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朱雀楼的房门被一对来势汹汹的主仆给推了开来，梅还来不及阻止，一个清脆的巴掌就朝裘如的脸上挥了过去。

　　“你为什么要回来！”此刻的顾凝香再也表现不出端庄娴雅，所有的高贵气质，全在嫉妒的火焰中焚烧殆尽。

　　裘如捂住热辣辣的脸颊，不吭一声。

　　“凝香姑娘，你怎么打人了？”梅惊诧的叫道。

　　“我家小姐打她还算便宜的了，没你的事，你闪一边去！”小菱气焰极盛的帮腔“哼！你这狐狸敢抢我家小姐的男人，真是不要脸，居然还敢回来，你这烂女人为什么要回来搅和？”

　　冷不防的挨了一巴掌，又被人用不堪的言语羞辱，裘如自知理亏，只得将委屈全咽了下去。

　　她强忍喉中的不适“凝香姑娘，请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也不想想你是什么样的出身，凭什么跟我抢丈夫？琴、棋、书、画你懂哪一样？你也只不过是个大字不识一个、在街上当过乞丐的臭丫头，也想和我争？”她尖苛的娇喝。

　　“你…”裘如委实吓了一跳，没想到情柔顺的她竟也会说出如此讥刺嘲讽的话来。不过反过来想，如果今天她们易地而处，也许自己也无法保持冷静。“凝香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是，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必解释了，上回你答应过我什么？为什么做不到？还是你以为我懦弱好欺负，随便哄哄我就好了是不是？”

　　她焦急的辩解“不是这样的…”

　　“住口！绝哥是我的，我等了他三年多，为的就是等他娶我进门，谁也休想把他抢走，尤其是你这个小人，要是你敢这么做，我马上死给你看。”

　　裘如被她偏激的话语给吓坏了。

　　“不要！凝香姑娘，你冷静一点…”

　　“别碰我！”顾凝香嫌恶的挥开她伸来的小手“你知不知道，就是为了你这小人，他居然要把我嫁给别的男人？我是他的未婚，老庄主在世时亲口承认的媳妇儿，现在为了你，竟要把我嫁了，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不是的，一定是哪里错了。”她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是总管亲口跟我家小姐说的，会有错吗？”小菱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是不是你在绝爷面前说我家小姐坏话，所以绝爷才会这么做？”

　　对于这项指控，裘如坚决否认。“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彼凝香秀眸怨恨的近她“不是你还有谁？自从你出现后，绝哥就不再看我一眼，连跟我说句话都很不耐烦，这一切都是你在后面搞的鬼对不对？”

　　她一径的摇头，人也被到墙角。

　　“凝香姑娘，你已经失去理智了，请你先冷静下来好吗？”裘如见她眼神狂，不害怕起来，喉头干涩的说：“我相信其中一定有误会，绝爷不会真的你嫁给别人。”

　　“等我打死你这小人，绝哥就会回到我身边了。”话才说完，一个耳光又过去了。“小菱，你也来帮我教训她。”

　　于是，主仆俩连手一起对她拳打脚踢，将怨怼全发在她身上。

　　裘如用双手挡在脸上，曲身弯的叫道：“住手！凝香姑娘，你们不要这样啊！不要打了…”

　　“不要再打了，你们会打死她的。”梅急得直跳脚“凝香姑娘，要是让绝爷知道，不只你们完了，我也一样完蛋了。”

　　“打死你这小人！”顾凝香扯住她的头发，咬牙切齿的斥道。

　　梅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们再不住手，我要叫人了！”

　　这时，小菱像被热水烫到似的收手“小姐，已经够了！要是真把她打伤，绝爷会赶我们出去，那可就巧成拙了，别再打了。”她赶紧将嫉妒到丧失理性的主子拉到一边。

　　“不要拦我，我不能饶了她！”顾凝香的发髻了，脸上的妆也糊了，加上狂愤怒的眼神，简直像个疯婆子。

　　“不能再打下去了，小姐！我们先回去，要是在这儿撞上绝爷，他对你的印象会更糟，到时，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被小菱半拖半拉的往外走，顾凝香还不忘抛下一记严厉的瞪视。

