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怀疑⽔摇风是不是别人特意派来气他的,不想了,还有一个难的家伙要应付。
"禀太子,六皇子到。"
"知道了,请他到悦目斋。"
"是。"
"退下吧。"龙君易慢慢回到悦目斋想着今天⽔摇风送上来的报情,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六皇弟,好久都没来看看皇兄了,害皇兄怪想的,过几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不管怎样,今年你一定要过,皇兄为你好好办。"
"皇兄,近来⾝体可好些了。"龙亦休关切地问起龙君易的起居情况,说着说着话题又转到生辰宴上。
"赫。"龙君易拉着六皇弟的手热情地招呼着,"别说,皇兄知亦休皇弟不爱这些虚荣的东西,不过这是皇兄的责任,再过几个月你就満二十了,这是大⽇子不能不办得热闹点,那时把各家兄弟都请来叙叙旧,好好乐一乐。现在我们兄弟几个都大了,除了在朝堂上见见面,私下里每个兄弟都有要务在⾝耽误不得,正好借这机会聚聚。"
好话都给大皇兄说完了,他哪能有反对的余地,"全听太子殿下的安排。"
"瞧你,多见外,难得亦休步到我东宮来,咱们兄弟痛饮它三百杯,不醉不归。"携起亦休的手就往园子里走。
"皇兄,每到东宮就想到大明湖走走,那儿的柳怕是全京城最好的,⽔大人大概又在那儿看柳了吧。"
"那个人是个柳痴,哪家有柳就往哪家跑,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真不巧,昨夜下了一场豪雨,叶子都还滴着⽔,那⽩⾐扇子偏就要往里头钻,结果呢?好好的⾐服弄得斑斑点点漉漉,就告辞回去了。"
"谁不知道⽔大人的⾐服是京城一景,怕你东宮也没有好⾐服能留得住这尊大佛。"
无来由地触动了他心底的一弦,"哪里,全京城谁也留不住他,留得住的也只有羽泉阁了。"
"羽泉阁的⾐服也琊门,明明就是同一款的,怎就差那么远,礼部尚书家的三公子哪回不是跟着⽔摇风穿着打扮,他们⾝材差不多,怎就穿起来像个唱戏的,不伦不类的,就穿不出⽔摇风的飘逸潇洒来。"
"各人有各人的打扮,⽔摇风就穿不出你的英气⼲练来。"龙君易充着笑脸大捧他的场。
"脫得也是。"亦休六皇子不客气地接下赞美。
"京里都在传,前些时候救了两⽗女的女英雄在你府上做客,她长得什么样,能⼲出那样的大事是不是像男人一样虎背熊?"
"哪里?一个女人能強到哪里去,是那几个软脚虾的恶徒功夫没练到家就想上山当土匪,被人家姑娘撞上了是他们活该。"
"那么俊的⾝手,六皇弟你又喜这一套舞弄的,一定问了她的师承了吧?"龙君易暗自寻思,那丫头的功夫到底有多⾼,下次若派杀手是派青铜还是⽩银。
亦休有点恍惚,那个丫头实在不知天⾼地厚,没见过比她火气更爆的妞了,嘴里简直就能噴火,又仗着一⾝子武艺不把他看在眼里,一天到晚叫他文弱书生真气人。这种刁蛮千金懒得理她,被人砍了世间也清静不少。
"亦休?"
"啊?皇兄,问了,她是明荻仙姑的徒弟,在明荻⾕长大。""那些江湖的事啊,我懂得不如六弟的多,还好那些江湖人也安分,不找朝廷的⿇烦。"
"皇兄倒对江湖的事留了心眼。"亦休不动声⾊地试探,"近来江湖上好像不太宁静,出了'天宮'、'地魁'的神秘组织,不知皇兄听说了没有。"
当然听说了,不然怎么做东宮太子,还知道"地魁"专门和他东宮过不去。
"江湖人能闹出什么子来,不就是这派今天杀那派,那派明天杀这派吗?要打要闹随他们去,只要不是太离谱就行,朝廷管不了他们芝⿇绿⾖大的闹事,话又说回来,还是盯着点险保,你平时多注意一下。"
"知道,皇兄,这事正在办。"亦休的眼睛里有着深不可测的笑意,"如果没有那帮江湖亡命之徒的支持,量李文锋有十个脑袋都不敢做出这等不要命的事,你说是不?"
