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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是山川是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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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太会说话,但心地很善良,像小孩子一样。我从小便带着他到处跑,有他保护我,爹爹和三叔也能安心。”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大‮姐小‬,随⾝不带服侍的婢女嬷嬷,反而带着一名形貌丑陋的痴傻巨汉,怎么想都很奇怪。

  “那是谁来服侍你⽇常起居?与婢女仆妇同行,不是比较方便么?”“我六岁起便随爹爹四处奔波,起初多是照顾贫民,发放棉⾐暑汤之类。

  后来央土大灾,老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涌⼊东海,爹爹上书朝廷、将军都无有回应,只好在边境圈地盖起“安乐邨”来,安置可怜的难民。”

  耿照⾝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声,芊芊悠然说道:“我本来也有嬷嬷和侍婢的,要不爹爹终⽇忙碌,无暇分神照顾我。但后来她们都嫌辛苦,有的累病了,有的是不习惯安乐邨的⽔土,等我十岁上来月…

  能自个儿穿⾐整理了,便打发她们回家乡去。反正阿吼能驾舟车,又能搬运重物,照顾百姓比侍女好用多了,又听我的话。我换⾐裳时便叫他转过头,他从没偷看过。”

  耿照知她说的是“来月事”省起对方是陌生男子,这才赶紧改口,心想:“只有这时才觉得她还是小女孩。”

  但十岁便已来嘲,难怪发育得如此傲人。号称“虚岁十五”的邵芊芊,⾝体出落得丰美完,⾜可生儿育女了,却还是镇⽇东奔西跑,赈济难民,既不像同龄的怀舂少女,也没半点待字闺中的模样。

  耿照不噤暗暗纳罕,只觉邵咸尊果非常人,才得教养出如此特别的女儿。“好了,咱们出去罢。”耿照回过头去,不噤双目一亮:芊芊换上一袭齐襦裙,⾼⾼的裙边系在上,以遮掩她丰腴的臋曲线。

  那上襦是淡蓝薄纱,领、袖缀着宽边的深底碎蓝花。下裳是同⾊的深底蓝花裙,上先系一条蓝纱带子固定裙裳,再系一条月牙⽩的宽绸结带做为装饰,从上到下是三分浅蓝七分深蓝,不但看上去瘦了几分,下⾝的比例似也更加修长,平添遐想的空间。

  只是被齐襦裙一裹,除了脸蛋手掌,就只露出锁骨以下的小半片腴⽩脯,其余遮得密不透风,打扮得斯文规矩,不愧是“文舞钧天”邵咸尊的独生女,任谁来看都无法稍置一词。

  齐襦裙本是央土仕女之间时兴的装束,搭配罗袜绣鞋,更是美丽。但芊芊裙內另着⽩绸裈,脚上套了双软缎靴子,显是为了行动方便,有几分旅装的利落,益发显得娇俏可喜,青舂洋溢。

  也难怪她在车內要将这些褪下,被车篷一闷,这⾝打扮的确很热。她被耿照瞧得浑⾝不自在,红着脸叹道:“好啦好啦,别再瞧啦。你今⽇瞧了忒多回,都不止“⽇行一善”了,有必要这般积德么?”

  料想她对外貌的自卑是经年累月所致,恐非三言两语能消解,耿照也不与她争辩,淡然笑道:“天快黑了,咱们出去罢。”

  两人相偕而出,这才惊觉整座籸盆岭悄无声息,适才的人声鼎沸直如梦中,半点也不‮实真‬。耿照警觉起来,风中却无一丝危机感应,桃香吹送,沁人心脾,无比宁定。

  数千流民随意席地或站或卧,出神似的静静聆听,连远方巡检营的弟兄也垂落尖,虽在罗烨的约束下列着队形,已无丝毫杀伐之气。

  村篱边上,只有一人昂然而站,⾝姿拔,披着的一袭连帽斗蓬本是⽩的,现已灰⻩斑剥,风霜历历,却丝毫无损于背影的出尘。那人肩负行囊,手持木杖,杖头悬着一只破旧的油葫芦,颈间挂着一串木珠。

  打着绑腿、趿着蒲鞋,模样像是行脚商人,但普通的行脚商再怎么⾆灿莲花,也不能教几千人同时席地坐下听他说话。

  耿、邵行出时,那人似乎刚说到一个段落,流民们鸦雀无声,或眺望天际、或低头沉思,无不露出心弦触动的神情。

  忽听一名耝豪汉子振臂嚷道:“你说佛这么好,大⽔冲倒俺的屋舍、卷走俺的老婆儿女时,佛在何处?俺们走了几千里路来到东海,慕容柔却要赶我们回去,回家乡那片沼地!光是回头走这几千里路,不知还要死多少人,佛又何在?”

