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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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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在风见他这一剑来势轻巧,偏又有种晃沉摇的余韵,宛若风中飘羽,不觉脫口:“来得好!”半截纸戟出,后发制人的六本诀所至,尖贴着麝木剑的圆锋棱脊错穿⼊,迳点劫兆的肩窝!

  此着曾于一照面之间分挫劫军、劫真两兄弟,旁观的岳盈盈轻呼一声,⽩皙的小手已按上刀柄。谁知劫兆眼犹半闭,脚下一停,居然歪着⾝子斜向后倒,式老于⾝前,硬生生差了锁骨下的“筋池⽳”

  一寸有余。常在风首度击空“咦”的一声,倏然变招,纸改戳为扫。岂料劫兆⾝子还未仰尽,忽又弹了回来,低头让过纸的横扫之势,竟闪出了战圈。这回众人终于看出蹊跷,还来不及惊呼,常在风以力尽歪斜的姿态,突然拧反撩,纸顺着原来的轨迹“呼!”逆扫回来,速度竟快上一倍!眼看避无可避,蓦地劫兆向前一扑,木剑斜掠常在风颊畔。纸再次从劫兆背上挥扫而过,三度落空。常在风惊异不定,不敢冒进“唰!”一声收势跃开,才发现劫兆的⾝体似动未动、将行不行,双脚竟都没离开过三尺方圆之地,彷佛醉酒之人,又像鸟禽探步。

  便是这种忽前忽后、酒醉旁徨般的奇妙节奏,让毫无花巧的六本法三度无功,反得常在风初次退守,重整攻势。大厅里一片静默。谁都知道劫兆不是运气好,但谁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武功。

  劫兆一抹额汗,才发现双脚有些发颤,却难掩惊喜‮奋兴‬。(梦里的事…全是真的!全是真的!)“这是什么步法?”

  常在风望着他,眼里有着方才所没有的敬意,也使得脫口而出、不假修饰的话语,居然没有一丝无礼挑衅的意味。劫兆又不噤多佩服几分:常在风看出他并未使动一招完整的剑法,适才皆是以⾝法奏功。

  “这路剑法名为“烛夜之剑”“烛夜”就是的意思。⾝形步法没特别安什么名,硬要说的话,那就叫“行步”好了。”

  常在风点点头,想了一想,忽道:“劫兄弟,留神了!”搠弹出,一反常态,居然先发制人!劫兆想也不想,上前去“烛夜之剑”

  施展开来,整个人随着呑吐闪烁的尖跳脚低头,活像一头拍翅昂叫的瘟,动作难看至极,偏能闪过常在风凌厉的攻势。得月禅师看得片刻,口宣佛号,低声道:“可惜!可惜!”

  “大师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寰宇镖局总镖头方东起兴致盎然,凑近低问。得月禅师摇‮头摇‬:“常少侠这路六本当真练到了家,若有实劲,只怕劫四公子已输了。总镖头请看。”

  指着战中的两人:“劫四公子闪避灵动,但袍角发丝俱为势所引,这是“黏”字诀所致。常少侠若附劲力,四公子纵能闪过招,其间不过毫厘之差,必为劲所伤。倘若堂堂而战,常少侠早已取胜。”

  这话说得明⽩,众人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若比劲力,常在风必胜无疑。眼下单比招数,岂非是劫兆更胜一筹?)思量间,忽听常在风闷哼一声,二度倒纵开来,左手虚掩丹田。劫兆站立不动,剑尖斜指,満头大汗,从态势来判断,居然是劫兆刺了常在风一剑。

  众人再也按耐不住,厅里顿时掀起一片动,连戍守在外的金吾卫士都围到了门边,彼此之间头接耳,面上都有不可思议之⾊。姚无义越看越觉糊涂,居然“噗哧”一声笑出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啦?人说“招式机巧、宇內无双”的解剑天都內功強,号称“內力刚猛、天下第一”的照⽇山庄招数⾼,现在倒着玩儿了么?”

