多年来跟着他打天下的兄弟这么叫,别人能行吗?告诉你吧,别说在乌岭,就是在平峦,能跟我们大哥兄弟相称的,都不是凡人。兄弟你如果是平峦人,有这层关系,保你顺风顺水,升官发财。我们大哥最讲义气,有人说了,平峦五百年只出我们这一个大哥,这实在是平峦人民的福气呀!”
天,这简直成神仙了,比泽东还要伟大。志诚虽然不信,可乔勇说得情真意切,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由你不信。
志诚对这个没见面的“大哥”产生一种神秘的感觉:这是个什么人呢,会使人这么评价他,对他这么崇拜?
乔勇说完还觉表达得不够,又冲尤子华道:“哎,老四,你有文化,比我说得明白,你说说咱大哥是个咋样的人,说说!”
尤子华虽然不象乔勇那么激动,可慢声细语更有说服力:“其实吧,我大哥也是个平常人,可是为人特别好,特别关心人,谁有什么困难找到他,只要他能帮上忙,保证全力以赴。他虽然有钱,可也会花钱,不象那种守财奴。给他干事,只要你出了力,用到了心,他绝对看在眼里,绝不会亏待你,而且有言必行,有诺必遵,为了朋友,更是豁得出去。所以大家对他都特别佩服!”
“那是那是,”乔勇接过来道:“就拿我们来说吧,当年,我们都是穷光蛋一个,没有大哥,能有今天吗?所以,只要大哥发话,我们是刀山敢上,火海敢跳,更别说喝酒了…老弟你听明白了吧,这杯酒你不喝行吗?”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志诚清醒地意识到,这么下去自己非醉倒不可,那就耽搁大事了。一瞬间,他拿定主意,果断地把酒杯端起,用醉意更浓的口吻说:“好,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对这没见面的大哥也…增加了几分敬意,喝…就喝!”转向齐丽萍:“来,你…也喝,大哥…没在,我跟你这…大嫂碰一杯!”说着把酒杯往嘴上一送,使劲一仰脖颈,就倒了下去,其实,有一多半抛到肩后。齐丽萍似笑非笑地看志诚一眼,也起酒杯干了。
志诚继续表演下去,把酒杯又往桌子上一敦:“再…再上…上…喝…”
嘴里这么说着,椅子却坐不住了,身子直往下出溜,并向齐丽萍的身上栽过去。齐丽萍急忙扶住,叫着志诚的名字,可志诚含糊地应着,就是起不来,眼睛也要闭上。朦胧中,他看到三个男人放下酒杯凑过来,轮番叫着自己的名字,可他只是哼着:“喝…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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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诚真的有些醉了,闭上眼睛更感到天旋地转。反正这么回事了,干脆把戏做足,他就这么闭着眼睛被人搀扶着离开包房,又半搀半架地走了一段路,上了楼梯,拐了两个弯,终于被人架进一个房间,放到一张舒适的大上。只听齐丽萍说声:“你们先走吧!”其他人的脚步声就走出去,房间的门也轻轻关上了。接着,齐丽萍替自己下鞋子,把一个柔软的枕头在脖颈下,然后又拉了毯盖在身上,接着…
接着就没有声音了。可是,志诚知道她没有走,就坐在身边观察自己,因此继续装出喝醉了的样子,闭着眼睛。然而,这没有骗过她。她坐了片刻,先是轻轻呼唤几声:“志诚,志诚…”然后就变了声调,卟哧一笑道:“志诚,别装了,我知道,你是没少喝,可还不至于醉到这个程度,这么多年没见面,就不想和我唠一唠吗?”见志诚仍然闭着眼睛,把手伸到他的腋窝下:“你还装啊,我咯叽你了…”
这个动作一下又使志诚想起当年。他一向怕,这一点她还没忘。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她发现的,他和她不知开个什么玩笑,她就跟他动了手,碰到了他的处,使他当时就投降了。现在她故伎重施,过去的镜头一下从心头闪过,同时,也一股酸楚涌上心头,他的眼泪差点出来。可他还是闭着眼睛,一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二是还想回味一下当年的感觉。直到她的手真的抓了腋窝一下,才忍不住笑出声,睁开眼睛坐起来,假做眼睛擦去溢出的泪水。
齐丽萍没理解志诚的心情,更没看到他的泪水。见志诚坐起来就住了手,紧挨着他坐到边,身体和他的身体若即若离。这又使志诚想起当年和她在白杨林里并肩而坐的情景…然而,脑袋里马上有一神经提醒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为此,他迅速镇静下来,借着倒水的机会离开,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笑着对她说:“你太过份了,人家喝多了也不让休息一下。真的,我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真有点多了…好吧,你既然要唠,就唠吧!”
