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1章 及时回神
若说此事甚奇,后头还有更奇的。飞虎寨每回出手,归究柢起来,得利的几乎都是镇南将军段思宗。这位无兵无粮、本被派来当个闲差的“策士将军”靠着一杆合纵连横的健笔及狡智,不用央土一兵一卒,在南陵诸国间建立起极⾼的威望,但起初并非都是一帆风顺。
那些曾反对、刁难,乃至试图对抗将军的势力,最终都成了飞虎寨的目标,有几回时间点还妙到毫巅,直接影响了镇南将军府的运筹结果。说是十五飞虎助将军一臂之力,怕连段思宗自己都不易辩驳。这样的流蜚,在段思宗被召回平望软噤后,攀上史无前例的⾼峰。说也奇怪,段思宗出得南陵,仿佛坐实指控一般,素来活跃的“逐世王酋”韦无出也跟着消失无踪,无论他的敌人或属下,都没再见过此人,谣言遂甚嚣尘上,传得沸沸扬扬。嫁与峄国主、年纪轻轻便守了寡,妙龄而为“皇太后”的段思宗之女段慧奴忍无可忍,说服诸封国联兵攻打⾚尖山,以还⽗亲清⽩。是役,虎首“逐世王酋”韦无出果未现⾝,少了他的指挥策应,以及“抱⽇神功”之威,飞虎寨寡不敌众,寨主“飞虎”云彪伏诛,十五飞虎死的死、逃的逃,山寨被一把火烧成了⽩地,战后辨得的匪首极少,才有贺凌飞亡命东海,受总瓢把子雷万凛庇护,化名“雷门鹤”之事。
经此一战,段慧奴正式跃上南陵舞台,以“代行公主”之名接手⽗亲的地位与影响力,成为比其⽗段思宗更危险更愤怒、更桀敖难制,令央土寝食难安,又莫之奈何的璀璨新星。
讽刺的是:段思宗并未因此重获自由,韦无出的消失,加深了人们的想像,流言益发深蒂固,竟成段思宗平生之污点。段慧奴可不是省油的灯,三番四次上书朝廷,请捕“首谋韦逆”列出长串彻查清单,株连之广,已不能以“铲除异己”形容,简直就是逢人便咬。
若不幸独孤皇室出了个脑子有洞的主儿,真要批准查办的话,⽩马王朝应声瓦解,也就是雷响雨落的事。
孝明帝扣着段思宗,既不敢杀又不肯放,底气全无。段慧奴抓准皇帝的心虚,成摞成摞地送上请愿书,自己送还不过瘾,使尽各种手段让诸封国跟着送,南北道上使臣络绎,终年不绝,一时间蔚为奇观。君临天下五道的天子,一生打过异族、西军、央土群豪,堪称当世英雄的独孤容,独独拿这名孀居妇少一点办法也没有,段慧奴既有男子的杀伐果决,耍起泼⽪无赖小心眼,亦是女子中罕见的毒辣“韦无出”三字硬生生教她锤成了孝明皇帝的一块心病,闻即⾊变,谁也不敢再公开影段思宗勾结盗匪,虎首之名,遂成噤忌。
染苍群远在北关,与陛下情也不一般,尝与⽩锋起等亲信说起⾚尖山易守难攻,堪比昔⽇蟠龙关,众人豪兴遄飞,频忆当年之勇。酒酣耳热少了顾忌,连带说上了“十五飞虎”与“逐世王酋”韦无出的种种传闻。
染红霞听故事的本领自小不佳,只记住了万儿,以及“这帮強盗很坏很坏”的印象,此际骤闻,触动心绪,自然而然便冲口而出。雷门鹤当年是飞虎寨的半个军师,岂不知扯上“韦无出”这个名字,便是诛夷九族的下场,这些年来他与显义…十五飞虎行二的“黑虎”鲜于霸海…
联系,无不是小心翼翼,屡劝他将神术宝刀处理掉,以免惹祸上⾝。饶是这般谨慎,显义最终还是莫名暴毙,死得不明不⽩。
吓成了惊弓之鸟的雷门鹤,自此更加仔细,直到掌握帮中大权,为庒服新接收的指纵鹰,才将安置东海各地的结义兄弟召回,却教耿照逮个正着,将⾚尖山的幸存之人一网打尽。
“据我所知,还有一位‘暴虎’极衡道人,号称‘十五飞虎’中豪胆第一,声若洪雷、怒则杀人,有万军不当之勇。”耿照笑道:“此际人也在庄里…我猜,该是在堂后罢?四太保不妨请出一见。”
雷门鹤面⾊惨⽩,几度语,止有汗出。耿照知道,代表将军也知道了…雷门鹤不敢再想下去,耳中隐约响起兵甲铿击,仿佛⾕城大营的甲士已在外头绕了几匝,专待典卫大人一声令下,便要破门而⼊…
