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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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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审讯一开始,便陷⼊了胶着的情况。苗撼天咄咄人,劫兆却反应迟钝,不时喃喃自语,又或盯着青砖发呆,一反平⽇牙尖嘴利的模样。

  众人轮流问了半个多时辰,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姚无义大打哈欠,不耐烦地挥手,俯⾝恐吓道:“劫家老四!你再不好好说话,我让曲都尉来用刑啦!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劫兆却只是相应不理。

  场面正窘,门外忽有下人来报:“启禀三爷,⻩庭观执事真启道长求见。”姚无义怒道:“不见不见!没瞧这会儿正忙着么?再敢来捣,通通拖下去打板子!”

  下人吓得跪地磕头,慌忙退走,转⾝差点撞着一名眉目俊秀、斜背长剑的青年道士,长长的麈尾托在臂弯里,双手横捧着一支卷起的⻩幡,却不是真启是谁?

  姚公公的怒斥犹在耳畔,那通报的仆役魂飞魄散,双手连推,忙不迭的说:“道爷!这里您可不能来…”真启面⾊凝肃,侧⾝一让,麈尾无风飘起,那名仆役“哎唷!”一声向前扑倒,余势不停,居然被掀得连翻两个筋斗,当场撞晕过去。

  庵里众人均是一凛:“好厉害的重手法!天城门下,果无虚士!”姚无义便是不懂武艺,也看得出这年轻道士一⾝火气,冷笑两声,正要发作,却听劫震低声道:“公公暂息雷霆之怒。那是…天城山⻩庭本观的“鹤翽幡”

  !”本朝太祖皇帝开国时,曾亲上天城山向⻩庭老祖请教治国养生之道,席间尊为帝师,封“护国持教真觉老祖道君”特颁下绣有五彩仙鹤的⻩幡一面,谕令:“朕有过失,请真人乘鹤来教。虽远千里,必率百官跪聆!”此后天城山年年派人持⻩幡⼊朝“报太平”若有天象灾异等急报,便以鸽信通知中京分观,命观主持鹤翽幡上奏朝廷。

  倘若信使自本山来,从天城山到中京一百二十余里的各官道驿所,见幡开关、毋须盘查,马匹、饮食等一体供应,比照天子用的八百里加急,尊荣无以复加。

  姚无义经他提醒,仔细一看,果然是“鹤翽幡”心想:“眼下非是岁朝之时,难道是⻩庭老道看到了什么异变,派使⼊京呈报?”

  不噤变了脸⾊,起⾝招手:“小道士进来!你家本山有什么急奏,要动用这八百里加急的鹤翽幡?”得月禅师等一听“鹤翽幡”三字,俱都愕然,不觉离座惊起。真启低头捧幡,突然“噗通”跪下,双膝错,既沉痛又仓皇的匍匐⼊庵,众人注意到他⾝穿云履班⾐,外罩得罗大袍,月披星巾、霓裳霞袖,竟是⻩庭门下最庄重的礼⾐打扮,只有祈禳大醮之时才能穿着,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果然真启跪至座前,抬头哽咽:“劫…劫庄主,弟…弟子奉掌教真人之命,请您克⽇持幡启程,赶往本山。迟了,就…就怕来不及啦!”说到后来几难成声,伏地磕头,每一下都是重重击落,撞得额前迸⾎,⾜见悲痛。

  让劫震持鹤翽幡上路,为的是沿途官驿不阻。事情紧急,可见一斑。劫震心有所感,蓦地眼前一黑,扶着几座勉強起⾝,弯搀扶:“起…起来说话!老…老祖莫非⾝体有恙?玄鹤真人怎么说?”

  真启以袖拭泪:“今⽇收到本山的鸽信,说老祖四天前已陷⼊弥留,遗言请劫庄主速速上山,或…或可见得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劫震面上的⾎⾊瞬间消退,膝弯一软,仰头坐倒。劫真与劫军一齐扑至,劫真抢先接住⽗亲,低声哀唤:“爹!”

