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0章 并是接连出
十指箕张,在沙盘上方一抹一抱,冉冉捧升,盘中细砾居然随手势而起,如顽童堆沙堡捏泥人般,凭空浮现出一座具体而为的小小院落,其中庭石花树无不纤毫毕现,赫然是决战所在的骧公幽邸!
沐云⾊⾆挢不下,连一向淡然的秋霜⾊亦微微⾊变,二少不由自主相偕近前,但更惊人的还在后头。
沙盘凝成的院里,有几个约莫小指指节⾼矮的人形浮出地面,自行奔跑、动作起来,重演了耿照等三人围杀殷横野的始末。
在天外飞来一记玄⺟箭的同时,整个码头连着溪流⽔岸剧烈一晃,曾功亮等三人几乎立⾝不稳,细铁砂凝成的形象应声轰散,不少溅出沙盘,洒落一地。
沐云⾊急掠出码头,猛被师兄按住肩膊,回见秋霜⾊摇了头摇,才想起⾝在“周流金鼎大阵”內,若冲出这一方阵眼,势将陷⼊阵,几天几夜都走不出来,惊出一背汗浃,急道:“前辈!幽邸那厢如何了?”
曾功亮没空搭理,再催术式,一连几次铁砂均无法成形,不耐啧⾆,低声爆了句耝口:“土行剧变,影响了‘咫尺千里之术’的效果,再好的家生也莫可奈何,只能等变动平复…他妈的!谁在这时还来捣?”
怒喝声中双掌运化,盘內的铁砂再度成形,场景却接连变换,处处不同,无一不在周流金鼎大阵之外。
沙盘无法精细到显出来人的面孔…兴许是逄宮前辈无意如此,未必是机巧所不能及…然而所见之奇,⾜以令秋、沐二少面面相觑。
“…去他妈的⻳蛋,啥玩意儿都来凑热闹?耿小子没事先打过招呼啊!”试图闯⼊周流金鼎阵的有好几拨,曾功亮已命弟子顺⽔流船,引幡布阵,按理闲杂人等连边都摸不到。
能走⼊阵、甚至试图解破的,决计不是普通角⾊。铁砾示形的“咫尺千里之术”最终留在一条顺⽔而行的小舟上。
对比舟形,舟中之人甚是魁梧,腆着个大肚腩,看来已有些年岁,总之并非青壮。以肘为枕,搁⾜船首,另一只空着的手掌不住拍击船舷,似正作歌,全然不像困于阵中的模样。
能进⼊⽔道,代表已深⼊金鼎阵中,不是摸不着边的瞎兜圈子。此人若通阵法术数、奇门遁甲,再给他点时间和运气,难保不会摸上这阵眼处的小小码头来。
“此人术法造诣绝非泛泛…”秋霜⾊半是沉昑半是试探,淡道:“却不知是何来历?可惜看不清脸面。”曾功亮岂不知他言下之意,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再凑得近些,肯定给人逮住小辫子。
这厮若是术法⾼手,构着蛛丝马迹,便是现成的路标。都要给人顺藤摸瓜了,不若你领他来罢。”秋霜⾊暗忖:“果然如此。”
这门术法以“咫尺千里”为名,却非真能缩地成寸,把甲地之物自乙地凭空变出的妖法,而是透过某种相连的媒介,如土金之气、⽔风雾露等,将甲地之变投于乙地。是故幽邸那厢土行生变,沙盘便显现不出形象来。媒介既绝,何以投?
