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未得将军之命
“这同互咬喉管有甚两样?馊主意!”蒲宝大摇其头。“昭信侯赌过车马,斗过狗罢?毋须亲自下场,一样能分胜负。今儿既然是三乘论法大会,咱们便问一问三乘,这些难民到底是该帮不该帮。
“觉得慕容大将军驱民以死,不符佛门教义,便指派一名代表,与慕容将军手下人斗一斗。连胜三乘,那是连老天爷都站在慕容将军这边啦,没奈何,这几万人就当了死运,活该饿死冻死,与人无尤。”
独孤天威眼睛一亮:“蒲胖子倒也不蠢,一家伙把东海、央土、南陵三大佛宗都拖了下⽔。就算东海的和尚不敢开罪慕容柔,还有央土南陵两道锁。慕容柔一向爱打擂台,连四府竞锋都想以武力决胜,这提议倒是投其所好。只是眼下失却岳宸风这个臂助,不知他还有没有打擂的豪胆?”
抚掌大笑:“刺!这个玩法儿倒是有趣,清楚明⽩,也省得啰里啰唆。就是不知道镇东将军有没有种,来玩一把爷们的赌戏?”蒲宝故意露出惊讶之⾊。
“慕容大将军乃堂堂天下四镇之一,手握十万精兵,节制东海、一呼百应,简直就是男子汉中的男子汉,爷们中的爷们!侯爷何出此言?”独孤天威笑道:“蒲将军斗斗⽝之时,用不用瘸脚、歪嘴狗?”
“自然是不用。”蒲宝嘻嘻一笑:“成心要输,不如直接拿银子包窑姐,总強过打⽔漂儿。”“那便是了。”
独孤天威怡然道:“蒲将军有所不知。慕容将军麾下第一⾼手、人称“八荒刀铭”的岳宸风岳老师,⽇前不告而别,现已不在幕府中。慕容将军没了好车好马好狗好,想是不敢赌的,不如去包窑姐儿,省得打了⽔漂。”
此话辱及将军夫人,极是无礼,众人尽皆变⾊。连沈素云都听出了其中露骨的衅意,唯恐夫君一怒生事,赶紧翻过小手,轻轻握住慕容柔冰凉的手掌,以为安抚。
慕容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蒲宝与独孤天威一搭一唱,见撩拨不动慕容,接口道:“侯爷这话不大对。
我听说慕容大将军麾下有一名典卫,近⽇里火烧连环坞,⼲下不少骇人听闻的大事,幕中纵无岳老师相佐,想来还是人才济济的,不致要做缩头乌⻳罢?”
雷门鹤面⾊一沉,目中精光迫人,甚是不善。独孤天威得意洋洋,哈哈大笑:“不好意思,那是我流影城之人,不是镇东将军府的。
不过本侯宽宏大量,送佛送到西嘛,这种货⾊我城中一抓就是一把,借与慕容大将军打打擂台、救救急,也是不妨的。”两人奚落半天,谁知慕容全不受,兀自淡然微笑,当他俩正演着一出蹩脚的参军戏。
蒲宝一边嘻笑调侃,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镇东将军雷厉风行、眼底颗粒难容的大名他是久闻了,此人心黑无庸置疑,殊不知在“脸⽪奇厚”上亦有过人之长,他要是打定主意端坐不动,正应了蒲宝之言,那是谁也骂不死他的,围山又待怎的?
