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其余印象
“不要跳!”染红霞快崩溃了。决心收徒的蚕娘,一路尾行,制造机会显露武功,将天资横溢的少女拐带回岛。
杜妆怜正等她来,二度手,蚕娘赫然发现这丫头不仅破了前度的十式剑招,凭着对剑术的天赋直觉,推演出十余招后手,只消有一着蒙对了,便能倏忽反击,攻敌无备。饶是蚕娘造诣远胜于她,轻松接下“反击”也噤不住诧异──这丫头片子几时备下了这一手?她沿途跟踪,甚至没见小丫头示演过剑招啊!莫非…她连“遭受窥视”这点也一并考虑到了?──这是…这是人才啊!“你这着如此狠辣,”小小的银发丽人柳眉一挑,饶富兴致:“却是几时练得?未曾演练精,临阵仓促出手,只会平⽩断送命。”
少女俏脸煞⽩,握着脫力的右腕,咬牙不哼一声,怨毒的眸光若能寄物附体,怕已挑起地上长剑,戳她几个透明窟窿。
“仓促?呸!我这一招实已克制了你的后着,只恨功力不⾜,巧难破力──”忽尔闭口,杏眸烁亮,久久不发一语。
即使落败,一直以来她都是语气⾼傲,丝毫不肯示弱。倘若遮起眼来听二人斗口,决计听不出被击落长剑、狼狈跪地的,是这名嚣狂不可一世的绛⾐少女。这是她初次在“敌人”面前,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几乎忘了继续挂着那副睥睨尘寰的清冷假面。
“⽔月停轩的武学是极好的。”蚕娘怡然接口:“基础扎实,浑无花巧,难得的是不矜姿态,鼓励门下创制发想,虽是一片软绵绵的花拳绣腿,只消能淘出一锭硬货来,必是⾜两⾜秤,不惧烈火熔炉的眞金。”
所谓“千穿万穿,马庇不穿”以她的⾝分与能耐,能如此坦率地予以赞赏,杜妆怜自是十分受用。
况且,这名个子奇小、薄纱掩面的银发女郞所提见解,与杜妆怜的看法不谋而合。她十四岁上便得掌门人破格允准,得以进⼊凝芳阁翻阅历代先贤留下的剑式图谱。
然而,少女的雀跃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发现:架上绝大多数的著作,拿掉好听的名字、花俏的势姿后,实战威力明显⾼于⼊门“⽔月卅六势”的,居然寥寥无几。
理论上有所创见者,多无成的套路予以左证。招式威力強大的,则不离⼊门基础之圭臬,说“创制”未免太过,不过是爬网精炼罢了…杜妆怜突然明⽩了掌门人的苦心。这台“破格⼊阁”的大戏,其实是测试。
若她被阁子里的红红绿绿花了眼,证明她杜妆怜亦不过尔尔,并非⽔月一门期待了百年的“剑种”
杜妆怜出得凝芳阁后,加倍锻炼⼊门卅六式,直至疯魔之境,令那些期待她从阁里带出瑰丽奇巧的上乘剑法的师姐妹们──或许怀有一丝小心遮掩的妒意──大感失望,有人猜测古谱难懂,致令空手而回,也有说是杜妆怜有意蔵私,秘而不宣的。
而她只是默默加強基功本,由那些理论别致的古谱⼊手,一一用⽔月卅六势加以印证、切磋球磨,以每年两到三部的速度持续创制新剑法,一跃而成门中的风云儿,乃至名动东海,成为最受瞩目的剑坛新秀。
银发女郞信口而出的评价,令少女大为改观,不得不对这名修为奇髙的外道另眼相看──杜妆怜对武功⾼于自己的人,未必存有相称的敬意。
她的年轻本⾝就是原罪,光则是无法超克的敌人,只要给她⾜够的时间悟剑练功,杜妆怜有自信能打败任何人。包括眼前的银发丽人在內。二度手,两人话不投机,仍以分道扬镳收场。
蚕娘继续尾随,杜妆怜亦提⾼警觉,明⽩⾝后有双不怀好意的浅笑美眸,不知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却无一丝惊惧惶恐,只是冷眼以对。
一个月內,蚕娘引她挑了恶名昭彰的匪窟狼突寨,单人孤剑杀了百多名匪徒,继而巧妙设计,让杜妆怜在一⽇之內,连斗东海剑界异数“云山两不修”令两名⾼人弃剑认输。
她于正午前约斗“圣命不修”莫壤歌,莫壤歌自矜⾝分,斗剑而不斗力,杜妆怜全力施为,在四方风神剑下走过百余合,最后以发沾梅瓣,一招落败,立即赶赴下一场,与“湎不修”须纵酒的投虹剑式战至⻩昏,眼看支持不住,篱外忽来一片袍影,却是莫壤歌从天而降。
“喂喂,老怪物,后山是我的地盘,今年‘梅下之约’⻩啦,我正和罪魁祸首算账,你来捣什么?”
须纵酒菗⾝后跃,落地时袍袖一翻,抱出一只酒坛,全不知哪儿变出来的,以蛇叉状的奇特剑尖抄酒⽔⼊口,宛若杓樽,点滴不漏。
莫壤歌没理他,整整袍襟,冲杜妆怜长揖到地,垂眸道:“上午之战,是我败了。梅瓣虽落于姑娘发上,亦落在我⾐领间。”由颈后重领之,拈出一瓣润⽩馨香。
须纵酒愕然道:“这小娘⽪先战了你,才来战我?”转念一想,不由得鼓掌大笑:“这样看来,是我败了啊!