然而,当真想唠一唠的时候,二人却忽然都觉得无话可说了,一时都沉默下来,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志诚只能用大声喝水来掩饰尴尬。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幽幽地说:“能跟你这么坐一会儿就行了,唠不唠能怎么样…这些年,你好象没什么变化!”
志诚喝了一口水:“是吗?我怎么觉得变化很大呢。都八年过去了,哪能没变化呢!”
她摇摇头,又叹口气:“我说的不是外表,是你的性格,你的内心…你还那么认真,那么执着…为了她,居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什么也挡不住你,我真有点嫉妒…对了,你真的一直不喝酒吗?现在,有几个男人不喝酒啊,特别是你们刑警,酒可是我们这个社会的润滑剂呀,你一个大男人不喝酒,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呀,我真替你担心!”
志诚淡淡一笑:“谢谢你的关心。不过,你想得太多了,我是不喝酒,所以朋友也少一些。可我听过,君子之淡如水。酒桌上的朋友能靠得住吗…如果你说我没变指的这一点,我承认。还有一点没变不知你发现没有,那就是我一直没学会撒谎。现在我就再说一句实话…嗯…我觉着,你的变化可太大了!”
“是吗?”她感兴趣地抬起眼睛,盯着志诚问:“我哪儿变了,变好还是变坏了?”
志诚动了点感情,着她的目光说:“变化实在太大了,除了面容和说话的声音,我几乎不认识你了。当初,你是多么…多么纯朴啊,一说话还脸红。想不到,现在居然能一杯一杯和男人喝酒,而且威风八面,说一不二,就象港台电影里那些大姐大似的。”叹了口气:“人,真是没处看去呀,变得太快了!”
她听完,不置可否地依然盯着你问:“那你说,这种变化是好还是不好呢?”
志诚苦笑一声:“我还是不会说假话。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还是喜欢你从前的样子,那时,你…”“那时我太傻!”她的口气突然变得又冷又硬:“我是为自己活,不是为别人活,你喜欢的那个齐丽萍已经死了,我喜欢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我不想一说话就脸红…你知道那时我为什么会那样吗?是因为我自卑,因为我没见过世面,因为我家穷,因为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不喜欢那样,我永远也不会那样了,实在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志诚一愣,一时猜不透她为什么会这样,只能用眼睛愣愣地盯着她,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又笑了,把身子挪了挪,虽然还坐在沿上,但,身子与志诚的距离又接近了,修长的大腿和人的膝盖就在他的眼前。她笑着,用眼睛盯着他的眼睛说:“志诚,怎么说呢?你真的叫我又恨又…你难道能用这种人生态度在现今的社会中生存吗?你别怪我,我是变了,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这八年来,我经过了很多事,见过很多人,我觉得,我对社会和人生的理解要比你深得多。你也许不信,这些年我经常和上层人物打交道了,是他们让我认识了社会是什么样子。我还出过国,东南亚、欧洲、美国、日本我全去过,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一种生活…我也跟你说实话,要不是为了钱,我早出国了…当然,现在没有走也是为了将来的走…志诚,人活在世上是为了幸福,不是为了受罪,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她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质问着他,等着他回答。志诚不想和她辩论,可听了她的话,实在有些痛心。如果不表明态度,她会以为自己赞同她的观点。就着她的目光反问:“那么,你想过没有,什么是幸福?就是有钱吗?钱越多就越幸福吗?”
她眼睛动也不动地与你对视着:“也可以这么说,虽然不能说钱就是幸福,可幸福离不开钱…譬如,你现在身无分文,整为了温而奔波,能有幸福可言吗?举个例子吧,你说,你是住在这间客房里幸福,还是象那些挖煤的矿工似的住在工棚里幸福?没有钱,你能住在这里吗?”