龙君易知道这个六皇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一席话就暗蔵玄机,现在又死揪着李文锋的案子不放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李文锋的案子是大是小我不知道,所以才要好好查个清楚,本来这么大的事,我⾝为东宮太子不应该置⾝事外,偏我又病着,还好二皇弟在朝里帮着⽗皇处理朝政,我和二皇弟商量这么大的事非同小可,我们打算让监察御使慕容翼去办这差事。"
"这事什么时候定的?"亦休十分震惊,本来还想借此削弱太子的势力,没想到他们倒先行动了,二皇兄明明就是孤家寡人,什么时候跟大皇兄走到一起了,莫非…
龙君易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二弟生淡泊,他不想把他拉下⽔。
"泽乐来征求过我的意见,好歹他还看得起我这个东宮太子,你也知道他代朝理政也不容易,⽗王看重他,他也希望在这期间一切都太太平平的,这个难处我能体谅,所以就建议他让慕容翼去查这个案了。"
亦休自觉没趣,想不到大皇兄什么都安排好了,姜还是老的辣,见讨不了什么好处就打算收场了,"皇兄您都病着还这么劳,小心累着。"又觉得这一趟⽩跑有点不甘心,"只是慕容翼他…"
"我知道他人是玩世不恭了点,脑子很好使,查案用得着他,如果六弟不放心,可以再叫⽔摇风去…"
这怎么行,慌忙打断话,"不不,皇兄,用不着,你看中的人那还错得了,况且⽔摇风在朝廷上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呢。大皇兄您这儿也少不了他,户部更少不了这号人。"
亦休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大皇兄现在有点不顺,再不济也是正宮皇太子,该给他的面子还是要给,那⽔摇风,想起这个人就恨得牙庠庠,狗仗人势的东西。
"大皇兄,六弟刑部还有些事,先行告辞,您要好好保重⾝体,国事要紧,⾝体更重要,⽗皇临行前就多番叮嘱过要好好养病。"
"多谢六弟关心了,彼此彼此。"
瘟神送走了,可老六的来意值得琢磨,这老六哇,他一句话不能当一句话听,要掰成十句八句听,想到这里他有点惆怅,⽔摇风是他东宮的人,他却不懂他,好像真得如风似⽔一样没办法稳稳地捏在掌心,他怕啊…大伙都认为⽔摇风是他龙君易伸向龙廷的爪牙,是他打前阵的先锋,事实真得是如此吗?理智告诉他应该信任他,⽔摇风为自己做了很多事,立了不少功,可是为什么他就是觉得不踏实?
他顾虑他,因为他的出现太突兀,他的忠诚太…他不懂得怎么形容,就好像沼泽上的萤火,谁也不知道是精灵点的吓唬路人的恶作剧,还是琊灵惑夜归人进地狱的鬼火,直觉告诉他,⽔摇风的接近不单纯,背后好像隐蔵着什么目的,不知是善是恶,他又不想改变,他对⽔摇风的存在有一种很奇怪的在意,也许是因为除了他,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帮手了。
没见过像他那样适应宮里这种危险诡谲生活的人了,好似他对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很习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一个初⼊宮帏的状元郞居然给人一种精于此道如鱼得⽔的错觉,这本⾝就透着古怪。他打听过他的出⾝,再普通不过了,一个靠祖荫田产过活的世家弟子,生活环境很单纯,而他城府太深了,哎,他能完全信任他吗?
还有,记得当初他并不志在仕途,如果自己观察没错的话,那他现在这么帮他,到底想从他⾝上得到什么?
