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云道长毕生精究医道与武学,不但武功极⾼,那“望、闻、问、切”的功夫,更有独到的修养,他纵然乍见裴大化气息微弱,伤势沉重,但那裴大化眼⽪上翻,⽩露丛出在外,瞥目之下,有救无救,他心中已经有谱了。
他俯下⾝躯,先探裴大化的脉息,又检视一下⾆苔,再仔细察看裴大化伤势,只见那伤处一片青紫,膛下陷半分,好似肋骨已经断了,但以⽩云道长造诣之深,竟也看不出系为何种掌力所伤。
云震看到那伤势,却是吃了—惊,脫口叫道:
“天辟神掌…”
只听张铸魂淡然接道:
“不!天辟神掌的威力没有这等霸道,你想想看,可是那罗侯神君的‘雷动万物’掌力所伤?”
云震想也不想,频频颔首道:
“正是!正是!裴老丈伤势与晚辈一般无二。”
这话出口,众人不觉骇然一震,但那张铸魂仍是镇静如常,微一凝注,忽然目注武婆婆道:
“老前辈…”
武婆婆眼睛一瞪,冷声道:
“什么事?”
张铸魂道:
“咱们中了罗侯神君‘纵虎归山’之计了。”
武婆婆怒声喝道:
“少与老婆子打哑谜,有话明明⽩⽩地讲。”
张铸魂展颜一笑,道:
“那罗侯神君怕要蹑踪而至,晚辈想请老人家携同⽟儿,仍去和那宝儿守望…”
他话未说完,武婆婆已经冷声截口道:
“守望便是守望,什么这计那计的?小⽟,走!”
藤杖一顿,转⾝便朝坳口奔去。
张铸魂急声叫道:
“老人家,若是那罗侯神君现⾝,且莫与他动手啊!”武婆婆脚下不停,口中哼道:
“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我老婆子倒要斗一斗。”
武婆婆乃是姜桂之,老而弥辣,张铸魂深知那罗侯神君之能,确是怕她忍耐不住,有所闪失,连忙一顾小⽟道:
“⽟儿快去,一遇警兆,速着宝儿回来,你要设法稳住武婆婆,千万别让她与罗侯神君动手,知道么?”
石可⽟顿了一顿,目光望着裴大化,好似放心不下。
张铸魂又道:
“有⽩云道长在此,裴大化无妨,你快走吧。”
石可⽟无奈,应了声“是”转⾝向武婆婆追去。
这时,⽩云道长已经喂那裴大化服下颗培元益气的药丸,起立说道:
“他这伤势极为怪异,肋骨折断了五,但內腑仅受了一点震,如果真是伤在罗侯神君掌下,那罗侯神君的功力,可能已达收发自如的神化之境了!”
张铸魂缓缓颔首道:
“十八年前,他那‘雷动万物’一掌,已是威力无俦,如今再经潜修,自然可达收发由心之境。”
李元泰惶然接口道:
“这般说来,那罗侯神君乃是手下留情啦?”
张铸魂道:
“裴大化功力有限,如非那罗侯神君另有图谋,便是十个裴大化,此刻怕也早已饮恨而终!”
李元泰黯然神伤,道:
“那必是以裴大化为饵,遂行那‘纵虎归山’之计,唉!小弟虑不及此,倒被那罗侯神君利用了。”
张铸魂温言安慰道:
“贤弟不必自责,想那罗侯神君的心机何等深沉,贤弟但知仁义,一心只顾救人要紧,哪里想得到许多。”
梅蕙仙忽然接口道:
“这不对啊!想裴大化本来是个偷儿,与侠义道扯不上一点渊源,那罗侯神君怎知李兄弟会将他带来此处?”
张铸魂道:
“这是我唯一不解之处,裴大化经我规劝,一心改过向善,乃是近⽇之事,想来那罗侯神君该是无从得知。”
梅蕙仙心头一动,目光移注李元泰,道:
“贤夫妇⽇前辞去,可是一直与裴大化同路么?”
李元泰摇了头摇,道:
“裴大化心存愧怍,执意要去金陵寻那⽟符,愚夫妇乃是奔往江西,咱们甫离此间山区,就与裴大化分了手。”
梅蕙仙道:
“这般说来,那是一个北上,一个西行,但不知李兄弟又在何处遇到了裴大化?”
李元泰道:
“事情是这样的:两⽇前,愚夫妇路过饶州,见到罗侯宮的爪牙纷纷南行,是我心觉事有蹊跷,一路蹑踪追去。不料追到石溪镇口,赫然见到裴大化气息奄奄,躺在一片林木中,小弟念他向善之心甚坚决,乃撇下了罗侯神君的爪牙,雇了一辆马车,⽇夜兼程,将他送来这里。”
张铸魂恍然一“哦”道:
“我明⽩了!”
梅蕙仙讶然问道:
“师兄明⽩了什么?”
⽩云道长忽然接口道:
“回头再讲吧!咱们先回石室,我老道还得为裴大化动番手术,耽误太久,于他的伤势不利。”
张铸魂颔首道:
“老前辈说得是,咱们救人要紧。”
云震连忙趋前一步,道:
“李大侠,您一路辛苦,裴老丈给我吧!”
李元泰也不客套,将裴大化给了云震,云震抱着裴大化,紧随张铸魂⾝后,一行人乃向石室走去。
梅蕙仙十分担心罗侯神君蹑踪而来,对那罗侯神君何以会利用裴大化替他引路一事,总是想它不通。在她的想法,裴大化改过向善,罗侯神君既然无从知道,就没有理由利用裴大化为饵,何况云震已将焦鑫事件说出,她认为张铸魂隐居大盆山中,那焦鑫必然设法禀报罗侯神君,如此一来,罗侯神君更不必行那“纵虎归山”之计了。
她一路行去,转念极速,终于忍耐不住,又问道:
“张师兄,你究竟明⽩了什么?讲讲看好么?”
张铸魂信口应道:
“那也没有什么,裴大化的行迹被罗侯神君发现了。”
梅蕙仙満头玄雾,越发不解,道:
“什么行迹啊?”
张铸魂“哦”了一声,道:
“是我没有讲清楚,仙妹知道,裴大化念念不忘⽟符之事,他这次离山,目的仍是协助云震,找寻那⽟符。”
梅蕙仙道:
“师兄是说,裴大化发现⽟符在那罗侯神君⾝上?”
张铸魂道:
“可以这样说。须知裴大化本来知道⽟符在那⾼洁手中,他大概发现⾼洁与那罗侯神君同行,只当两家联姻已成,故而蹑踪南行,意图窃取那⽟符,结果被罗侯神君看破了他的行迹,因而伤在罗侯神君的掌下。”
梅蕙仙想了一下,道:
“还是不对,那⽟符是块价值连城的碧⽟,偷儿盗宝,乃属当然之事,罗侯神君怎会联想到你,利用裴大化替他引路?”
张铸魂道:
“你忘了⽟符之上,刻有先师的肖像么?裴大化别的不偷,单偷⽟符,罗侯神君诡谲多疑,怎会不疑及与我师徒有关?”
云震忽然接口道:
“这样讲,⽟符岂不已落⼊罗侯神君之手?”
张铸魂道:
“但愿我所料不中,若是不幸料中了,不但那⽟符已落罗侯神君之手,恐怕不久就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杀戮。”
这话出口,众人顿觉忧心忡忡,其中梅蕙仙与⽩云道长均曾听云震讲过焦鑫事件,知道罗侯神君不惜掀起武林杀劫,目的就是北道师徒现⾝。眼下之事,设若被张铸魂料中,那杀戮的是无可避免了,然则张铸魂內伤虽愈,武功未复,细数己方之人,谁是那罗侯神君敌手?
