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抬起目光可知
谨慎询问横疏影:“姐姐,蚕娘前辈本事极大,我蒙她相救,信得过她。能得这位前辈相助,对付姑也多几分把握。姐姐以为如何?”
横疏影思索片刻,点头道:“你信得过她就好。只是姑中人,不知隐于何处,你若说给染家妹子、沐四侠、胡大爷等知晓,纵使这几位人品无虞,是一千个、一万个信得过,他们⾝边未必没有姑之人潜伏,贸然打草惊蛇,反倒是害了他们。”
耿照一凛,犹豫道:“那蚕娘…”横疏影笑道:“桑木之主倒是无妨。一来⾝分特殊,串连谋的可能太低,再者她与“鬼先生”深溪虎是敌非友,不会是一路。
其三,以她的武功,真要取我们的命,不过反掌之间。你可是古木鸢下了格杀令的对象,连番坏了姑的好事,她当⽇人就在风火连环坞,非但不该救你,反而该杀你才是。”一人拍手笑道:“说得好!你这小丫头倒聪明的呀。”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却见镂窗纱缕飘飘,当中混着绫罗也似的大把⽩发,一名人偶般的娇小女郞坐在窗沿,俏⽪地踢着腿儿,不是蚕娘是谁?耿照本想找她,一见人来,⾆头突然打结“你”了半天,好不容易迸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蚕娘笑道:“一山里放了两只⺟老虎,这么精彩的戏码没叫上蚕娘,一点也不孝顺。亏我还怕你一不小心,被胭脂虎爪波及,巴巴地赶来救你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啧。”
“…年轻人都快被你玩死了。”耿照听得无名火起,面⾊沉:“你在窗外听了忒久,该听的也都听到啦,不用重复一遍了吧?”“只听到后半截。”蚕娘拈着手绢直晃摇,満脸不豫。
“我才刚到,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家伙扑下楼,料想定是做贼,便追上去看个究竟。”“那是古木鸢!”耿照大吃一惊:“蚕娘有什么发现?手了么?”
娇小细致的⽩发女郞无奈摊手。“那人轻功不坏,约莫在附近还伏有暗道之类,一眨眼就不见人啦。这几⽇蚕娘有空再来掀掀地⽪,没准能揪出一头大田鼠唷!”
耿照急着离开,忙请蚕娘留下照应,本以为她会巧言推辞,不想蚕娘极是慡快,笑道:“好啦好啦,你赶快走罢,这儿就给蚕娘啦!还是你怕蚕娘欺侮你这粉嫰粉嫰的小媳妇?”
捏着嗓子学横疏影的口气,双手握,眨眼望天:“碧蟾朝的公主,给你做小妾呢!弟弟不喜?姐姐…”耿、横两人“唰!”一声红面颊,扭捏得不得了。
耿照连耳都红了,顾不上与姐姐好好话别,満屋子转几圈,飞也似的逃了出去。屋內又只剩横疏影与蚕娘默然相对,片刻蚕娘嘻嘻一笑,走到榻边,双手撑着榻缘向后一跃,跳上绣榻的同时也踢掉了软绸便鞋,舒服地裹着锦被滚了两圈。
她⾝子委实太过娇小,长榻被她一衬,倒像是条小沙船。“啊,还是皇后的屋里舒服呀!好大的唷…”
她滚着被子呻昑半天,见横疏影仍站在原处、双手抱,周⾝充満警戒,抬头笑道:“我把那小子支开啦,你有话同我说吧?”横疏影⾝姿不变,淡然道:“蚕娘把雪青送到我房里,想必已看过暗格里的物事。”
蚕娘道:“也没这么精细。只是你这屋里时有黑影来去,蚕娘才留上了心。黑⾐夜行必是贼呀!你是耿小子的心头⾁,我也得帮忙照看不是?不过,你既然向他坦⽩了,⾜见其诚,我本有些恼你的,现下原谅你啦!”横疏影凝着她,轻道:“对不起,前辈。我全心全意信赖他,可我信不过你。”蚕娘不以为意,笑道:“但这事你偏偏不能同他商量,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信不过、可他信得过的蚕娘啦,是不?”横疏影俏脸一沉,双臂环着傲人的酥盈啂瓜,片刻忽道:“前辈…见过他在风火连环坞被妖刀附⾝,是么?”
