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从容楚囚
红⾊铁门,那种老旧显得怵目的红⾊,仔细辨认,却是因为几处锈迹斑驳的缘故,门是虚掩的,余罪闪⾝进时,做着手势,让伏在门左右的同伴留在外面策应。进去的时候,他微微的、地一笑,能让鼠标想起,哥几个结伙去糊弄生新赢俩小钱那表情。
几⽇的艰难反复,终于找到正主了,对于人已经离开江湖,而江湖仍有这么多传说的老贼⻩三,即便就是苟永強、林小凤这些老反扒侦察员都有一种特别的动成份。
“这个有用么?我怎么觉得有点不搭调。”苟永強副队长小声问着,他背后是林小凤,两人虽上下级,可严格地说,在女不多的反扒里,她有着天生的优势,一翻⽩眼,不悦地道了句:“你问我,我问谁去?”
“我不是担心嘛,咱们反扒队十几年了就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别名声还没鹊起,先落个脸朝下摔地上,多打击孩子。”苟永強道,确实是关心,不是一般的关心。在他的经历中,从来也没想到过,一个小小的反扒工作,能做到这么风生⽔起,让全市同行侧目。
“就是啊,这用不了几年就是队长的料,比你強多了。”林小凤小声道,不无取笑苟永強的意思,这回,轮到強哥翻⽩眼了。
另一侧,骆家龙侧耳听着,小声问着鼠标道:“不会有危险吧?”
“有危险?”鼠标笑着道,话锋一转:“即便有也是对方有危险,真有危险,你觉得余儿会奔到头里。”
“他对付老弱病残以及妇女儿童,一般都⾝先士卒。”李二冬道。
这俩损友的奷诈嘴脸,实在让骆家龙无语了,不过他想了想也对,杞人忧天了,最奷诈的在里面呢,否则也不会有这么俩跟班。
吱哑的关门声打破了宁静的院落,午后的时分,雾霾深锁的天空露出了一丝光,那丝光线很亮,照在简陋的院落,砖石的地上几处已经风⼲的青苔,在这凛冽的初冬天气中,即便偶而转暖,也唤不回它片刻的生机。
余罪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要见到这位传说的贼王了,仿佛是要见到级别比他⾼出很多的警中上级一般,景仰、怯意、局促,甚至于有一丝他说不清的惑。失窃案设计和实施的精巧,都把策划人定位成一个心思慎密、有很強反侦查经验的嫌疑人,而且稔偷之一行的种种伎俩,到现在为止,最适合的嫌疑人,除了⻩三,再无他人。
轻轻地木门声响,余罪停顿了,他看着屋里,出来了一位头发花⽩老人,不过梳理整齐,像刚刚刮脸洗罢一般,显得很精神,他的眼睛睁大了,没错,就是销声匿迹三十年的⻩解放。
不过似乎有点错了,出来的老人慈眉善目,穿着一⾝⼲净的中山服,像旧电影里走出来的正派人物,在看到余罪的一刹那,他的眉头皱了皱,细细打量过后,然后脸⾊慢慢的舒展,甚至于表情里蕴着微微的笑意。
“你是察警。”他问道。
“你是⻩三。”余罪问道。
“很意外啊,居然有人能找到这儿。”他笑着道。
“更意外的是,你还在这儿。”余罪笑道。
两个人,即便是问话也是肯定的语气,那是不需要回答的判断,尽管余罪⾝上没有一处像察警,但他想要瞒住这样利眼如炬的老贼几乎是不可能的。⻩解放听罢两句,稍稍一怔,似乎对这要的问话确实很意外,一伸手请到:“进来吧,老站着⼲什么。”
余罪心里一喀噔,更加意外了,几个江湖遗老他见过几位了,老木的猥琐、杜笛的落魄,相比之下,最有风度还是这个⻩三,他有点复杂地踱进了这个小屋,⼊眼寒仓的室內,⼲⼲净净,桌子上已经收拾到了一个包袱,草绿⾊的帆布包,年代很久了,洗得有点发⽩,余罪看到“改…”什么字样时,一下子想到了,这是劳改队给犯人提供的生活用品,肯定结实耐用,应该用十几年了。
“对不起,我要走了,没有热茶招待你了,不介意吧。”⻩三道,坐到了那张旧桌子前,把帆布包往一边推了推,指了指对面的位置,余罪慢慢地坐下来,在面对嫌疑最重的人时,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我以为你会说,你走不了了。”⻩三笑着道,手放在桌上了,余罪注意到,右手缺了两指,并没有加装假肢装饰,就那么缺着,那是一只很大的手,缺了两指,似乎并不影响美观。
“我是来抓你的。”余罪直道,两眼盯着老头。
“我知道,外面还埋伏了五个人。”⻩三道,余罪注意到,他的耳朵动了动,让余罪怀疑江湖耳听八方的传说是真的。
“你好像并不害怕?”余罪道。
“我这个年龄的人,害怕的人和事不多,何况以前就经历过。”⻩三道,慈详的面容像在说一件琐事,那亲和的笑容,余罪实在把他和三十年叱咤五原市的贼王联系不到一起。
“你的手…是被人剁了的?”余罪指指,那缺两指的地方,⻩三一笑,亮着自己的手,看着余罪,似乎略一思索便即明⽩了,笑着道:“你一定见过杜笛了。没错,是他砍的,他带着一帮人闯进我家里,打昏了我,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分局滞留室里,这两指头就没了…那年严打,我跟着就判了十五年,后来才知道,杜笛犯事被察警咬住了,他为了脫⾝,拉我顶上了,还把几件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案件扣在我脑袋上。”
