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中，那串鲜红的糖葫芦

　　她和丈夫在同一个单位工作，她在车间上班，丈夫在厂里开货车，他们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后来，单位形势越来越不景气，他们双双下了岗，而更不幸的是，丈夫患了椎间盘突出的毛病，腿疼得连袜子都穿不成了，为给丈夫治病，他们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借了几千元的债。

　　当地政府挤出了一部分岗位，专门用于安排下岗职工，她被安置在环卫所里，当了一名清洁工人。她和另一个女同志被分成一组，每天早晚两次清扫承包给她们的那条路段的垃圾，遇到重大活动或上级检查，还要全天候保洁。这样，她每个月就有400元的收入，能勉强维持一家三口的生活。另外，她又在家政公司找了一份兼职，在一对年轻夫妇家当保姆，照看他们刚出生的孩子。这样，她就天天忙得团团转，累自不必说，她只希望用自己的劳动改善家里经济拮据的状况。

　　她的丈夫呢，病虽然治好了，但依然不能干重体力活，司机是干不成了，这年头，找一份临时活干，都是要出力气的，就是给人家店里看摊，人家也找能说会道的大姑娘小媳妇，谁会用一个不能出力气的大老爷们呢。没办法，丈夫就只能呆在家里，收拾家务，给她娘儿俩买菜做饭。

　　她每天回家，丈夫都会及时递上冷热适中的巾，轻轻地说：“擦把脸，休息休息，咱吃饭吧。”她也每次都能从丈夫的眼神中读出心疼、无奈和自卑的内容。于是，她尽量把疲倦和烦恼收藏起来，给丈夫一个舒心的笑容，再给他讲一些有趣的人和事，以此消除他的心理负担。

　　好在儿子既懂事又聪明，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全年级前十名，老师朋友谁见谁夸，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儿子已经上初中了，正是长身体需要营养的时候，条件好的家庭都是给孩子订一份鲜，有的甚至早晚订了两份，而且天天想着法子给孩子改善生活补充营养，她也想这么做，但儿子不让，儿子说：

　　“爸爸做的饭好吃，妈妈你就放心吧，我身体着呢，体育课我的成绩最好，根本不缺营养。”

　　给儿子的零花钱儿子从不花，就是夏天热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买一元或两元的雪糕，他只买五钱的解一下馋，而且吃的特别惬意。在穿着上，儿子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爸妈买什么衣服他就穿什么。她知道儿子也在默默承受着家庭的困难，用无声的言行给她鼓励和支持。每当想起儿子，她的眼眶就会发热，她在心里无数遍念叨：“苦了你了，儿子！”

　　清贫忙碌的日子里，有丈夫的体贴关心和儿子的声笑语，她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实，苦乐年华中也有她自己理解的幸福。

　　三九寒天，就连屋子里的水都结了冰。昨天晚上，她早早钻进被窝里，丈夫坐在边，和她商量着自己的打算：

　　“咱们前面的生活小区已经建成了，明年春天我想在前边摆一个摊子，卖些雪糕、香烟和小食品，好呆也能贴补一点家用，不会耽搁我给你和儿子做饭呢。”

　　她说：“那得买一个冰柜吧，进货也需要一部分钱，房租不知道要多少呢。”

　　“能省尽量省吧，不行咱先不租房子，就在路边摆一个临时摊吧，等有钱了再租一间房子。”丈夫说。

　　“那就太辛苦你了，晴天还行，遇到刮风下雨天怎么办呀？再说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她很不放心地说。

　　“我辛苦点不要紧，咱再买一把遮伞，刮风下雨和毒头，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的身体你不用担心，干这点活应该没问题的。”丈夫赶紧说。

　　“那行，咱们再考虑考虑，想想办法吧。”她说。

　　这时，儿子做完作业过来了，钻进妈妈的怀里撒娇取暖。她把脸贴在儿子柔软的头发上，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蛋，儿子仰起脸来，说：“妈，好久没吃糖葫芦了。”

　　儿子的话，让她想起了以前，想起了单位形势好的时候。那时，丈夫的身体也好，两口子有工作，小日子过得还算殷实。有一次，他们一家三口在雪地里散步，她拉着丈夫去买糖葫芦，丈夫不爱吃那又酸又甜的玩艺儿，她和儿子一人一串吃得津津有味，丈夫在她耳边轻轻说：“看着你吃糖葫芦，特有女人味，就像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

　　她羞红了脸，捶打着丈夫的肩膀，儿子问你们在说什么，丈夫把儿子一把举起来，说：“你妈妈和你一齐长大哟。”

　　一家三口的笑声在雪地里漾。

　　这时丈夫走过来，拉着儿子的手说：“儿子，放心吧，糖葫芦会有的，牛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看到丈夫久违的笑容，还有那份记忆中的自信，就好像丈夫的小摊子已经红红火火开张了一样，这次，她出了舒心的笑容。她在心里说：“明天一定记着给儿子买一串糖葫芦。”

　　今天一早，天空就飘起了雪花，到下午的时候，雪越积越厚，一片银装素裹。她下午到环卫所集合，所长看着纷飞的雪花，告诉大家：“雪下的太大了，今天下午就不用去打扫卫生了，等明天雪停了，大家就好好大干一场吧。”

　　难得有一次早点回家的机会，她来到十字路口的糖葫芦摊前，挑了一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让包起来带回家。卖糖葫芦的大哥说：“是给孩子捎的吧？”

　　她说：“是的。”

　　大哥说：“我的糖葫芦是一元一串，你就给八钱吧。”

　　她拿出一元钢蹦放到大哥手里说：“谢谢你大哥！你也不容易呀，大冷天的在这里受罪，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呀，你别找我钱了。”

　　说完，她就匆匆穿过马路，向家走去。她想象着儿子看到糖葫芦的高兴劲儿，嘴角不由自主地绽开了笑容。

　　突然，一辆三轮摩的像喝醉了酒一样向路边窜去，失控的车轮从身后将她重重撞倒在地，糖葫芦被摔在雪地里，她艰难地抬起胳膊，伸手去探拾，鲜血从鼻子和嘴角了出来，她无力地伏在雪地上，然后一动不动，微微睁着的双眼，定格在那串鲜红的糖葫芦上。

　　冰雪中，那串鲜红的糖葫芦，静静地看着人们惊呼和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