云震暗暗忖道:我⾝受前辈活命传艺之德,纵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有道是:
“有事弟子眼其劳。”那老魔不来便罢,若是来了,我纵然拼了命,也得保护张前辈的全安,不让他出手才是,至于雯儿与那武林中事,我也顾不得了。
一行人默默无言,转过石室,钻⼊了荆棘丛中。
那绝壁的洞门刚刚启开,张铸魂忽然止步,道:
“来了!”
众人心头一震,梅蕙仙急急问道:
“谁来啦?”
张铸魂不答所问,却向⽩云道长道:
“老前辈救人要紧,外面的事,不敢烦您老费神…”
转过⾝来,接道:
“云震,快抱裴大化进去。”
云震怔了一下,道:
“不!宝儿急急奔来,怕是那罗侯神君到了。”
原来众人忧心忡忡,耳力锐减,竟无一人听到坳口有人奔跑,张铸魂心定神凝,纵然功力未复,他却早已听得清楚,此刻经云震说了出来,众人微一凝神,果然觉得步覆疾急,正有一人朝石屋这边奔来。
但见张铸魂脸⾊倏沉,低声喝道:
“那魔头到与未到,不用你管,快快进去。”
举手一挥,迳自钻出荆棘去了。
众人见状,连忙随后跟去。
云震愣了,怔愣中,只听宝儿⾼声叫道:
“云大哥!那个老魔头…”
话犹末华,声音戛然而止,想来必是张铸魂制止他说下去,接着,步履之声渐渐去远,终至寂然无闻。
⽩云道长拍了拍云震肩头,道:
“唉!北道师徒,但知为人,不知有己,他要你留下,乃是寄望于将来,你懂他的心意么?”
云震惊醒道:
“但他老有家功力未复啊!”⽩云道长惑然道:
“这个我老道比你清楚,他此刻的功力尚不如你。唉!这也许乃是天意,咱们进去吧!”
话中之意,好似那张铸魂凶多吉少,乃是有意以⾝殉道,云震听了,但觉心头如遭重击,伶伶打了个冷颤。
他忽然将裴大化向⽩云道长怀里一送,毅然决然道:
“不!我不能让他老人家涉险…”
话未说完,⾝躯一转,一头钻出荆棘,如飞奔去。
⽩云道长愣然接过裴大化,过了半晌,始才喃喃道:
“难怪!难怪!这孩子临难不苟,重情尚义,难怪张铸魂将他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
自语声中,他转过⾝去,缓缓踱进了道甬。
且说云震奔出坳口,一路星掷丸跳,不循⾕道而行,竟然越过一侧梯田,一跃两三丈,直向那峰峦之间冲去。
原来这片山坳极为隐蔽,四周峭壁冲天,别无通路。那坳口仅容两骑并进,但也弯弯曲曲,不到坳口,看不见里面别有天地,尤其是石屋之后的荆棘洞府,完全覆盖在凸出的岩石之下,若是在山头俯瞰,更难见到一丝痕迹。
出了坳口,是一条曲折蜿蜒的⾕道,两侧是梯形杀田,绵亘六七里,才到⼊⾕之处那株大树之下。
由于张铸魂等人起⾝在先,又是奔行而去,云震心中着急,怕那张铸魂与罗侯神君一言不合,立即动起手来,因此他舍⾕道而不走,抄了这条近路。
他不惜损耗体力,登上峰头,一直沿山脊奔行,果然超在张铸魂之前,超到⾕口,但他再由山上奔到大树之旁,张铸魂等一行人,也已到了。
这时,张铸魂目光凝注,口齿启动,颇有责备云震之意,云震见了,顿时走了过来,颤声言道:
“前辈,您…”
他那声音,情感浓重已极,短短的三个字,令人大有不胜负荷之感,张铸魂心绪一阵,幽然一叹道:
“不必讲啦!既已赶来,那就专心应敌吧!”
话声一落,缓缓行去,越过云震,走过大树,顿时又恢复穆穆棣棣,沉稳如山的气派直向武婆婆⾝边走去。
云震心头放下一块大石头,一面紧随而行,一面纵目而望。
原来武婆婆站定山道之中,离那株大树尚有一箭之遥,她这时平拄藤杖,全神贯注在三丈以外的⻩袍老人⾝上。石可⽟旁依而立,侧面看去,但见她紧张万分,満脸诚惶诚恐之⾊,好似生怕武婆婆忍耐不下,含怒出手。
那⻩袍老人正是罗侯神君,他那两侧,左边是罗侯公子、右边是“秃鹰”鲁玄,侧后是“一掌公”莫成,另外那四童、四女、八俊、八姬以及三十名青⾐人,散立在山道左右,焦鑫不在,卫州史文恭反而在场。
云震暗暗忖道:怎么回事?史文恭投到罗侯宮去啦?
他心中疑念未已,忽听罗侯神君一笑道:
“张大侠,咱们久违了!”
张铸魂抱拳一拱,道:
“久违!久违…”
武婆婆霍地转过⾝来,怒目喝道:
“好啊!你叫这丫头死命住老婆子,敢是要和他攀亲搭眷么?”
张铸魂赶紧一步,微笑道:
“老前辈说笑了,先礼后兵,怎么说得上攀亲搭眷?”
武婆婆冷冷一哼,道:
“狗庇!什么‘先礼后兵’,你看看人家的阵仗?”
张铸魂淡然微笑道:
“罗侯神君一向讲究排场,老前辈见怪不怪也就是了。”
武婆婆目光一凌,道:
“见怪不怪?哼!人家可要宰你!”
张铸魂道:
“万一不能善了,再烦老前辈大展神威如何?”
武婆婆气得直跺脚,恨声骂道:
“窝囊!窝囊!”
张铸魂微微一笑,转过脸去,朝那罗侯神君道:
“泰山一别,匆匆十八寒暑,神君音容如昔,可喜可贺,但不知假人传讯,驾临大盆荒山,有何见教?”
那罗侯神君敞声笑道:
“好一个‘假人传讯’,老夫在那裴大化⾝上做了点手脚,固然瞒不了你,北道之徒,的是非凡!”
张铸魂淡然笑道:
“神君的功力几臻化境,宇內怕是难有敌手。”
罗侯神君得意地笑道:
“微末之技,怎当得方家谬赞,贤师徒隐迹名山,精益求精,十八年来,谅必又创绝艺,老夫正是请益而来。”
张铸魂截口笑道:
“神君言不由衷了。”
罗侯神君哈哈大笑,道:
“不错!老夫目前确曾获得手下禀报,说⾜令师徒一死一伤,不⾜为患。但依老夫看来,张大侠的功力并未失去,到是我那手下目力不⾜,上了你的大当。”
张铸魂夷然一笑,道:
“神君多疑,张某目下的功力只有七成,贵属…”
他话未说完,武婆婆已经一声大吼,怒喝道:
“混蛋!你转些什么念头?”
张铸魂侧首回顾,笑道:
“晚辈实话实说,免得落⼊话柄,没有其他念头。”
武婆婆浑⾝颤动,举手戳指道:
“你…你…”“你”什么?她已气得结口呐呐,说不下去。
这也难怪,要知武婆婆与那北道苏铉,情谊甚笃,她从小看着张铸魂习艺长大,自己别无亲友,就将张铸魂当作了子侄,平⽇视同己出。她的子纵然霸道急躁一点,但对张铸魂的关爱之情,却是浓厚无比,此刻面对不世之強敌,张铸魂竟坦然暴露自己的弱点,岂不是授人以隙,自取灭亡?武婆婆怎能不气?怎能不急?
只听那罗侯神君敞笑接口道:
“很好!很好!张大侠这份襟,倒也令人钦佩!可惜羔羊哀鸣,自暴其形,那是活不长久了!”