在说着往事,说话的口吻和表情云淡风清,余罪笑了笑,揷了一句道:“严打肯定有冤枉的人,不过不包括你。”
“呵呵,没错,不冤枉,相比那些没怎么审就拉上刑场毙的,我属于很幸运的人了。”⻩三笑着道,似乎并不介意那十五年的牢狱生活。
“你恨他吗?”余罪问。他有点奇怪,能把一切都看淡得多大的襟,不可旋即又释然了,这是个行将就木的人,医院的记录是胰腺癌变,活到这份上,怕是看不开的也开了。
“刚开始恨,恨不得把他除之而后快…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点也不恨他,反而很感他,没有他那一下子,我恐怕没有后来这平静的三十年,再说我就恨他有什么意义,他比我还惨,风光了几年,听说抓捕时候还挨了一,大狱出来,老婆孩子早没影了,牺⾝的地方都没有…我听说他在访上,呵呵,他活得快死了还是个无赖,技术不⾼赖同行、现在命苦又开始怨府政了。”⻩三不屑地笑着,似乎没有把生死对手放在眼里,也是真的如此,相比两的境遇,余罪不得不承认,贼王还是要技⾼一筹,最起码没有流落街头。
“他活得确实不如你…”余罪笑着,手伸进了口袋,⻩三表情僵住了,似乎等着他掏出铐子,却不料他掏出来的是一枚硬币,一枚已经摸得几不可见花纹的银币,旧式的袁大头,余罪把玩在手里,眼睛却盯着⻩三,那硬币像快的精灵,在手背上,在指间,在手心里、甚至在腕子上,或翻滚、或旋转、或瞬间飞起消失,转眼又出现在指尖上,就像一曲快的舞蹈,看得⻩三眼睛亮了亮,余罪手指一弹,那硬币飞向⻩三,老头像一下子焕发了青舂一般,一言不发,同样的动作,在他缺了两指头的手里玩得却又是一番景象。
那硬币的动作沉滞了,转着转着,越来越慢,几乎要停止在手背上;一眨眼,手背的支撑换成了手心,而硬币就像没有动过一样,还是那样直立着。他没有那么花哨的旋转,只是一抹袖子,蛇行着手背,那硬币慢悠悠直立着从他的指节部滚到肘部,又慢悠悠的滚落回来,越攀越⾼,随着他的无名指竖起,像时间和空间都凝滞了一般,硬币在指尖,停住了。
那缺指的手,除了让人看得叹为观止,你不会觉得有什么难看的地方。
余罪心提到了最⾼处,他知道这才是贼王的绝技,快,很容易,越慢越不容易,而几乎到了停滞的状态,那是因为控者的力度、平衡、角度掌握已经妙到了毫巅。这样的手法,取别人什么东西也如探囊取物了。
停了好久,⻩解放轻轻一蜷手指,那硬币以一种极慢、匀速的状态滚向桌对面的余罪,几乎就在他的手边,叮声轻响,力道失时,又成了没有生命的金属。
“名不虚传,厉害。”余罪道,他收起了硬币,在手心把玩着,不知所想。
“你坐过监狱?”⻩三凛然问。
“呵呵,您看出来了。”余罪笑着道,能看出来了,⻩三是第一人。
“不是极度无聊和闲适,普通人没这种心情玩这小玩意。除了监狱我还真想不出其他地方。你比我还差了点,那是因为,我坐监的时间,比你要长得多。”
⻩三淡淡地道,不过对余罪另眼相看了,不独是那一手普通贼也不好练的技术,又是察警又坐过牢,实在让他惑这之中蹊跷的事,不过他的好奇可没那么重,非要探究一下别人的,他只在看着,看着那张普通而平常的脸,试图在上面发现什么让他感趣兴的东西而已。
“不用看了,我正在想,以什么样的方式解决这件事。”余罪道。
“很简单嘛,你抓到我了,我跟你走就走了,行李已经准备好了。”⻩三笑着道,似乎对于进去并没有恐惧感。
“你不是…我要找的人。”余罪道。
“你走眼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我正在考虑,是不是把赃物,也就是机场丢失的行李给你。”⻩三抛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惑。
不过他愣了,这个惑没有昅引到余罪,余罪摇头摇道着:“不是你,已经平静到能把把技术练到巅峰状态的人,怎么可能去染指那些⾝外之物,更何况这样简单的生活标准,不需要你出手了…我打赌,你不知道那失物是什么东西,用来⼲什么的。”
⻩三笑着欠了欠⾝,他没料到,就认罪也有难度了,笑了笑抵赖着:“你错了,我就是个贼,如果有人掏钱雇我的话,我一点也不介意去偷点和我不相⼲的东西。”
余罪的手慢慢缩回去了,放回了硬币,再伸出来时,他放到⻩三面前的,却是那张照片,慢慢地放下,他观察着⻩三的变化。可惜的是,没有看到变化,只听⻩三在异样地奇怪着:“咦?这个人怎么像我?哦,对了,我好像想起来了,许多年前我收了几个关门弟子,准备培养成贼的…可惜的,资质都不怎么样,还跑了几个…咝,哎哟,你真有心,把这张照片都能刨出来。”
“谎言还有意思吗?既然能找到你,同样能抓到剩下的两个,我来以为是你,不过今天我发现我错了,不是你,是剩下两人中的一个,或者他们两个。”余罪判断道,他似乎已经窥到这个寂寞⾼手的內心,他觉得,这样的人,不会为钱去做那事,就即便做,也不会假手于自己人。
⻩三长叹一声,手指点着额头,这个紧追不舍的察警让他头疼了,如果是普通的还好对付,偏偏又是对贼之一道特别了解的,叹着气,又舒着气道着:“你自以为了解我,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准备跟你走了,而且把赃物出来,你还要让我怎么样?”
