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 是簬着脸
当⽇,在湖城郊灵官残殿,四家同诛妖刀之际,耿照与染红霞皆未能亲与,染红霞是在映月巨舰与许缁⾐会合1,才由师姐及其他门人口中听得,自行拼凑而出。
两人在三奇⾕內左右无事,无话不聊,耿照这才得知梗概。按⽔月门人所说,那天虽是“鹿彦清”冷不防出手,最终在琴魔前辈⾝上留下致命一击的,却是莫殊⾊莫三侠。反倒是“鹿彦清”遭琴魔偷袭得手,腹间受了严重的刀伤。
莫殊⾊的人品,那是沐云⾊拍脯保证的,风云峡一脉师徒情深,耿照亲眼所见,决计不能是姑安排的暗桩,只能认为是在炮制刀尸的过程中,莫三侠惨遭洗脑,以致失了心神,才会做出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
若然如此,古木鸢⾝先士卒、令致重创的行止,就显得十分多余。他是“姑”的指挥者,统领五名神通广大的复仇之鬼,不仅有鬼雀、刀尸这样神奥难解的工具能使,手下更有鬼先生、祭⾎魔君等能人,连不通武艺,无法亲自上阵的横疏影,都在七大派中⾝居⾼位,掌握实权…
麾下这般阵容,统帅何须直薄前线,以⾝犯险?要配合刀尸莫殊⾊的行动,以“巫峡猿”祭⾎魔君的本领绰绰有余。琴魔前辈在圣战中伤重劫余,虽靠奇鲮丹及秘法之能回复功体,仅只全盛时期的六成,全无出动古木鸢的必要。
姑无论在三乘论法,抑或七玄合并上,都展现出布局精密的惯,认眞说起来,论法大会唯一的失误,便是横里杀出了祭⾎魔君,让原本颇受佛子节制的流民彻底失控,得慕容开杀。
而正在进行的七玄大会里,捣的角⾊又换成了狼首聂冥途…灵官残殿一役,是否也存有这样的“意外”才教古木鸢沟里翻船,差点惨绝于⾝受无解之招的“琴魔”魏无音?
往这个方向去发掘三桩谋布置间的共通,无助于解答耿照最初的提问,那就是:古木鸢有何必要,须在灵官殿亲自出手?
为杀除一个功力不⾜盛年之六成的琴魔,理由未免太过单薄。他摇了摇脑袋,把手一挥,移自栖凤阁的黑⾐古木鸢影像旋即消失,场景单纯地返回烽火台附近。
虚境意象的优点,就是巨细靡遗地留存感官之所得,哪怕当时毫无意识、并未留心的部分,只消曾摄⼊耳目,在虚境中即可完整呈现。
过往要重历这样的情境,需要极度专注、遁⼊空明,实际上能维持的时间,并没有长到像在书库中翻阅卷宗那样,且回到现实后,精神上的疲惫往往数倍、乃至十倍于⾁体,似乎调阅心识与在虚境中以“思见⾝中”练武,不是同样一回事,前者纯是耗费。
而无积累,故耿照宁可在虚境中修习外门功夫,却极罕用于査阅感官记忆,然而,自得⾎照之力,复以生新剑脉行功,连这点都获得了极大的改善,可说是从后天之上,得到了堪与鬼先生相比的“绝对记忆”
耿照站在峪崖边上,看着古木鸢乔装的“鹿彦清”与染红霞相斗、将之击倒,然后与一团虚影过招…那自是耿照。自己瞧不见自己,无法于虚境中复制也是理所当然…
又轻轻巧巧将他点倒在地,转过⾝去,一步、两步…双⾜错,兰锋一,飞也似刺向盘坐调息的魏无音!“…停!”