好象还真有点说服力,可是,能够反驳的理由还是很多。然而,志诚不想和她辩论下去,只是用一句话反问道:“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为了追求你的幸福,为了钱,你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这…”她迟疑着微笑了一下,把眼睛掉开了:“这要看情况了。总之,人追求幸福没错,这是人类的天!”又回过头来:“志诚,我知道你的为人,可我做不到你这样。不过,你也要理解我,假如你现在生活非常困难,在贫穷中挣扎,有人把大笔的钱送给你,能使你摆困境,你总不会拒绝吧!”
“这…”志诚笑了:“我还真没想过。你说得对,我也不傻,也知道钱好花,钱能办很多事,我也喜欢钱,我青少年时代家庭生活也确实很困难,现在虽然好了一点,也不是不需要钱。可你举这个例子不恰当,因为我既没穷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也没人给我一大笔钱。我想,天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掉陷饼,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给我一大笔钱。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我一定要想一想,这钱拿了烫手不烫手,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给我钱,要买我的什么…譬如说你吧,你现在很有钱,能无缘无故给我一大笔吗?行,别人给钱我不要,你要给的话我真敢拿,拿来吧,给多少,十万,一百万…”
志诚开玩笑地把手伸向她,做出要钱的样子。想不到她认真起来,真的把手伸向携带的皮包:“你说的是真话吗?你要我就给,现在我这包里就有一些,全给你,你还要多少,明天我给你拿!”
她说着真的打开包,里边出一沓钱,那么厚的一沓,看上去怎么也有个两万三万的,她怎么把这么多钱随身带着…也许,这只是她平的零花钱吧。她真的把钱全拿出来,过来:“给你,拿着吧!”
志诚这下害怕了,急忙摇手:“不不,我是开玩笑,我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不,不只你的钱,谁的钱我也不会要,我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她却固执地伸着手:“拿着,我不是开玩笑,你拿去吧,这样我心里能好受一点,当初…当初我对不起你,这就算是一点补偿吧!”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睛也的,显然是动了真情。可志诚的心情却暗下来。他又想起当年,想起和她诀别的那个夜晚,她也提出用钱来补偿的事。可现在他已经不是当年了,尽管心里很恼怒,可表现得还平静。他用力把她的手推回,强制她把钱放回包里:“你应该了解我。你说得对,我最起码在这方面还没变,我是绝不会拿这笔钱的,那会让我永远不安!”
她想了想,没再强让,把钱放回皮包。
室内一时静下来,二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片刻后,她又幽幽的笑了:“志诚,你确实没变,一直没变,真想不到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你知道吗,钱能改变人的命运啊。这些钱不算多,可是足够那些打工的血流汗干几年了,有的人,为了几千块、几百块甚至几十块钱犯罪呀,你怎么就不要呢?”
志诚:“第一,我还没有缺钱到那种程度。第二,我只能花自己用劳动换来的钱。”看看她:“丽萍,我没有钱,也实在无法想象你们有钱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我觉得,人仅有钱是不行的,还必须做点事,否则,你有一天会后悔的,生命对于我们只有一次啊,哪能就这么度过呢,人还得脚踏实地的生活,靠自己的劳动生活…”
志诚没有往下说。他觉得,自己的话有些空泛,会引起她的讥笑。然而,事实并没有这样,她还是那样幽幽地笑着,眼睛看着前面,好象看着什么自己看不到的东西。片刻后,象是对志诚,又象是自语地说着:“你可真是个好人…将来如何,将来再说吧,我看到和想的都是现在。现在,象你这样的人太稀有了:脚踏实地的生活,靠劳动生活…你知道吗,有多少这样的人最终贫困一生,甚至早早死掉,死得无声无息。死后,顶多赔偿个三五万元,少的甚至五千一万,这就是他们一条命的价值。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正在受苦受罪,丝毫没有改善的希望…不,这样的生活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过,我一想就害怕,我不想过那种生活,我要保卫自己现在的生活…”
志诚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转向志诚,眼睛闪着复杂的光亮:“可是,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人,你是我…志诚,我现在已经有了不少钱,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远远地离开这里,到国外去生活,只是,我需要一个人…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我们…”
这…她是怎么了?志诚急忙打断她:“丽萍,你都说些什么呀,你喝多了吧!”
齐丽萍盯着他:“你不要转移话题,我问你,如果我是认真的,你会跟我走吗?”