武婆婆闻言之下,顿时怒火直冒,厉声叫道:
“好啊!看谁活得久些?”
藤杖一顿,步履生风,气呼呼冲了过去。
张铸魂一见大急,⾝形微闪,挡住了她的去路,道:
“老前辈稍安莫躁,且容晚辈与他谈谈。”
转过⾝去,冉次朝那罗侯神君抱拳一拱,肃容道:
“神君不辞辛劳,亲临大盆山,目的何在,不言可知,张铸魂不是贪生惜命之人,⽩当亲领教益。不过,你我动手之前,张某有几句逆耳之言,要奉告神君。”
他侃侃而言,神态肃穆,儒雅和熙之中,另有一股慑人的威仪,武婆婆愣眼相视,不觉安静下来,但云震听到“亲领教益”四字,心头却是大震,连忙迈起大步,走了过来,紧紧站在他的⾝后,静观其变。
罗侯神君先是一怔,继而一笑,道:
“你那些言事,老夫以往听得多了,不说也罢!”
张铸魂道:
“听与不听,那是神君的事,张某有幸与神君对敌,总是缘份,这心中之言,不吐不快。”
罗侯神君眉头一皱,道:
“你若不嫌噪聒,你就讲吧!”
张铸魂道:
“听说神君采纳焦鑫之计,意发动贵属,遍造杀孽,目的乃在迫敝师徒早⽇现⾝,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罗侯神君道:
“此事当真,一点不假。”
张铸魂道:
“既然如此,目下神君已知先师见背,张铸魂就在眼前,可谓目的已达,神君大可收回成命了。”
罗侯神君眉头一扬,道:
“你是在为武林同事请命么?”
张铸魂轻轻颔首,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神君不觉此举有伤天和?”
罗侯神君冷冷一笑,道:
“老夫但知顺我者生,逆我者死!老夫经营四十年,与令师生死搏斗,不下二十余次,为的就是武林霸业,岂容那些自命侠义之士,反抗老夫?”
张铸魂恳切的道:
“神君错了!俗语言道:‘以德服人,天下归心,以力服人,虽霸不久。’神君若能广行仁义,一统武林,指⽇可待,比那妄造杀孽,徒伤骘之举,顺利得多。”
罗侯神君哈哈一笑,道:
“你也错了!须知人有奴,不加鞭挞,妄想叫他听令于你,那是缘木求鱼。老夫痴长七十二,这些事比你懂得多些。”
张铸魂道:
“奴是人的一面,若能谆淳导之以德,使其自尊而尊人,自能心悦诚服,忠心不二。
何况多行不义必自毙,专横凌人,自取其辱,神君难道不曾想到一旦⾝受其辱,将是何等凄惨可悲的事?”
罗侯神君眉头一耸,桀桀笑道:
“普天之下,谁人能使老夫⾝受其辱?”
张铸魂口齿启动,正拟再加说词,不意武婆婆怒声喝道:
“铸魂,对牛弹琴,你唠叨什么?”
只听罗侯神君笑声转厉,杀气蒸腾,道:
“极是!极是!老夫是牛,牛有牛,牛蛮横,张大侠,你就不必多费⾆了。”
话声之中,⾝躯前移,气势凌人地了过来。
武婆婆目光一凌,藤杖一顿,就待将上去。
这时云震早已筹思成,但闻他绽声喊道:
“婆婆且慢!”
武婆婆微微一愣,喝道:
“什么事?”
云震闪⾝而出,道:
“小子问问⽟符下落。”
提起“⽟符”武婆婆不便置啄,放下藤杖,虎视眈眈地瞅着罗侯神君。
那罗侯神君见到云震闪⾝而出,不知怎的,竟然止住脚步,鸠脸之上,神情数变,好似心念纷沓,一时拿不定主意。
云震先向张铸魂告了“放肆”然后扬声道:
“罗侯神君,云某请问,⾼洁现在何处?”
罗侯神君听他问起⾼洁,脸⾊倏变森严,冷冷说道:
“你问老夫,老夫问谁?”
云震暗暗忖道:怪事!这老魔为何这般回答?莫非雯儿又生意外了?
他这样一想,不觉又急又怒,目光一闪,峻声喝道:
“什么话?⾼洁被你虏为人质,不问你问谁…快讲,⾼洁现在何处?”
罗侯神君冷冷一哼,道:
“小小年纪,竟也学会了装模作样?”
云震眉头一皱,道:
“什么?云某装模作样了?”
罗侯神君嘴角一抿,冷声说道:
“想那⾼洁识人不多,随同老夫南行,更非外人所知,老夫路过严州钓台,那⾼洁竟然失去踪迹,如非你们一伙人俟机将她劫走,老夫怎会连⽇寻她不着?哼!如今竟来反问老夫?”
他那神态颇为气恼,不似故意做作,张铸魂等一⼲人,不觉愣怔住。
须知罗侯神君功力之⾼,目下堪称宇內第一,他将⾼洁虏为人质,自然处处防她逃走,现下有人在他眼⽪之下劫走⾼洁,此事宁不费人猜疑?
云震心头更是焦急,暗暗忖道:这事也许是真,但是,谁人认得雯儿?哪个又能不留痕迹的将雯儿劫走?莫非…莫非…
他陡然心头一震,目光凌厉的朝那罗侯公子望去。
罗侯公子被他看得怒火上升,峻声抗辩道:
“看我⼲什么?难道本公子会将⾼洁私下蔵起来么?”
云震冷哼一声,道:
“阁下自己明⽩,何须云某多言。”
罗侯公子大步行来,怒声吼叫道:
“混蛋!本公子但知必须取你命!”
罗侯神君举手一格,挡住了罗侯公子,说道:
“云震,你不必节外生枝,⾼洁既然被你们劫走,那算你们棋⾼一着,百⽇之约,取消便了,用不着扯到小徒⾝上。”
云震怒声道:
“阁下昏庸之极,你道令徒是个正人君子?”
罗侯神君道:
“小徒虽非君子,却也不敢有违老夫令谕,何况他终⽇随侍老夫左右,未尝离开老夫一步,此事非他所为。”
张铸魂接口说道:
“云震不必与他辨驳,他既保证⾼洁百⽇安危,⽇后问他要人便是,现在问他‘⽟符’何在?”
罗侯神君一笑,道:
“你那‘⽟符’本来倒在老夫⾝上。”
云震急忙接口道:
“如今呢?”
罗侯神君道:
“如今你问裴大化吧!”
张、云两人相视一眼,云震一顾石可⽟,道:
“小妹快去问问⽩云道长,那‘⽟符’可在裴大化⾝上?”
张铸魂心念电转,道:
“不必去了,想那裴大化是伤在罗侯神君掌下,即使裴大化行窃得手,此刻怕也被那罗侯神君搜回去了。”
石可⽟行又止,云震转脸喝道:
“听见没有?那⽟符辗转由云某手上失去,快快还来。”
罗侯神君桀桀笑道:
“好啊!劫人盗符,如今复赖在老夫⾝上,这就是你们这些自命侠义人士的一贯作风么?”
云震听得此言,仔细观察他的神⾊,却又不似故意作伪,不觉疑念顿生,暗暗忖道:怪啦!莫非那“⽟符”仍在裴大化⾝上,未被老魔搜去不成?
依据云震的格,他心中既有此念,必定先求证实,但此刻他另有图谋,竟而一反常态,当下冷冷一笑,道:
“哼!你想狡辩?云某借用一句话:‘你是最后握有碧⽟信符之人’,云某唯你是问。”
话声一落“唰”地撤出“沉香宝剑”气定神凝,一步步向前去。
张铸魂一见大急,绽声叫道:
“云震回来,你不是他的敌手。”
云震道:“前辈莫管,晚辈定要叫他出⽟符。”
武婆婆蓦地扑了过去,喝道:
“叫你回去就回去,你敢目无尊长?”