　　梅重重的拍抚着口，这时才敢大口的气。

　　“呼，好可怕喔！还以为凝香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最没有脾气的女人，想不到也会像个疯子一样打人。”她扶起跌坐在地上的裘如，上下检视一番“姑娘，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不碍事。”裘如惊魂未定的坐下，接过茶杯啜了一口“今天的事你不要跟别人说，尤其是绝爷，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梅很用力的颔首，其实不用人家提醒，她也不敢说半个字，要是让绝爷知道她保护不周，少不得又是一顿鞭子，她又不是活腻了。

　　无奈纸终究包不住火，不需两个时辰，事情已经传进申屠绝耳中。

　　他一脸狂暴的出现在挽香阁，那骇人的气势，险些让顾凝香主仆俩吓破了胆，怎么也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八成是那小人去告的状。

　　彼凝香怯怯的一笑，柳款摆的上前“绝哥，快请进。”

　　“谁准你上朱雀楼示威的？”他将双手背在身后，防止自己掐住她的喉咙。

　　她笑容僵硬，规避他怒气腾腾的眼神，扮起可怜的受害者角色。

　　“呃，我只是…只是去看看她，想不到她…居然嘲笑我是弃妇…所以才动手打了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泪涟涟的说：“绝哥，你不要生我的气，我下次不会再去了。”

　　小菱也大着胆子帮主子说话“是呀！绝爷，是姑娘先动手的，我家小姐只是想保护自己才还手。”

　　“好个恶人先告状！”申屠绝斜起一边的嘴角“你们真以为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我没有，是不是她跟你说了什么？”顾凝香决定放手一搏，抱住他的手臂，颤声说：“绝哥，你千万不要相信她的话，我…”

　　申屠绝毫不留情的回手臂“我没空跟你啰唆！”

　　“我是你的未婚。”她忿忿的说。

　　他冷冷的睥睨她“我从未承认过这门亲事，这点我不知道声明过多少次，现在，有两条路让你选，第一，你不想嫁人也行，你可以选择老死在摘星山庄里，我没有意见；第二，你可以从名册中挑一个对象，以我远房表妹的身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自己选一条路走吧！”

　　彼凝香恨恨的问：“你这么做都是为了那个小人？”

　　“不准你这么说她！”他猛地探出巨掌，掐住她的肩头，力道之大，几乎快把它整个卸下来了。

　　“啊！”她痛得眼泪直。

　　小菱一看情势对主子不利，忙道：“绝爷，人是奴婢打的，不关小姐的事，你不要怪小姐。”她“啪，啪！”左右开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你放了小姐吧！”

　　“哼！”他手一放开，主仆俩马上抱头痛哭。

　　申屠绝如此明显的维护让顾凝香明白大势已去，她的心凉透了。

　　“绝哥，你爱上她了对不对？”她努力了三年多，还是比不上人家，他俩今生注定无缘了。

　　他一怔“你在胡说什么？”他不否认对裘如有份特殊的情感，可是爱？他爱她吗？怎么会呢？

　　“如果你没有爱上她，也就不会变得这么反常，绝哥，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彼凝香出哀伤的笑靥，脑中忽地响起左天虹对她说过的一句话…你眼中认为的幸福并不是一具的幸福。

　　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她整个人豁然开朗。“绝哥，我的婚事就由你做主吧！”

　　“小姐？”小菱诧异的轻叫。

　　她释然的笑了“我想，我的幸福并不在这里，我必须自己去找。”

　　这天晌午刚过，林睦德便单匹马的拜访摘星山庄。

　　面对一张像冰刻似的俊脸，虽没有出胆怯的模样，不过，已经先惊出一身冷汗。

　　“你来干什么？”申屠绝眼中带着警戒，毫不客气的问。

　　他当然知道这个叫林睦德的男人是谁，冲着他是裘如的表哥，所以才没有加以为难。

　　林睦德彬彬有礼的拱手“可否请绝爷让我与表妹见上一面？”

　　据柔儿的说法，申屠绝和表妹之间有一段牵扯不清的感情，即便如此，姑娘家尚未出嫁就住在男方家中，恐会遭人非议，所以今天才奉了爹娘之命，来接表妹回家再作打算。

　　“她没空。”他当场拒绝。

　　“如与绝爷既无婚约在身，住在摘星山庄里只怕有损她的闺誉，请让我带她回去。”林睦德动了气，态度也变得强硬了些。

　　申屠绝眼光一凛“要是我不肯呢？”