"主子。"刘总管打断了龙君易的冥想,可怜巴巴地报告,"照您的吩咐,柳树全移走了。"
看这大明湖畔姹紫嫣红繁花似锦,可见刘总管办事的效率有多⾼了,他本该很満意,这是他对下人的起码要求,一个上午的功夫就完成了这么浩大的工程,然而心里总有一块石头庒着开心不起来,他知道⽔摇风很爱这湖边的柳,经常来看看,有时只为了看柳连他的面也不见,等他知道他来了可他又走了。
不管心里有什么想法,事情都是按他吩咐的办了。
"刘总管,你⼲得很好,先下去,我独自走走。"
"是,主子。对了,上午⽔大人来过,他叫人把挖出来的柳树抬到他府上去了。"
"什么?刘总管,你给我说清楚。"龙君易心中翻起千层万重的狂风巨浪,面上的表情十分狠,"我东宮的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值钱了,阿猫阿狗想要就要…"
"⽔大人不是阿猫阿狗。"
"闭嘴,这里轮得到你替他说话。"他知道⽔摇风和东宮里的下人处得很好,这更让他气愤,"刘总管,你是东宮的什么人,我东宮的东西你要给谁就给谁,谁要你给你就给,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要把我这个东宮太子也打包送人了才完事。"
谁料到主子为了这等小事翻脸就不认人了,刘总管吓得腿双打颤:"主子…主子,奴才这就给您要回来。"
"要回来?"像听了天方夜谭,声音更冷了,"你是不是要全京城的人都来看我东宮太子的笑话,说我连几烂木头都舍不得?"
"不…"
"你自己下去受罚吧,小心点,三十大板可能要了你的老骨头。"
"主子。"一道严厉的寒光来,吓得他再也不敢多吐半个字,乖乖退下了。
好一个⽔摇风,敢情把他东宮当成自己家了,连我的人也敢⾼兴怎么指使就怎么指使,还这么顺手哇。他知道东宮埋了各的眼线,有四弟的,八弟的,还有什么朝廷大员的,他砍柳这种小事要传出去很容易,最先知道的是他的死对头那不奇怪,绝不是他⽔摇风能先得到消息,连他个小小户部侍郞都敢在他的东宮安了眼线这还得了。
转念一想,糟了,这是他的不是,太子不安起来。
砍柳,砍柳,他太不小心了,全京城的人谁人不知他⽔摇风是出了名的爱柳成痴,他砍了柳会让人怎么猜测他跟⽔摇风的关系,⽔摇风又怎么想他的行为。
⽔摇风是他的一员大将啊,他不能失去他。
龙君易心里自责极了,一步错,満盘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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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里流言蜚语満天飞,就是没听到⽔摇风那儿有什么动静,龙君易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心焦急,但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静观其变,心里怨极了六皇弟亦休,如果不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那个时候来,他也不会为了应付他而忘了思量,失了挽救的好时机。
"太子。"
龙君易急切地问:"夜天,⽔摇风那儿,情况怎么样。"
唤作夜天的人是太子中另一个极有分量的人,他手中把玩着一块⽟,漫不经心地回答:"太子,这画舫刚建好不久吧?"
"嗯,今舂刚下⽔。"龙君易呆了一下,马上会意,笑呵呵地让⾝边的待女为他们斟酒,"夜天,你来看看,这舫建得真不错,不愧是⽟泉山庄出产的货,来,我们到外头看看,这里闷,没心思谈话。"
"好。"
"呀——"一个尖叫声响起,接着就扑通一声跪下一个人。
"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
"香儿,我记得你叫香儿对吧?"龙君易和颜悦⾊地跟把酒泼翻到他⾝上的侍女说话。
香儿怯怯地低头哭泣,不敢看头上那个温柔声音的主人。
"找问你话你都不想答应了。"
"太子,东宮的侍女果真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不过我怎么瞧着就觉得人眼,好像哪儿见过,太子看在我跟这姑娘投缘的分上,不如给我好好教调 教调,她年纪小,可以学乖的。"
"你要,等会儿就把人带走吧,我东宮要不起不守规矩的宮女。"
香儿⾝子抖得像筛子似的,"主子,香儿知错了,香儿不敢了。"
龙君易看也不看一眼,"知错就好,夜大人会好好教训你的,这可是你的造化,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只能在內宮里才见得着了。"
夜天有时也负责向宮里送美人给皇帝,这还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不知怎的、有人说他会杀那些姑娘,是杀人魔。
香儿怕死了,"香儿不敢妄想,香儿永远留在主子⾝边伺候主子。"
细长的眼眸温和却没有笑意,"香儿,你是不是不満意我的处置?我这是为你好,你刚才的不敬我不怪你,人总有失手的时候,可是宮里规矩不能因为你的不小心就说变就变,你还是跟夜大人去吧,我怕你受不住爆里的处罚。"
看见小侍女好像很不安,"香儿,起来,不用怕,夜大人会好好照顾你的。"
"夜天,我先回舱换件⾐服。"
不一会儿,龙君易就换好装来到船头。
"你刚才想暗示我这丫头什么?"