(我…我怎会以为这名少年,比岳宸风更好对付?大意…忒也大意!)惊惶之间,却见染红霞站起⾝来,美眸如电,动听的语声不自觉地扬起:“四太保,这些人是朝廷缉拿多年的反贼,怎地却混⼊贵帮,⾝膺⾼位?是何人引介与四太保的?此事非小可,还请四太保给个说法。”
雷门鹤钳口挢⾆,喉中骨碌有声,却挤不出半句话来。适才他用以挤兑耿照的恶毒指控,竟被凭空增強了数倍之威,悉数送回。
戈卓冷笑:“老四,到这份上,再想蔵头露尾,未免可笑啦。你该谢谢典卫大人,替咱们赶走了目证,杀人保平安哪。”
染红霞再怎么听不懂,也知这厮口里的“老四”非指⾚炼堂四太保,心中数过十五飞虎名号,喃喃道:“飞虎寨第四把椅,是姓贺…是了,叫贺凌飞,匪号‘揷翅虎’的…”
心思飞转,霍然抬头。戈卓仰天嗤笑,雷门鹤冷汗滑落,眦目扬手:“且…”语声未落,狞恶的风庒呼啸而出,竟是“山无虎”猱猿抢先出手,怪刃“剁虎斤”配上暴长的猿臂,宛若杀人鞭弧,迳扫染红霞雪颈,更无半分犹豫!
同一时间,戈卓长竿再出,仿佛咫尺间蔵有一方⾁眼难见的洞府天地,容他舞竿回旋、展开⾝架,将长近一丈之物,于数尺腾挪间反向送出,速度之快、劲力之猛,如在开阔处全力施为,竹影飕然,直标耿照咽喉!
他俩杀戮多年,默契绝佳,戈卓虽是后发,却几与猱猿之刃同至,教耿、染二人难施援手。
染红霞修为本不在二人之下,论招数之精,犹有过之,然而卓、猱这“换手杀人”委实配合得太过巧妙,女郞感应杀气,本能拔剑,右手却在畔握了个空,才想起佩剑缴在庄门,但见満眼银烁“剁虎斤”刃上锐芒得她微眯杏眸,钢刃的刺冷感触几乎着体。
千钧一发之际,耿照一拽她皓腕,只拖后了些个,挪移至微,不⾜以避过呼啸而来的剁骨巨刃,充其量由人头落地,改为削去半⾝罢了,横竖是个死…就这诸事不及的毫厘间,染红霞不噤产生了“时间静止”的错觉,心识似脫⾁体,瞥见耿郞侧⾝遮护自己,戈卓为克制他鬼魅般的⾝法,递得更快更绝,照准膈之,无论耿郞如何闪避,须臾间都不⾜以腾挪开来。
染红霞恨不能⾝代,无奈⾝体跟不上心识,见耿郞并掌作刀,斜斜挥出。臂未全抬,竿影已穿⼊臂围,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她甚能眺见戈卓的人⽪面具下,那闪着忍残笑意的青眸。(不…不要!)而奇怪的事情,就在刹那间发生。戈卓⾝形顿止,仿佛用尽气力,⼲冒真气岔走的危险,不顾一切地菗退!猱猿却霍然转⾝,低吼如伤兽,回刃斩向⾝后并不存在的敌人…“嚓”的一声,剁虎斤削断戈卓的钓尖,两人似看不见彼此,戈卓继续后跃,浑不知正撞在结义兄弟的怪刃之上。
猱猿全力施为,咆哮着一挥到底,势要粉碎眼前之物!望着状似静止的时空中,仿佛极慢极缓、极其悠长的种种变化,染红霞只觉茫然无措。唯一不变的,是耿郞斜斩的一刀,穿过动作奇慢的卓、猱二煞,直到与另外两条手臂相为止。
那是名⾝着青布棉袍、⽩袜黑履的矮小汉子,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肌肤⻩瘦、须发焦枯,格住掌刀的双臂在⾝前叉,恰恰挡住面孔,洗旧了的袍袖滑至肘间,裸露的两条细胳膊上掠过一抹乌沉钝光,如铣铜铸铁,光华乍现倏隐,染红霞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眼花。耿照斩于瘦汉两臂之,迸出“铿!”一声响,如击钟磬,蓦地时间恢复流动,戈卓左袖被划开一道长长刀痕,及时回神,惊险万状地避开了斩向背门的剁虎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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