  劫兆好不容易回过气,抚息:“常…常兄得罪啦!兄弟…兄弟不是有意的。”他倒不是存心作伪,只是没想到这剑居然能长驱直⼊,不偏不倚,正中常在风的丹田气海。

  想是常在风为守誓言,不敢运起內功反震回去,饶是修为深湛,仍被戳得面⾊发⽩,疼痛可想一斑。常在风没敢接话,暗提一口真气运行周⾝,缓缓调息,摇了‮头摇‬。

  “不妨。劫兄弟这一剑如棉里蔵针,猝发于守势之间,自反而缩、无声无息,当真…当真是绝。这…也是“烛夜之剑”么?”

  “这是“舒凫之剑””劫兆正⾊道:“舒凫,就是鸭子的意思。”“果然如鸭子划⽔一般,伏波之下,另有精着!”常在风点点头,忽道:“若劫兄弟手持利剑,我非但一败涂地,连命也已不保,按说该认输才是。

  但我自⼊武道以来,一直以为世间招数之精,不出敝派山门之外!今⽇方觉愚谬甚矣,恳请劫兄弟赐教,为我一开眼界。”劫兆本想见好就收,转念想起盈盈的言语:“…我师傅常说:“谱不如师,师不如战。”

  实战经验最是宝贵,跟人好好打过十场架,胜过闷着头苦练三年五载。”眼角瞥见她正全神贯注地望向自己,美丽的眼眸里既是惊喜、又是关切,顿时口一热:“说不定…我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他在梦中练剑,若无神秘老人指点,有许多关窍不易明⽩,又无临敌经验可供验证推敲,的确练得吃力,把心一横,抱拳朗声:“常兄,我还有几路剑法未曾使过,想请常兄指点。”常在风喜形于⾊,抱拳道:“劫兄弟客气了。请赐教!”

  劫兆昅了口气,手腕圈转、脚步错,慢慢绕开圈子,半闭的眼睛似乎在回忆思索着什么,手中之剑突然便刺了出去。常在风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纸挥开,主动接敌。他从“烛夜”、“舒凫”

  两路剑法中,隐约察觉这套剑法长于变化,一旦攻击受制,便只余招架之力,唯有抢得先机才⾜以一搏。剑相,劫兆却被纸轻飘飘地挥了出去,⾜尖往旁边的几沿一点,倏地又⾝扑上!

  常在风没料到他进退如此之快,竟到了⾜不沾地的境界,挥出的纸还来不及收回,中门大开,连忙松开尾、反手一击,⾝陡然竖直,堪堪接住剑尖。

  众人还来不及喝采,劫兆却彷佛触电一般,凌空倒飞出去,脚尖轻轻往大梁上一踮,居⾼临下,和⾝扑卷而来!这一剑的反应时间更短,几乎是一沾即退、稍退即来,常在风未及提,双掌拦着⾝一转“呼!”一声旋开木剑,忽觉抗力愈強,上似乎又比先前沉重几分。

  劫兆被劲转飞出去,一踩椅背旋又扑至,襟袂飘飘,宛若飞鸟,背上彷佛吊了条看不见的丝线,眨眼间连攻了三十余剑,居然不曾落地,常在风始终没机会重拾纸子在他双掌间回旋抡扫,越来越沉重难当。

  看在旁人眼中,纸于常在风怀臂间不住转动,宛若活物,他几乎只凭着一双⾁掌应敌。劫兆在梁柱几椅之间盘旋飞舞,袍袖猎猎,简直就像一头披金饰锦的巨型⽩鹭!

  (他…怎能有这种轻功、这种內力?!)举座目瞪口呆,纷纷离席眺望,连丹墀之上的劫震都看得⼊神,忘情起⾝。

  要在瞬息间连攻三十余剑、双脚绝不踏地,别说是劫军、劫真、道初夫妇,就是连苗撼天、方东起等好手也决计办不到,除非是六绝等级的⾼人,才可能具备这样的修为造诣。

  以荒无能闻名中京的劫四,怎能在转眼间脫胎换骨?劫兆呼啸盘旋,又攻了十余剑,众人忽然生出一种错觉,彷佛他滞空的时间越来越长,速度却越来越慢。

  仔细一瞧,才发现常在风膝盖微弯,坐马越沉,彷佛双掌承重千钧,渐难生受。只有常在风自己心里明⽩:劫兆哪有提气凌空、盘旋不落的能力?把劫兆抛出去又接回来的每一丝力气,都是由他所发!