“不,”志诚说:“你不要开这种开玩笑,叫别人听见…丽萍,你一定要我回答,那我就告诉你,我不会跟你走的,我有自己的生活,如果我样做,我的心一生都不会安宁。丽萍,你在开玩笑,别胡闹了,咱唠点正经的吧!”
她不再说话,沉默片刻,终于清醒过来,出羞涩的表情,看他一眼笑了:“行了,算我开玩笑。咱们唠正经的,什么是正经的?理想,事业,以法治国,三个代表,与时俱进…”
志诚无奈地笑了:“丽萍,咱们…咱们还是唠唠自己的生活吧。”用半开玩笑的语气:“你既然这么有钱了,还当警察干什么。咱们纪律约束这么严,多不自由啊,换了别人,也许早辞职了!”
齐丽萍恢复了正常的口气:“这…我也这么想过,可…怎么说呢,还是舍不得这身警服吧…咳,我的事就别说了,还是说你吧,你现在怎么样,一切都好吧!”
志诚:“你不是看见了吗?就这个样子,毕业后就到了刑警队,很快搞上了追捕,去年当上了追捕队长。咋说呢,说不上好,也不坏,不过心情平静。只是现在不太好,老婆丢了!”
“不是已经找到了吗?”齐丽萍抢过话头:“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怎么着?我可以向你保证,她确实来过这里又离开了,当然,也许她半路上去了别处,可她肯定会回到你身边,你就别为这事心了…对了,你来乌岭一趟不容易,咱们难得见面,就多呆几天吧!”
志诚摇摇头:“不行,你知道我们刑警的工作质,家里太忙,不允许多呆。”看了她一眼,又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也许,在别的地方多呆几天可以,在你这儿不行…你这么漂亮,又有钱,真要在你身边呆时间长了,没准会勾起旧情,我得抓紧逃!”
“去你的,”她脸色发红,打了你一巴掌,可马上又笑了,也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跟你说点真话吧,虽然我们当年不得不分手,可我…我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真没遇见过让我动情的男人,如果你想重温旧梦,我完全同意。当年,我曾经给你提供过机会,被你拒绝了,今天…”向门口看了一眼:“要不,我今晚就不走了…”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用那样一种目光看着他,还把上衣领口的扣解开了,白皙的脯和丰的房都隐隐地现出来…真有些人。志诚已经多没和肖云亲热了,对异真有一种饥渴的感觉,此时,他又想到几天前那个梦,梦中和她…不由自主地,他感到生理上也有了反应,浑身也发起热来。可是,心中那弦及时弹响,使他很快清醒过来,急忙往后闪着身子:“别别,丽萍,你别开玩笑,现在不是当年了…”
当年,就在他们感情最热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在校园后的白杨林里,他曾经亲吻过她,当时,她激动得不得了,主动表现出那种意思,他也产生了那种望,如果当时真的那么做了,可能后来的一切都很难说了。然而,他及时控制住自己,他对她说,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到最后…然而,没想到,那个最后却永远没有来到。现在,机会又来了,在这异地它乡,真的干了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很快就走人,也不用负责任…她多么漂亮啊,真的比一些电影明星都漂亮,在上她会什么样子呢…
志诚有些意马心猿,可肖云的面容却忽然在眼前闪过,使他一下克制住自己,站起来开玩笑地说:“这恐怕不行,你是知道我的,记得当年我就跟你说过,我追求的是灵与的结合…再说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何况这么宝贵的礼物,能白送我吗?我有点害怕…丽萍,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你就别考验我了…说实在的,现在我也没有这个心情,自己的老婆下落不明,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实在对不起,你的好意我领了,真的很感谢你!”
他注意到,她的脸色一下暗下来。片刻后冷笑一声,掩了一下衣襟说:“你以为我真的要跟你…我是考验考验你,如果你真的…”停了停叹口气:“看来,你在这方面也没变…还是那句话,女人嫁给你就是命好,我都有点嫉妒你那位了。跟你说吧,男人这些年我见多了…哼,我要是对他们能象现在这样,他们都得乐晕过去!”
志诚相信这一点,因为她真的很漂亮,对成年男人来说,她现在比当年更具惑力,这一点自己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他站起来,把门打开,仍然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对不起,虽然你是主人,可在这个房间里,还得我说了算,现在我得下逐客令了,不然非犯错误不可…丽萍,天不早了,我太累了,咱们明天再唠,行不行?”