⾝形折转,直向云震面扫去,得云震⾜尖急点,硬生生刹住脚步,忙朝一侧闪去。
石可⽟躯娇一扭,猛地扑出,一把将他抓住,道:
“快回去,云哥哥!你怎么也不听话啦?”
云震生似十分焦灼,跺⾜道:
“小妹放手,你不懂我的心意。”
石可⽟怎肯放手,紧紧握住他的右肘,嗔目道:
“我不管你什么心意,万事有爹爹作主。”
云震“曲池⽳”被握,全⾝酸⿇无力,却又不能运用其他手法,震脫石可⽟的手掌,那样或将伤着石可⽟。
他急得満头大汗,一时无奈,只得悄声道:
“小妹快放手,张前辈功力未复啊!”他这样一讲,石可⽟顿时明⽩了他的心意,原来云震乃是故意逞強生事,藉以抢先与那罗侯神君动手,俾使张铸魂不致涉险。设若讲明此意,以张铸魂的格为人,那是万万不会应允的,这等用心,可谓良苦了!
讵料他声音虽低,却瞒不过张铸魂与武婆婆,只见武婆婆藤杖一顿,飞了过来,怒声喝道:
“混蛋!铸魂功力未复,你又有多大气候?冒冒失失,独断专行,若有差池,你叫老婆子为你⽩费一场气力?”
原来武婆婆心中也着实喜云震,只是她情暴躁,旁人但见她声严⾊厉,火气极大,不易感觉到那份爱意,就是此刻,她也⽩发箕张,怒目而视,一副凶霸霸的模样,但那语意之中,却是感情扬溢,一听就明⽩了。
云震心头一阵,答不上话。
张铸魂忽然叹了口气,道:
“老前辈不要骂他,他乃是一片愚诚。”
活声一顿,移目注视云震,接道:
“云震,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此时此地,你明⽩其中含义么?”
云震浑⾝一震,躬⾝应道:
“晚辈明⽩。”
张铸魂缓缓颔首道:
“你我⾝为武林中人,纵然不能名垂史册,也须为后世留个榜样,你若顾情不顾义,那要使我失望了。”
云震但觉冷汗直透背心,颤声垂首道:
“晚辈无知,险险辜负了前辈栽培之恩。”
张铸魂容颜—整,道:
“错了!那不是恩,那是我的付托。琊魔一⽇不灭,你的责任一⽇不了。来⽇方长,不可徒逞⾎气之勇,更不可只顾情谊之私,懂么?”
云震惊然道:
“晚辈懂了。”
张铸魂脸⾊稍霁,道:
“懂就好,往后你⾝系武林安危,得要自知保重,我今⽇若是力战而亡,后年重九之约,仍须你去参加…”
这话何异临终之遗命,云震心头巨震,不觉惶然道:
“前辈…”
张铸魂摆一摆手,淡然接道:
“不必讲啦!你的心意我明⽩。总之,今⽇之事,能战则战,不能战,管你自己逃命,不用顾我。”
这是他的决心,也是他的战略,他纵然说得心平气和,但那慷慨赴义的浩然之气,亦自磅磅礴礴,充満了整座山⾕,令人听了,不觉心头大震。
但闻石可⽟颤声叫道:
“爹爹!您…”
张铸魂目光移注,肃容喝道:
“⽟儿,你是世俗儿女么?”
石可⽟泪如泉涌,腾⾝扑了过去,哽咽道:
“⽟儿…⽟儿…”
张铸魂曲臂一揽,将石可⽟搂在怀里,柔声说道:
“爹爹知道,⽟儿不是世俗儿女,想当⽇牺牲个人情爱,向你爷爷求取‘太丹’,⽟儿是何等怀…”
石可⽟双肩菗搐,泪眼婆娑,哀声接道:
“爹爹不要说啦!”
张铸魂容颜一舒,道:
“好!爹爹不说,那你擦⼲眼泪。”
石可⽟果然听话,举起⾐袖,擦拭眼泪,但那眼泪却是愈拭愈多,怎样也拭它不⼲。
只见张铸魂目光一转,忽又凝注云震,道:
“云震,我有一桩私事托付你,你肯答应么?”
云震毫不考虑,躬⾝说道:
“但凭前辈吩咐。”
张铸魂道:
“⽟儿幼失怙恃,对你十分痴情,我将⽟儿托付你,回头若是战事不利,你带⽟儿同走。”
他突然说出这话,那是有意将他义女许配云震,成全石可⽟一片痴情,但是,云震听了这话,却似晴天霹雳,⾝子猛然一震,瞠目结⾆地答不上话来。
忽听武婆婆冷冷一哼,峻声喝道:
“铸魂,这算什么?你是在安排后事么?”
张铸魂淡然应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晚辈不得不将⽟儿的终⾝大事安排一下,万一此战成仁,我也可以安心去了。”
武婆婆大为气恼,道:
“胡说!你将⽟儿许配云震,随时可以吩咐,云震岂敢不听,你再胡言语,恼了我老婆子,老婆子一顿藤杖,打烂你的庇股。”
张铸魂淡淡一笑,不予置理。
这时,罗侯神君冷眼旁观,感觉面前这伙人情谊深厚,为了张铸魂的全安,谁也不会顾惜自己的生命。然而张铸魂却是一心一意维护云震,纵然力战而死,也要卫护云震脫离险境。
他倒不怕这伙人舍生拼命,独独怕云震成了漏网之鱼,云震若是漏网,他那霸业,也就无法如愿了。
因之,他心念电转,忽然敞声道:
“张大侠,老夫见你吩咐后来,就像家常闲谈一样,这份豪放襟,的是令人钦佩!”
张铸魂夷然笑道:
“眼下便是一场⾎战,神君何须再逞口⾆之利?”
罗侯神君神⾊一整,道:
“不!老夫乃是肺腑之言,我想与张大侠谈谈条件。”
张铸魂眉头一皱,道:
“什么条件?莫非神君改变心意了?”
罗侯神君微微一笑,道:
“心意纵然没有改变,若是条件谈妥,眼下这场⾎战,倒是可以避免了。”
张铸魂先是一怔,继而満腹疑云,惑然说道:
“张某自知难敌神君奋力一击,这等‘螳臂挡车’之局,张某已是有败无胜,神君竟而真要与张某谈谈条件,想来这条件定然十分苛刻,张某怕是难以接受。”
罗侯神君一笑,道:
“那也未必,但问张大侠是否语出至诚就是了。”
张铸魂心头大怒,双眉一轩,道:
“张某生平唯一诚字⾜堪自矜,不知神君何出此言?”
罗侯神君轻轻颔首道:
“这般说来,适才张大侠开导老夫,着老夫收回成命,免伤骘之言,的是出诸肺腑啦?”
张铸魂微微一怔,继而朗声道:
“开导二字,张某不敢,神君倘能上体天心,收回成命,那当是武林苍生莫大的福泽。”
罗侯神君举手一扬,道:
“你慢言福泽,老夫尚未说出换条件。”
张铸魂又是一怔,道:
“神君请讲。”
罗侯神君一笑道:
“老人答应收回成命…”
张铸魂心头狂喜,拱手齐额,道:
“张铸魂谢过神君!”
罗侯神君道:
“慢慢再谢,老夫所提条件,你不一定能够接受。”
张铸魂道:
“有此一诺,胜过千万功德,神君纵然要我项上人头,张铸魂也不敢稍有吝⾊,自当双手奉上。”
罗侯神君哈哈大笑道:
“言重了!言重了!老夫设若要你张大侠人头,既不敢叫你双手奉上,也不必答应你收回成命。”
张铸魂満头玄雾,双眉深锁道:
“神君何不明示?张铸魂力量能及,必当遵命。”
罗侯神君双⽇凝注,顿了一下,道:
“老夫所提条件,说难也不难,老夫请问一句,云震目下不算你的弟子吧?”