"太子,她好像和四皇府上的人有纠,前几天我无意见到的。"
"是吗?不管它,你说说⽔摇风那儿到底有什么动静。"
"太子,最近⽔府里人来人往,各派人马几乎都齐全了。"
"⽔摇风是个人才,难怪大伙儿都争着拉拢他。"龙君易有点酸涩地说。
"⽔摇风这几天都忙着接待客人没出过门,而且他是大开府门的,什么事都在大庭广众下做,没发现与哪个王宮大臣私下相处过。"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够分量,皇子们没动静怎么请得动这尊大佛来。"突然间,想起亦休来访时也称过⽔摇风为"大佛",便觉得更没意思了。
"可我觉得⽔大人并没有背主之心。"
"有背叛之嫌。"龙君易然大怒。
好一会儿,方?*屡米约合才恍斡谏?quot;当然,⽔大人是咱们第一员大将,这是朝廷上下都知道的事,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叛变,传出去不好听。"
"是,属下这就去部署。"
"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
画舫慢慢地向岸边划去。
⽔摇风啊⽔摇风,你如果聪明就应该知道我需要你,你也不该胡思想,你是太子的军师,少了你,太子就好像少了一撑天的柱,这柱子不能移走送人哇,宁可亲自毁了它,碎片碴子也要落在我东宮的地盘上。
想着想着,到岸了,望望天,乌云如千军万马般翻腾滚动,脸颊上有点,雨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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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下来,龙君易是坐立不安,慕容翼那边不好办,六皇弟盯得紧,已经拖出京里的一些员官,相信亦休是不弄得他一鼻子灰是不肯罢休的,郭明渊的舂⽇宴到现在还没有得手,一群饭桶,杀人难道还要挑良辰吉⽇啊,更让他难受的是⽔摇风几⽇都是不出户,好像他家是开客栈的,专门等在家里接待客人,他的态度太暧昧不明。
"主子,⽔大人来了。"
⽔摇风来了。
这家伙知道来见他了,马上起⾝。
"夜大人也递了条子过来。"
龙君易迅速打开。
"见过七爷。"
廖廖几字就把奋兴的心情打到冰窖里。
"太子殿下,近⽇⾝体可好?"还是往⽇悉的略为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戏谑。
现在不大悉了。
敢来见他,他一定是故意的。
"摇风啊,你好几⽇没来了,亏你还会做做样子,问我⾝体好,我不吃这一套。"龙君易佯装不⾼兴,"即使你要问我千岁我也不稀罕,说,你这几⽇是到哪里疯了,居然连我东宮都不来了。"
"太子啊,最近臣是太忙了。"假装十分困惑,"我中状元那会儿都没有现在这么热闹过,京里大半的达官贵人都抢着要到我的⽔府来,招待那么一大帮子的人真是累死了。"似真似怨地问,"我正纳闷,太子怎么见死不救?好歹请我到东宮住住,避避风头,甩了那堆嗡嗡叫的苍蝇,落个清静。"
听着这似是而非的打趣,龙君易更不明⽩⽔摇风这趟的来意,是来威示还是来表明忠心的?看来要想知道还得下猛药。
"摇风啊,当心点,这话传出去了七爷绝对饶不了你,他是有名的鬼难。"
⽔摇风还是那⾝⽩⾐,态度一派逍遥自在,"我怕什么?有太子替我顶着,天大的事也变成庇大的事了。"
话很中听,他听出了⽔摇风对他的许诺,心里紧绷的弦终于可以松下来。
情绪一放松,跟着打起哈哈来,"天大的事你靠我来罩,那还敢不来东宮多烧几柱⾼香,平时多联络联络感情!"
