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耻大辱
皇甫星心神一凛,转念道:“⾕世表心急遁走,仓皇一掌,两成功力也未用⾜,‘九辟神掌’明明无毒,怎地区区一点伤势,就得残废,还有命之忧?”
但听那美少女冷冷道:“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虚声恫吓你么?”
皇甫星轻轻一叹,道:“姑娘何须吓我,只是既已受伤,懊悔无济于事。”
那美少女淡淡道:“那也未必见得,你有求生之念,我就有本领救你。”
皇甫星暗忖:“她讲这话,是要我求她了…”
那美少女见他沉昑不语,知他心已活动,不觉淡淡一笑道:“世人皆知‘九辟神掌’厉害,却不知道厉害的所在,所谓九辟,指的并非掌印断作九截。”
皇甫星暗道:“是啊!世人早该想到这一点。”
见她忽然停住不讲,只好开口道:“姑娘见识广博,在下十分佩服,但不知所谓‘九辟’,指的是些什么?”
那少女容⾊一霁,道:“他这掌力异常特出,受伤之人不能暴饮暴食,不能大喜大怒,不能乍寒乍暖…”说到此处,目光一垂,望着皇甫星被火烧毁的⾐摆,⽟容上一片讥哂之⾊。
皇甫星愣了一瞬,暗道:“是了,我受伤之后,先被大火一烤,再被风雪一侵,又奔跑力战夜一,哪能安然无事?”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秦家的地窖內曾经昏厥一次,几乎摔倒,当时未曾注意,这时恍然大悟,那就是掌伤发作的象征。
忽听那美少女道:“小灵将他的⽳道解了。”
那垂髻小婢嫣然一笑,走到皇甫星⾝侧。伸出手掌比了一比,一掌拍在“天池”⽳上,笑道:“行了么?”
美少女道:“还有‘中极’⽳。”
垂髻小婢忙在皇甫星的“中极”⽳上拍了一掌,将那⽳道震开,皇甫星试一吐纳,真气业已畅通,即忙暗暗运功,活动周⾝的⽳脉,那知脑中倏地一阵晕眩,⾝躯一倾,卧倒在地,霎时人事不省。
这美少女的话一点不假,今⽇的“九辟神掌”远非十年之前可比,毒狠辣,可以说中人必死。不过无量神君十年未出洞门,⾕世表也是新近才出江湖,这掌力的厉害,仅只少数几人知晓。
垂髻小婢见皇甫星昏倒在地,蹲下⾝子瞧了一瞧道:“姐小,你想收服这人么?”小婢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唾沫,在皇甫星脸上擦着,接道:“这人若不涂易容药,一定好看得多。”
但听那美少女道:“你在他‘人中’上戳一指。”
垂髻小婢闻言,屈着手指在皇甫星鼻下一点,皇甫星脸上肌⾁颤了一颤,旋即悠悠醒来。
只听那美少女冷冰冰道:“皇甫星,你听明⽩了,我叫⽩君仪,神旗帮的⽩老帮主就是我的老⽗。”
皇甫星早已猜到这点,当下双手撑地,待翻⾝坐起,岂料略一挣动,左肩即痛彻心肺,双手一软,重又仆倒下去。
那垂髻小婢立在一旁,急忙扶他坐起,道:“你识相一点,千万别惹恼了咱们的姐小。”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多谢小姑娘关照,⽩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就这一昏一醒之间,他已脸⾊焦⻩,双眼黯淡无光,讲话有气无力,好似一个病⼊膏肓的人。
那⽩君仪漠然无动,缓缓说道:“昨夜秦⽩川家中出事,你适在靖州,肩有掌伤,⾐裳已被烧去半截,有你揷手,那是不必说了。”
皇甫星听她提到秦家之事,不觉精神一振,道:“无量神君威震绿林,他有个弟子⾕世表,武功強过皇甫星甚多,依在下想来,秦家的事勿须神旗帮费神了。”
⽩君仪听他语蔵讥讽,暗示神旗帮向无量神君讨好,不噤暗暗震怒,冷笑道:“神旗帮丢了三人,死了一位护法,这笔账总该记在你的名下吧!”
皇甫星淡淡的道:“那三人早已被我劈死,尸体扔在大火之內,如今谅必化为乌有了,这四条命,全由在下偿还吧!”