  劫军回头咆哮:“快叫大夫前来!”下人们连滚带爬奔出院去,片刻便散得⼲⼲净净。庵里余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能开口,现场顿时陷⼊一片怕人的静。⻩庭老祖行将坐化,这位居⾼俯视中宸武林逾一百二十年的奇人,终于也有离开尘世的一天,固然令人欷嘘,更意味着中宸武林的局势将产生惊天动地的巨变。

  对內,天城山的道场遍及天下,本山弟子数千,信众更是以百十万计,号称天下道脉之首。老祖在世时,虽已将掌教大位传给玄鹤真人,但“玄”

  字辈里尚有玄鸿、玄鴒、玄鹫、玄凤等出类拔萃的人物,世称“天城五玄”分派各地主持教务,或委重任,或授以权柄,各有出⾊的表现。

  首玄玄鹤的年纪最长,武功建树却不是五玄中最耀眼的,行事但求不失,颇为低调。⻩庭老祖一旦仙游,玄鹤能否继续稳坐大位,尚在未定之天。对外,⻩庭老祖是“照⽇山庄”

  劫氏、甚至该说是中京劫家长房最有力也最坚定的支持者。百余年来,无论冲击来自于云、魔门或其余三大世家,在这堵名为“⻩庭老祖”的坚墙铁壁之前,终究是徒劳无功。

  失去这个強大的奥援,以绥平府今⽇的景况,难保云老家那边不会生出异心。便在四大世家的同盟之中“玄皇”

  宇文潇潇野心昭昭、将军籙首法天行不肯下人,天都之主“千载余情”盛华颜更是绝顶聪明的人物,恐怕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还有潜伏在暗处、蠢蠢动的魔门余孽…自古世出英雄。

  这话从说书人处听来,或可起壮怀无限,但亲⾝处在变流的最前端、真切感受到大将至,则又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感受。劫震悠悠醒转,闭目叹息,唤取翠巾搵英雄泪,久久不语。

  劫真替⽗亲接过鹤翽幡,好生‮慰抚‬真启,又问:“本山发生这样的大事,中京分观可要与家⽗一起返回探视?”

  真启闻言一怔,支吾几句,低声道:“掌教真人已派元常师伯赶回,主持中京分观。我等师伯⼊京,方能启程回山。”元常是掌教玄鹤真人的嫡系,真启之师元清却是四玄玄鹫的弟子。

  以中京分观的重要,这一来一往间的微妙计较,实已不言自明。劫真又安慰了几句,命人送真启离去,忽见劫震颤巍巍地起⾝,低头冲姚无义便拜。劫真、劫军对望一眼,也跟着跪了下来。

  “公公!”劫震嘶声道:“天城山与震有授业之情、再造之恩,现而今老祖坐化在即,特命人持鹤翽幡来召,殷念拳拳,不堪闻问。

  震自知德行有亏,出此孽子,没敢妄想离京,只请公公网开一面,许震派人赴天城山奔丧,略尽弟子之孝。公公之恩德,震纵粉⾝碎骨,亦不敢忘!”

  按地叩首,铿然有声,举座皆为之动容。姚无义急忙拦住,蹙眉道:“君侯快快请起!真…真是折煞老奴啦!”他纵横內廷十余年,靠的正是反应快、庒注准,轻重权衡倏地在心头转过一遍,笑着将劫家⽗子扶起,携手‮慰抚‬:“老劫,你我都几十年的情啦,用得着如此见外么?

  老道君是本朝国师,皇上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肯定是要你走一趟的。珠子的事情我来担待,你明⽇与我一同晋见皇上。谁有旁的话,咱家给你做保人。”劫震千恩万谢,相扶而起。

  姚无义呵呵大笑,似乎放下了什么心头重担,手道:“好啦,今儿就到这罢,咱家也乏了,改天再来审。”不等众人回话,匆匆走出庵堂,曲凤钊亦步亦趋、随侍在侧,姚无义凑近他耳畔,说得他连连点头。

  苗撼天等一脸愕然,却不敢拂逆姚公公之意,纷纷起⾝送出。劫真命⻳结役人⼊堂,重新把劫兆绑了回去,忽听劫兆开口道:“常兄,你精通医术,可曾读过一部《金经图翼》?”

