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耿照不敢大意
耿照不知道雷万凛是不是吴地出⾝,印象中⾚炼堂雷氏是世家,以三川越浦为郡望,若非雷万凛的叔伯兄弟、儿子女儿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收忒多“义子”来壮大实力。
若说邵咸尊是把青锋照变成了家业,那么,雷万凛便是将原本只属于雷家的⾚炼堂,变成广纳四方豪杰的大帮会,江湖霸业即此展开。
吴地去越浦何止百里,与雷家又无渊源,可说八竿子打不着。总瓢把子以吴地乡音转化而成的谜语,无怪乎难倒了所有人。
如果可以,耿照宁可让绮鸳缜密安排,潜行都至少监视此地一个月,摸清何人进出、都是什么底细,再决定如何行动…但时间不允许他这样做。
“天佛⾎”与李蔓狂消失在绿柳村一事,尚不知与总瓢把子有无牵连,但如此巧合,实令耿照无法不担心。万一将军看出他神情有异,对绿柳村有了别样心思,又该怎么办?(不行…已无法再等待了!
定要将大太保⾝亡的消息,传与总瓢把子知晓!)那姚先生见他神⾊晴不定,以为遇上了来捣的浑人,暗自头摇,正要将门扉掩上,却被耿照伸手抵住。
“姚先生,我是来见总瓢把子的。大太保让我,替他走这一趟。”这一招是刚从将军⾝上学来,现学现卖,新鲜热辣。无论姚先生知情与否,陡被单刀直⼊一问,心头若有意念浮现,面上必定怈漏痕迹。这是千金不换的瞬间,只有使用一次的机会。姚先生却无异状,想了一想,点头道:“你要见他么?请随我来。”
转⾝步⼊廊曲,仿佛料定他不会拒绝,毋须看也知对方必定跟来。耿照忍着诧异随他⼊院,见満庭早樱绽放,在风里吐着若有似无的樱蕊芬芳,前头义庄的衰腐之气一到这里,却成了小桥流⽔人家。
不过一墙之隔,风情却是两样。院中并非空无一人。沿途见老者、老妪数名,多坐在廊前晒晒太、编编柳条,院里四处置着编好的器皿,也有活物大小的编鹅。
一对老夫手里正编著一只大如箩筐的牛头,两人四手分作两边,编得有条不紊,沿边露出密密⿇⿇的细篾条子,显然尚未完工,已成形的部分却是维妙维肖,编好怕没有一头真牛大小。
老人们对姚、耿二人视而不见,无一抬头,更别提放下手里的活儿。姚先生领他走到院底,指着一株樱树道:“喏,你要找的人就在那儿。”
树下不见人迹,只一团椭圆隆起,前头竖了块刨净一边的樱木段子,泛⻩的平面上却连一个字也无。--总瓢把子…死了?不可能。耿照心想。雷万凛若死,大太保何苦继续保守秘密,不惜牺牲命?除非隐瞒总瓢把子的死讯对他的仇家伤害极大。
值得不计代价封锁消息,但除了雷门鹤,旁人似又无如此切⾝的利害。“你有什么话,便说罢。”
姚先生见他出神,以为是触景伤情,好言劝道:“泉下若然有知,那人会听见的。正所谓“心诚则灵”便是这个道理。”“他…他死了多久了?”耿照尽力控制表情,苦涩的声音仍然出卖了他。
“从我来此,就是这样了。我只知道里头埋的,乃是过去一位大有⾝分之人,你所说的“总瓢把子”若在这里,也只能是这位了。其他的,都是些孤苦无依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大人物的。”耿照顿觉失望。
难怪姚先生神情平静,波澜不惊,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凭胡臆测,一口咬定坟中必是耿照要找的人。“绿柳村之中,还有别幢戴家祠堂开的养济院么?”“据我所知没有。”姚先生叹了口气。
“莫说别家,连明年的粮米供应也不知接不接得上。东家那厢,是一年不如一年啦!生意不好做,哪来的余钱积德行善,回馈乡里?况且绿柳村里多是老人,少壮离乡,村里生计不易,需要接济的可不只是孤苦无依…”
谈话被一阵悉的咒骂声打断,一人抱着一具枯瘦黝黑、猴儿似的⼲瘪⾝躯走进院里,正是在义庄见过的那对老少。
“喂,姓姚的!跟你讨碗饭吃行不?饿死爷爷啦。”老汉一眼睁不开,说完才瞥见耿照,啐了口浓痰,満脸衅笑:“你也来讨饭哪,蠢物?滚你的罢!当心爷爷往锅里撒泡尿,给你泡碗咸粥!”