　　“那我们只好在公堂上见了。”为了保护表妹，明知和摘星山庄作对无疑是以卵击石，他也毫不畏惧。

　　“砰！”一声，申屠绝倏地拍桌起身，缩紧的下颚在在显示他正在忍着巨大的怒气，幸好林睦德的定力还算不错，否则被那双黑眸一瞪，早就吓昏过去了。

　　“很好！那我们就走着瞧。”话才说到这里，就见一身细致娇美妆扮的裘如，眉开眼笑的奔进大厅，后面跟着左天虹，显然他就是通风报信的人。

　　申屠绝瞪了一眼状若无事的左天虹，似乎在责怪他不该自作主张。当他目睹裘如忘情的握住林睦德的手，脸色整个刷白了下来，差点没一拳揍扁他。

　　“表哥，真的是你？”见到亲人，她高兴得眉开眼笑，也忘了其它人的存在。“你一个人来的吗？”

　　林睦德见她平安无恙，才吁了口气。

　　“如，你还好吧？他们有没有欺负你？”若是申屠绝真的做了什么，不管他是什么人，他都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我很好，表哥。”两人都没有留意到申屠绝脸上令人瑟缩的凶狠神情。“舅舅和舅妈他们都好吗？我心里很挂念他们。”

　　“他们都很好，只是很担心你…”两人的叙旧还没结束，裘如便猛然地被人揪住手臂，从他眼前被拖走。“如！”

　　申屠绝将裘如紧紧的箝在身畔“人你已经见过了，可以滚了吧！”他不想见到她对别的男人笑，那副亲热状让他觉得很碍眼。

　　她蹙眉低叫“放开我，我还有话要跟表哥说。”

　　“快放开如！”林睦德大叫。

　　左天虹一副唯恐天下不的嘴“绝爷，他们兄妹多不见，只是单纯想叙叙旧，并不为过。”

　　“住口！”申屠绝火爆的吼道，俯视怀中挣扎的人儿。“你不是答应过我要留下来吗？我不准你再跟他见面。”他知道一旦跟亲人回去，她就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他不要失去她！

　　裘如扭动手腕，想离他的势力范围。“我是答应过你会留下来，可是，我不是囚犯，难道跟自己的亲人说几句话也不行吗？你不能限制我。”

　　“放开我表妹！”

　　林睦德一个箭步奔上前，想从他怀中将人夺过去，申屠绝想都没想，本能的朝他口拍去，虽然只用了三分力道，但对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来说，却是相当沉重的一掌。

　　“啊！”他的身躯被震了开来，喉头一甜，陡地出一口鲜血。

　　“表哥！”裘如发出惊骇的尖叫！趁申屠绝稍有疏忽，一得到自由，马上冲上去搀住林睦德，两人一块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表哥，你振作一点。”

　　林睦德想开口詻话，可是口的沉闷让他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摇头表示没事。

　　“左叔，马上去请大夫。”申屠绝心里懊恼不该在气愤之下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动手，纡尊降贵的伸出一条手臂，想扶林睦德起来。

　　“你要干什么？”裘如戒慎的盯着他，怕他会再有任何害人的举动。

　　他额上青筋暴凸，恼火的病捌鸷陧澳阋晕蚁敫墒裁矗俊？br>

　　左天虹已经让下人去请大夫，然后接手刚才主子未完的动作，将林睦德的手臂架在肩上，把他从地上撑起来。

　　“姑娘，我看还是暂时让他住在客房几天，先把伤养好再说。”

　　“不…我要回去。”林睦德总算可以开口说话了。

　　裘如没有心情顾虑到其它人，眼中只有他的伤势。

　　“表哥，你还得住吗？”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她就太对不起舅舅、舅妈了。

　　他困难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吧！”她向左天虹求助“总管，麻烦你了。”

　　申屠绝闲言，口忽地一紧“你不能走！”

　　“我一定要送表哥回家。”她淡漠的回眸，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就算你阻止我，我也非走不可！”他打伤的是她的亲人，她无法马上原谅他的行为。

