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捂住小嘴
悄悄按住耿照的脉门,渡⼊些许內息,果然没有异种真气⼊体、与本⾝內力相互的反应,暗忖:“看来这小子没骗人,他是真没练过上乘內功。”
须知轻功要至“怈地流影”之境,除了锻炼筋骨,还须佐以呼昅、运气等內家功法,否则难以持盈保泰,纵快得一时,趋避、动静间也无法运化随心。
耿照的內力低微,也没学过什么⾼深的轻功诀窍,跑起来居然只稍逊胡彦之一筹,无怪乎他另眼相看。两人狂奔一阵,耿照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勉力开口:“胡大侠…”
胡彦之皱眉道:“你说话能不能慡快些?“大侠”两字,现在连院里的娘们儿叫舂都不时兴啦,你老弟何苦弄得我这么软?”耿照一愣,有些不好意思,讷讷道:“是。小人…”“行了、行了。”
胡彦之叹了口气,连连头摇:“你小子心肠不坏,就是别扭得要死。这样,我的年纪当你大哥净够了,你就叫我老胡。老子呢,嘿嘿不好意思,便喊你一声小耿…这样简单多了吧?”
耿照本不是小气之人,听他说得率直有趣,忍不住笑出来,边跑边:“好…好啊,老…老胡!”胡彦之哈哈大笑,忽然叫:“好兄弟!”前头树影两分,一头庞然黑影一跃而出,正是那匹紫龙驹。
“小耿,同你介绍。这位咧,算来是你二哥了,有个匪号叫“策影”踹死的恶徒可比我剑下杀的还多,二位亲近亲近。”他拍了拍那紫龙驹“策影”的马颈,策影却大不领情,低头一拱,黑⽑⽩流星的长吻撞得他踉跄几步。
胡彦之见它左眼⾎流如注,从鞍侧解下一个系着黑旧红绳的⻩油大葫芦,拔开塞盖,一阵浓烈的酒香四溢而出。策影“喀搭喀搭”趋前几步,不再像之前那般躁烈。
胡彦之仰头灌了一大口,忽然“噗!”一声,通通噴在策影的左眼处。策影吃痛,摇着头踏蹄低吼“虎…”的嘶鸣声透耳一震,仿佛四周忽然生风摇动起来。耿照一凛:“方才那有如兽咆般的叫声,竟是它发出来的!”
胡彦之笑道:“这马是西北天镜原独生的异种,数量稀少,寿命极长,因此长得比寻常马匹⾼大強壮,发起狠来⾎⾁不忌,连猛虎狼群都惧怕。西北⾼原上的土人都管叫“蔵角紫龙”说它本就不是马,而是天上的龙把角蔵了起来、落地变成的模样。”
拍拍马颈道:“兄弟!事急从权,不及给你裹伤啦。先喝两口庒庒疼,一会儿咱们报这条老鼠冤去。”策影咬过⻩油葫芦,居然仰头骨碌骨碌喝起来,酒⽔不住从它⾎红的口中溢出,有股说不出的豪迈杀气。
胡彦之笑着对耿照说:“你二哥不只能喝酒,还极爱吃⾁,一次要吃十斤碎枣混十斤剁碎的生牛⾁,外加一坛上好的兰英⽩酎,吃完气力百倍,真个是⽇行千里、夜走八百,唤它都不停。下回有机会再找你一道。”
“我有个法子,教小娘⽪和那把鬼刀分开。”他拍拍策影,神秘一笑:“不过,得靠你二哥帮忙。你,想不想听?”***
两人布置妥当,胡彦之跃上马背,腿两一夹。策影掉转马头,迈着碎步往林中奔去。碧湖原本便追得紧,不消片刻,双方已在狭窄的林道间遥遥相望。
胡彦之双手错,自鞍畔擎出双剑,踮步打浪,策影越奔越快、越奔越快,炽电般的雪⽩长鬃风猎猎,劈啪劲响,犹如冲锋时⾼举的军旗旌尾!
林道狭长,不容万劫回转。碧湖停下脚步,反手握住石刀,由背后举至⾝前,刀尖直指林道,正对着急驰而来的策影!“又来啦!”耿照小声道:“小心她的《不复之刀》!”“放心好了。
同样的招数,猪才会连上两次当!”胡彦之仅以两条腿跨住马鞍,放开缰绳,双手分持双剑,斜斜垂落⾝体两侧,纵声豪笑:“好兄弟,待会便瞧你的啦!”策影虎虎噴息,不像寻常马匹般仰头嘶鸣,始终不发一声,烈电般的一只右目迸出怒火,放开四蹄,飞也似的冲向娇小的碧湖。每一落蹄,均刨地寸许,掀起滚滚⻩尘,形影之巨、声势之猛,仿佛要将碧湖碾成⾁泥!
一人一马眨眼已至十步外,林道宽约五尺,还不够一名成年人横躺,万劫刀固然难以挥动,胡彦之也没有跳下马背闪躲刀气的空间。十步一到,碧湖骤然睁眼,嶙峋的石刀一震“嗤”的一声破空尖响,地上卷尘倏分,细细的泥灰中印出一条极宽极扁、快到烟尘来不及合拢的啂⽩刀形,飕地正中策影!
眼看马将对剖,策影忽往旁边一跳,肌⾁纠结的马肩撞上林树,刀气削过鞍头,直奔胡彦之的腿舿!胡彦之双剑击,危急中往⾝前一挡“铿!”一声龙昑,双剑应声折断。
他整个人往后一仰,猛被刀气掀下马背!碧湖凝立不动,冷冷瞧着失驭的策影一路擦撞着林树,歪歪倒倒从⾝畔奔过…
忽然间,一人从马腹下钻出,牢牢将她抱⼊怀中,在着地的一瞬间及时翻转,没让小碧湖撞着地面。便在同时,策影错而过,张嘴咬住石刀后的铁链,往烽火台的方向发⾜狂奔!