事涉云震,张铸魂凛然一惊,顿觉事态之严重,远出自己预料以外,不觉紧张万分,心头惶然,道:
“神君为何有此一问?”
罗侯神君淡然一笑,道:
“没有什么,老夫但觉云震是个可造之材,有意将他收在门下,想请张大侠帮个大忙。
张铸魂结口呐呐道:
“这…这…”罗侯神君脸⾊一沉,道:
“这就是老夫的条件,张大侠不答应么?”
张铸魂顿了一下,当即整容道:
“请恕难从,云震未行拜师之礼,张某无能为力。”
罗侯神君目光森,喝道:
“废话!云震若是已经拜你为师,老夫收徒之路已绝,何须与你空谈?老夫乃是见他对你唯命是从,又属自由之⾝,方始与你换条件,请你帮个忙。”
张铸魂摇了头摇,道:
“这个忙张某帮不上,就算云震已经拜张某为师,张某也只能规范他的行为是否正当,却不能钳制他的自由意志,神君多加原谅。”
罗侯神君忽然厉声道:
“你是嫌老夫素行不当,不配作云震的师⽗?”
张铸魂淡然一笑道:
“神君多心了,不过,神君既然以此见责,张铸魂斗胆批评一句,你的素行确是欠当。
须知云震格坚忍,为人方正,你想收他为徒,那是要彻底检点,重新作人了。”
罗侯神君浑⾝颤动,牙咬得格格直响,显然愤怒之极,但他顿了一顿,却自抑住満腔怒火,大声叫道:
“好!老夫听你一次,你叫云震拜老夫为师,老夫只求霸业,不伤无辜。”
张铸魂眼见罗侯神君強抑怒火,说出这话,心头不觉一动,忖道:这魔头莫非真是看中了云震的资质,立意要收云震为徒?果真为此,云震心志坚定,择善固执,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让他拜在这魔头的门下,也许能够影响他的格与为人,使他逐⽇向善,这倒也是一条可行之路。
他热心世务,时时以武林安危为念,又复深受道家思想的影响,一旦想起“渡恶为善”
也是一条消弭杀劫之路,心思立刻活动了几分,转念之中,不觉将目光望向云震,云震见了,当即抗声道:
“前辈可是认为罗侯神君或许有向善之⽇,要嘱晚辈拜他为师么?”
张铸魂先是一怔,继而微笑道:
“善善恶恶,本在方寸之间,向善之机纵然极微,未始不可予以启导,究竟如何,你自己考虑就是。”
那武婆婆最是急躁,闻言之下,一声怒吼道:
“糊涂!糊涂!你怎么将云震拱手让人?”
云震接口道:
“婆婆别着急,小子自有分寸。”
话声一落,大步行去,朝那罗侯神君抱拳一拱,道:
“神君错爱,云震感不尽,云震若能拜在神君门下,那也是毕生之幸…”
他话未说完,罗侯神君已自心头狂喜,敞声笑道:
“正是!正是!老夫得你为徒,何愁霸业不成?”
云震临机一动,淡然笑道:
“霸业须凭实力,不知神君手下,共有几座分宮?”
罗侯神君夷然自得,手抚长髯道:
“南七北五,老夫即将成立四十…”
话犹未毕,忽见罗侯公子奔了过来,急声道:
“师⽗!谨防小子使诈。”
罗侯神君目光一凌,厉声喝道:
“为师岂有不知?站开去!”
这魔头不知是蓄意做作,抑是当真发怒,话声未落,反臂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击中了罗侯公子肩头,将那罗侯公子震得一声闷哼,⾝子退出一丈多远,兀自拿桩不稳,一庇股坐在地上。
不过,经此一扰,罗侯神君毕竟有了警惕之心,但见他目注云震,脸⾊一霁,殷殷笑道:
“你别急,这些事,老夫⽇后自当一一告诉你,但问你是否诚意拜在老夫门下,传老夫的⾐钵?”
云震并非有意刺探罗侯宮的虚实,此刻见到罗侯神君已生警惕之心,自然不会再问下去,当下淡淡一笑,道:
“这个要看神君是否有意弃琊就正了!”
罗侯神君眉头一皱,不耐道:
“何谓正琊?老夫答应不伤无辜还不够么?”
云震斩钉截铁的道:
“不够!”
罗侯神君双眉一轩,道:
“你要老夫怎样?”
云震侃然道:
“第一:神君先行率领属下,退出这片⾕地,不得妄动无名,出手伤人。”
罗侯神君道:
“你若拜在老夫门下,这是当然之事,何须讲得。”
云震接道:
“第二:传令贵属,自即⽇起,不得为非作歹,擅杀武林同道,倘有恩怨,须凭公理裁决。”
罗侯神君一愕,道:
“这是换条件,又加了—点细枝末节,好!老夫答应。”
云震继续道:
“第三:克⽇撤消分宮之议,召回隐伏各地之人。”
罗侯神君霍然变⾊,道:
“这…这…岂有此理!撤消分宮,召回各地属下,还谈什么霸业?”
云震正容道:
“以力为霸,怎能不伤无辜,避免杀孽?”
罗侯神君目光一凌,厉声道:
“不伤无辜就是不伤无辜,你不相信老夫言出必行?”
云震眉头一耸,道:
“信与不信,言之过早。云震请问,若是有人反抗神君,阻挠神君一统武林,神君能够网开一面,不与计较么?”
罗侯神君微微一怔,道:
“反抗老夫,那是与老夫为敌,老夫怎能容他张狂?”
云震朗然一笑,道:
“这就是神君的本。但见你反手一掌,就将令徒击倒在地,不管他的死活,便知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要想叫你改变心意,放弃霸业,那是与虎谋⽪了。”
话声一落,转⾝行去,对那罗侯神君,再也不予一顾。
罗侯神君先是一怔,继而目眦裂,怒声喝道:
“云震,你这般不识抬举,当真要強老夫杀你?”
罗侯公子早已走回,侍立在其师侧后,他连番受挫于云震,对云震怨恨极深,这时眼见云震拂袖而去,怒了罗侯神君,连忙敲上边鼓,接口说道:
“师⽗,这小子戏弄于您,不能容他再活…”
岂知罗侯神君怒火当头,云震又在怪他对自己的徒弟无情无义,他本是情偏之人,罗侯公子这一接口,恰好触动了他的怒火,不觉将一切过错全都推在罗侯公子⾝上,因之未容那罗侯公子将活说完,他已举掌猛劈,厉声喝道:
“滚开!都是你坏事。”
这一掌真力凝注,不似先前信手一挥,罗侯公子近在咫尺,又在毫无戒备之下,顿时被他击个正着,但闻一声脆响,一声闷哼,罗侯公子鲜⾎狂噴,⾝子飞出三丈有余“啪”的摔在地上,昏死过去,众人,见了,不觉悚然一震。
云震宛如未闻,大步行去,到了张铸魂的面前,突然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张铸魂眉头一皱,道:
“云震,你也用了心机啦!”
云震垂首道:
“不!晚辈本是诚意劝他几句,怎奈他热衷霸力,执不悟,多费⾆,那也是⽩费气力。”
张铸魂不以为然,道:
“人说苦口婆心,我看你却是心有成见…”
云震道:
“晚辈素抱与人为善之心,对人不敢先有成见。前辈亲眼目睹,他与那罗侯公子数十年师徒之情,为想收晚辈为徒,竟而不辨是非,将罗侯公子击成重伤。这等只逞私,不顾情义之人,要想劝他回头,晚辈心余力拙了。”
张铸魂顿了一下,蹙眉道:
“这般讲来,你无过错,为何跪在我的面前?起来吧!”
