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使剑刃极坚
“此画是我年初所绘,几十张画稿之中,只有这一幅得到家兄夸奖,说有⾼洁志趣,非一味妍工弄巧,落了下乘。
据闻二总管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邵某不愿见笑于方家,只敢以此画相赠。”横疏影连称不敢,接过赏玩,果然除了邵兰生的题记落款外,还有一方“文舞钧天”的朱红小印,篆刻苍浑朴茂,力透纸背。
旁边另有两行题记:“计⽩当黑,云⽔自在,咏梅之外,更有万里江山。书付三弟。”其下整齐列着年月⽇期,一丝不苟,比之邵兰生流⽔行云的字迹,笔法更显嶙峋。
她心中暗笑:“书画寄情,这邵咸尊也未免太过正经,连在画上题记,都还要教训弟子。”轻咬着如鲜采樱桃般的润红珠,嫣然一笑:“家主襟广阔,能于画中看出万里江山。我一介妇人,不懂这些,却爱三爷画里的风过梅幽,清芬吐露,甚是宜人。”邵兰生忍不住连连点头,如遇知音。
“很是、很是!我偶过烟云山下的小山村,见梅期将届,风中带香,这才写生一幅。作画之时,心里也无万里江山。”说着忍不住面露微笑。
片刻似觉不妥,又补上两句:“但家兄于书画一道,也讲天人悲悯,怀之大,我所不及,尚有许多需要精进处,总是没错的。”横疏影笑道:“是了,自从前年花石津一别,久未至贵庄拜见,不知家主近⽇如何?”邵兰生大笑。
“老样子。东奔西跑,一刻也闲不下来,年头又往央土赈灾去啦!二总管若来,只怕又要扑空。”
这点倒与横疏影所掌握的报情一致。邵咸尊封炉多年,除了“三府竞锋”之外,几乎不再过问武林之事,把青锋照的经营给二弟“九华扇”邵香浦,对外则由人缘极佳、一向被昵称为“三爷”的邵兰生负责,自己却带着庄客弟子南北奔波,对赈济布施十分热衷。
去年祖龙江大涝,央土道东数十县的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涌进北关、东海、南陵等地。朝廷处置失当,各地府署遣也不是赈也不是,无不叫苦连天。几十万灾民饥寒迫,几乎酿成民变。
青锋照家大业大,邵咸尊率先解囊,捐了十万两⽩银赈灾,谁知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态度消极,镇东将军府更是多所箝制,甚至命⾚炼堂封锁漕运,严拒灾民⼊境。
邵咸尊几度陈情未果,索带着⽩米棉⾐,亲至两道界处发放,又买地起屋,圈作义田招辑流亡,众人皆呼之曰“活菩萨”
对比为虎作伥的⾚炼堂雷家“青圣⾚琊”、“青善⾚恶”之说不胫而走。两家三十年多来势如⽔火,算也算不清的新仇旧恨,于此事上又添一桩。
江湖人到了晚年,难免想起毕生刀头⾎、造孽无数,寄托青灯古佛者有之,为做功德、散尽家财者亦有之,但邵咸尊掌青锋照三十年来,造桥铺路、赈灾救苦,堪称善名远播。
起初难免有公孙布被之讥,被认为欺世盗名,颇遭非议,然而邵咸尊不管他人嘲谤,依然大做善事,久而久之,批评的杂音渐去,如今一提起东海花石津的青锋照之主、“文舞钧天”邵咸尊,普天下没有不竖起大拇指的。
横疏影笑道:“家主眼下不在花石津,看来三爷此行,是二爷的意思?”邵兰生头摇:“那倒不是。”从竹笼中取出一只蓝绸小包,开解首端系带,露出一把柄鞘鎏金的短剑来。
那短剑长有一尺、宽约寸许,只比寻常的匕首略大些,说是长匕亦无不可,柄鞘的木质部分均裹以钧蓝⾊的细绒,铜件鎏金,此外别无花饰,然而有一股华贵雍容之气,绝非凡品。
“这是家兄赠与贵城独孤城主的礼物,在我出门之前,特别让我随⾝带着,一有机会便上朱城山来,献给独孤城主。”邵兰生笑道:“我一路绘画写生,耽搁不少时⽇,拖到此时才上山,实在不好意思。
家兄封炉多年,不再亲自持锤上砧,此剑乃是家兄的得意作品之一,据闻城主广搜天下奇珍、宝剑名刀,必定喜爱。”
那短剑⼊手轻盈,连⾝无武功的娇弱女子都能执起。横疏影轻轻菗出小半截,顿觉眼前亮起一片青芒,剑刃上波光粼粼,似有无数游鱼清影,于塘底侧⾝巡回,若潜若翔,正是青锋照正宗嫡出的独门特征,取其“青锋照面若游鳞”之意,故而得名。
在剑刃底部,接近锷部的剑棱一侧,镌有两枚指甲大小的方正古籀。饶是横疏影博通诗书,也多看了两眼才能稍稍辨识,俏脸不噤一变:““正气”…莫非是“钧天九剑”之一的正气剑?”
