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1章 就伺候着黄鹰

　　女人一抱，黄鹰爬不动了，只好转身抱上她，说：“你咋恁傻，恁傻啊？好吧，为了你，我啥事情都乐意做，我会尽量让自己活得更久更久…”

　　于是，老头儿跟老婆儿抱在一起，哭了个天昏地暗，月无光，天上的雪也越下越大，覆盖了两个人的身体，好像两座木雕。

　　是爱情的力量改变了黄鹰的晚年，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观。现在，他甚至恼恨，为啥不早一点遇到小凤娘，如果早几年认识她，自己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不晚，现在还不晚，他有了爱情，有了动力，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于是，黄鹰只好站起来，在小凤娘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踏着积雪往前走。

　　走啊走，熬啊熬，天黑之前，他们终于找到了另一个山。老婆儿把老头儿扶进山以后，黄鹰一个跟头栽倒，就晕死了过去。

　　“老田，亲啊，你咋了…”老婆儿扑过去，赶紧抚摸老头儿的额头。那感觉好烫。深山老林里是没有药的，也没有医生，黄鹰瑟瑟发抖，身体出现了痉挛。

　　小凤娘没办法，只好解开自己的衣服，用口的温热帮着他取暖。反正这身子已经被他曰多少回了，自己的身上哪儿都被他摸过，亲过，身上有几汗他都清清楚楚。没啥可丢人的。两个人就那么在漫天飞舞的大雪地里颤抖，震撼，紧紧偎依。一直熬到天光大亮。外面的北风继续呼啸，狂风裹着大雪一次次吹进山，可他俩就是不分开。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黄鹰的脸色也在渐渐恢复。睡梦里，他轻轻呼唤着老伴的名字，也呼唤着儿子的名字。不知道为啥，小凤娘就是觉得他可怜，可爱，一点都不可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命，世上人才千千万，每个人走的路都不同。

　　黄鹰起初就选错了人生的路，这不是他的错…＊＊＊第二天早上，两个人睁开眼的时候，全身被覆盖了一层大雪。黄鹰晃了晃脑袋，头上的雪就扑簌簌落下，女人身上的雪也扑簌簌落下。“你醒了？”小凤娘问。

　　“你夜儿个，就这么抱了我一夜？”黄鹰问。“嗯，你发烧了，精神好点没？”“嗯…”黄鹰点点头，精神果然好多了，可烧依然没退。“天这么冷，你躺着别动，我去捡点柴禾，生一堆火。”女人搀扶老头儿躺下，立刻走出了山。黄鹰担心她出危险，还吩咐一声：“小心狼群！”

　　“知道了…”小凤娘没走出多远，只是在附近捡了好多干柴，抱回山子，一堆篝火果然燃烧起来。

　　严格地说这不是一个山，而是一段山崖的峭壁下面，只不过凹进去很多，但总算能抵挡凛冽地寒风。外面的雪已经停止了，地上没有留下啥脚印，大雪等于保护他俩的行踪。

　　小凤娘捡干柴的时候看到了一种干枯的阔野草，那种草他认识，就是人们常说的板蓝。板蓝是可以退烧的，但必须要放在锅里熬煮。这附近啥也没有，只有石头，于是，老婆儿就搬一块凹形的石头放在了火堆上。她又从外面用衣襟包了几捧雪，放进了凹陷的石头里，石头加热，里面的水就沸腾起来。

　　她把那些板蓝洗净，放进了开水里，很快药就等于熬好了，等到水温不凉不热，她就用自己的嘴巴含一口药，来喂老头子。黄鹰喝了几口，立刻大吃一惊，问：“你…咋知道这东西能治病的？”

　　小凤娘说：“是天赐，从前天赐总用这东西熬药喝，说这叫板蓝，别管叶子和，熬成水喝了都可以治病。他家是祖传的中医。”

　　黄鹰点点头终于明白了。他跟杨天赐不，但是却跟杨招财熟悉，五十年前，杨招财就是民兵连里的小医生，懂得各种药理，他孙子当然也会了。有了开水，有了药，黄鹰的脸色就好了很多。小凤娘问：“老田，咱要到哪儿去？”

　　黄鹰说：“现在哪儿也去不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只能躲在山里养伤，等我好了才能带你出去，你要是后悔，可以自己走…”女人说：“俺不后悔，你在哪儿，俺跟你在哪儿。可这附近没吃的咋办？咱俩会饿死的。”

　　黄鹰说：“不怕，我教会你设置陷阱，然后再教会你捕获猎物的办法，今天傍晚，咱们就应该能吃到新鲜的兔子。”