“是持刀之时便即失神,”蚕娘纠正她。“未必是什么妖刀附⾝。”“附⾝也好、失神也罢,总之就是被人控制了心志,不能自己。“刀尸”云云,指的就是这种神失心之症。”“这是你要同我商量之事?”
“嗯。”横疏影松开双臂,⽩皙的手掌自啂下菗出,掌心里翻出一团物事:“这就是控制刀尸的东西,姑中人称之为“号刀令”
古木鸢命我用这个,来控制耿照!”***失了金字牌,耿照仍是将军跟前的红人,对守城门将来说,他的脸就是铁打的关条。
况且将军已找了他一天夜一,只差没将整座越浦城掘地刨。众人正腾折得不行,见典卫大人自行返回,几落泪,连忙飞马传报。耿照不敢耽搁,解了匹军马径去,抵达驿馆时,但见六扇中门大开,门內从人齐列两旁“典卫大人到!”
“典卫大人到!”的呼喝声相连,沿阶递⼊,与人威武肃穆之感。慕容来此不过数⽇,越浦城驿脫胎换骨,原本的散漫然无存,摇⾝成为军纪整肃的大营,也不知是多少人掉脑袋捱鞭子才换得。
慕容柔不在大厅,改在內室召见,显是事涉机密,听的人越少越好。苍⽩羸弱的镇东将军照例又在案后菗看公文,直到耿照闭起门户,才随口问道:“风火连环坞之事,听说了么?”“当夜,属下人就在现场。”
将军搁下卷宗,抬起头来,双目迸出锐芒。“说下去。”耿照遂将为崔滟月讨还公道、两度进出风火连环坞的事说了,趁机狠参了⾚炼堂一本。
慕容柔自称能目虚假实真,耿照不敢冒险,这番说词在返回越浦的路上,已反复推敲过十数次,用的仍是之前“隐而未提不算说谎”的法子,不提雷奋开及蚕娘,连染红霞的名字也未曾出现,把重点放在鬼先生纠集七玄同盟、火烧连环坞一事上。
他口才不算便给,描述妖刀离垢肆的景况,质朴的语句与凝重的神情却意外地具有说服力。
慕容柔十指握,枕于颔下,纵使听的是⾎河尸洲燃江之夜,麾下十万兵甲、君临东海的镇东将军依旧冷漠宁定,除了偶尔眉心微蹙,可说是不动如山。
将军的沉静不带肃杀,反而令人安心,耿照越说越见澄明,极言天罗香之主正直单纯,缺乏心眼,才轻易受人唆摆,于废驿一役冒犯将军,继而知鬼先生居心不良、已然翻脸云云。
乃至坠江之后又遇強梁,今晨才拖命而回。正要说下去,忽生犹豫。对抗“姑”一事上,慕容柔与他是同一阵线,且不论鬼先生伏击将军、夺⾚眼的私怨,观古木鸢种种形迹,分明意在⽩马王朝。
光凭这点,慕容柔便与他势不两立。耿照之所以和盘托出,正为争取将军为助力,共同对付暗处的神秘组织,然而,要说明鬼先生与古木鸢、与“姑”的关连,却不能不提横疏影。
耿照并非没有想到这一处,只是仓促之间无有良解,原本打算以“据说那鬼先生背后有一神秘组织指使”蒙混过去,此际却想:“若将军问我“你据何人所说”岂不陷⼊扯谎即被识破、抑或乖乖吐实的两难中?”
念及姐姐安危,实不愿她犯险,一想不对:“停在这里,将军岂不犯疑?”他急智不在言语上头,越是想说什么,脑袋里益发空⽩,额间汗珠微沁。
慕容柔也不催,垂眸叩案,似是在消化他所提供的庞杂报情,片刻才淡淡一笑,抬起目光。“你可知道,我平生最痛恨的是什么?”耿照悚然一惊,背汗涔涔。“属…属下不知。”
“你说谎。”慕容柔嘴角微扬,神情似笑非笑。“你想的是:“将军平生最恨,定是别人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