  等常在风领悟这个道理时,双手已承受劫兆四十余次往返的力道,劫兆的剑劲虽弱,却盘而不散,再加上百余斤的体重,就像是一个‮大巨‬的力量漩涡,牢牢将常在风的全⾝之力昅附在漩涡‮央中‬,纸被鼓而出的澎湃气劲黏在双臂间,不停的飕飕疾转,却缓不出手来持握。

  (这般神奇的黏劲,竟完全不倚內力,纯是由招式所发!)常在风由衷赞叹着,承受的力道却已近临界,全⾝骨骼喀喀作响,蓦地暴喝一声,双掌推出,六尺长的纸终于抵受不住,骤然扭曲收缩,爆碎开来!

  劫兆气息一窒,被轰得跌⼊漫天纸花之中,背脊重重撞上大梁。总算灵台还有半点清明,疼痛里左臂往后一捞,⾝子贴着红柱顺转而下,脚尖连点,又和⾝跃⼊场中。

  木剑斜指,锦袍⽟带的少年立在飘落的碎纸片里,苍⽩的面孔怡然含笑,旁若无人,汗⽔淋漓的模样丝毫不显狼狈,只觉得英飒人。常在风失了兵器,两手空空,头巾⾐襟俱都震碎,披发袒,肩上、头顶冒出丝丝⽩雾。

  纸花遇雾翩起,点片不沾,宛若滚⽔沸汤。他张嘴歙动几下,吐出零碎几个字:“劫…劫兄弟…”想趋前握一握劫兆的手,才迈出两步,忽然一跤坐倒。

  劫兆抢上扶,⾝子甫动膝弯一软,踉跄扑前,居然就这么摔在常在风⾝上。两个人撞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挣扎坐起,四臂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蓦地相视大笑起来。

  “这…这路是什么剑法?借力使力、跌羽不沉,好生厉害!是⽩鹭剑么?”“对…对!叫“坠霜之剑””劫兆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瘫倒在地。

  “好!”常在风一抹眼角,不觉褪下満⾝的迂谨之气,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好一个“坠霜之剑”!”惊心动魄的对战结束了。大厅里仍是一片寂然,只回着两名少年的豪笑。

  劫震命仆役收拾现场,将劫兆扶⼊座中,奉药披⾐,好生调息。姚无义虽不懂武功,却也瞧得津津有味,对着劫震嘿嘿一笑:“老劫!你教的好儿子,怎都不让人知晓?来来来,劫家老四!

  咱家重重有赏!”劫震连称不敢,微一思索,抚着酸枝精雕的枣红扶手,慢条斯理地对常在风说:“这一场若真要计较,贤侄第一招便已取胜,是贤侄量大,许小儿多斗些个,才有如今的局面。

  贤侄若不能将此珠带回天都,不知该如何向盛夫子代?可要老夫修书一封,与盛夫子说分明?”

  阶下劫兆兀自头晕眼花,闻言不噤一凛:“爹的意思…这珠是不打算给九幽寒庭了?若教盛华颜或宇文潇潇知晓,两家岂非要大杀一场?”

  隐隐觉得这个念头太过荒谬,偏又悬心不下,只怕真连累了姓常的,还与文姑娘反面。气⾎一虚,差点昏厥过去。却听常在风哈哈一笑,拱手道:“多谢庄主美意。

  先前之胜与此番之败,弟子都已尽了全力,无怨无悔。家师通情达理,便有见责,亦当于情理之內、为所应为,弟子受之有益,岂能回避?”说着说着,又回复成了那个守礼拘谨的天都使者,整一整破碎的⾐襟,长揖到地,拾转⾝⼊座。所经之处,那些中京武人纷纷起⾝,颔首抱拳为礼,常在风仍是谦虚避让,一一相请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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