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说翻脸就翻脸
服我的、不服我的,通通都死了,被…被这人同她的羽所杀,我已没有要保护或拯救的对象了,也没有地方可去。待…待我杀光这帮贼厮鸟,世上再没有什么牵挂。”“那没有用。”那人几乎叹息起来,眸光悲悯而苍凉。
“你几乎杀光了他们,所余除这名女子,亦不过三两人耳。你现在,有觉得比较好过么?有没有比手刃仇人之前,更对得起那些惨死的弟兄?”
肖龙形微微一怔,扭曲的愤恨狞笑凝于面上,只余咻啉剧,半天都没作声。“最起码,你该知道朋友眞正的名字,这比杀人要重要得多。”那人缓缓道:“‘容间羽’非是他的本名。
他叫谢寄,表字云怀,当年在北关道说起‘行风甲世’谢云怀,谁都知是平府的奋威校尉、武登国的侯相,乃是我最最倚重的副手,镇北将军府之文。
“我找了他许多年,他始终避不见面。我想告诉他,北关失守、我的子自缢殉国,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我知他尽力了。既然我们要带着这份悔恨活下去,我希望他明⽩我从未责怪过他。可惜我到得晚了,这话已来不及说。”
漱⽟节当然知道“行风甲世”谢云怀,从未想过他竟以“容间羽”的⾝份,在五帝窟躲了这许多年。
容间羽既是昔⽇镇北将军麾下第一人,于北关陷落之际,代理将军行使指挥大权,眼前这名“樵子”的⾝份已呼之出。
肖龙形显也想到了周一处,表情极其复杂,与其说骇异,倒不如说是释然。毕竟败于此人之手绝非聇辱,寰宇之內,武功堪与比肩者不过三两人耳,能够正面接他一刀,《天姿恶剑》⾜以踏⾝绝学,于肖龙形不啻是莫大的肯定。他沉默片刻,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回在山⾕之中,満満都是苦涩。
“原来,容相公同我说话之时,劝解我、开导我,尽力照拂五岛众人,亦是活在这般悔恨当中,忍受着无可挽回的痛苦么?他泉下有知,该能原谅我罢?”
没有人能回答。油尽灯枯的苍岛战神颤巍巍起⾝,没再看漱⽟节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踽偻而行,直至林深,再不能视,彷佛溶在冷的雾露间。
⽇后,漱⽟节派人将句芒峰捜了个遍,才知密林的尽头乃一座狭流瀑布,虽是细流涓涓,距底下深潭亦有数十丈,此外更无出路,肖龙形若自瀑布顶坠落,怕是粉⾝碎骨,难怪她着人于下游处拦河捜索,连一片⾁渣都没筛着。
然而此际,她方解了命之危,想起容相公…或许该叫他谢云怀…到底是死于她的设计,以樵子武功之⾼,杀她不北捏死一只蝼蚁⿇烦,不由得头⽪发⿇。武功不⾜恃,计谋在能登上凌云顶的智者面前,怕亦不値一哂,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保命的?
她对自己的美⾊深具信心,恨平⽇无须用处,事到临头,竟不知该如何施展,与他目光一对,又生出“被看透”之感。这点心机可说不上光彩,女郞羞惭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好过这般无计可施又无地自容。
“依你的面相,做得五帝窟之主。”那人温和宁定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未及反应,又听他娓娓道:“这条宰执之路,注定坎坷,値与不値,将来你或有另一番见解。云怀求仁得仁,毋须复仇,况且我已立替,余生不造杀孽,止有一言,你且听之,便可自行离去。”
“还请…请恩公示下,⽟节无不遵从。”唯恐樵子变卦,她捺下诧喜,赶紧跪聆。那人出手如电,无声无息搭她腕脉,又赶在漱⽟节反应之前松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恩怨过眼,不及其他,尤其是初生婴儿。因你之私心,无端使四名幼女失却⽗,你须保全她们的命,尽力照拂。这四名女娃娃与你一生的命途牵缘纠葛,福祸相倚,愿你在造孽之前,能想一想我的话。”说着站起⾝来。
漱⽟节一片茫然,饶是她心思机敏,怎都数不出四人。容间羽⾝后遗有一女,乃⻩岛之所寄,必是四名失怙幼女之一。薛尙之所以与她结盟,盖因和岛外女子有私,以致珠胎暗结,若能铲除反逆,立下大功,便有与义⽗讨价还价的筹码,把无一丝纯⾎的外人娶进门。
还有两名…蓦地一阵酸⽔从腹中涌上喉头,声势之猛,呛得她撑地俯颈,⼲呕了一阵,直呕得眼冒金星,也没吐出点什么来。
她一抹额问冷汗,并腿斜坐在厚厚的草绒上歇息,待恶心之感渐渐褪去,抬眼已不见“恩公”形迹,想起他适才探手号脉之举,佐以中的烦闷不适,俏脸微变:“难道…怎么可能…”
未及思索,又趴地呕吐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害喜。饶是精明⼲练、心机深沉的玄帝神君,也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得平复。
算上腹中这个孽种,就有三个了…第四个又在哪里?怎地是因她而失去了⽗亲?除非容间羽或薛尙另有风流债未了,才又多出一个女儿…还有肖龙形。女郞浑⾝冰冷,一霎间明⽩过来,自己究竟是漏算了哪一个,气急攻心,口闷郁再度化为酸⽔,冷不防窜上喉头,呕得她涕泗横流,尖尖指甲掐进捏紧的手掌心里,几乎刺出⾎来,仍不肯放松…
“…女叛徒凭着这份功劳上了位,成为五大家族新主。你说若容间羽和肖龙形地下有知,作何感想?”“既是他人的故事,门主须问当事人,恕妾⾝无置评之意。”面对俊美青年的础邮之势,纲雅的美妇人也只是淡淡一笑,面上不见忧喜,甚是阑珊。
鬼先生见如此內幕尙不能撼动她的心理防壁,也不噤发起狠,想给她点颜⾊瞧瞧,強抑怒火,咬牙笑道:“这女叛徒还是讲义气的,不仅让容间羽的女儿平安长成,没派什么刺客死士潜⼊⻩岛斩草除,连和薛尙薛少侠私订终⾝的岛外女子也都妥善安置,还将他俩的女儿接回⽔神岛,当作亲生女儿养大。
“这些年来,薛老神君甘为你黑岛驱策,満以为是替自己的孙女铺路,万万没想到漱琼飞的是薛尙之女,却非宗主的女儿,你从未打算令其上位,对不?”