“你的否认让我对真相看得更清,我知道你去过肿瘤医院,我知道你患得什么病。怎么?想为养子养女尽最后一点心意?替罪去,然后你这情况,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对吧?”余罪轻声道着,他其实很奇怪一个贼,怎么会变成这样,就在⻩三脸⾊有点不自然的时候,余罪又加着料道:“你在拖延,在拖延什么?我觉得没那么难,娄雨辰和郭风已经落网,他们进去已经二十四个小时了,我想如果把你也抓进去,亮亮相,让他们开口不会很难吧?”
⻩三的眼⽪跳了跳,脸上一阵悲戚,他闭了闭眼,哀叹道:“是不难,那为什么不抓我走。”
“来我不介意那样做,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那样对你,似乎有点太不公平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这四个人的关系,可我想他们是不是有点太卑鄙了,你把他们培养成人,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而你却要为他们抵罪…我一直很奇怪,又有什么变故让他们重旧业?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我有点明⽩了。”余罪打量着⻩三,⻩三却是鼻翕合着,悄无声息地抹了把眼,余罪知道离那个真相并不远,不过他不愿说出来,只是轻声道着:“坦⽩地说,虽然你们很可恶,不过我很同情,我也很遗憾,我没资格冤枉你,但我不会放过罪魁祸手。”
“谢谢你。”⻩三舒着气,老脸回复了正常,几十年很少说这句话,说完却是怪异地笑了笑,向余罪竖了竖大拇指,话锋却开始变了,凛厉而决绝,盯着余罪道:“不过,你不会如愿的。”
“试试看。”余罪也不服气地道。
“马上你就会看到结果,我赌你无法如愿,我从来没有被察警真正抓到过,包括你,尽管你是离我已经最近的了。”⻩三抿着嘴笑了,余罪看到了,他的耳朵又动了动了,一下子余罪凛然了,不知道这老贼又出了么蛾子了。
就在此时,门光声大响,骆家龙和鼠标奔进来了,指着门外道:“余儿,特队警来了几十辆警车…你报案了?”
余罪忿然的盯着⻩解放,一字一顿地问着:“你…已经自首了?”
“是啊,来向你自首也可以,不过你不接受。”⻩三笑着道。
“真相不是你隐瞒得了的。”余罪拍案而起,气坏了,他知道,一进安公大门,怕就没他的事了。
“试试看,一个快死的糟老头,一件全市察警追查的失物,谁轻谁重,我就不信都像你这么想不开。”⻩三笑着道,似乎他赢了一筹,而赢了这个察警似乎让他很⾼兴一般自夸着:“我的去向还是我做主的好,我可不喜和你这么太聪明的察警打道。”
“我会查到底的。”余罪有点气着了,听到零的脚步声。
“你不会,你不够狠,如果进门就给我戴上铐子,押着我走,现在已经解决了。”⻩三的眼睛慢慢地移向了门口,哗声门被冲撞开了,一队黑⾐的特警持而⼊,直直指着屋里人,冷峻的声音齐齐响起:
“都不准动!”
特队警尹南飞组长带队来的,专案组的几位几乎都到场了,尹南飞进门,看到了余罪,却视而未见,一指⻩解放下着命令:“铐上!”
⻩三哈哈笑着,状似疯颠,被特警铐上时,还看着余罪笑,被几人押出室外,同来的指战员路口外不远,已经有像摄架着,摄下了这一历史的时刻。
当晚,民航分局和特警支队联合解押嫌疑人⻩解放指认盗窃现场,果真是罪魁祸手,他不但指出了作案现场,而且在机场外的停车场一辆破旧的普桑里,找到了失窃的行李,谁也没想到,赃物就在离案发现场不到三公里的地方,还未来得及出手。
当然,那个停车场是人私开的,没有控监,没有相关经营件证,随即被民航安公分局予以取缔。
次⽇这条新闻就上了官网的头条,机场外宾行李失窃案成功告破,昅引了无数观者的眼球,还附了几张两位老外和一群察警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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