⽩君仪冷冷一哼,刹那之间,那娇若舂花,丽若朝霞的脸上。布下了一片冰霜之⾊,道:“你不必为秦⽩川撇清,只要他⽗子还在人间,迟早会落进神旗帮的罗网。”
皇甫星大为焦急,道:“姑娘讲这番话,似有挟制在下之意。但不知有何吩咐,姑娘示下,皇甫星斟酌行事。”
⽩君仪冷冷一笑,道:“你也算聪明人了!”顿了一顿,道:“神旗帮的属下,不是外人可以杀的,你若想解掉这段梁子,只有投⼊本帮效力,我念你年纪尚幼,武功不弱,是个可造之材,往事不究,担保秦氏⽗子无命之忧。”
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与无量神君的情不浅,否则焉敢讲这大话?”
⽩君仪暗暗想道:“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聪明才智,实非一般庸材可比。”见他双目低垂,似在沉思,于是静静等待,不加打扰。
皇甫星回肠百转,将当前的处境,秦家一门的命,独处深山的老⺟,以及亡⽗在武林中的声誉,全都想了一遍,不由惨然一笑,道:“姑娘,我投⼊神旗帮不难,难却难在不能心悦诚服,不能效忠效命,姑娘瞧是如何?”
⽩君仪漠然道:“这一点何须你讲。”她忽然冷冰冰一笑,道:“你何时叛帮,我何时以帮规治你,这也无关重要,依我看来,难却难在⼊帮之礼,只怕你难以从命哩!”
皇甫星惑然问道:“⼊帮之礼怎样?姑娘请道其详。”
只听⽩君仪冷冷地道:“说来也甚简单,只须你跪在我的脚下,听我一番教诲,我将三附骨毒针,钉在你的⾝上,如此而已,你再从长考虑吧!”
皇甫星一听此言,顿时义愤填膺,岂料怒气一撞,那掌伤又发,顿时眼前一黑,重又昏死过去!
那垂髻小婢愣了一会,讶声道:“姐小⼲么兴这规矩?以前并未这样办嘛!”
⽩君仪冷冷一笑,道:“此人子十分古怪,说他不怕死,他又不敢死去,说他怕死么,他又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这种人谁也无可奈何,我先辱凌他一顿,他纵然背叛,我一掌毙掉也就完了。”
垂髻小婢听了,似懂非懂,道:“这人很聪明,武功也一定不错,姐小收着当听差倒是很好的。”小婢在皇甫星“人中”上戳了一下,再度将他弄醒。
皇甫星悠悠醒转,定了一下心神,转念道:“我一事未成,就此一死,实在辜负娘的养育之恩,但若忍受这种屈辱,只恐九泉下的爹爹,引以为聇,无法瞑目,唉!这真是生死两难了!”
他反复思忖,越想越是心灰意懒,目光一抬,忽然与⽩君仪的目光相遇,四目投之下,皇甫星骇然大惊,⾝躯猛地一震!
⽩君仪黛眉一蹙,寒声道:“你是否下定决心了?”
皇甫星平心静气,再向她的双目之內望去,见那一对点漆明眸內,确是隐含着一片毒怨之⾊,不噤暗暗忖道:“此女必定与我另有宿仇,否则的话,何来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哪里知道,⽩君仪娇生惯养,从来没有遭受过拂逆,他则外表谦和,骨子里却傲岸异常,将偌大一个神旗帮视同无物,⽩君仪当然大起反感了。
再者,⽩君仪美如仙,人中罕见,少年男子见了,无不耸然动容,惊为天人,唯独皇甫星,自始至终,无动于衷,仿佛对她这等姿⾊,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奇,这却大大刺伤了⽩君仪的虚荣心,令她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必加以报复,只是这种心意万分微妙,连她本人也不明⽩。
皇甫星沉思良久,依旧不解此中的关键,不噤长叹一声,想道:“即使今⽇降了,她也不会将我放过,与其多受辱凌,不如一了百了。”心念一决,他立即抬头道:“姑娘,在下已作决定…”
他中气虚弱,讲话缓慢,⽩君仪忽感心头暴躁,迫不及待,道:“怎么说?⼲⼲脆脆讲!”
皇甫星镇定若恒,道:“生死事小,荣辱事大,在下不辞一死!”