　　“啊？真的？那太好了。”黄鹰说着，让小凤娘拿过来几树枝，那些树枝经过他的手一摆，就成为了一个很小的捕兽夹子。

　　这种架子专门用来捕捉野兔。黄鹰又告诉女人，如何寻找兔子的脚印，在什么地方下夹子。小凤娘听了以后，就按照黄鹰的办法，将小型的捕兽夹子放在了合适的地方。

　　果然，四个小时不到，一直肥壮的野兔就被套进了夹子里，成为了俘虏。小凤娘将那只肥大的兔子拿进山，黄鹰又从怀里拉出一把小刀，将兔子皮剥了。

　　然后两个人放在火堆上烧烤。一阵阵兔的香气在山谷里弥漫，崖壁就显出一种家的温馨。小凤娘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温馨了，她乐意跟黄鹰在这儿过一辈子。

　　黄鹰的腿伤还没好，暂时不能走动，老婆儿就来好多干草，铺在他的身下，不让他着凉。起初，黄鹰被狼咬伤的地方出现了红肿，毕竟狼牙是有毒的，但是喝过板蓝的三天以后，他的伤口就开始结痂，痊愈，烧也退了，勉强可以站起来了，这时候，他就问小凤娘：“妹子，你的真名字叫啥？”

　　小凤娘犹豫半天才问：“我叫啥来着？好像叫小五吧。”黄鹰一听，有点想笑，问：“你自己叫啥名字，都忘了？”

　　小凤娘说：“是啊，三十多年没人喊过我的名字了，我做闺女的时候，人家都叫我五妹，因为我姐妹五个，我是最小的。再后来嫁给仓，他总是叫我当家的，烧火的，做饭的，屋里的，炕上的…

　　再后来有了小凤，大家全都叫我小凤娘了，至于真实的名字，所有人都忘记了，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黄鹰一听，立刻收敛了笑容。山里的女人还真是这样，没出嫁的时候，名字就是个代号，出嫁以后，好多人的真实名字真的就忘记了。

　　大家都是喊某某媳妇，某某娘，某某家里的，谁谁炕上的。这么多年，他死去的老婆子真名字叫啥，他也忘记了。乡下的女人还是卑，没地位啊。“跟了仓，你…幸福吗？”

　　黄鹰问。小凤娘抬手一下花白的云鬓回答：“啥幸福不幸福的？老了，凑合过吧。“仓有没有打过你？”黄鹰又问。“没，他老实，三脚踢不出一个。”“那你跟小豆子相好，他知道不知道？”“知道，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去山西的煤窑打工，死在了矿井的底下。”“嗯，仓是个好人，小凤也是个好丫头…如果有来生，我也希望有个这么听话的闺女，有个像天赐那么好的女婿，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可惜没机会了。”

　　小凤娘一听，眼泪又下来了，说：“那你这辈子就把她当亲闺女，把天赐当亲儿子，别再跟他为敌了，将来你死了，我让俩娃给你披麻戴孝，摔盆子。”

　　黄鹰问：“我有那个福气？”老婆儿说：“你有，你有，只要你听我的话，他们就是你亲娃。”

　　黄鹰知道小凤娘想感化他，也想化解这段恩怨。让他忘记丧子之痛。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善良的女人，对一个逃犯这么好，还把身体跟命给了自己。

　　他咋能不珍惜？瞬间把小凤娘抱在怀里说：“好，我忘记那段仇恨，跟你好好过，如果上天眷顾的话…”

　　黄鹰忽然后悔了，后悔自己干了那么多傻事儿？为啥要在梨花村杀死那两个保安，还有一个园丁？为啥在旮旯村要杀死小豆子爷儿俩？为啥要杀死哑巴女人的男人？如果这些都没有，他完全可以跟小凤娘快快乐乐度过余生。

　　现在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可该如何是好。小凤娘说：“老田，要不然…你去自首吧，相信上面会给你宽大处理的。”

　　黄鹰一听，立刻把脑袋摇得像个拨鼓，说：“晚了，啥都晚了…我作孽太多了，杀的人也太多，没有回头路了，投案自首，也是个死…”

　　“但投案，你至少会死得安生一点啊…”“不不不！我绝不会自投罗网，我还要跟你好好过日子，快活一天算一天。”

　　换上别人说这话，他当场就把对方杀死了。可这话出自小凤娘的嘴里，他只能摇头。小凤娘叹口气：“看来你还是执不悟啊…”女人不再说了，也不再劝了，她更不会走，就那么伺候着黄鹰，眨眼七八天的时间过去，他完全可以站起来走路了，伤口的结痂也落了不少。第九天午饭以后，黄鹰自己背着手走向了山那头，不多会儿的功夫回来，竟然抓回来一只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