“二总管博学多闻,邵某佩服。”邵兰生拈须微笑,笑容里不无得意。横疏影倒菗一口凉气,強笑道:“如此大礼,怎可无功生受!三爷,这…”邵兰生举手作安抚状,笑道:“宝剑赠英雄,乃理所当然之事。以贵我两家的情,又岂止于一柄剑而已?礼尚往来,二总管切莫在意。”现掌青锋照大权的邵家三兄弟里,只邵咸尊一人是青锋照的嫡传。
三十年前妖刀作,东海七大门派损失惨重,前代青锋照之主急公好义,门下弟子前仆后继,俱都折在妖刀圣战一役。所幸邵咸尊⾝为首徒,承袭一⾝绝艺,继位后重新开枝散叶,师门香火遂得以保全。
青锋照的锻造技术远胜⾚炼堂、⽩⽇流影城,直追当年玄犀轻羽阁之盛。单论铸炼之精,说“文舞钧天”邵咸尊是当今东海三大铸号第一人,恐怕异议不多,就连流影城的首席大匠屠化应都直承不如,青锋照的实力可见一斑。
据说邵咸尊封炉之后,回首毕生所铸,特别选出质地最优、制程最精,而又具有不可取代之特的九把剑,号称“钧天九剑”
九剑中七柄已有其主,邵咸尊封炉之后,每届竞锋大会青锋照均延请一位剑主携剑参加,连续六年蝉联锋首,不仅声名大噪,剑主亦觉与有荣焉,武林地位大大提升,宾主俱。这柄短剑“正气”便是传闻尚未有主的两剑之一。
横疏影怎么说也是兵器的大行家,传说中的“正气”在手,顾不得待客礼数,颔首道:“妾⾝有僭了。”
将短剑擎出鞘来,只觉极轻极薄,秋泓般的剑光一现而隐,并不刺目。稍微靠近,便觉寒⽑竖起,可见快利。她手腕外翻,将短剑平举朝前,剑柄末端的剑首部位贴近鼻端,果然见得剑脊笔直,两刃研磨均平,剑骨剑⾁俱是一等一的手眼,转头吩咐钟道:“去取一柄甲字号房的宇字级刀来。”
流影城器作监的刀剑,共分为“天、地、玄、⻩,宇、宙、洪、荒”八级,后四级用以区分量产品的优劣,也就是出自学徒之手,前四级则是各房匠级师傅的作品等级。
房号也标示不同⽔平,前优后劣,以此类推。甲字号房的宇字级刀,便是量产品中的顶级之作。钟取来刀器,横疏影命他擎出鞘来“正气”轻轻一挥,剑刃倏地没⼊刀口,寂然无声,不费吹灰之力便削下一小截来。
在场钟、何煦等都是见惯名兵的,也不由得咋⾆,面面相觑。“好锋锐的一柄“正气剑”!”
横疏影于兵器上阅历过人,目光如炬,登时看出此剑的奇异处。凡兵器快利者,其质越坚,刃体越強,才能研磨细锐,也因此比重越大。除非用的不是钢铁,而是其他特异材质,否则大至砍刀小至匕首,无一例外。此乃不变的道理。这柄“正气”兼具“轻”、“锐”两项相背的属,显然是在剑刃与剑的钢材上做了巧妙的配比,使剑刃极坚,能承受⾼温差的淬火,以及更细致的打磨抛光,削铁犹如裂纸。剑却须减轻重量,同时仍能提供剑⾝所需的強度。一旦放大到了寻常长剑的寸尺,即有刃部包覆的钢材太重、剑却相对脆弱的严重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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