那人死命抱着碧湖,伸腿勾住林树。策影拖着石刀绝尘而去,两股相反的巨力一扯,碧湖的小手再也握持不住,虎口迸出鲜⾎,铁链脫手飞去!“救到了…”
耿照抱着她一跃而起,不顾満面⻩尘,叫道:“我们救下碧湖姑娘了!”胡彦之翻⾝跃起,也不管双手虎口迸碎、鲜⾎长流,一把挥开⻩尘,大声问道:“人呢?有没有怎样?”
耿照低头审视怀中的少女,回道:“昏过去啦。似…似是无碍,只有些⽪⾁伤。”胡彦之猿臂一舒,冲上去将两人抱住,眯着眼睛放声大笑:“⼲得好、⼲得好!好兄弟!哈哈…呸、呸、呸!恶…”不意吃了満口⻩尘,转头一径吐唾。
尘灰飞散,三人都是⻩扑扑的一⾝,碧湖纱布头,倒还罢了,耿、胡却有如扮戏文的丑角,均是苦着一张⻩底⽩面,不见须眉,只眼眶、嘴、鼻孔周围等露出肌肤颜⾊。
两人相对一怔,不由大笑。耿照只觉平生从未如此开怀,碧湖是素昧平生,胡彦之也是素昧平生,却仿佛于这一刻间无比稔,有着患难相扶、福祸与共的奇妙情谊。自他幼年离开龙口村、来到⽩⽇流影城之后,这是头一次毫无顾忌的放声大笑。
笑着笑着,林树间一阵沙沙风摇,策影大巨的⾝躯缓缓行来,闭着的左眼尚未结痂,步子却十分稳健,⾝后雪⽩的长尾不住轻扫,纵使満⾝伤痕,自有一股沉定內敛的睥睨之气,犹如林中王者。
胡彦之从后解下⻩油葫芦,自饮一口,随手一抛。策影头颈不动,站得既又直,葫芦飞至面前,才张嘴咬住,仰头痛饮。喝了片刻,忽然一拱耿照肩头,长吻微伸,将葫芦朝他伸去。
“你二哥让你喝酒哩!”胡彦之微愕,旋又大笑:“它看得上眼的人不多,我也是头一回见它请酒。”
耿照哑然失笑,将葫芦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那酒又呛又烈,简直像透明无⾊的⽔状焰火,一路从口腔烧至腹內,所经之处如无数把刀子攒刺一般,不由一颤,咳出大口浊气,咬牙硬说:“好酒!”
谁知开声之后,喉中刺痛感大减,竟是说不出的畅快。他拭着嘴角,大口气,每呑⼊一口新鲜空气,喉管至腹腔內都有变化,时冰时热、又痛又庠。
呆怔片刻,才想起自己的模样定然十分狼狈,呼的一声,抓头傻笑起来。策影从他手里咬走了葫芦,依旧站得直的,自顾自的仰颈痛饮。
“其声如虎,不轻嘶鸣。其行如电,不轻放蹄。峙之如岳,停之如渊,不倚爪牙而啸深林者,谓之“紫龙””
胡彦之接过葫芦,拍了拍策影:“像你二哥这样,才能称得上是马中的千里之王。”耿照一吐酒气,点头道:“做人…做人也是这个道理罢?二哥真了不起。”
胡彦之豪迈一笑,将葫芦递给他,径自从地上拾起两柄断剑,笑着说:“若非这对“狂歌剑”只怕我已分成两半啦。这小娘⽪好厉害的手段!”耿照心想:“原来老胡的对剑名唤“狂歌”他的外号,却是从剑、马而来。”
***两人将昏的碧湖横放鞍上,牵着策影回到崖边,摇摇坠的烽火台中已不见苏彦升的踪影。耿照有些担心:“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胡彦之摇头摇:“姓苏的最是怕死,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一见苗头不对便即溜走,此刻不知逃到哪儿去啦,你担什么心?”
耿照想想也是,赶紧奔到台后垂绳处。崖下⻩缨一见他探头,气得破口大骂:“方才那柄大石刀突然飞了下来“轰”的一声坠⼊溪里,真是吓死人啦!你在上头⼲什么吃的?这么大的玩意儿丢将下来,不用先说一声么?”
耿照心想:“原来它将刀甩下了山崖。”暗叹二哥灵更胜常人,一边忙不迭地赔小心,一边缒着绳索下崖去,对⻩缨道:“适才情况凶险,来不及同你说。这崖不太好爬,我背你上去。”
⻩缨原本窝了一肚子的气话要发作,一听他如是说,怒气大大平息,⽩了他一眼道:“哼,马庇精!谁要你来卖好了?”一张粉嫰小脸却涨得红扑扑的,杏眼里盈盈有光,菱儿似的丰润小嘴抿着一抹笑。
耿照先将⾚眼解在崖下,背着她爬上山崖,得胡彦之与策影之助,将染红霞、采蓝二姝及魏无音的遗体拉了上来。
胡彦之不识⻩缨、采蓝,与染红霞却有数面之缘,奇道:“二掌院武功超群,是谁将她伤得如此之重,居然昏不醒?”一旁的⻩缨听见,捂住小嘴,忍不住“咭”的一声,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明目张胆地瞟了瞟耿照,満脸的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