  常在风正要离座,闻言不噤一怔,点了点头:“读过。劫兄弟有什么见教?”劫兆自顾自的说:“《金经》里说:“不生,不成,是以平衡。”

  意思是指,必须调和平衡,才能维持五体的康健。医理如此,何以丹经却教说“大修之人,分未尽则不仙。一切常人,分未尽则不死”…消,又如何能趋近天道?”常在风怔了半晌,突然一笑。

  “劫兄弟这个问题很有意思。家师虽授过《金经图翼》与《中和集》两书,我却从来没想过这个理论相悖的问题。我仔细想一想,若有心得,再与劫兄弟研究。”

  劫兆恍若不闻,口中念念有词,兀自低头苦思。不消片刻,又沉沉睡去,鼾声如雷。众人都看得‮头摇‬,忖道:“这劫家的圈噤之法好生厉害,不过‮夜一‬光景,竟把好端端的一个风流少年绑疯了。”

  欷嘘有之、惋惜有之,自然也有暗自窃笑的。***其时已过正午,众人在金吾卫士看管下各自回到客房,绥平府的管事侯盛命下人们一一在院里摆膳,伺候得无微不至。

  自昨⽇姚无义下令封府后,众人形同被软噤,出⼊都受严密监视,此刻却明显放松许多,文琼妤正与商九轻在房里用饭,忽听门外轻叩两声,却是岳盈盈前来。

  “文姑娘…”盈盈匆匆⼊內,坐了下来,眉刀还提在手里,忍不住问:“劫兆他…他怎么样了?那个老太监有没为难他?”

  这才注意到商九轻让在一旁,不觉有些尴尬,心想自己怎么全没注意到还有旁人?俏脸倏红,讷讷冲她点了点头,勉強一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文琼妤“噗哧”一声,见她粉脸红扑扑的,几络发丝黏在颊畔,怀襟热烘烘地蒸出一抹甜香,半截雪酥酥的脯覆着一片细汗,直率里别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媚妩‬,显是一听到消息便飞奔过来,忍不住替她拨了拨鬓发,笑道:“傻丫头!天这么热,瞧你跑的!先喝杯茶再说。”

  岳盈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商九轻为她斟了一杯茶⽔,对文琼妤躬⾝低道:“姑娘慢慢聊,我在外头候着。”文琼妤却拉着她的手说:“姐姐一块儿坐。”

  转头对岳盈盈道:“商家姐姐是自己人,不妨的。我若无姐姐照拂,早让人给一口吃啦。”眨眨眼睛,模样十⾜俏⽪。

  岳盈盈听得笑起来,连商九轻都不由得嘴角微扬,摇了‮头摇‬,任她拉着手坐了下来。岳盈盈心想:“她这么冷个人,原来笑起来也美的。”一杯茶啜不到两口,又想追问劫兆的事,颇有些坐立难安。

  文琼妤美目如电,轻而易举便看穿了她的心事,笑道:“你放心,他好得很。如果我所料无差,他这件案子就算是了结了,眼看便能恢复自由。”将上午庵堂里的事扼要说了一遍。

  岳盈盈放下心来,又觉奇怪:“为什么文姑娘说⻩庭老祖一坐化,这案子就算结束了?凶手呢?那牝珠又在哪里?如何洗刷劫兆的冤屈,还他清⽩?”文琼妤淡然一笑。

  “朝廷并不关心牝珠的下落,倘若珍视,也不会任由姚无义随意处置了。关心牝珠的,不过是我们这些江湖人而已。

  对姚无义这些权贵来说,蘼芜宮只是鹰⽝口里爪下的腴⾁,主人再怎么喜猎⽝猎鹰,也不至于去挂念鹰⽝的食物,死了个蘼芜宮的无名女子,又有什么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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