她没有马上回答,但脸上是明显失落的表情,慢慢站起来,走过他身边时,嘴向他的脸腮凑近一下,发出亲吻的声音说:“真是个优秀的男人!”改换成认真的口吻:“好吧,我就不讨你厌了,咱们明天早上见吧…哎,对了,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我看,多住两天吧…”
志诚听出,她的口气并不那么真诚。他笑着回答:“不,我明天就走。不过,走之前我想到矿井去一趟,实地了解一下情况,看肖云到底去哪儿了!”
她又站住:“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非要亲自调查…矿井这么多,你半月也走不完!”
志诚:“不,我只是去六号井,问问肖云接触过的人,别的矿井就算了,明天我必须往回返!”
她好象松了口气:“那好,明天早饭后我陪你去!”
她擦着他的身体向门外走去,他又嗅到她那熟悉的香气,就在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对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丽萍,谢谢你!”
齐丽萍愣了一下,看看志诚又垂下眼睛,神情暗淡地向外走去。志诚迟疑了一下,急忙穿上衣服,跟在后边。
他陪着她慢慢走下楼,把她送出饭店。
天已经很黑了,但饭店外面和道路两旁都有灯光在闪烁。他沉默着陪她走向停在一边的“宝马”她打开车门,回头看他一眼说:“行了,今天晚上就到这儿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亲自陪你去六号井…晚安!”
她的身影和轿车一起,很快消失在远方,消失在黑暗中。
5
志诚回到饭店内,转了半天,发现自己找不到的房间了。他是闭着眼睛被人从包房架到客房的,当时脑袋还迷糊糊,对路线没有什么印象,送齐丽萍出去时,光顾应付她,也没注意房间在哪层,多少号。
他想,吃饭的时候肯定是二楼,被搀架去房间的时候肯定上过楼梯,那么,房间不是三楼就应该是四楼。他试探着上了三楼,凭大概印象顺着走廊拐向右边,过了几个门,觉得好象差不多了,就轻轻敲门,有人答应就说句道歉的话离开,没人答应就拧门锁。因为离开时没锁门,能拧开锁,十有八九就是自己的房间。
可是,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也没找到。不是方向错了就是楼层错了。
可是,他换了个方向和楼层找了一遍,仍然没找到。他有些着急了,又不好意思向人打听,就想重新回到二楼吃饭的包房,从那里出发,凭印象摸索。
没想到,他又找错了地方。当他凭记忆来到那个包房外面时,却从门中发现里边坐了一桌客人,酒兴正酣。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
“…这杯酒有三层意思,一是感谢酒。各位领导来我们乌岭虽然是调查了解情况,可无形中对我们煤矿的安全生产起到了巨大推动作用,所以我们表示非常感谢。二是道歉酒。我哥哥这几天没有陪各位领导吃过一次饭,我在这里代他向各位领导道歉,希望你们理解。同时也对我们饭店招待不周表示歉意。三是希望酒。希望调查组在临走之前,能实事求是地指出我们存在的问题,而且不要客气,不要留情面,说得越尖锐越好,以便我们改进。最后,祝各位领导明返程一路顺风。来,干--”
这个女人是谁?看来,这乌岭煤矿不只一个齐丽萍,还有更厉害的角色。她一口一个代表哥哥,代表全矿职工,难道她是李子的妹妹不成…
包房里响起呼应、碰杯、喝酒的声音,但声音不是很大,显得很克制。
志诚意识到找错了,这不是自己吃饭的包房,正要转身离开,里边又响起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好了,我们地县两级调查组明天就要离开了,既然李二妹同志已经代表李子董事长表示了态度,提出了要求,我也就代表全组同志说几句。经过两天的调查走访,我们得出一个基本结论,那就是,乌岭煤矿对安全生产是重视的,整个生产经营的运行情况是良好的,关于那些风传,都是无稽之谈。当然,也有些问题需要引起重视,比如矿井的通风问题啊,炸药管理问题呀,还有改进的余地,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后我们要写出整改意见反馈给你们。至于李总没有陪我们,那不怪他,是我们调查组提出来的,原因大家都能理解,是为了避嫌。现在我这杯酒…怎么说呢,既是告别酒,也是祝愿酒,祝乌岭煤矿发达兴旺,为地方经济做出更大的贡献。干--”
原来里边是个调查组,他们调查什么呢…不行,这有窃听嫌疑,得离开了。志诚正要挪步,却又听里边有人大声大气地说:“刚才王主任说得非常好,我代表我大哥表示感谢,现在我再提一杯…”
是乔勇的声音。志诚又停住脚步,拿不定主意是不是找他帮忙。正在犹豫间,手臂被人在后边猛然抓住,一个低了的严厉声音问道:“干什么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志诚回过头,看到一双严厉的眼神,接着看到了一身保安服,急忙解释:“啊,我找人…找乔处长!”