战过‘四方风神剑’,还能与‘投虹剑式’斗如斯,眞个是后生可畏!老怪物,到头来,咱们都败给了韶光岁月,大块文章啊!这梅下之约,还继续么?”
葛袍⾼冠的年老书生淡淡一笑,推开柴扉,杖而⼊。须纵酒才见他未佩长剑,改持一柄细角杖。“封剑归隐”这样的大事,在他这位数十年的老对手、老朋友⾝上,不过就是出门时换了柄随⾝物的程度。
“斗剑就不必,斗酒则不妨。”莫壤歌捋须一笑,解下⾼冠。満面于思、披散灰发的庒酒汉子哈哈大笑,将所用的灵蛇金剑折成两段,剑柄那段扔了给杜妆怜,笑道:“小丫头,多谢你啊!砍了那株梅树,解了我俩11十年来的死结,回头一瞧,还眞是蠢得紧哪。”
径拿剑尖那截抄酒喝。莫壤歌随意在他⾝旁坐下,接坛便飮,旁若无人。杜妆怜很想说“不是我砍的”她庒不知道两人口中的梅树在哪儿,那截惹祸的新开梅枝,是莫名其妙就揷在她行囊上的,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
但老人们已不再听她说话,徜徉于梅酒间,连她何时离去亦未留心,风里只余疏朗洪笑,怀中更无一物留萦。
从这天起,东海北境两大剑界传奇于焉退隐,世上再不闻“云山两不修”的名号。使11人封剑的绛⾐少女,声名因而震动天下。
“青舂,就是你得以致胜的本钱。”当蚕娘再度华丽现⾝,面对少女疾风怒涛似的指责时,居然嘻嘻一笑,脸不红气不地说。
“四方风神剑:投虹剑式,皆是上乘剑法,由外修內,卓尔成家。须、莫两位不靠什么神奇遇合,年轻之时闯江湖,为家业门派奔走,于大大小小数十、乃至数百战中累积经验,求存保泰。
及至从第一线退下来,潜心钻研剑术,而成一代剑尊。“你⽔月一门的武艺,大抵不脫这个路子。
依你的天资颖悟,以巧补拙,较之江湖上寻常的二三流人物,可短十年之功。这样的对手无论多寡,只要不是一股脑儿全围将上来,一|应付,自是游刃有余。”
杜妆怜经狼突寨一役,已有深刻体会。她虽非初次夺取人命,但一次面对这样多的对手,个个凶狠毒、嗜⾊如命,稍有不愼,下场惨不堪言。
扛住这等厮杀拚搏的庒力,在有限的时间內制订策略,依序袭杀,让她明⽩自己的实力,领先江湖⽔平如此之巨,于比武过招、乃至杀人胆⾊,皆有长⾜进步。
“然而,这十年之功,并不⾜以消弭你和莫壤歌、须纵酒的实力差距,他们无论在剑的领悟、反应,甚至心修为皆不逊于你,內力却远在你之上。
莫壤歌不运內力,只以招式斗你的气度,须纵酒于战中随意菗⾝飮酒的从容,你最少要花二十年的工夫,还不能有什么差池,才能追上。这当中有十年的差额,你打算拿什么来塡?”
杜妆怜几度语,终究无言,只咬得桃腮绷紧,杏眸沉锐。与其说是对蚕娘,更像同自己呕气似的。银发女郞好整以暇,从容笑道:“别这么较眞,咱们只是讨论讨论,想想有什么可能。从道理上说,要缩减这十年的差距,不外两个方向:找一门更好的內功心法,用技术换取时间。”
杜妆怜可不缺心眼,这女子想尽花样搞东搞西,无非就是让她改投师门,拜在那个什么宵明岛的门下,导出这种结论可说是毫无悬念。让她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第二个办法。
“若技艺换不了时间呢?”蚕娘见勾起了她的趣兴,忍着窃笑,施施然道:“那就用时间换取时间。
那‘湎不修’须纵酒也说了,世间至猛,莫过于韶光岁月,再強的人于此之前,也只能慨然言败。唯一能对付时间的,想来也只有时间啦。”
染红霞听到这里,不噤微怔。“说是这样,却要如何拿时间,来换时间?”却见帐里蚕娘一笑,抿嘴道:“傻丫头,关于这点毋须言语,你亲眼来见,便知怎么回事。”
袍袖一扬,纱帘卷起,赫见帐中锦榻之上,卧着一名极其娇小、宛若人偶的冶丽女郞,瓜子脸蛋、藕臂长腿,就连圆浑満,将织锦肚兜⾼⾼撑起的脯,比例皆无异于寻常成年女子,偏生就是小到了极处,彷佛被什么妖法缩小也似,半点也不眞实。
这是染红霞第二次见得蚕娘前辈的眞面目。当⽇祭殿匆匆一瞥,兼且山腹內光照有限,依稀记得前辈的相貌是极美的,当是驻颜有术,其余印象,多集于她异乎寻常的细小之上。
直到此刻,才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她在三奇⾕中,听耿郞提及蚕娘前辈之事,知她曾指点过“鸣火⽟狐”胤丹书的武功,渊源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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