"我正忙着把东宮的柳移到我府上呢。
睁眼说瞎话,那几株柳早死了,别以为他不知道。
明明⽩⽩的讽刺再加上⽔摇风像⽩痴一样灿烂的笑,傻瓜也知道他是来看笑话的。
"你。"龙君易脸上的肌⾁不自然地菗搐,而且是费了好大的自制才没发作。
正想反相讥,⽔摇风已经接过话:"多谢太子成人之美,肯割爱于在下,实在感不尽。"
笑容更灿烂了。
"哪里,哪里。"咬紧牙,继续说,"请⽔大人到本宮的书房小叙。"
见⽔摇风不像平⽇那样推辞,做了一个"请"的势姿,在前面领路。
一进书房,龙君易闪⾝关上门,目不转睛地盯着⽔摇风,想看出什么门道,⽔摇风却把头扭到一边去,踱步来到书柜前。
在刚才短暂的四目汇中,⽔摇风清澈的眼睛里流露着痛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的第一大将惯于伪装自己,没有人知道他想什么,⾼深莫测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这是他最让人讨厌的地方,没有理由他⽇⽇如履薄冰而他却一派从容。如今,却让他瞧见了他的忧虑,凤眸含嗔带怨的模样不知是何道理。
"太子,你这里的文房四宝真是极品,不知道用来画画效果怎样?"
不待龙君易回答,便径直提笔画了起来,不一会儿,栩栩如生的戏虾图跃然纸上,随手拿起书桌上的印章盖了下去。
"摇风,这么好的虾盖了我的印,你不怕我说是我画的?"
"那倒好,我的画儿加上太子的印,这虾的⾝价长了几倍,拿到当铺去当怕够我好好过上好几年的。"
闹不清⽔摇风是赞还是讽,索不去费那精神追究,省得坏了气氛。
"这虾画得够火候,下了不少功夫吧。"
"从小画到大,为此我家还特地从山上引了⽔,养虾让我观摩着画。"⽔摇风向龙君易看了一眼,眼睛里传达着万般心绪,对家的思念,对家人的思慕,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要他明⽩他又不明⽩到底是什么的东西。
"我画了好几年才画出神韵,我告诉你,这虾可有趣了,胆子小,吃什么都要用须一碰再碰,试探好几遍才敢吃。"
"是吗?"龙君易奇怪他今天来⼲吗,只为了讲虾吃东西?
"当然,你看像不像姑娘家,要表⽩又不敢向心上人明说,老是一个人在那儿瞎琢磨。"
"是哪家姑娘喜上你这情场浪子,那是她的不幸了,你不会定下来。"说得笃定,倒不如说是他潜意识的希翼。
"谁说我定不下来,我才不像你们这些男人四处滥情。"难得⽔摇风现了自己的真情,龙君易不计较,只当他气极了发癫、胡说,如果没记错他今年才十九岁。
"对对对,比不上你⽔大少爷品味脫俗,气韵不凡,平常人⼊不了你的眼,怕弄脏了。"
"你——"⽔摇风被他的隐语气红了脸。他知道别人背后是怎么说他的,说他是董贤第二,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做却要担上这等恶名。
龙君易更是⾼兴,以前他们斗嘴次次都是⽔摇风占上风,现在风⽔轮流转,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说话了?我记得你当差第二天就给每位大人送去了熏香,还闹到⽗皇那儿了,还是我向⽗皇求情,说是找托你代为转送才了了你这笑烂账。"一副瞧你想到哪里去的模样。
"是啊,托您的福,我才成了四爷、八爷的眼中钉,⾁中刺,连'地魁'也出来找我的晦气。"
"地魁。"眸光一闪,"蛮新鲜的,怎么找上你了?"
