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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5章 譬如使嗜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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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声音?武学中的慑魂之法,若非诉诸眼术,即藉琴音、钟响,乃至隐蔵在话语中人失神、放松戒心的法子,将暗示植⼊施术对象心中,然而,以她感应力之強,若有魂音,她该先于耿照察觉才是,明栈雪非常肯定并没有这样的征兆。

  除非,这声音只有他俩才听得见────女郞心念一动,闪⾝掠上台阶,提运功力,啪啪两声,双掌分击壁面约半人⾼处,差不多就是另一侧王座头枕的部位,劲力所至,牙骨般莹润光滑的墙壁虽无缺损,却透出爆栗似的细响,随即冒着淡淡烟气。

  原本透墙而出的、祭殿內的动静声息,至此再不复闻。⾝后低咆为之一顿,狭小空间里只余男儿浓重的息。

  适才两人触动机关,阶台上的王座虽转了出去,室里始终能听见外头的动静。明栈雪料那传声的机关不在座椅,而在墙壁之上,大胆出手,果然印证心中所想。

  欣喜回头,见耿照双目⾚红,撮紧的拳头簌簌颤抖,暴凸的青筋爬満铸铁般肌⾁纠结的手臂,像在苦苦抑制着什么,并未因声源断绝,而稍有改善。

  “我…头颅里有…有东西…”他艰难地开口,眼瞳翻转、⽩多于黑,嘴角止不住垂涎,语声含混,彷佛癫痫发作,模样十分吓人。“牠…牠要跑…跑出来…我没法…快不行…你快…快走…离…离开…救…阿缨…别让…别让她…”

  明栈雪知他情坚毅,极能忍耐痛苦,眼下无论扰他的是何种心魔,均已远远凌驾少年的坚忍与毅力,距全面失控仅只一线。耿照以惊人的耐力,苦苦抵抗侵蚀,只为将场內的少女托付给她。女郞心头凄恻,忧急脫口:“那你怎么办?”

  “轰”的一响,耿照双拳一振,击上⾝后骨墙,整间密室竟微微一晃。“我…有…法子…”他咬牙甩头,苦苦挣来的清明却只够吐出这几字,两臂再度挥击如振翼,轰于牙骨壁面,不仅轰得密室结构动,落拳处鲜⾎飞溅,迅捷无伦地渲开两团乌红,四向蔓延。

  疼痛令他神智倏清,摇了摇脑袋,勉力道:“你…救…阿缨…啊────────!呜…别让她…别让她…”歪着脖子用力甩头,像要将头颅从⾎筋暴凸的颈上拔起也似“碰!”

  三度击墙,嘶吼声犹如异兽,明明⾝面仍是人的模梁,周⾝已渐失人形。明栈雪心底一异,片刻才会过意来,知是“恐惧”────她已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缓缓退上阶台,‮躯娇‬微靠壁面,仍放心不下,咬道:“你放心,我会救她。但你…你怎么办?”

  耿照双拳四度落下,密合无的骨壁终被他轰得簌簌落尘,也不知是哪儿迸碎了,但疼痛却无法再让他清醒些个,对明栈雪的殷问充耳不闻,喃喃道:“别…别让她…哈、哈、哈…别让她…别让她…”

  明栈雪本想走下阶台,听清他说了什么,赫见少年⾝后骨壁染⾎,黏腻⾎污流溢直下,绯红的壁面留着蛛网般的黑紫痕迹────(他…打裂了那面墙!)她适才以透劲破坏传声机构,用上八成眞力,骨壁丝毫无损,耿照竟能将墙毁损如斯,纯以力论,岂止倍胜!

  女郞不噤悚然,毫不犹豫按下机括,嘎嘎作响的机括转动似昅引了少年的注意,他猛然抬头,最后一丝理智随语声迸出牙隙,双目彻底转⾚,神⾊狰狞:“…别让她杀光他们!”

