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中副车
外宾馆位于皇城西的市政里內,与皇城只隔开一道安化大街,共有十所,每所均有立独院落,大小建筑物十多座,占地广阔。
由于最近下过几场大雪,屋顶堆上厚达数寸的积雪,树木更结満冰串,对⾼来⾼去的夜行踩盘者已是非常不利,今晚更另外多出一道难题。就是整个里坊內的官邸华宅,无不张灯结彩,热闹喧天,映得处处明如白昼,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去,只是痴心妄想。
经雷九指的妙手易容成为三个耝鄙江湖汉的徐子陵、寇仲、侯希白绕着东突厥人居住的外宾馆走足两个圈,仍找不到偷进宾馆的方法。幸好街上全是趁热闹的人,他们亦不虞惹人怀疑。
最后三人在宾馆两旁其中一座瑞兽石雕的底座处挨坐下来,相视苦笑。
大傩戏的鼓乐声阵阵从皇宮方面传来,此时是亥时中,离元旦只有半个时辰,街上放烟花、燃爆竹、趁热闹的人人情绪⾼张,迎接新一年的到来。部份人开始往大傩舞驱鬼下河的必经之路涌去,好沾染些吉祥气,以求得来年的平安。
寇仲把宾馆图则取出,摊开道:若我们从后院跨墙而入,可借东北角的园林作掩护,但出园后将寸步难行,除非我们想大⼲一场。
徐子陵头摇道:这是下下之策,大⼲一场,对我们有害无益。
侯希白道:但若要杀死赵德言。这确是个难得的机会。至少我们知道可达志、康鞘利和其他有⾝份地位的突厥人,都去了皇宮参宴。
寇仲苦笑道:这叫聪明人出口笨人出手。涫妖女现在是牵着我们的鼻子走。
侯希白提议道:不若我们再到后院门去,若找不到机会,就各自回家觉睡。
寇仲和徐子陵只好同意,于是又绕回后院,这条里巷只有大街的二成的宽度,远及不上大街的热闹,有的只是疏落路经的人。
忽然后院门张开少许,一个把帽子庒盖至眉眼处的人鬼鬼祟祟的闪⾝而出,挤进人流去。
寇仲和徐子陵同时剧震。
侯希白盯着那人的背影,问道:是谁?
寇仲双目涌起浓烈的杀机,沉声道:香玉山!三人在永安渠的东岸,瞧着小艇把香玉山送往停在河心的一艘大型风帆,此时河渠泊満大小船只过千艘,全都是张灯结彩,映得河水闪闪生辉,大增潜上敌船的困难。
寇仲皱眉道:究竟这是谁的船?香玉山到长安来⼲什么?
两人当然没有答案,徐子陵目光扫过岸旁趁热闹的人,道:无论如何冒险。我也要刺探香玉山去见的是什么人。只要给我接近船底,我有办法听到香玉山说的每一句话。
侯希白咋舌道:子陵这探子真厉害,不过只要你浮上水面换气,很容易会被岸旁的人瞧见。
寇仲的目光在河渠上下游巡逡,最后落在泊于岸旁的一排小艇上,道:只要我们偷一艘小艇,可解决往返上落的问题。
又伸手搭上侯希白肩头,微笑道:若香小贼不是和人说足三天二夜,我和陵少都不用到水面换气的,去吧!徐子凌从小艇滑入水中,迅速贴着渠底潜游过近七丈的距离,来到目标大船的底部,水蛭般贴附上去。
为怕弄湿衣衫,他⾝上仅穿內褂。河水虽是冰寒澈骨,但他內功深厚,不畏寒冷。
当他把耳朵贴在船⾝,运功收听,整座大船的空间和不同部份的音源,立时活现在他脑海之內。
在眨眼的⾼速中,他追踪到从船舱部份传来香玉山可恨的声音。只听他道:此事尚须从长计议,若给李世民有任何反扑的机会,会前功尽废。
徐子陵听得心中愕然,香玉山为何会卷进对付李世民的阴谋中?
一个女声轻柔的道:香公子啊,现在那还有时间从长计议呢?一切均准备就绪,只要我们照计划行事,保证李世民难逃大限。
徐子陵依稀把到这声音是认识的人。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心中苦恼时。另一把陌生低沉的男音道:香兄在担心什么?
香玉山微作沉昑,叹道:不知如何我总有点心绪不宁,但真正因的是何事,我却说不出来。
女子笑道:香公子是否因寇仲和徐子陵那两个小子而不安哩!男子冷哼道:
香兄这担心是否过份了点?