抱着他的中年人赶紧带阿爷钻进灶房,连耿照的脸也不敢多看,仿佛无地自容。院中老人司空见惯,只一二人被喧哗声引得抬头,其余照做手上的活,丝毫不为所动。
姚先生笑道:“那位老爷子没住咱们院里,倒是三天两头来吃饭。都是街坊,能说个“不”字?耿兄弟请自便,我去灶房瞧瞧,他刚说往锅里…以前还真有过。也难为他家的晚辈了。”
匆匆拱手,撩袍钻进厨房。耿照里里外外踅了几回,瞧不出异状,莫说戒备,猫狗都没多见一条。⾚炼堂的总瓢把子若当真隐居于此,恐怕不是“大隐隐于市”连弃世的心都有了,只消怈漏一点风声,随时可能送命。他沐着飘落的樱瓣走出养济院,心下一片茫然。在这座“万梅庵”里,连一株梅花也无。
这里真是万梅庵么?是众人追查十多年而不可得的天大秘密,总瓢把子的最后归处?雷奋开的遗言他听得一清二楚,时时提醒自己,不敢或忘,此刻的感觉却毫不实真,仿佛大太保那強忍死兆、带着痰声笑意的低哑嗓音只是幻象,是自己凭空妄想而来,才会在他试图与现实连结之时,就这么莫名其妙断了线。
回到村口,谁知弦子不见踪影,现场⾜迹、蹄印十分凌,树⼲留有利刃削过的痕迹,自己的那匹坐骑也行踪不明。
弦子之马虽在,马鞍畔的灵蛇古剑却与伊人一并失踪。--出事了!他运起碧火神功,灵觉如细网般铺天盖地蔓出,听村子另一头隐有马嘶沸烈,忙循声奔去,来到一处广场,但见边上的茶棚外散置十几张方桌,板凳或立或倒,成一团。
多看片刻,蓦地眼前一花,视线竟尔模糊起来,仿佛有个无形漩涡将自己往里头拉,只差一步便要⾝陷其中,不可自拔。
而他走失的那匹马却绕着广场打转,焦躁地甩头跺步,仿佛方桌外围竖起一道看不见的⾼墙,又或有什么恐怖恶兽镇守,令它难越雷池,只能在圈外徘徊。(有古怪!)耿照提气凝神,碧火真气到处,灵台倏清,见桌椅间立着一条俏生生的⾝影,细腿长、裙袂飘飘,臂后倒持一柄唐刀,却不是弦子是谁?
她垂首凝立,不像是失神或受伤,钢片般的臋肌⾁绷紧,鼓出圆浑有力的线条,显是全神戒备。频频侧首,又像难以视物,模样十分怪异。
“弦子!”耿照朝她奔去,心头忽生莫名感应,本能停步。弦子听他叫喊,目光却投往别处,耿照全⾝发冷:“莫非她…她伤了双眼?”
不顾一切冲上前去,空中忽来一把低沉的男子嗓音:“兄台勿近!此地设有阵局,一旦进⼊便难以脫出。若想拯救那位姑娘,兄台须留阵外,不可自陷泥淖!”
须知碧火神功独步天下,连一村之隔的马鸣声都能捕捉,此际却无法辨别声音来自何处,耿照不敢大意,提气道:“尊驾何人?蔵头露尾的,算什么江湖好汉!”“…原来你看不见我。”
那人似是一笑,从容道:“我坐在一张桌子旁。左手边有株槐树,茶棚距我背后约有十五步…是了,我嗅得到那位姑娘的头发香,所在应于下风处。”
耿照一一标记槐树、茶棚与弦子之所在,只见三路会处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桌凳?正要驳斥,忽觉不对:“那里也太空旷了些。以周围方桌的紧密度,的确该有张桌子才对。”扬声道:“我还是看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