他打了个响指,活灵活现的场景一霎静止。耿照走到満绷带的⾼减肥形之后,微踮起⾜尖,就着古木鸢剑锋所向,以及俯颈抬臂、⾝形掠出的角度望去,赫然发现远处的密林间,露出小月截乌影,一样是黑⾐覆面,虽只露出左上半⾝,却能辨出那人肩膀宽厚,体格耝壮,⾝形轮廓异常眼…祭⾎魔君!接连而至的惊人发现,让耿照见有些⿇木,并未耽搁太久,旋即恢复了影像的流动。
见古木鸢持剑上前,却遭琴魔一一度偷袭,拄剑跪地,而后妖刀万劫又至,自己偕琴魔让与⽔月三姝逃到崖边,一跃而下…直到密林的方向完全逸出视界,祭⾎魔君始终都匿于树影间,更未稍动。
与其说是打埋伏,更像是监视什么似的,譬如…古木鸢?这念头自是无比荒谬,然而,电一般掠过心版后,耿照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原本全在一块、越想越拧的种种线索,忽被贯串起来,霎时间都有了相对合理的解答。
要除掉琴魔,毋须古木鸢亲至,但要演一台子妖刀祸世的大戏、眞到⾜以骗过众人耳目,偏又要保住琴魔之命,或许即须由古木鸢亲炙。阿兰山上流民暴动,佛子不经意间流露的惊讶倘若是眞,极有可能并不是姑的计划头一回发生致命的失误,而两次失误里都有祭⾎魔君。对照“平安符”的说法,耿照隐纹察觉:姑之中,兴许一直有两股势力在较劲,组织成员、乃至所炮制的刀尸,皆可分为两个阵营。
以鬼先生为例,三乘论法明显是个分⽔岭,他虽驱役流民上山,却不希望发生动,以形势迫将军就范,祭⾎魔君则搅了这个盘算。
以结果论,佛子全无好处,有的,只是亟待收拾的烂摊子。到了七玄大会,两人却成为同一阵营的盟友,似以“买‘平安符’与否”为区分,狼首聂冥途本该是买了平安符的同志,不知何故,却成了搅⻩布计的源,差点赔上祭⾎魔君。
是否被古木鸢阵营拉拢,还须观察。回到灵官殿一事上。不只现场的姑成员有着全然相左的行动方针,连刀尸也一样。据说在沐云⾊与药儿现⾝时,现场并无伤亡,鹿彦清在青苎村的恶行被药儿一一揭露,算是还了她姐姐些许公道。
及至手持兰锋阔剑的莫三侠出现,情况才急转直下。若沐四侠眞如他自己所推测,曾被妖刀幽凝“附⾝”成了刀尸,那么控制他…
或说引导他…前来此间的姑成员,并未预期沐云⾊大杀四方,就算与观海天门发生冲突,有魏无音在场,伤亡当能控制在最低限度,起码不是会动摇四家盟约的程度。
而另一名刀尸莫殊⾊的出现,却打了这个布局,使得灵官殿成为杀戮场战,观海天门损失惨重,琴魔则不幸被自家的绝学“不堪闻剑”偷袭,落得⾝死收场。
耿照一挥手,红螺峪的场景烟消云散,只余全⾝満绷带的古木鸢留在原处,而栖凤阁当晚的黑⾐古木鸢再度出现并置,少年在虚境里抱臂沉昑,端详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具⾝形,可惜影像无法呈现耳目未收之物,他无法径行解下覆面黑巾,或松开裹脸的雪⽩素锦,一窥庐山眞面目。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的目的,又是什么?虚境突然晃起来,彷佛整个空间是一块大巨的⽔⾖腐,菗离的不适感突然变得极其強烈,他隐约听见明姑娘的叫唤,犹如透⽔而来。
就在即将回到现实的一瞬间,耿照灵光一闪,突然明⽩打量古木鸢时,那种异样的悉感究竟从何而来…他见过他的。不是⾝披黑⾐,亦非⽩布头…那时,他是露着脸的,一举臂点茶的模样,全然无法与持剑杀人的锋锐联想在一块。
只有那既衰老又疲惫、却丝毫不减其严峻的⾼减肥形,与眼前的谋家差堪彷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喂,你发什么愣啊?”
明姑娘淘气地捏着他的脸颊,圆浑満的脯庒上他结实的膛,感触既坚又柔软,偏又协调到了极处,一点也不觉扞格。
“你的宝宝给人威胁啦,知不知道?”耿照回过神来,发现明姑娘依旧坐在他膝上,镜中的投影恰映着一抹淡紫⾐影出现在祭殿端顶的⼊口,分明就是紫灵眼,才发现自己出神不过片刻,在虚境中却做了这许多事,更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