俯下⾝躯,右臂一伸,就待扶云震站起。
不料云震向前一行,竟而拜倒在地,说道:
“不!晚辈斗胆,敢请前辈破格成全,将晚辈收在门下。晚辈此刻纵然不是罗侯神君之敌,但矢志矢忠,发愤图強,两年以內,誓必折服此獠,维护武林祥和之气,不负前辈的期望。”
原来云震跪拜在地,不是“请罪”而是求那张铸魂收他为徒,事出意外,张铸魂不觉一愣,诧然道:
“这…这…”云震接口道:无
“弟子深知此举有违师祖遗命,但那罗侯神君扰不休,况且弟子本无师承,內心怅惶。
前辈若是认为弟子尚堪承教,将弟子收归门下,一可断去罗侯神君收徒之念,二来可壮弟子勇往直前之气。弟子无状,祈前辈垂察!”
那武婆婆生来急,心肠最是耿直,大声叫道:
“对啦!铸魂,你将云震收为弟子,绝了那罗侯神君之念,要战就战,咱们怕他则什?”
梅蕙仙接口说道:
“张师兄,云震秉赋过人,气度恢宏,素行方正,心志坚定,敌前拜师,可见他除魔卫道之心。他目前纵然不是罗侯神君之敌,来⽇必有能力铲除此獠,你将他收归门下,也不算违背苏师伯的遗命。”
他俩竭力为云震说项,促那张铸魂将云震收为弟子,张铸魂碍于师尊遗命,一时仍然决断不下。但那罗侯神君却已气得须发俱张,七窍生烟,只听他嘶声叫道:
“气死老夫子!”
嘶叫声中,但见他右臂一圈,一掌平推,刹时劲风急袭,一股刚猛无俦的掌力,直向云震跪拜之处涌去。
武婆婆久历阵战,一听掌风疾劲,顿时舞动滕杖,双肩一晃,霍地腾空扑出,冷冷喝道:
“气死活该!”
她那藤杖颤动不歇,若虚若实,招式更是奇正无穷,变幻莫测,千万杖影,罩住了罗侯神君右边半个⾝躯,罗侯神君若不撤掌还手,实是难挡一击。
那罗侯神君毕竟功力⾼绝,千均一发之际,但见他右掌一翻,硬生生将那劈出的掌力卸去,左臂一缩一伸,穿⼊了万千杖影之中,直向藤杖一端抓去。
这种硬架硬崩的打法,若非子暴躁,心肠狠辣的一流⾼手,轻易也不敢施展。因为稍有疏漏,立刻便是不死即伤之局,谁个愿意将命当作儿戏?
武婆婆见到罗侯神君使出这等两败俱伤的手法,心头霍然一惊,⾝形一折,杖式一收,忙向一侧闪了开去。
罗侯神君一声冷哼,如影附形,追了过去,举臂一挥,掌风欺然,直朝武婆婆右肩背后拍到。
武婆婆听得背后风响,弓转⾝,滴溜溜转了半圈,藤杖一抖,挽起斗大的杖花,当戳去,口中冷冷一哼,道:
“我当你有三头六臂,原来也不过如此!”
罗侯神君始终硬架硬打,欺⾝上步,右臂一探,又向藤杖抓去,左掌穿肘而出,击向武婆婆腹,喝道:
“你已死定,还要卖狂么?”
说话中,两人闪电般对拆了二十余招,罗侯神君掌指齐施,拳脚并用,猛恶凶狠,招拍都是杀手。武婆婆杖法固然了得,武功也极是⾼強,怎奈对手乃是宇內第一魔头,况且似已决心取她命,手下毫不留情,十招一过,她已失去先机,处⾝惊涛骇浪之中,一直在生死边缘打滚。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云震仍然跪在地上,张铸魂深深凝注,却是委决不下。
只听梅惠仙急声叫道:
“张师兄快作决断,武婆婆遇险了!”
话声刚落,果闻武婆婆一声怪叫道:
“好啊!老婆子不用兵刃,一样取你命。”
张铸魂举目望去,但见武婆婆披头散发,藤杖已失,整个⾝子,被卷在漫天掌影之中,模样甚为狼狈。
忽听薛颂平一声大喊,道:
“张前辈究竟如何,速作决断,不能再因循了。”
话声中,⾝形腾空而起,直向那罗侯神君扑去。
那“一掌公”莫成,本在为那罗侯公子推宮过⾎,睹状之下,顷时撇下少主人,迫了上来,大声喝道:
“好小子,救人那么简单?你接莫爷几掌。”
人影疾闪,右臂一抬,倏地一掌击去。
这边“霹雳手”李元泰夫妇眼见薛颂平救助武婆婆无功,被那“一掌公”莫成接住厮杀,武婆婆的形势更为殆危,当下彼此一施眼⾊,连袂走了出来,李元泰朝那张铸魂拱一拱手,说道:
“张大哥,云震是个可造之材,只要他能完成使命,便不算违令师遗命,张大哥何妨将他收归门下,再加琢磨,成全了他的心愿。”
⽩瑛接口道:
“武婆婆十分危急,咱们快去助她一臂之力,张大哥睿智明达,自能从权达变,不须咱们心。”
话声一落,当先掠去,⾝法灵巧已极。
李元泰连忙闪⾝赶去,口中说道:“今⽇已是不了之局,张大哥速来接应。”
张铸魂本非优柔寡断之人,只因事关恩师遗命,一时委决不下,如今眼见局势不利,又听⽩瑛说出“从权达变”四字,心念急转下,不由喟声一叹,道:
“也罢!我答应你,起来吧!”
云震大喜,连忙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响头,道:
“谨谢恩师破格收录,弟子…”
话未说完,张铸魂截口接道:
“处世唯诚,诚者格天,不必徒作誓言,今后⾝归太乙门下,但愿你守正不阿,永矢初志就是了。”
俯下⾝子,将云震扶了起来。
这等拜师大典,就此三言两语,草草完成,仪式之简单,武林中怕是无出其有了。但那仪式纵然简单,至敬至诚的心意,却是上达苍冥,下穷九泉,早为过往神明所共鉴。北道苏铉,若是死而有灵,知道这两代精英,从此成了名符其实的师徒,怕也要瞑目含笑,怀大畅了,
然而,就此一刻,武婆婆已经迭遇险着,形势更危。
原来李元泰夫妇连袂扑出,半路被那“秃鹰”鲁玄与卫州史文恭双双截住,四人顿时战两处,杀得难分难解。
武婆婆子躁急,藤杖一失,羞怒难当,更是不顾命,立时掌指翻飞,一掌接着一掌,猛攻猛击,凶猛有如疯虎。
怎奈罗侯神君功力太⾼,真气內力绵绵不绝“天辟神掌”在他手中施展开来,当真攻守咸宜,威猛无俦,百十招过后,武婆婆不但伤不了他,反而累得真力难继,步履不稳,在罗侯神君连串硬砸之下,此刻已是挨打之局,了无还手之力。
张、云二人见到这等形势,同感心头一震,张铸魂久经阵战,尚能沉得住气,云震心中焦急,顿时形之于⾊。
但见他“唰”地撤剑在手,惶然说道:
“师⽗,武婆婆形势危急,我去助她。”
张铸魂微一昑哦,道:
“不,与为师联手,共同替下武婆婆。”
云震忧形于⾊,道:
“师⽗适宜动手么?”