  那人‮头摇‬道:“佛不在。”众人哗然。那耝鲁汉子一点也没有驳倒他的喜悦,霍然起⾝,大声道:“佛既不在,念佛做甚?你这不是骗人么?混蛋!”咆哮着挥舞拳头,若非旁人拉住,怕已冲上去痛揍那人。

  耿照暗提內力,待情况生变,便要上前搭救。那人站在竹篱外,⾝畔多是籸盆岭的村民,几个看不过去的悄悄劝他:“你走吧!这儿的每个人都是吃过苦的,⽇子已经够难过的了,你还来说这些做甚?”

  那人不为所动,指着莽汉子道:“佛虽不在,但你儿在。”莽汉一愣。“你说什么?你…你听见了什么?有谁说了俺婆娘的下落?”

  他在洪⽔中失了儿,仅以⾝免,连屋舍都被恶⽔冲去,点滴不留,遑论尸体,此时听他一说,不由得萌起一线希望。那人却道:“你儿一直在你⾝边,哪儿都没去,此刻依旧在,只是你看不见而已。”

  莽汉会过意来,眦目裂:“直娘贼!我你祖宗十八代!”挣脫旁人拦阻,冲上前来,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

  耿照正出手,忽觉有些不对,那人已爬了起来,一抹嘴角,淡然道:“你乃央土道坤平郡人氏,⽗祖与人佃地,到你这代好不容易才有了私田。过二十五才娶亲,育有一子一女,你子十分温婉,纵使你偶尔酒醉,对她动手打骂,她也从不抱怨。

  侍奉公婆尤其尽心,你⽗亲卧病前常抱怨你不孝顺,还好娶有贤,老怀略宽…是也不是?”莽汉一愣,第二拳再也挥不下去。“你…你是何人?你怎么知道?”那人摇了‮头摇‬。

  “我不认识你。我说了,你的儿都在你⾝边。”低声凑近:“婉儿她娘要我转告你:你对她够好了,莫要再自责。嫁给你为,她一生都不后悔。”

  莽汉⾝子簌簌发抖,双膝一软,频频以额头撞地,嚎啕大哭道:“阿妤、阿妤!是俺对不你住!俺没用,你跟孩子,俺一个也没保住!阿妤!阿妤---!”哭得撕心裂肺,撞出一地殷红,他蛮力本就惊人,旁人怎么拉也拉不住。

  耿照蓦觉臂上一阵温,袖管被一只腴软小手抓住,回见芊芊眼眶泛红,忍泪低道:“他…他是真的爱他的子啊!人活于世,怎能如此痛悔?这又要怎生继续下去?”耿照取帕子递给她,不知该如何劝解,无言地握住她的小手。

  芊芊一边低头拭泪,另一只手却紧紧反握。两人携手并肩,俱都无话。那人跪在莽汉⾝前,低声道:“你别这样。”

  莽汉突然抬头,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大师!是俺浑,有眼不识泰山!俺信了,俺信有佛了!你让阿妤,同俺说一说话,两句…不,再一句就好!俺这辈子给你做牛做马,给你做牛做马!”

  频频磕头,闻之无不凄恻。那人仍是‮头摇‬。“佛不在。”见莽汉犹挂一脸⾎泪、神⾊错愕,众人也都不解,遂起⾝道:“佛不在木雕偶像之內,不在庙宇厅堂之中,穷人也好、富人也罢,任花费银钱巨万,也不能唤佛现⾝一见,更遑论在大⽔冲来之际,普救命⾝家。”

  人群中有人叫道:“既然如此,佛在哪里?咱们还信佛做甚?”那人道:“佛是花,佛是草,佛是⽇升月落,是山川是星海,本就无处不在。若要见佛,只能修习佛法。”又有人问:“见了佛又怎的?能如你一般,与死去的亲人说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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