漱⽟节一阵天旋地转,掌心里捏着冷汗。那名女子诞下琼飞之后,她已悄悄处置,连同照拂的仆妇下人、附近几户打过照面的农家…没留半个活口,⼲净例落,神鬼不知。她只答应“恩公”尽力照拂幼儿,未提及其他人等,此举算不得违背誓言,漱⽟节做得心安理得,半点儿也不犹豫。
肖龙形在狭道前的一击,杀死了符宽与薛尙,幸运的是薛百膳活了下来,而不幸符若兰也是。为庒制红岛势力,她需要⽩岛的坚实同盟,这点薛百媵或许比薛尙更合适I倘若是为了孙女的话。
鬼先生人精也似,不会错失她苍⽩雪靥上的任何一丝变化,明⽩这一击终于打穿她心上的坚城壁垒,不肯放弃乘胜追击、扩大战果的机会,怡然道:“这条‘狸猫换贵女’的妙计,宗主用得极好,当中虽有一两月的间差,也教你蒙混过去,谁也没起疑心,却苦了你和肖龙形的亲生骨⾁…”
“够了!”漱⽟节倏地抬头,露出一双精光暴绽的锐眼,几绺发丝垂落额前,说不出的凄,切齿低咆:“你待如何?给本座划下道儿来!”其声痦哑,如纣如狼,与平⽇的温婉从容直是判若两人。
鬼先生好生端详了她狼狈的模样,満意地笑起来。“我若要你立时光扒⾐裳,不留寸缕,掰开藌⽳好生服侍我一把,或让満街乞丐都来兪一禽⾼贵美丽的五帝窟宗主,你也只能乖乖听话,没个‘不’字。”
他斜乜着簌簌发抖的美妇人,细细品味着她的屈辱与愤怒,好整以暇道:“所以,把‘你待如何’四字给我呑下去,从今天起,我让你⼲什么,你便⼲什么,没有发问过疑的余地。
否则,你连归葬故里的琐头都不会有,五帝窟会溃除掉你一手缔造的‘潜行都’,确定里头的每个成员都死得⼲净彻底,以防这枚紊纯⾎的毒瘤继续孳生,包括你和肖龙形的孽种…”
“…我明⽩了。”美的妇人低垂粉颈,连圚润如⽔的香肩亦一并垂落,彷佛放弃了抵抗的念头,认命地接受挟制。
“你运气不坏,今晚咱们有大事要⼲,我没那个闲情逸致⼲你,或欣赏你被一群肮脏乞丐奷得哭天抢地。也许改天再说。”
鬼先生敛起笑容,瞥一眼几上线香,沉声道:“回头去找薛百縢,确保你俩能准时抵达集合处,莫教盟会的召开生出什么差池。待推举盟主时,你明⽩五帝窟该选什么人。”
自亭檐幽影下望出去,隔着一条笔直大道,对面漱⽟节双手握拳,躯娇不住剧烈颤抖。虽然距离甚远,理当听不清她的呼昅心跳,但鬼先生彷佛感觉得到,她自臆间迸出的呑声呜咽,嘈嘈切切地撞碎在咬紧的贝齿间,带着莫可名状的痛悔与不甘。何其悦耳动听啊!他忍不住笑起来。符⾚锦被挟于铁臂僧袍之间,沿途劲风猎猎,直刮粉面,痛若针攒刀剜,难开嘴眼,遑论视物出声。
也不知跑了多久,风咆忽靖,⾐发逆扬,娇美的妇少顿觉⾝子一轻,尙不及惊呼,已被人轻轻放落在浸露的绵软草垫上。
睁眼I瞧,那巨灵铁塔般的魁梧⾝形远远走开,盘膝坐于I株枝叶扶疏的大树下,不消多看,也知正在运气疗伤,出聂冥途的损爪毒。以“狼荒蚩魂爪”昔⽇恶名,南冥恶佛能坚持到此地才祛毒,修为之深、躯体之強横,⾜令宝宝锦儿咋⾆。虽然此人为了救她,不惜与狼首聂冥途大打出手,但光凭“南冥恶佛”四字,便⾜以教人绷紧神经,打点十11分精神。在昔⽇的“天下第一恶汉”…也有主张是“天下第一疯汉”的…面前,善良简直不直一哂,感更是贻笑大方,恶佛子一来,说翻脸就翻脸,便是徒手将她扯个四分五裂,半点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