除非佛子一声令下,真让流民杀将上来!否则山下仍是挨饿受冻,山上依旧歌舞升平,还不是各玩各的?蒲宝素来自诩是“天下第一无赖”靠无赖打滚、靠无赖发家,甚至靠着无赖爬上了天下四镇的⾼位,人人当他是小丑跳梁,料他坐不稳镇南将军的宝座,一旦中书大人利用已毕,觉得烦厌了,随时能将他打回原形,恢复成在平望都脂粉巷底潦倒乞酒的那个闲汉…
但至今⽇,脂粉巷里的女客嫖都不知翻了几翻,月旦之人早已随风流去,镇南将军却依旧是镇南将军。蒲宝深知无赖的力量。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只是他万万料想不到,像慕容柔这样的人一旦耍起无赖,居然会如此令人头疼。
怎地所有的杀着到了这厢,都变得这般难使?这人到底…是有多棘手啊!蒲宝不噤冷汗涔涔,一颤一颤地晃着猪蹄也似的胖手,抓着漉漉的帕子胡抹额。在他的靠山失去耐之前,无兵无权的镇南将军必须尽快证明自己还有利用的价值。
莲台之上,琉璃佛子忽然抬头。“我与将军相辩,说得将军收容难民,以此取代论法。将军意下如何?”却是对着慕容而说。
慕容柔淡然道:“佛子有意,但说不妨。”琉璃佛子闭目垂首,面带微笑,沉默了片刻,方才抬头:“但我料将军心如铁石,纵有钵生青莲之能,也难教将军改变心意。”慕容柔垂眸淡道:“佛子是率众围山之后才知道的,还是围山之前?”
琉璃佛子笑而不答,片刻才道:“我陈疾苦于将军之前,一见将军恻隐。看来是贫僧过于天真了。”慕容柔笑道:“怵惕恻隐,人皆有之,然而家国大政,却非你我说了算。”佛子头摇。
“将军临阵指挥,也要一一问过朝堂,待六部员官合议之后,再由圣上颁旨而行么?”慕容柔怡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上阵将士的命,俱都于将帅之手,邮驿往返,未免缓不济急。”佛子口宣佛号,合什道:“数万难民的命,亦于将军之手。待朝廷议定,只怕已无人能够赈济。将军临阵果决,何以厚将士而薄百姓?”
慕容柔笑道:“我是武将,非是文臣。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依佛子之位,自当论法,宣扬释教教义,令我等与流民同沐,斯为善矣。”琉璃佛子点了点头。
“倘若三乘都希望将军出手拯救,将军愿意听否?”慕容柔⾝姿未动,淡淡说道:“三乘的⾼僧若然有意,但说不妨。”
佛子长叹道:“将军之心意,看来是难以撼动了。如此蒲将军的提议,倒也不失为良策。”--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你也知再拖将下去,情况将要失控么?)慕容柔嘴角微动,眼前朦胧难测的对手忽然现出一丝轮廓,隐隐现形。
即使在心机的角力之上,慕容终于摆脫猝然遇袭的劣势,占得一着之先,但他并不打算松手。若能拉央土任家一起下⽔,对东海将更为有利。“蒲将军的提议,本镇并无意见。”
他淡淡一笑,低头轻叩扶手。“若得娘娘应允,本镇自当遵从。打或不打,尚请娘娘示下。”适君喻听得一怔,附耳道:“将军!此乃将,不可…”慕容打断他。
“你瞧那山间流民,该有多少人?”适君喻闻言一凛,想起将军冷若冰岩沉静如山,连自己都知对方用的是将法,将军何等睿智,岂能轻易上当?定了定神,低声道:“属下耝耝一看,应有三五万人罢。”
“估得保守了些,但相差不远。权作五万人罢。”慕容柔道:“五万人的队部,你想该有多少伍长、什长、百人队与统领?”
适君喻长年在将军⾝边学习军事,一点就通,登时恍然。连五万名训练有素的军队,都须以部曲严密节制,方能有条不紊。
五万名流民蜂拥于山野间,简直跟火上之油没有两样,任何一点意料之外的小状况,都可能使这批数量庞大的乌合之众瞬间失控,无论进退,都将造成难以阻挡的灾难。
明⽩这点,适君喻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更糟。观察山间那片黑庒庒的蚁群动作,不难发现铁骑队逐渐撤向山道,于、邹二位统领奉有严令,未得将军之命,恐怕连寸尺都不敢退。
防线不住被挤庒后退,代表流民渐起动,若不能及时舒庒,后果不堪设想。--将军已别无选择。适君喻想过施放号筒,或派死士穿过包围,向越浦驻军求援…但这些应变方略最终导向的结果,便只有⾎腥镇庒,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