“不妨事,你我动手,可挡罗侯神君五百招,设若当真不敌,你听为师招呼,速带⽟儿退走,不要顾我。”
话声一顿,目光在那梅惠仙等三人脸上一转,接道:
“⽟儿照应武婆婆,仙妹携同宝儿为愚兄掠阵,防那罗侯公子出手,咱们走。”
伸手一探,由际撤出一柄缅铁软剑,当下剑长⾝,捷如电光石火一般,直朝罗侯神君扑去。
云震见了,立时执剑一晃,急急跟去,梅蕙仙等三人不再怠慢,各自撤出兵刃,也随后跟去。
一代大侠,气派毕竟与众不同,张铸魂到达近处,并不即时动手,反而顿住⾝形,朗声言道:
“神君小心,张铸魂师徒要出手了。”
罗侯神君冷冷一哼,道:
“尸居余气,你尽管出手,老夫送你归西。”
但见他⾝形一转,一掌斜劈,朝那武婆婆侧背扫去。
武婆婆反臂一圈一绞,企图绞断他的手臂,怎奈力不从心,慢了一线,吃他掌缘扫中手腕,顿时手腕脫臼,痛彻心肺,踉跄退了三步。
罗侯神君心肠狠毒,不肯放手,欺⾝上步,猛一探臂,又朝武婆婆前抓去。
张铸魂俟机进击,大声喝道:
“神君手下留情!”
软剑一挥,剑芒电,陡向罗侯神君脉门刺去。
武婆婆怒声吼道:
“留你娘的情!”
右臂一扬,脚下一蹬,又待欺⾝扑出。
石可⽟躯娇一晃,挡在她的⾝前,脆声叫道:
“婆婆歇一歇,敌众我寡,那边罗侯宮的爪牙,还等您去收拾哩!”
这时,云震业已剑而上,师徒两人,剑芒电闪,将那罗侯神君圈在一片剑影之中,旁人已经无法揷手。
武婆婆气得咆哮如雷,陡地将那右腕一拉一推,接上臼骨,抓起地下藤杖,虎步生风,直向罗侯宮的“八俊”去。“八俊”一见,各自撤出兵刃,了上来,顿时又将武婆婆围在当中,斗起来。
姜桂之,的是老辣无比,石可⽟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举目环扫,但见罗侯宮的四童、四女、八姬等一十六人,将那罗侯公子圈在央中,卫护那罗侯公子运功行气,自疗伤势,其余二三十名青⾐人,业已纷纷移动⾝形,渐渐近战圈,大有待令出手,群起而攻之势。
她心头一阵紧张,不觉向梅惠仙⾝边走去,低声说道:
“梅姑姑,咱们今天怕是难以脫⾝子。”
梅蕙仙道:
“不要紧,若能支持两个时辰,待那⽩云道长赶来,形势当可逆转。”
石可⽟眉头一皱,道:
“⽩云道长的功力很⾼么?”
梅蕙仙道:
“与你⼲爹不相上下,只他一到,脫困决无问题。”
石可⽟忽然叹了口气,道:
“我爷爷目下不知在哪里?”
梅蕙仙移目一顾,道:
“⽟儿怎的突然想起你爷爷?”
石可⽟幽幽说道:
“若是爷爷在场,就不怕他们人多了。”
梅蕙仙道:
“据说你爷爷情怪僻,不管旁人闲事?”
石可⽟道:
“这也难怪他老人家,我是遗腹女,我爹娘去世过早,他老人家为了照顾我,没有心情与人往来,久而久之,就形成目前这副格。其实他老人家情感极为浓厚,对我更是爱如命,他若在场,只要我出手,他是一定会出手的。”
梅蕙仙喟声一叹,道:
“众口铄金,以讹传讹,人言当真可畏!”
话声一顿,突然急道:
“宝儿快,快去助那李大侠。”
原来李元泰仗以成名的绝艺,乃是三十六手“霹雳掌”这套掌法刚猛无伦,具有雷霆万钧之威,极为损耗真力。他被那史文恭截住厮杀,史文恭掌理衢州史家一门,阅历丰厚,年老成精,险歹毒,诡计多端,他深知李元泰所长,因而手之初,避实走虚,一味与李元泰游斗。
李元泰这人谦冲为怀,但也是个仁义刚烈的侠士,他当时一心一意驰援武婆婆,恨不得一掌就将史文恭击退,殊不知⽇夜兼程,不眠不休,远从千里以外赶到这里,真力损耗极大,连番抢功,不但未将史文恭击退,反而上了史文恭的圈套,陷⾝于胶着状态之中,进不能,退不得。
史文恭一见心计得逞,李元泰的內力显然难继,顿时易虚为实,转守为攻,招招与那李元泰硬碰硬,一丝也不留情。李元泰真力损耗过巨,已成強弩之末,先前尚能接下,此刻却是步履蹒跚,连闪避也是力有未逮了。
宝儿闻得梅蕙仙急叫之声,转脸一望,立时扑去,喝道:
“老小子好狂!”
双臂一挥,一拳向史文恭的右掌,一拳直捣他的腹,拳风疾劲,招势凶猛,也是硬碰硬砸的架式,气派甚是雄伟凌厉。
拳掌接实“卟”的一声,如击败⾰,史文恭右臂一⿇,⾝躯迅即一转,避开那兜一击。宝儿浑浑噩噩,秉赋特异,又经钟啂浸浴多年,与一般⾼手对敌,无须顾虑本⾝的伤亡,连⽇经过西门咎、云震,张铸魂等人指点,招式纵然难中规矩,自己的优点却也明⽩,此刻与那史文恭动起手来,顿时使出天生神力,強攻猛捣,得史文恭连连闪避,落在下风,不得脫⾝。
他这里微占上风,其他各处并不乐观。
梅蕙仙纵目望去,但见那“秃鹰”鲁玄临空飞击,当真有如饿鹰撄食,时而盘旋,时而猛扑,⾝法轻灵,招式凶狠。⽩瑛的內力与李元泰一般损耗过多,但凭手中十支⾚金小剑,收发自如,仗以攻敌,只能维持不败之局,要想伤敌,却是力不从心。
再看薛颂平,他倒是刚健矫捷,纵跳自如,招式诡异,掌风凌厉,罗侯神功,约莫已有七成火侯,怎奈莫成生凶残,悍不畏死,战阵经验又复极为丰厚,他那“天地惧焚”一掌,练得滚瓜烂,得心应手,随意施展,也有惊人的威力。他此刻抱元守一,只守不攻,薛颂平要想将他击毙而脫⾝,却也甚为困难。
武婆婆含怒斗“八俊”“八俊”不是她的敌手,不到三十招,已有三人毁在她的杖下,但青⾐人迅速递补,仗剑围殴,此刻已增至一十二人,武婆婆久战之下,內力不继,纵然勇猛如初,那威势却已大减了。
梅蕙仙一圈扫视下来,唯见张铸魂师徒,不躁不急,气势沉稳,任由罗侯神君咆哮如雷。
“天辟神掌”宛如冰雹雷电,漫天倾泻,他师徒仍是此退彼进,连环进击,配合得天⾐无,一时片刻,倒也不虑伤亡。
这时夜风飒飒,繁星点点,东边山巅,新月如钩,那清冷的月光,照耀着这片山⾕,越发显得山⾕之中,风森森,杀气弥漫,令人不寒而悚。
梅蕙仙暗暗忖道:这局势优劣悬殊,纵能保持一时不败,最后的结局,仍然难逃悉数被歼之危,⽩云道长这久不来,等到败象一露,赶来也将无济于事,那时候,云震与⽟儿,要想全⾝而退,怕也十分艰难,我得如何想个办法才好。
她心中焦急万分,有意出手加⼊战圈,协助张铸魂师徒击败罗侯神君,又怕那罗侯公子不顾一切,带伤参战,倘若如此,形势更为险恶,何况能否得手,她自己也无把握,故而踟躇不前,进退两难。
正当她进退两难,心焦如焚之际,忽然瞥见⾕外山道之上,人影幢幢,正向这边急急奔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运⾜目力,凝神望去,待她看清来人是准,却又不噤心头狂跳,暗暗呼,险险叫出声来。
原来那幢幢人影,不是敌人的爪牙,而是归隐农、周公铎、西门咎、一本和尚、“丐帮三老”等一⼲侠义之士。
他们好似听到掌风兵刃之声,已知山⾕中有了变故,因之奔行极速,瞬息已可辨清像貌与神态。
但见那周公铎到达近外,⾝形一顿,环目一扫,立时举臂一扫,敞声说道:
“三老费神,速布‘六丁大阵’,困住罗侯宮的爪牙,倘使有人闯阵突围,格杀勿论。”
他已看乩形势恶劣,话声甫落,脚下一蹬,蓦地一声长啸,人似电光石火一般,直向张铸魂那边场中飞去。
西门咎一见,立即长⾝而起,⾼声叫道:
“云震别慌,老叫化来了!”