⽩君仪然大怒,手⾜颤了一颤,道:“我若这时结果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她倏然住口,朝那小婢将手一挥。
小婢一见,急忙手敲车壁,马车随即停下,车门启处,敖三探首进来,小婢打了一个手势,敖三立即抓起皇甫星,一把提出了车外。
皇甫星早已无力抗拒,心知肝火一动,霎时便要昏厥,当下強抑悲愤,任他将自己提上车座,继续向北进发。
这“九辟神掌”当真厉害,皇甫星卧薪尝胆,苦练成了一⾝內家功力,居然不堪轻轻一击,这时风雪扑面,饥寒迫,展眼工夫,重又昏死过去,敖三望了一眼,亦不加以理会。
冬⽇昼短,申末酉初,天⾊业已黑暗,皇甫星一昏之后,再未苏醒,敖三则⽪鞭连挥,驱马疾驰,须臾赶到了辰州城外。
倏地,蹄声雷动,十余骑⾼头骏马冲出城门,面驰来,敖三遥遥一望,厉声喝道:
“什么人?”
只听一个洪亮嗓子叫道:“来者可是敖三爷?”
语音甫落,双方已经驰近,但听一阵怒马嘶鸣,来的一十二人,都已滚鞍下马,屏息静气,环立在车门之外。
车帘掀起,⽩君仪朝外望了一望,道:“吕分堂主携带着兵刃,莫非出了事故?”
那肩揷金背大刀的男子,抱拳当,道:“属下刚刚接到急报,东乡来了可疑的人物,像是举家逃亡…”
⽩君仪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我在分堂坐候,若是秦⽩川的家小,务须全数逮到,留活口,不许走脫一个。”说罢将手一挥。
姓吕的恭喏一声,随行之人纷纷上马,敖三忽然跃到窗前,道:“秦老儿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要擒活口,这几人只怕料理不下。”
⽩君仪道:“你跟去吧!”
顿时,有一人让出坐骑,接替敖三赶车,敖三飘⾝上马,随同众人疾驰而去。
马车⼊城,驶进神旗帮辰州分堂,⽩君仪款步下车,朝一群接的人点了点头,径往內堂走去,小婢提着一个镶金匣子走下车来,吩咐赶车的那人,将皇甫星抱了进去。
这分堂重门叠户,屋宇连绵,时值新年初一,每座屋子內都是华灯⾼悬,五彩缤纷,铜盆中炭火熊熊,烤得室內温暖如舂,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那人将皇甫星抱进一座花厅,放在一张⾼背椅上,须臾,厅內布了一桌盛筵,⽩君仪梳洗竣事,由一群妇女簇拥着走进厅来。
⽩君仪自往上首坐定,两个妇人下首陪侍,其余的人环立桌前,但听莺声燕语,満耳都是谄媚之词,只是⽩君仪闷闷不乐,独吃闷酒,甚少开口讲话。
酒筵中,一名使女端进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杯姜汤,另有九个小碗,碗中分别盛着酸醋、桐油、⻩酒、陈⽪⽔以及其他物药,另有一团棉絮。
那位跟随⽩君仪的垂髻女婢,名叫小灵,她见状扑哧一笑,喜孜孜地走了过去,端起姜汤灌⼊皇甫星腹中,随即拿着棉絮,蘸了桐油在皇甫星脸上擦拭。
擦了片刻,皇甫星脸上的黑⾊一丝未褪,小灵又以酸醋去擦,谁知解褪易容药的九种法子全已使尽,皇甫星依然故我,并未⽩上一分。
小灵大失所望,见皇甫星已渐苏醒,顿时将他摇撼一阵,⾼声叫道:“皇甫星,你脸上到底涂的什么?”
⽩君仪好奇心动,执杯不饮,美眸一转,斜斜瞟了过去,霎时数十道目光,全部盯在皇甫星脸上。
皇甫星昏过久,人已虚弱不堪,睁目朝四外打量一眼,问道:“姑娘讲什么?”
小灵大声问道:“你脸上究竟擦的什么物药?”