恬静如停渊的湖⾐青年,对老人的暴躁毫不介怀,点了点头。“前辈说得是。虽不见其容,要是能问一问,或可知其柢。”
曾功亮连驴蛋的“驴”字都到了嘴边,灵光一闪,转怒为笑,匆匆打量了青年几眼,连连点指:“好嘛,你小子是人才啊,一会儿再来搞定你。”
催动术法。二少蓦觉周⾝空气彷佛被急急菗往虚空里,气息顿滞,忽又从另一莫名处涌⼊⽔风凉雾、鸟叫虫鸣,不知同什么地方通了声息。
曾功亮扯开嗓门道:“你他妈是哪来的傻?名报将上来,仔细爷爷腹內生火,回头便吃了你!”看来对那狐仙会的效果还是很満意的,顺口便抖了同一个包袱。咫尺千里术不能传递真人实物。
然而透过媒介,传声还是办得到的。沐云⾊恍然大悟,望向师兄的眼⾊又多几分佩服,秋霜⾊似未见得,仔细聆听来人那头的声息。
那人笑道:“我叫武登庸,教过耿照三天刀法,应该不算傻。这个阵花了我老大工夫硬是走不出去,料想阁下应是威震天下的‘数圣’逄宮了,盛名无虚,佩服佩服。”
周流金鼎阵开启不过一刻余,就被他绕进了阵形內缘,破阵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毕竟千穿万穿,马庇不穿,能被名列“凌云三才”的绝顶⾼人出言敬佩,曾功亮也就不觉得怎么刺耳了,哼哼两声:“你们这些个来助拳的,怎不先登记成册,排定进场顺序,让技术团队好办事嘛!
我这个阵为保万无一失,只有‘开’跟‘闭’俩作指令,一次使用,没有丝毫转圈,管教对子狗有进无出!这下可好,你让我开是不开?”武登庸的笑声回在码头⽔雾间,几可想像他弯着眉眼殷勤招呼的样子。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老街坊就是这样了。你三邀四请他楞不答应,时辰一到还不是扛猪宰羊的来了么?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娘家⽗与子,亲戚麦计较。”
还真是。曾功亮一下没法反驳,连吐槽都忘了,劲使搔着脑袋:怪了“奉刀怀邑”武登庸是这画风么?
怎么听都是里正大爷啊,啥时做起媒来都不意外。怔愕之间,小舟顺着哗啦拉的溪⽔⽩沫漂近码头,灰发斑驳、満面于思的魁梧老者在舟上热情挥手,彷佛码头上挤満了等着献花的小姑娘,以手圈口,大声叫道:“刚才那一下,成了没有?”
“别这么嚷嚷!我又没聋。”曾功亮没好气道:“估计没成,一会才知道。”武登庸眉花眼笑,冲他竖起双手大拇指,⾼举过顶,作势起。
“那就别担心放跑人,你该担心耿小子怎样才能撑下去!我给你这个阵打几处狗洞,能不能进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小舟轻快掠过码头,载着灰⽩胡子的老人没⼊雾间,很快便消失了踪影,只余挥举的大拇指依稀能见。沐云⾊回神才发现自己也举着大拇指,果然莫名其妙的雀跃是会传染的,尴尬收手。
曾功亮像被点醒了似的,猛然转头,却是对着秋霜⾊问:“听说你有一门克制对子狗的弦音功夫,叫什么九玄眷命的?”“…回前辈的话,不全是武艺,更近于阵式。”
秋霜⾊被问得突然,却不意外,怡然道:“须有九瑶琴方能使出,考虑到排布不易,恐被殷贼看穿,耿盟主婉拒了晚辈的请缨。”
曾功亮骂了句“就他狗庇多”眉头一挑:“你该不会一早就发现,这个‘咫尺千里术’的台子,是结合音律和术法来控的罢?”
见秋霜⾊笑意温煦,波纹不惊,显是无意作答,指尖连点:“奇宮门下,名不虚传!眼下没空,一会再来搞定你。”拆下坛座屉板,露出里头的复杂机簧。
大工正求才若渴,搞定云云,指的当然是谈价码。奇宮二少不明其意,此际也无刨问底的闲心了。
沐云⾊看不懂术式,却通机巧匠道,对大师兄的《九玄眷命》亦知一二,明⽩他们是打算利用坛座內的丝弦零件,打造一个能奏出九玄之阵的克难器具来,再以“咫尺千里术”投至幽邸的场战,二话不说接过屉板,在曾功亮⾝畔蹲下,指着柜中两处极其复杂的构造,小心道:“前辈,我可负责将这两处卸下,那连心蝟刺钩里的钢丝便能当作琴弦使…
我以前在龙庭山造过⻩钟凤鸣弩,一拨弦可十,能够徒手拆卸这样的结构。”曾功亮瞥了他一眼。“你的⻩钟弩可以十?”“是,并且是接连而出,不是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