归隐农长剑一领,须发飘飘,也随后跃去。
一本和尚正待起步,忽听武婆婆大喊道:
“和尚,这边来。”
一本和尚哈哈一笑,⾝形一折,扑了过去,呼道:
“好啊!婆婆也求和尚啦!”
武婆婆厉声喝道:
“谁求你?滚远一点!”
—本和尚畅笑道:
“和尚技庠,今⽇发发利市。”
禅杖一挥,朝一名青⾐人当头砸下。
青⾐人眼见来势凶猛,心头一慌,举剑去格,但闻“当”的一声脆响,长剑脫手,那禅杖顺势而下,击在青⾐人肩颈之间,只听一声惨呼,青⾐人踣地不起,半边头颅击得稀烂,再也活不成了。
这片刻,但见⾐袂飘飘,人影横飞,啸声盈耳,剑气弥空,刹那之间,优劣之势互易,侠义一方,精神大振,个个势⾎沸腾,勇气百倍。
只见“丐帮三老”每人率领六名弟子,人手一杖,布成三座“六丁大阵”虎视眈眈,分别将罗侯宮的四童,四女、八姬以及一⼲青⾐人,悉数困在阵势之中。
这时,归隐农奔向薛颂平,助那薛颂平斗莫成,莫成再也不似先前那般从容,顿时怒吼不息,一招“天地俱焚”反覆施展,仍是险象环生,守不住阵脚。
西门咎本是一意协助云震而来,怎奈一时揷不上手,目光一瞥,见到宝儿与那史文恭斗不已,当下独目一凌,闪⾝扑到,右臂一探,朝那史文恭前抓去,师徒二人,霎时与史丈恭斗在一起,占尽了上风。
⽩瑛內力不继,一直处于被动之势,那“秃鹰”临空搏击,声势凌人,李元泰躯体一转,加⼊了战圈,夫妇联手,形势即时稳定下来,那鲁玄的威风,也就渐次敛束了。
这些变化,说来极慢,其实乃是眨眼闹事,此刻尚剩丐帮帮主周公铎无法揷手,目光炯炯的站立—侧,注视着罗侯神君,待机而动。
罗侯神君功力⾼绝,当年与北道苏铉半斤八两,互有胜负,如今张铸魂伤势甫愈,一⾝修为远非昔年可比,自然不是他的敌手。
但张铸魂气定神稳,不亢不躁,一柄软剑宛若蛟龙翻腾,招式仍是精纯无比,何况云震在一旁配合进退“沉香剑”与“修罗指”互运用,发挥了无上威力,罗侯神君纵然功力盖世,一时要想将他们师徒伤在掌下,却也不是易事。
形势急转直下,罗侯神君本已瞧得清楚,但他素以毒深沉见称,心中纵然焦急,表面反而更为凶恶“天辟神掌”一掌紧接一掌,观定张铸魂全⾝,连绵击去。
张铸魂素知他的行,一面闪避,一面扬声道:
“神君莫躁,请听张某一言。”
罗侯神君紧不舍,厉声喝道:
“你想威胁老夫么?告诉你,今⽇纵然牺牲所有属下,老夫也必杀你!”
张铸魂道:
“张某纵然⾝死,神君要想全⾝而退,怕也不易,何不暂时歇手,以待来⽇泰山之会。”
罗侯神君一声冷哼,道:
“阁下想得如意。”
右臂一圈,陡又前伸,抓向张铸魂的脉门,左臂一晃,掌立如刃,切向张铸魂的“肩井”一招两式,极尽迅捷幻变之能事,张铸魂险险被他击中,忙不迭软剑疾挥,⾝一扭,急急闪了开去。
忽然间,剑光打闪,剑势上挑,云震的“沉香”宝剑迅速刺到,得罗侯神君沉肩收掌,顺势一挥,推出一股掌风,将那剑势击偏三分。
但闻周公铎峻声叫道:
“三老发动阵势,手不必留情。”
声犹未落,又听西门咎厉声喝道:
“老儿好毒,留你不得!”
一时机括声响,紧接着一声凄厉绝伦的惨呼,冲天而起,原来西门咎恨那史文恭暗使手,置宝儿于死地,一怒之下,启动那钢筒的机纽,顿时一阵细如牛⽑的淬毒银针,中了史文恭的脸面,史文恭一声厉嚎,即时气绝。
那边阵势发动,下手果然不再留情,片刻之间,但见那些青⾐人往来冲突,刀剑齐挥,却也挡不住一十六名丐帮弟子的打狗,冲不出小小一座“六丁大阵”一时叱喝惨呼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令人闻之,不觉⽑发耸然,全⾝颤抖。
叱喝惨呼声中,忽听齐小冬尖声叫道:“张前辈!小叫化抓住小罗侯了啦!”
此话一出,罗侯神君心头一震,猛地劈出一掌,将张铸魂师徒退了半步,然后⾝形一转,蓦地腾空扑去,厉声喝道:
“小子,你敢?”
原来齐小冬走在最后,等他赶到,众人已经纷纷出手,瞥目之下,但见罗侯公子运功疗伤,正当紧要关头,于是念头一转,悄悄掩了过去,觑个空隙,蓦然出手,点中了他的⽳道。
这时,小叫化一手拿住罗侯公子的右肘,一手庒在他那顶门“百会⽳”上,満脸不屑地道:
“我有什么不敢?小叫化掌力微吐,你这徒儿顿时了,不信试试看?”
手掌微,吓得罗侯神君连忙住⾜,愣在当场。
只听张铸魂⾼声叫道:
“小兄弟不可伤人。”
⾝形微闪,急急奔去,朝那罗侯神君抱剑一拱,道:
“神君垂察今⽇之势,对神君大是不利,何不就此歇手,一切恩怨,往后在那⽇观峰头解决…”
罗侯神君双目噴火,冷冷断喝道:
“你是要胁老夫了?”
张铸魂肃容峻声道:
“神君鉴谅!张某乃是求你信守言诺,想那泰山之会,本是神君与先师当面约定,神君怎能毁弃不守?”
他说得义正词严,罗侯神君先是一怔,继而厉声狞笑道:
“也罢!也罢!老夫纵然⾜以取你命,却也不能不顾我那徒儿的生死,莫成,走啦!”
这魔头说走就走,腾⾝就往⾕外奔去,对张铸魂是否放人,竟也不加问闻。
张铸魂愣了一下,随即敞声道:
“诸位请歇手,让他们走吧!”
群豪对张铸魂素来敬仰,听他如此吩咐,立即纷纷后退,歇下手来。
那莫成长长吁了口气,奔去将罗侯公子抱在手中,举走若飞,奔向⾕口,罗侯宮的一⼲属下,撇下了十几具尸体,人人如丧家之⽝,也随后奔去,不过片刻时辰,已自走得无彰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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