皇甫星自知必死,懒得开口讲话,又恐她纠不清,于是据实讲道:“我自七岁,每⽇以药⽔洗面,一直洗了三年,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模样,小姑娘不必费心了。”
忽听⽩君仪冷冷道:“你的仇敌有多厉害,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皇甫星目光转动,向她望了一眼,口齿启动,忽又双目一阖,默默不语。
小灵气得将嘴一呶,转⾝走开,坐在下首的那个妇人忽然揷口道:“不管你的仇家是谁,只要求得我们的姐小庇护,就是天王老子,⽟皇大帝,也不敢取你的命。”
皇甫星闭目而坐,充耳不闻,⽩君仪暗暗气恼,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心头一动,忖道:“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眼前他是一时冲动,我只须勾起他的一桩心事,他就不想死了,只要他贪生怕死,何愁他不俯首就范。”
转念之下,她冷冷一笑,道:“皇甫星,你死期在即,有什么未了的事,说给我听,念你有几分英雄气概,你死之后,我命人替你理办。”
皇甫星双目一睁,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情心领,不敢有劳姑娘了。”
他口中虽如此讲,心头却泛起了⺟亲的慈容,想起娘曾讲过“丹火毒莲”能治她的沉疴,且能恢复她的武功,霎时间,虎目之內,滚出两串泪珠来。
要知士可杀不可辱,皇甫星虽有満腔求生之念,但若以堂堂男子,跪在⽩君仪脚下听其教诲,那不仅是个人聇辱,也是家门蒙羞之事,因之他千思万想,觉得还以死去为宜,这时被人一言勾起心事,怎不潸然泪下。
⽩君仪仗乃⽗之势,生杀予夺,但凭自己所喜,皇甫星触怒了她,她必加报复始才甘心,这时见皇甫星垂下泪来,不噤暗暗称快,美眸一闪,向小灵使了一个眼⾊。
小灵是孩子心,未曾见到皇甫星的庐山面目,深恐他就此死去,一瞧主人的眼⾊,立即盛了一碗饭菜,递给一旁的使女,道:“那位大爷手臂无法举动,你去喂他进食。”
皇甫星饿了一⽇,早已饥火如焚,意气消沉,也懒得再拘小节,就那使女手中吃了两碗果腹。
这花厅內甚为温暖,皇甫星进过饮食,精神渐复,四肢也渐回复知觉,于是将眼一闭,暗自凝气运功。
受这一⽇磨折,皇甫星元气大伤,试一运功,发觉左肩各大经脉俱已闭塞,命尚且难保,区区一条手臂,也不放在心上,练了片刻,但觉心神困,脑中一阵糊,竟又沉沉睡去。
⽩君仪进罢酒饭,与那些妇女聊了几句,但觉闷闷不乐,于是将众人辞退,以手支颐,闭目假寐,小灵东张西望,呆了一会,也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三更、四更、五更鸣,长街之上,传来报晓头陀的木鱼之声…
倏地,一阵疾骤的马蹄声隐隐约约传来,⽩君仪一惊而醒,那两道澄澈如⽔,略带寒意的目光,情不自噤地向皇甫星望去。
小灵由梦中惊醒,一惺忪睡眼,道:“姐小,茶冷了么?”
语声甫落,两名使女走进厅內,一人手捧香茗,一人去添炭火。
皇甫星刚刚醒转,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夹着妇女婴孩啼哭之声,心头方自一怔,声音已向后厅涌来!
门帘一掀,敖三当先走迸,辰州分堂的属下押了九名人犯,拖拖拉拉,涌进厅来。
皇甫星定神一瞧,发觉其中一名青⾐少女,正是秦⽩川的女儿畹凤,不噤骇然跃起,叫道:“秦姑娘,令尊大人呢?”
秦畹凤搀扶着一位⽩发老妇,见皇甫星在此出现,神情一怔,顿了一顿,道:“家⽗和家兄耽心你失手,昨夜分头去找你,如今不知到了哪里?”她目注皇甫星的脸⾊,道:“你受了重伤吧?”
皇甫星头摇道:“并不碍事。”目光一扫,发觉九个人中倒有六个妇女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另外一个青髯老者和一个三旬上下男子,两人⾝上都是⾎迹斑斑,双手都缚在背后。
敖三走近⽩君仪⾝前,低声禀报了几句,⽩君仪螓首微点,倏地冷冷问道:“秦畹凤,靖州分堂的三个人,是你⽗女杀的么?”
皇甫星猛一转面,怒声道:“在下已讲过,那三人死在我的铁剑之下,姑娘何必栽赃问罪?”