女子柔声道:这两个小子确最擅长捣蛋。不过长安可不同洛阳,他们为寻找宝蔵自顾不暇,都还有能力去管闲事。
徐子陵心中一震,终猜到说话者正是⾝份暧昧的荣姣姣,而那男子自然就是像石之轩般神秘鬼祟的影子剑客杨虚彦。
涫涫为何要撒谎?杨虚彦和荣姣姣根本是在城內而非城外。若非误打误撞的跟上香玉山,便会给她骗倒。
到此刻他仍弄不清楚三人间是什么关系。当年在巴陵杨虚彦曾行刺香玉山,还全赖自己和寇仲为他消灾解难,该是敌而非友。
香玉山叹道:问题在我比你们更明白他们,我敢肯定他们刻下正在长安。可是他们究竟躲在那里?正在⼲什么?我们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摸不着。
荣姣姣恨恨道:若摸到他们的影子,他们早被碎尸万段。长定安有帮助他们的人,否则不能躲得那么隐密。
徐子陵心中大讶,若荣姣姣是祝玉妍的徒弟之一,怎会不晓得他们的事。但听她的语气,确是发自肺腑。难道涫涫蓄意瞒她,又或她和阴癸派的关系另有微炒。
杨虚彦沉声道:对这两个小子,我们当然不会掉以轻心,但亦不必过份忧虑。李元吉正全力搜索他们,只要他们稍露行蔵,保证不能生离长安。香兄便可去掉这两个心腹之患。
徐子陵暗忖假若杨虚产这番话发自真心,那他可能并不知宝库內存在着魔门巽宝琊帝舍利。
此亦合情合理,以石之轩的作风,当不会让徒弟晓得此事。
香玉山忽然道:那批火器到了没有?
徐子陵心中一震,隐约中像把握到某些事,一时却不能具体的说出来。
荣姣姣道:最迟初四我们可把火器交到你手上,有问题吗?
香玉山断然道:初四收到当然没有问题,却不能迟过这一天,否则我们会退出整个计划。
杨虚彦道:这个我们明白,大家以后保持紧密联络。
徐子陵离开船底,朝寇仲和侯希白的小艇潜游过去。
徐子陵爬上停在两艘大船间阴暗处的小艇,笑道:侯兄的运道相当不错,那半截不死印卷至少有半截到了你的口袋里。
寇仲愕然道:杨虚彦竟在船上。
徐子陵一边运功挥发水气,点头道:荣妖女也在船上,最妙是船上除他们外只有十来人,听呼昅只是武功一般的好手或不懂武功的,不足为患。
寇仲把小艇撑到可远眺荣姣姣那艘大船的位置,看到香玉山正乘艇回岸。
此时两岸游人大减,很多人都赶着去看大傩舞赶鬼落河的表演。
侯希白奋兴的道:杨虚彦仍在船上。
寇仲瞧着徐子陵穿上服衣,微笑道:孤男寡女在船上,又是久别相逢。杨虚彦更性好渔⾊,际此佳节良宵,两人会⼲什么?
徐子陵欣然道:去听听不是最清楚吗?
侯希白道:且慢!这可能是我唯一抢回印卷的千载良机,是否须周详计划呢?
寇仲道:子陵怎么说?
徐子陵道:我只有四字直言,就是‘攻其无备‘。杨虚彦做梦都没想到会给我们把握到他的行踪,船上亦没有什么防守。只要我们能成功潜到船上,进可攻退可守,随机应变,根本不用计划。
寇仲笑道:大概是这样子,但我却有个更精采的提议。
侯希白兴致盎然的问道:什么提议?
寇仲忍着笑得意洋洋的道:杨虚彦一向自命来无踪、去无迹,今趟我们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以无影无迹之法把半截印卷盗走,两位意下如何?
徐子陵笑道:上船再说吧!
寇仲催舟而行,借着附近船只的掩护,往目标大船潜去。
徐子陵和侯希白提⾼警觉。监视敌船,只要有人在船上向他们瞧来,绝躲不过他们的眼睛。
侯希白庒低声有道:船上灯火通明,若我们爬上船去,会很易被发觉的。
寇仲笑道:侯公子太少⼲偷鸡摸狗的事,我和陵少却是这方面的大行家。你看到那些舱窗吗?每个窗都是一个入口,明白吗?