  嘶吼如兽咆,整个人电一般疾而出,扑向转动中的阶台!千钧一发,王座转⼊,阶台及时将明栈雪旋出,这石破天惊的一扑全轰在王座上,龙皇宝座自非壁面可比,密室內一阵天摇地动,似将崩毁,王座却完好如初。

  发狂的少年不再痛吼挣扎,双臂如刀、大开大阖,⾝形乍现倏隐,不停出现、消失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掌风、刀气及飞掠时所引起的惊人风庒,布満整个空间,只有上下四面接连出现的刀痕,更不稍动…

  耿照睁开眼睛,才发现连虚境內的景象,也跟平时所见不同。触目所及,竟是一片滔天⾎海,彷佛无休无止。

  唯一的一块陆地,便是自己落⾜之处。“有什么要来了”的异悚,清晰得像要浮出肌肤表面,耿照正摒息以待,蓦地一只泥塑般的⾎手自⾜边伸出,将他拉倒,继而缓缓上爬,黏腻的⾎浆渐成人形,幻出⾐衫靴鞋的模样,焦熔也似的一团圆颅由上方迫近他,慢慢浮出眼耳鼻,赫然是耿照的面孔。一个由⾎凝成的自己。铁锈般的鲜烈⾎气,霸道地钻进鼻腔────若虚境中,眞有五感知觉的话────贴着⾝体肌肤的黏腻温凉,也与现实世界里“⾎”的意象若合符节。

  这或许是整片⾎海所凝化而成的意志,化成耿照的模样,为僭夺⾝体的主导而来。换作他人,又或往昔的耿照自己,早已震惊得动弹不得,任由⾎海呑噬。此际少年却微微一笑,正视庒制在自己⾝上的“⾎人”怡然道:“你可能不知道,在世上看不见的敌人最可怕。我将⾝体出来,就为等你出现。”

  在密室里听见“无声之声”时,耿照隐约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始终困扰他的头疼、于⾎河发狂攻击红儿,在阿兰山三乘论法现场短暂失去的记忆…这些无不指向同一个答案,而在虚境中,全然找不到关于这些的知觉片段,更加证实了少年的猜想。

  ────有人透过某种方式,在纵自己。若以虚境中所见来比喻,恐怕是有人在他的识海楼阁之中,另辟了一间密室,密室里蔵有一个人,这人不但会在某种情况突然离开密室,接管他的意识及⾝体,事了亦将相关的知觉片段,通通收回密室里,不让自己发现。

  若在过去,纵暗号一经发动,无论耿照如何挣扎抵抗,只要对方并未停手,最终失利的必然会是自己。

  然而,或因碧火神功、鼎天剑脉、⾎照精元,乃至化骊珠及奇宮的夺舍大法等神奇遇合,接连⼲预,早已脫出谋家所能掌握,不仅強化了他的⾝躯,更一而再、再而三地锤炼其精神意志,就在方才,耿照苦苦抵御着难以言喻的穿脑痛楚之际,想到了个绝妙的点子。

  他在彻底丧‮意失‬识之前,抢先遁⼊虚境中。在虚境,神识能影响躯体,却不受躯体所限,无论谋家是用何等异法来纵耿照的⾝体,完整遁⼊虚境的神识将不再为其所害。⾝体主导权一经出,受异术召唤的“那个”便从隐于虚境深处的密室中走出来,一如既往地,如耍弄药发傀儡一般,役使少年的⾝躯为恶,滥杀无辜────只不过这一回,这副⾝躯的正主儿正在虚境里,清醒地等它。鲜⾎凝成的“耿照”俯视⾝下从容不迫的少年,忽地眉目消融,微带透明的酒红⾊体流淌而下,稠如稀藌,蜿蜒流动,试图钻进耿照的口鼻之中。

  耿照眼也不眨,依旧含笑开口,那活物般的汁⾎却无法漫⼊周⾝孔窍,彷佛两者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甲。“我猜你不会说话,是不?”耿照观察它,余光扫过⾝子四周,那片向天地尽头无限蔓延的滔天⾎海。

  “没有想法,只有本能…是杀戮的本能么?因此,才以鲜⾎的模样呈现?眞是…好直观哪!”

  少年端详着妖物持续徒劳无功地试图侵⼊、溶解自己,终于确定它能做的事非常少────挟带的线索也是────不由得微露苦笑。虚境之中的一切,皆由知觉与神识所组成。前者是材料,后者,则是组装料件使其成形的巧手匠人。

  谋家在他脑子里放进的,并不是另一个神识魂灵,无法流沟通,藉以得知谋者的⾝份与目的:“⾎人”的本质,比较接近一连串知觉片段的复杂组成,譬如使他嗜杀,譬如使他敏于挥刀取首,无视对象的挣扎哭嚎…“让我们瞧瞧,你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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