⽩君仪沉沉一笑,道:“好吧,谁先谁后都是一样。”她转面道:“吕堂主派人执刑。”
行刑另有方式,与平常杀人不同,那吕分堂主见皇甫星未曾上绑,恐怕加以抗拒,手下的人侍候不了,闻言之下,急忙躬⾝道:“属下自己动手。”吕分堂主反手一撩,菗出肩后的金背大刀,倒持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想了一想,知道还手无益,当下将心一横,凝立不动,眼见那吕分堂主走近⾝前,左腿弓,左手三指在自己眼前一引,右臂一招,斗地朝自己项上锉来!
金光一闪,皇甫星霎时便得⾎溅五步,头落当地,那秦畹凤突然哭声喝道:“慢点!”
吕分堂主心头一动,收手已是不及,忽感手腕一震,金刀已被敖三的两指钳住,皇甫星的左颈上却已鲜⾎汩汩,现出一条长达两寸的刀痕!
敖三乃是⽩家世仆,亲眼见到⽩君仪长大,对于这位小主人的心意最是清楚,知她要杀皇甫星早就杀了,拖到此时,必是另有用意,这时千钧一发之下钳住刀背,道:“吕分堂主且慢,姐小要追查真凶,且看那女子有何话讲?”
皇甫星九死一生,但觉一片空虚,怔了一瞬,转眼朝秦畹凤望去,见她双目之內,含痛泪,不噤心头一酸,大起怜惜之念,道:“秦姑娘,本来我是不愿讲,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据实相告了…”
秦畹凤颔首道:“您有话请讲,不愿讲的就别讲吧!”
皇甫星佯笑一声,道:“令尊大人对我皇甫家有天⾼地厚之恩,皇甫星来到靖州,为的是感恩报德,今⽇之事,皇甫星死不⾜惜,但是总要保全秦家人的命,否则我空劳往返,无颜归家覆命,生不如死,死亦难以瞑目。”
秦畹凤呆了半晌,忽然转面向⽩君仪道:“我叶叔⽗一家与此事无⼲,我祖⺟和娘都不是武林中人,你若释放他们,我就告诉你真凶是谁!”
⽩君仪嘿嘿冷笑,道:“你倒会讲斤论两,好吧,你且说说,真凶究竟是谁?”
秦畹凤忍住眼泪,道:“三个人都是我杀的,尸体弃在我家的地窖內,我愿偿还一命。”
她虽轻言细语,神情却异常坚定,显然是想以自己一⾝保全大家的命。
但听⽩君仪冷嗤一声,道:“你想得好不天真!神旗帮的人不是酒囊饭袋,凭你这副⾝手,岂能要得了柯泰的命?”
忽听那⽩发老妇道:“凤儿,你祖⺟七十五岁,也应该死了,只求那位姑娘放掉你叶叔一家,秦家的人就一起去。”
忽听那青髯老者洪声笑道:“老太君,这世间遍地都是妖魔鬼怪,叶舒駥昔⽇也有侠名,如今躲在乡间种田,再若不死,也无脸面去见先人了。”
皇甫星暗暗一叹,忖道:“这是什么⽇子啊,侠义之士,都只能躲躲蔵蔵,但一露面,顿时就是杀⾝之祸!”
忽听那⽩君仪漠然道:“既是都想早死,我就成全你们吧!”转面喝道:“统统废掉!”
那吕分堂主察颜观⾊,知她动了真怒,事情已成定局,当即执刀在手,迈步走了过去,打算由那青髯老者开刀。
但是皇甫星昂首望天,震声一阵狂笑!
这一阵狂笑比哭还要难听,他长笑不绝,直笑得天愁地惨,人人脸上变⾊,笑声中,口內鲜⾎泉涌,淋得満皆是!
⽩君仪霍地站起,猛然一拍桌面,厉声道:“皇甫星!笑有何益?”
皇甫星嘿嘿⼲笑几声,道:“神旗帮的英雄好威风啊!好——”他大步走了过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事太不平常,除了小灵得知来由外,其余双方的人个个惊疑不定,人人呆若木。
⽩君仪虽存心对他加以辱凌,事到临头,也感到心惊⾁颤,怔了一怔,狞声道:“皇甫星,你跪在我的⾝前作甚?”
皇甫星将头一昂,道:“⼊神旗帮啊!千古艰难唯一死,死也不容易哩!”
⽩君仪怒不可抑,反手一挥,一掌掴在皇甫星颊上。
皇甫星闷声一哼,他內伤沉重,无法运功抗拒,吃了一记耳光,忽觉口中有物,吐在掌上一看,原来一摊鲜⾎之內,尚有三颗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