保安眼睛闪了一下,口气虽然稍缓,可怀疑不减:“找他…找乔处长干什么?你是干什么的?”
志诚知道自己站在这里不太妥当,就耐心解释着:“我…我是旅客,和乔处长是朋友,找他有点事!”保安听了,眼里怀疑稍减,看了看他说:“没见他正在陪上级领导喝酒吗?你贵姓?先回房间等着,等他吃完饭,我告诉他,让他去找你!”
这…我就是因为找不到房间才来这儿的!可是,志诚不好意思说出来,心想,只好找服务员问一下了,就对保安说:“那就算了,不麻烦他了!”然后心有不甘地掉头离开。不想,这又引起了保安的怀疑,一把拉住你:“哎,先别走,你到底怎么回事,说有急事找乔处长,问你姓什么又不说,也不留下房间号码,你到底是干什么?说清楚再走!”
志诚这下有点火了,怎么,走还走不成了?他真的站住不走了,回过身,声音也大了:“怎么回事?你们就这么对待旅客吗?我是谁,问你们乔处长就知道了,你把他找出来吧!”
“这…你…我…”
志诚强硬起来的口气,使保安有些发懵,他一时不知如何才好,可手仍然抓着不放。这时,包房的门开了,一个人走出来:“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正是刚才发表祝酒辞的那个女声。志诚掉过脸看清其人,三十多岁,体态丰,浑圆面庞,浅棕肤,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两颊绯红,目光明亮而多变,对保安时是严厉的,回头看自己的时候,又变成温和而含笑的了。志诚已经猜到,她极有可能是李子的妹妹,在乌岭煤矿肯定也是个非同一般的角色。保安的表现更加证明了这一点,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下躬说:“总经理,是这么回事,他不知从哪儿来的,站在门口不走,问他叫什么名字、住哪个房间又不说…”
她听完保安的话,眼眼也生出怀疑之:“你…”志诚知道,再不声明身份,误会就大了。于是,不等保安说完就急忙解释说自己是齐丽萍的同学。没等他说完,女人就热情地握住他的双手:“啊,原来是老弟呀,您好您好,我知道这件事,。对不起了老弟,我就是这饭店的总经理,招待不周还请原谅。您有什么事…要不,进来喝两杯!”
志诚急忙拒绝:“不不,我…”情急之间说出实话:“我刚才已经喝多了,出来都找不到房间了,刚才听到乔处长的声音,想打听一下…”
“啊,这么回事啊!”女人开朗地笑了,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志诚这才看出她长得也很漂亮,但,是和齐丽萍不一样的漂亮,显得既精明豪,又不失质朴真诚,还给人一种很亲近的感觉。她对志诚道:“给您道歉了,马上让他送您回去休息,我们明天见!”转向保安:“你还看什么,这是咱矿里的贵客,快送到房间去吧,409!”
她居然知道自己的房间!
保安一下变得恭敬起来,转过脸来先是连连道歉,然后客客气气地在前面引路,一直把志诚送上四楼,送入房内,又再三道歉后才离去。
志诚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保安离去后,他舒了口气,打量一下房间,看上去档次不低。除了宽大的单人外,还摆放着真皮沙发,茶几、彩电也一应俱全,房间装璜得也很讲究,连窗帘都是厚厚的金丝绒,还有室内卫生间。从警八年经常出差,还真很少住这样的房间呢!时间已经不早,该睡了。
虽然这么想,可是,洗漱完毕,回到上又睡不着了,脑海里老是浮现出刚才那一幕,那个包房,里边喝酒的那些人,他们说的话…听他们的口气,是个什么地县两级调查组,调查什么,难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志诚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就对自己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别想了,快点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还得办正事呢!”
于是,他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