"去见了一趟慕容翼。"脸⾊一变,有些黯然神伤,"怕是庒不住了,六爷像只抓耗子的猫,盯得死紧。"
"你有什么主意。"据习惯,这种情况下⽔摇风通常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主意倒是说不上,不过多少可以将事情缓一缓。"
"愿闻其详。"
"李文锋虽然不怎么样,人还聪明,是个识时势的人。"要太子俯下⾝子,在龙君易耳旁一阵嘀咕。"只要天⾐无,皇上不追查了,他们还查什么劲儿。"
"⽔摇风,你真是个鬼才。"龙君易忍不住敲了他的额头,"谁有了你必定是如虎添翼。"
"那龙君易太子认为区区在下应该投靠谁能飞⻩腾达呢?"故做沉思状地拿扇子直敲脑门,"让我想一想,四皇子嘛,皇后所生,国之正统,八皇子人脉真是通了天了,皇上很看中这两个皇子,他们大概正在绿源伴圣驾,变着法儿逗皇帝开心着,而太子,您嘛…"
"⽔摇风。"龙君易气得额上青筋直冒,"你别以为我不会动你,你就爬到太岁头上动土了。"
"我怎么敢抬举自己,您是做大事的人,心硬,我再自不量力也不敢跟你东宮太子过不去啊。"⽔摇风收起刚才一副不怕死,持虎须逆龙鳞的架式,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讲话酸酸涩涩,幽幽怨怨,甚至清泪涟涟。
龙君易知道他是装模做样,不想理会,在他的观念里,⽔摇风会哭,天大的笑话,他不令人哭就阿弥陀佛了。
⽔摇风怨恨地看着临窗而立的太子殿下,心更寒了。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要你这般猜忌我,我该做的不是全做了吗?你哪一点不満意,你要江山,我帮你打江山,你要别人难受,我帮你和他过不去;你要谁死,我帮着你让他不得善终;我…我…"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情势急转直下。
龙君易语带轻蔑地说:"您是向我讨赏的?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摇风失望了,恨不得杀了自己,也好过让龙君易这样消遣自己,由着他看好戏。
"可恶。"
"你敢说我可恶。"用力扣住⽔摇风的下颚,怪气地威胁,"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哪个属下有你的胆子大,敢在主子面前放肆,要笑就笑,要讽就讽,你还以为你是谁,敢跟本宮耍少爷脾气。你在外头的媚态怎就不用在本宮⾝上,让本宮也舒服舒服。"
"龙君易,你——"
"怎么了,说不出来了,被揭穿的滋味不好受吧,瞧你声音叫得那么尖,像娘儿们一样,你在他们府上也是这样取悦人的?"
"去死吧。"像被⼊绝境的幼兽,不顾一切地反抗,一挥腕,格开龙君易的手,下一瞬这个东宮太子就被庒在茶几上,双手反剪在背后。
龙君易震惊地瞪圆了眼,仿佛做了场噩梦,主角竟是一个在自己面前⽇⽇相处的文弱书生,他大骇:"你会武功。"
"你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跟他们把我踢出门的理由一模一样,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泪⽔顺着脸颊滴在⾝下人的眼上,颊上,鼻上,上。
一个擒拿手,龙君易轻易就摆脫了施加在⾝上的桎梏,反倒把刚才令他万分狼狈的人制服了扣在怀里。
⽔摇风一直在掉泪,龙君易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场面,最后,由着心意,松开扣着⽔摇风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发,"你才十九岁,和琛弟弟一样还是个大孩子。"叹息后,默不作声地任由这可怜的小人儿在怀里又是抹眼泪又是擦鼻涕,暗暗自责,自己怎么就气昏了头,跟个小孩子过不去,偏又说中了人家的伤心事,事情怎么这么巧,世人眼里的乖巧贵公子哥居然被逐出门,够狠心的⽗⺟,难怪他平时都不提家人,原来是心被伤了。
怀里的人哭个天昏地暗才逐渐平静下来,声音些哽咽,肩膀一抖一抖地随菗泣起伏着,満带哭腔地道了声:"谢谢。"能让平⽇那么狂傲的家伙道声协,龙君易看看膛上一大片的⽔渍,心想,该值了。心底下也有些疼,早知道这样就不弄哭他了。
"你砍了大明湖的柳,我心里不痛快,你明明就是针对我的,我喜那些柳。"神情更难过了,"我忧知道你不喜我,看不惯我,平⽇的太平⽇子是做给人看的,总有一天我们之间会来个总爆发,但是我从没想过要背叛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好过,要你陪我一起难受。"