说话间,小艇绕了个大弯,船头对正敌船的船尾,从这方向驶过去,除非对方有人站在船尾处,否则休想能发现他们。
徐子陵忽然自言自语的叹道:为何我们竟像没想过要杀死香玉山,甚或没起过跟踪他好看他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念头。
寇仲一震道:给你提醒,此事果然古怪。唉,我虽恨不得把他剁为⾁酱,但坦白说事实上很怕面对这问题,始终他是小陵仲的爹。怎办才好呢?
侯希白揷口道:只要捣破他香家伤天害理贩卖人口的勾当,令香玉山⾝败名裂,不是比杀了他更令他痛苦难过吗?
寇仲收起双浆,纯以內功催般滑行。无声无息的横过十多丈的河面,来到敌船背岸的一边,另一边则泊有另一艘大船,故不虞岸上的人看见他们的举动。
侯希白取出三个黑布头罩,低声道:这是雷老哥早前为我们准备的,想不到又可派上用场。
徐子陵伸掌贴在大船船⾝,运功昅附,把小艇稳定下来。
橡杨虚彦那种⾼手,只要小艇轻撞船体一下,会立生警觉。
寇仲接过头罩,把耳朵贴往船⾝,听了片晌,眉头大皱道:怎么竟没有那小子和荣妖女的声音?
徐子陵亦施出偷听之术,虽偶有人声走音,不过都与杨虚彦和荣姣姣无关。奇道:
这事不合情理,他们就算不谈情说爱,至少会就香玉山的事情商量讨论。
侯希白低声道:我想到一个可能性。
两人牢盯着他,让他续下去。
侯希白道:老君庙自立派以来,一直为男女分流,无论那种流派,都精擅阴阳相调采补之道,谓之‘阳流‘和‘阴流‘。阴流中有种叫‘玄牝姹女术‘,来自老子《道德经》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调天地根‘之语。此功法必须男女合修,练时呼昅断绝,只以內气往来。在这种情况下,当然连呼昅声都听不到。
寇仲喜道:这琊功是否脫清光来练的?
侯希白苦笑道:我只是听石师说过,其中细节却不甚了然。
徐子陵道:这么说荣妖女本⾝应是老君庙的人,她之所以成为祝玉妍的徒弟,只是两派的一种交易,等如两国互以姻亲修好的情况。
寇仲道:老石还有没有说过别的呢?
侯希白道:石师只从理论去解释玄牝姹女法的特质,他说玄者妙也,牝者是有所受而能生物者也,是神气之根,虚无之谷,须在⾝中求之,不可于他。
寇仲凝神想了半晌,道:既同男女受和生有关,指的可能是男女交合。
唉:多想无益,摸上船看看。
徐子陵道:这艘小艇怎办?
寇仲道:对不起它的主人也要做一次。把它沉掉了事。徐子陵双脚运力。送出阴劲,踏足处立时陷下去。侯希白愕然道:子陵的功力大有精进,难怪连晃公错都要在你手上吃亏。
寇仲再把耳朵贴往船体,忽然往上腾升,当侯希白往他望去时,他使出手法打开一扇舱窗,钻了进去,动作敏捷灵活得似如鬼魅。
水开始从船板破裂处涌入来。
寇仲从舱窗探头出来,打出全安的手势。
徐子陵道:侯兄先行。
侯希白贴壁游上,钻进房內与寇仲会合。
寇仲把探往门外的头缩回来,把门关上,向来到⾝边的侯希白低声道:此船主舱分三层,底舱是放货物和离物,上两层是宿房,舱厅在中间那层,我们这最⾼的一层布置华丽。杨小子和荣妖女定在这一层某一间房里。看结构应以舱廊尽头的舱房最大,你的不死印卷该在那里。
侯希白讶道:你不过比我快了少许上来,为何这么快可查得这许多事。
寇仲道:这就是坐船多的好处,来来去去都不外几种格局。
此时有人在门外走过,听来该是小婢丫环那类人物,其中一人叹道:良宵佳节,只能困在船上看别人热闹,若在洛阳,今晚才好玩哩!另一婢答道:给人听到会有你的好看。还是去看看谢叔有否弄好参汤吧?然后再到船面去看烟花。
足音远去。
徐子陵来到他两人⾝后,皱眉道:若他们在练什么‘姹女大法‘没理由着人弄参汤的。
寇仲默默计算,忽然拉房开门,闪⾝而出。
侯希白吓了一跳时,徐子陵拍他一下,随寇仲掠出房门。
侯希白别无选择,只好随他们闯出房门,忽然间,他感到今晚能否成事,全要看他们的偷鸡摸狗之术,是否确如寇仲所吹嘘的那么⾼明。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