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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一统佛门三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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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却吓得他魂飞魄散:“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大驾!”

  ***迟凤钧认得他的脸。在不觉云上楼,迟凤钧曾亲眼目睹他自狰狞的琊兽…天裂妖刀之下,解了岳宸风双臂受困之危。迟凤钧亲眼见过他为阿傻口译那谜样的手语“道玄津”看过他二人连手揭穿岳宸风的伪善假面,看过他俩面对岳宸风时一杀一救,看过耿照如何从琊兽⾎吻中救出阿傻…迟凤钧认得他!或许有千百分之一的机会,公务繁忙的东海经略使大人不会记得那张脸…那张最终在“不觉云上楼”震慑全场、昂扬风发的年轻面孔。

  但现在耿照连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一德师⽗!”他尽量庒低声音,垂眸侧首,嘴轻轻歙动。从旁边看来,就像乘隙打了个哈欠。

  “这箱子给我罢。”右手的食、中二指一立,定规似的错回转着:“后边…省力些。”寺內正传弟子地位较⾼,常遇执役杂工献殷勤,一德正自肩酸腿软,忙不迭地与他调换位子。耿照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一到后列,登时被掩去大半面容,只从一德肩上露出一颗新剃的大光头。

  锣鼓声中,一名⾝穿乌紫章服、佩挂金紫鱼袋的大官跨⼊院门,五绺长须风飘扬,准凤目、清健如竹,正是总绾东海一道的抚司大人迟凤钧。数⽇前于流影城中初见时,这位东海⽗⺟官只一袭俭朴青袍,书僮相伴,直如游山玩⽔的墨客。

  今⽇却是穿戴齐整:⾝上的公服⾊泽近黑,乃三品以上的油紫定⾊,质地厚实的锦纹团袍做成曲领大袖、绣金横襕的形制。束御赐的翠⽑细锦勒帛,外系金銙通犀⽟带,以彰显他一品封疆大吏的⾝分。

  头带乌纱直脚幞头,⾜蹬粉底黑⾰官靴,一样是清瘦有礼、眸光温润的中年文士,此刻却别有一番威仪。

  只是迟凤钧迟大人不爱铺张的习惯还是老样,随⾝只带了四名揷羽佩刀的衙门公人,算上山门外简陋的竹制双抬便轿,至多是六个随从而已。

  若非那一⾝金紫官服异常耀眼,也不过就是一县县令的排场。那法院的首座显义上前去,合什顶礼。“阿弥陀佛!抚司大人一路辛苦。小僧有失远,尚祈大人见谅。”“大和尚客气了。”

  迟凤钧也合什还礼,清朗一笑。“俗人俗务,多扰清听。眼看三乘法会之期将近,若是耽搁了寺里的准备工作,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推让一番,把臂相偕状甚亲热,并肩行⼊院中。迟凤钧忙着与显义大和尚说话,双目不曾斜视,自也不会留意旁边齐齐低首的僧众弟子。耿照才刚松了口气,忽见恒如的目光瞟了过来,下巴一抬,低声道:“快跟上!警醒些!”

  四人忙抬起那两只大红木箱,亦步亦趋地进得院里。法院是莲觉寺中最大的别院,历史也最为悠久。院中的建筑多是数百年前莲宗盛极之时建成,还保留着垒石成台、上筑木构的古制。

  石台⾼约四、五尺,比现今风行的二尺台基还要⾼得多,用大块的原石敲打密接,外表再修成平整的⻳甲积,便如城塞工事一般。

  而建筑的外壁则不用砖石,皆以整颗完整的桅杉或金丝楠等珍贵大料刨成厚寸壁板,靠榫卯相接而成,毋须一铁钉。

  梁上也无多余的装饰,然斗拱堆栈如层峦,更见工法的巧妙。金丝楠的大料笔直而节少,木纹里带有金丝,不上漆也不怕蛀腐,而且越用越见光亮,滑顺如缫丝,故而得名。

  也因此院里的建筑都不髹漆,不同于一般寺院五彩斑斓、极描精绘的装饰,只露出光裸油亮的木⾊,在光照耀下隐带辉芒,衬与満院的苍茂松柏,散发出一股古老宁静的庄严与肃穆。

  迟凤钧与显义边走边聊,恒如领着四人远远跟着,隔着四名带刀护卫,保持着无法听清二人头接耳的距离。耿照落在队伍的最末尾,只盼迟凤钧别回头,更莫要一时兴起、忽然想认识显义的徒子徒孙之类。

  走着走着,队伍忽然停在了一座奇特的建筑之前。那建筑一样是由切割方整的灰⾊大石砌迭成⻳甲状的台基,上头的屋舍等全是木构,只是木⾊油亮中泛出浓藌似的琥珀⾊,肌理透着丝丝金缕,显然年代久远,犹在満园建筑之上。

  但最奇特处却非古旧,而是建筑的诡异结构。这座堂子乃是由十间长方形的‮立独‬屋舍所组成,每间屋舍仅有末端的边角相接,居中围成一个小小的正十边形呈放状,每屋之外有三边围廊环绕。

  仔细一想,才发现长屋与长屋之间尽管有外围廊庑相连,实际上却是相邻而不相接,十屋共计四十面墙,竟无一面墙是由相邻的两屋所共有。

  更奇的是:十间长屋的屋顶,均采最复杂的九脊歇山式设计,重檐迭嶂、层层相因,最后竟垒出了八十个悬山面、共两百四十条屋脊,造型单纯、毫无花饰的斗拱一层迭一层,看来便似莲花海一般,陡地壮观雄伟起来,其繁复精巧令人瞠目。

  迟凤钧昂首驻⾜,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抚须喃喃道:“大和尚,这座“十方转经堂”无论看过多少次,每回亲睹时的震撼却不曾稍减。叹前人的智慧何其⾼远,竟能造出如此奇巧壮阔的伟构!”