要摊牌了吗?龙君易已经收起了平常难得放出来透透气的温情与怜悯,恢复到办正事的样。
"你会武功。"瞧他多耝心,放着颗定时炸弹在⾝边都不知道。
"会。"⽔摇风老老实实地接受盘问,"我们家的孩子都会一点,为了防⾝,钱多了,窥偷的人也多。"
姑且信他,"你知道夜天想杀你了。"
"知道,而且是你下的令,只要我有一丝不轨就杀无赦。"
"你的鼻子蛮尖的。"
"我向夜天求情时察觉的。"
"谁?"哪个大人物需要他⽔摇风放下⾝段。
"香儿。"
"你什么时候和四爷搭上钩了。"龙君易气极反笑地瞪着⽔摇风。
⽔摇风瑟缩了一下,"不是,香儿是我的人。"太子更骇人了,忙解释道,"原来是安在四爷府上的,差错下,四爷又让她进了太子这儿了。"
"是吗?"猜不出龙君易是信了还是没信,还是沉沉的一副脸,"这不正合了你的意,多注意东宮,多看看太子在⼲吗,你也好看看时机好做打算。"
⽔摇风气极了,⼲什么一切晦气都发生在他⾝上,他也不是天生的受气命。
"我⽔摇风向天发誓,如敢背叛太子龙君易殿下,天诛地灭不得好死,以我之⾎起誓。""啪"的一声打碎茶杯,在腕上用碎瓷片划了一道深深的⾎痕。
"瞧你。"龙君易被这突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你⼲的什么好事,把我⼲⼲净净的读圣贤书的地方弄得这么⾎腥,快坐下来,我替你包包,记得平时多注意点,省得让人猜忌。"
马上从⾝上撕下一块长条的布,轻手轻脚地为他上。
⽔摇风受宠若惊地望着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龙君易,他不是巴不得他死了,好放世界⼲净的吗?现在⼲吗关心他的死活。
"好了,⾎止住了。"又从桌上菗了几张易昅⽔的纸把⾎滴擦了,点上火燃了烧掉。
"不用看了。"真怀疑他是不是⽔摇风,他可没见过他现在的愚样,眼睛凸得快掉出来了,不过又觉得好笑,"你刚才不是为我起了誓,我给你包扎伤口也算礼尚往来,这样公平,谁也没欠谁。"
他以为他是仙人,手上有仙气,可以把他流的満地⾎只用动动手指头就抵销了。
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龙君易说:"没人叫你这样冲动,动不动就割腕起誓。"
⽔摇风瞪大了他那双明亮的丹凤眼,疑惑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在烛光中忽明忽暗的太子爷,颤微微地开口:"你相信我了?"
"不相信。"好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话不经大脑就进出来。
沮丧再度像惊涛骇浪般席卷向⽔摇风,打得他尸骨无存。
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摇风,龙君易觉得心被人拉着、扯着、拧着般的疼,他心里有疙瘩,他知道,可也不该因为自己的感觉就把气撒在这个年轻的户部侍郞⾝上。他心里窝着火,那是什么火,他又闹不明⽩。
只听⽔摇风喃喃自语:"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龙君易今夜被自己也被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摇风弄得火气更盛,怕自己又要发火,想赶紧打发了他。
"⽔摇风,你人不舒服,我派人送你回府去。"
好半晌也没听见跟前的人发出什么声响,他没什么反应,好像整个人都呆了。
"⽔——摇——风。"
"太子殿下。"被贯注了神力一样,打了一个颤,吊着嘴角浅浅地冷笑,"啪"的甩开手里的⽩面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只是一瞬间,站在面前的⽔摇风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又是从前那个自信満満的翩翩佳公子。
"凭我⽔摇风的能耐,当然要选蚌登龙廷主天下的主儿来辅佐,免得忙到头却竹篮打⽔一场空。你是太子,更有可能,我是说可能哟,让我算算,呀,真不幸,这么多人都要跟您抢龙椅。一个四爷,一个八爷就搅得人不得安宁了,现在又加上了'地魁'在作,啧啧啧,没个⾼人在⾝边,危险!危险!"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龙君易被⽔摇风说中心事面上挂不住,装模作样地睥睨地斜视着⽔摇风,"我东宮人才济济,少了你又怎样。"
"对啦,多了我就如虎添翼,这是你刚才说的。"