　　眼看她对林睦德重视的程度远超过自己，申屠绝俊脸一沉，口气更冷。

　　“如果你敢踏出这里一步，我不会再去求你回来！”只要能将她留下，他不在乎用威吓的手段。

　　裘如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不再眷恋的走出厅外。

　　当她坐上马车，隐约听见大厅里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爆裂声…

　　“什么！”房内传出裘如无比惊讶的叫声。

　　回到林家已快半个月，幸好林睦德的伤势不重，调养几天之后大致已经痊愈，结果宣柔在这时候突然提出一项建议，让在场的一对表兄妹大感震惊。

　　“柔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林睦德一脸“你疯了！”的表情问。

　　宣柔媚眼一抛！“我当然知道了。”

　　“你知道？那么是我听错了？”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事。

　　她巧笑倩兮“你没有听错，我是建议你娶如。”

　　林睦德一脸呆愣“你要我娶如？那你呢？”

　　“这还用问，当然也一样嫁给你，让你享齐人之福啰！”宣柔伸出玉指往他上一点，那模样有说不出的娇媚，让他看得都失神了。

　　“宣柔姐，你不必因为对我有所愧疚而委屈自己。”她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怎么能嫁给他？况且，她早已失去清白之身，更加不可能了。

　　“不要把我想得太善良，我不是那种因为愧疚就会委屈自己的人，你不愿意嫁给林大哥，难道是还忘不了申屠绝？”宣柔挑明的问。

　　“不是！”她回答的太快，反倒显得奇怪。

　　回来这么多天，申屠绝都不曾出现在她面前，这已经很明显的告诉她，他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从今以后，他们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宣柔装作没听出来，频频点着螓首“这不就对了？我想你表哥也不会反对照顾你一辈子；林大哥，我说的对不对？”她朝他猛使眼色，要他配合。

　　“呃、嗯！柔儿说得对，如，我会照顾你一辈子，我相信爹娘要是知道这件事，也一定会赞成我们亲上加亲。”虽然不知道宣柔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葯，不过，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不在意你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会尽量给你幸福的。”

　　裘如的心头纷纷，可是，唯一肯定的事就是不能嫁给表哥。

　　“不！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明知表哥和宣柔姐才是真正的一对，她怎么还能介入他们之间？何况，她也无法在心里已经有人的情况下，却又嫁给别的男人，而那男人还是疼爱她的表哥，这对他不公平啊！

　　“看来我不老实说的话，你是不会答应的。”宣柔演不下去了。

　　林睦德狐疑的问：“柔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我知道你忘不掉申屠绝…不要否认，你脸上的表情说得明明白白；再说，你都是他的人了，便宜也都让他占尽了，我们当然不能放过他。所以，我才要林大哥娶你，申屠绝要是知道你要嫁人了，我就不信他不出面。”她嗔道。

　　“哦！原来如此。”林睦德想通了。

　　裘如听了直摇头“行不通的，宣柔姐。”

　　“话别说得这么快，那天申屠绝脸上的占有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他不喜欢你，何必拿我当饵你回到他身边去？只是他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罢了！所以！我们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都要嫁人了，我就不信他还会无动于衷，到时，我们就顺理成章要他娶你，保证他翅也难飞。”

　　听完她的分析，林睦德一颗忐忑的心总算定了下来。

　　“我赞成柔儿的做法。如，我们何不试一试？”

　　“可是…”她没有多少把握。

　　宣柔拍拍她的小手“别再可是了，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得通呢？如，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一切都交给我来安排。”要不是为了还她的人情，还有左天虹那只老狐狸想出来的计谋，她也不敢冒险。

　　“好，我现在就先将我们的计划告诉爹娘。”说完，他就先出去了。

　　“表哥！”裘如想把他叫回来，却被宣柔给按捺下来“宣柔姐，这可不是儿戏，要是他迟迟不出面，到时该怎么办？”

　　她噘嘀咕“那我就只好委屈一点，跟你共事一夫啰！”老天保佑，让申屠绝早点来抢人。

　　裘如薄怒的低叫“宣柔姐，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这事非同小可，要是个不好，不只会让人当成笑柄，也会害舅舅、舅妈丢脸的。”

　　“你不要紧张，没那么严重的。”宣柔悠哉的说：“接下来有得忙了，你就等着当新娘子吧！”她这边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看对方的反应了。

　　于是打第二天开始，裘如就像是被赶上架的鸭子，在舅舅、舅妈的陪同下，开始选焙出嫁要用的首饰、布料，每天忙得不可开，无暇再细想其它，只能在内心期盼望申屠绝能在婚礼之前带她走。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希望一天天的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