  显义眉目不动,似无所感,但终究不好扫了抚司大人的兴头,接口道:“这座转经堂最好之处,在于十间精舍不共一墙,相邻而不相接,所用壁板木料又异常结实,闭起门窗之后,堪称与世隔绝,连一丝声息也不漏,是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

  “密议”二字似是触动了迟凤钧,一下将他从思古幽情中拉回现实,捋须微笑,转头问:“是了,几位行老、巨商们都到了么?”显义稽首道:“回大人的话,都到啦,正在“东之天”里候着。”

  转经堂的十间长屋分别以十方天命名“东之天”是由正面向右数来的第三间。迟凤钧造访莲觉寺的次数频繁,每回议事均选在这转经堂,对屋舍的配置十分稔,点头道:“大老板们⽇进斗金,辰光宝贵,莫让他们久等。”

  径自往东之天间走去。显义浓眉一动,上前揽住,低声道:“大人且不忙,容小僧禀报一事。大人这边请。”挽着迟凤钧的臂弯,引他走⼊为首的“上之天间”

  恒如见机极快,回头一瞪四人,低唤:“跟上!”抬着礼物上了阶台,便在上之天间的门廊间候着,静待师⽗召唤。那长屋从外观看来,便知屋內空间不大,约莫是流影城中一间上等客房大小,至多略长一些。

  两丈之內对面相望,耿照没把握不被认出,但法院已深⼊寺中,转经堂又在院里深处,院门外俱是显义的弟子徒众,阶台下还有四名带刀衙差,要硬闯出去实有困难。

  他悄然四望,抓紧时间思索脫⾝计,灵机一动,耸肩将抬木一顶,箱角正撞着前头一德的膝弯处。

  一德痛得微一踉跄,及时掩口,硬生生捂住一声惨叫。抬木一不小心滑落肩膀,耿照忙探手弯,堪堪将木箱接住,没碰着廊间的木地板。恒如恶狠狠地回头,低声咒骂:“你作死么?没用的东西!”

  一德不敢接口,低头着伤处。恒如左看右看不安心,低道:“都将东西放下,乖乖站好。一会儿首座若唤,再将箱子抬进去。”另外二人如获大赦,赶紧也将箱子轻放落地,四人仍是鱼贯而立,谁也不敢抬头。

  耿照站在最后头,一见恒如回过⾝去,立刻蹑手蹑脚地闪过屋角,一溜烟似的窜至廊底,纵⾝往两屋角处的垂檐一跃,伸手攀住斜纹镂花窗格,猿猴般爬上檐底的照壁板!

  照壁板是木造墙壁与屋梁间的镶板,最‮端顶‬有一条固定用的木格称做“由额”与固定斗拱、横梁用的“阑额”之间还有一小段空隙,只比横掌而⼊的⾼度略宽些,以供室內通风。

  耿照吊在照壁下,靠着強横的臂力支起⾝子,试图抬脚勾上飞檐,却无法克服那如莲瓣层迭般的厚重斗拱。

  接连摆几次仍不成,双眼恰巧凑上那一小段空隙。只见屋內迟凤钧、显义两人分作宾主位坐定,原本被密实木墙所隔的声音,也意外地清晰起来。

  “大和尚,你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叙旧罢?”迟凤钧放落茶盅,从容一笑:“说罢,你想要什么?若论金银珠宝,别说我那寒碜的东海臬台司衙门,只怕连“东之天”里坐着的那票大老板,手头的现银都不及莲觉寺阔绰。

  若想当官,你该找镇东将军府的门路,而非我这有名无实的经略使。我实在想不出,我能帮你什么?”显义哈哈大笑。

  “同迟大人说话,真是慡快得很,一点儿也不费劲。”一离了人群,他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眦目挑眉,龇牙咧嘴,每一句都说得很用力,说话间⽩牙闪闪、口沫横飞,衬与那张筋⾁纠结的虬劲面孔,便似淌着口涎的饥饿土狼突然开口说起了人话,表情偏又极其丰富,说不出的怪异。

  “这回圣上下旨,着平望都的效国寺派遣琉璃佛子前来,于本寺举行三乘辩经论法大会,广邀天下⾼僧,一统佛门三乘,并拔擢东海修为⾼深的佛法学问僧⼊京。”

  显义嘿嘿笑道:“小僧不才,想请大人代为引荐,与法使钦差琉璃佛子大人私下论一论佛法。”“辩经”是僧人为了理解经义,采取相互诘问辩论的方式来引证佛法,是央土佛门常见的活动。

  显义若想在法使钦差的面前一显能为,临会辩经也就是了,又何须私下请托引见?明显便是想走后门。迟凤钧凤眼一眯,抚须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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