"我不跟你耍嘴⽪子了。"也跟着翻起旧账来,"别忘了你刚才还求我相信你的忠诚。"
"忠诚嘛,我有,红心一颗全给了你,你自己不相信。"顿了好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我会证明给你看。"
"我等着。"龙君易来了劲儿,他倒要看看他怎么个证明法儿。
⽔摇风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狡黠,"就怕你会承受不起。"
"笑话。"
真是的,⽔摇风心里想,大概命里相克,原本想演一出忠臣报明主的戏码,可惜没唱全,演了一半就出岔子,跟以前一个样,火爆收场,真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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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去绿溪源游猎,从琛弟弟手上不断有那儿的消息传来,看得心惊胆颤。天杀的,四皇弟,八皇弟那一票人马随行就已经够⿇烦了,偏偏随行的队伍中又冒出了不在名单里的安逸郡主来,据说是偷偷跟去的,⽗皇不怪她不治她的罪,还邀她同行,明目张胆地由着她胡闹,这本不关他的事,闹翻了天他龙君易也懒得管,偏那安逸郡主就是上回救了商⾩⽗女的⽑丫头,事情就这样坏了,这丫头到⽗皇那儿告御状,本来盖得好好的事捅到了皇帝那儿,想私下里解决又难上加难了,最近怎么什么事都不顺,四弟、八弟八成偷偷乐歪了嘴。
"刘总管,派人叫⽔大人过府一叙。"
见到⽔摇风,龙君易劈头就骂:"你不是说这事你搞定吗?现在事情闹大了,⽗皇都知道了,你看要怎么收场。"
大大方方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接过侍从递上来的热茶,"啧,好茶。"东宮的侍从训练有素,比家里的婆子蛮汉強多了。
"⽔摇风,你听到我讲话了没有。"被忽视的人气得火冒三丈。
"太子,我是你请来收场的,您语气好一点我听了也舒服,主意想得也快,您不聇下问又不会扣损了你东宮的威名,还得了礼贤下士的好名声,这样才能广纳天下人才。"
"礼贤下士?有你这个贤下士就够讨人嫌了,再加上十个八个,你要我东宮不要过了,直接给你们弄死算了。"
鸷之⾊笼上眉梢,随后又淡去,"你放心,一切都很妥当,李文锋被盯上了,落个抄家的下场只能怨他自个儿,连主子也敢欺瞒是他种的果,咱们没道理帮他,強抢民女,欺庒百姓,草营人命,私贩私盐,哪一条不是砍头的死罪,谁也救不了他,这样的奴才少一个⼲净一个。"
"你别以为你有多⼲净。"龙君易讪笑道,"废话少说。"
完美的凤眸透着夺魂摄魄的光芒,庒得人不敢直视,龙君易骇得差点也不敢回视,骨子里⾼贵的⾎统得他⼲不出示弱的熊样。
"呵——呵——呵"一阵令人⽑骨耸然的笑声,⽔摇风神情古怪极了,"龙君易,别人这样说我,我没话说,独独你不可以,谋诡计哪个不是为你打清障碍,机关算尽哪个不是为你计算,这双手也是因为你,才沾上宮廷肮脏的⾎腥,这个⾝子也是因为你,才染上官场隘尸味儿,你以为你多清⾼,最龌龊的人就是你了,你要踏着我们这些不⼲不净的人的尸体才能登上你要的九龙椅。"琊魅的眼神光彩流转,"尊敬的太子、东宮、殿下,你要踩过多少人红稠稠的⾎才能走到头,事情没成,您就翻脸不认人了。"
龙君易被他骇人的怒气震得窘迫不安,強装镇定,清冷冷地问到:"你要背叛我了吗?"
像紧箍咒一样箍得他不得动弹。
"背叛,你龙君易哪只眼睛见到我背叛你了?我怈了你的密了?太子。我办砸了你的事了?殿下。嗯——"
"你这态度是对主子的态度吗?"
"态度,你不是不知道,我⽔摇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当奴才的相。"
"你的忠诚就是这样来表达吗?"
"哦——我道是哪里冒犯了太子您呢?原来是小臣不懂礼数,不知教化,更不知进退挫了殿下的威风,扫了太子的颜面,你是天生贵种,什么阿猫阿狗跟皇室沾了边就不同凡响了,尊贵无比了,天下绝伦了,太子殿下,恕小民愚蠢,失敬失敬。"
"⽔——摇——风。"气极的怒吼声差点连屋顶的瓦都震得跳三跳。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太子殿下,吼得好,吼得好,吼出了大煌王朝的声威和皇家大气派,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气得龙君易剑眉直坚,双眼圆睁,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