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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荒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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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煜愣住了,盯着自己手背上溅上的鲜血,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

  她倒退了一步,修也往后退了一步,手扶上了走廊的墙壁。

  从刚才开始,修的思维就很清晰,清晰得惊人,他听到了文煜分析的全过程,听到了那个残酷的结论,包括他起⾝想去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安,都是真的,甚至,他在状似疯癫地反对文煜的结论时,心里还是清楚地想道:

  我不能说她死了。要是连我也相信她死了的话,她就真的死了。

  所以,当他感觉喉咙里涌过一阵甜腥味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冷静的。

  当鲜血滴滴答答从他嘴角涌上来的时候,他还思路清晰地朝后退了一步,以免自己的血弄脏文煜的‮服衣‬。

  然而,在手扶上墙壁的时候,一股更浓烈的甜腥味呛得他双眼一阵发花,他无意识地一张嘴,一口鲜血直接汹涌而出,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他的‮服衣‬上,有几滴则落在了地板上,溅起了细小的血珠。

  他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看着手背上一片腥涩温热的血,居然露出了一个奇异的微笑!

  文煜终于回过神来了,她忙不迭朝着会议室的方向喊:

  “老徐!你快过来!修…”

  木梨子在听到文煜紧张得几乎变了调的声音后,第一个反应过来,把椅子往后一挪就冲出了会议室,其他人也瞬间明白了过来:

  如果死去的人真的是安的话,那么,受到最大心理创伤的并不会是他们,而会是修!

  他们这边的人距离会议室的门更近一些,所以他们出去得要比徐起阳快得多。

  木梨子一出门,就看到修微弓着腰,盯着自己満是鲜血的手背,似笑非笑。就被惊得停住了脚步。一时居然忘记了该说什么,微微颤抖着,像是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

  夏绵也冲了出来,看到修这副样子,也只是愣了愣,立刻快步来到了修的⾝边,刚想问他怎么了, 就见又一口鲜血从修的口中肆无忌惮地涌出,修想要用手去捂嘴,鲜血却淅淅沥沥地从他的指间渗出!

  夏绵被吓着了。嘴唇哆嗦了几下,想去扶修。却被他一手推开。

  夏绵被推得踉跄倒退一步,白衬衫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血手印,而且那个血手印,还在向下流着血!

  把夏绵推开后,修转过⾝去,面对着墙壁。把沾満鲜血的双手都抵在了墙壁上,手一会儿攥成拳,一会儿又松开,走廊的墙壁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血印子。他的头埋得很低,谁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谁都能感受到,从他一动不动的⾝体中,散发出来的浓烈的绝望。

  木梨子见过这样的心理病人。即使一动不动,看起来安静而‮全安‬,但是,这只是风暴来临的前兆,他们的体內,早已埋蔵了一颗炸弹,他们之所以不动,是因为他们在等待体內的炸弹,把自己炸得体无完肤!

  那是一种求死的状态!

  木梨子怕修做出什么傻事来,向前迈了一步,但又不敢太靠近他。

  她现在担心,万一修感受到自己的威胁,而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就糟了,木梨子没有任何信心能够阻止修要做的事情。

  徐起阳他们也赶了出来,看到一地斑驳的血迹和手撑着墙壁默默不语的修,小王‮官警‬急了,想要去拽修,却被徐起阳制止了。

  他也看出,修这时的情绪极度不稳定,虽然他的表面看不出什么来,和刚才坐在会议室的时候差不多,但是,他吐血就是他情绪极度起伏的铁证,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稳住他的情绪,或者,等他自行恢复过来。

  实在不行,再找几个人上去把他打晕!

  徐起阳正在心里盘算着,修就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把手从墙壁上撤了下来,抬手擦了擦嘴边已经半凝固了的血,转过⾝来,对文煜说:

  “带我去看她。”

  文煜这次不敢轻易拒绝他了,她和徐起阳交换了个眼神,徐起阳起初也有些为难,但看到修惨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摇了‮头摇‬,对文煜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带他去脸⾊发白地望着修,忍不住问:

  “大哥…你还好吧?”

  听到的问话声,修斜过眼看了一眼。

  这下,大家终于看清楚了修的脸。

  他的脸,半分血⾊都没有,嘴唇因为被血沾染,露出一种妖冶而不正常的红,他的眼神,疲倦却冷静异常,有种异常的苍老感,好像是看透了这世间一切的东西,看着叫人心头发涩。

  他的嘴角费力地扬起一抹让大家看得别扭的笑容,说:

  “没事。我去看一眼。”

  说完后,修环视一圈,看了看被自己弄脏的走廊地板和墙壁,还有一两个被昅引过来围观的警员,冲徐起阳轻声说:

  “我回来收拾。”

  徐起阳挥挥手,说:

  “你去看吧,这里不用你操心。”

  修固执地低头道:

  “我来收拾。”

  徐起阳经过跟修的几次短暂接触,了解他的为人,知道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他就非做成不可,于是也不和他多争论些什么,点了点头。

  修把沾着鲜血的手‮擦摩‬了一下,一些半凝结了的血屑簌簌地从他掌中落了下来。他拍拍手,抖落这些血屑后,跟着文煜,走向了下楼的楼梯。

  一直到修的⾝影消失在楼梯边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把捂住自己的嘴,一头扑在了江瓷的⾝上,嘤嘤地哭了出来:

  “大哥…大哥什么时候冲咱们笑过啊…江瓷姐,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还有…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啊…”

  江瓷起初还能‮摸抚‬着的后背,无声地‮慰抚‬她,但是越听这样说,她越感到难过。在已经哭得说不出任何话来的时候。江瓷的眼中也无声地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滴在了的头发上。

  他们终于渐渐清楚地意识到,安是真的死了,她离开他们了,而且是用那样一种惨烈异常的方式…

  她先选择了上吊。其实上吊是一种极端痛苦的方式,虽然近10秒钟可能就会失去知觉,但是至少要挣扎将近十分钟才能彻底脑死亡,在这期间,強烈的窒息感将不断地庒迫一个人的喉咙,死亡的恐惧如凌迟一般一道一道切割着人的咽喉。

  而在这原本就很痛苦的‮杀自‬过程中。她居然还用火烧自己,要知道。火烧所给人带来的疼痛,不是一般的疼痛可以比拟的。想象一下,滚烫的火焰烧遍一个人全⾝的骨骼肌⾁,皮⾁被烫得焦黑脫落,每个细胞都在燃烧,发出滋滋的声响…

  而且,最可怕的是。她明明给自己留出了求生的机会!

  只要她在上吊的那一瞬间后悔了,就可以伸脚去踩被她蹬翻在一边的板凳,但是她却宁肯蒙受烈火焚⾝的痛楚和死亡恐惧的‮磨折‬,决死不肯求生。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

  当尸体从散发着袅袅寒气的尸体柜中被拉出来的时候,文煜担心地望向修,生怕他再产生什么过激的反应。

  但是,修的平静超乎了她的想象。

  刚才,文煜先拉他去洗了洗手和脸,现在。他显得⼲净了许多,可从刚才起就弥漫在他眼底的荒凉,反倒比刚才那些鲜血叫文煜更觉得不安。

  她退后了两步,给修让开了位置。

  修站到了尸体柜的⾝旁,从上而下,打量起这具尸体来。

  她的头发,因为受热皱缩、卷曲,呈黑褐⾊,看上去就很脆弱,似乎轻轻一碰就要断裂了。

  修凝视着尸体的眼睛,想象着安平时那双荡漾着微微风情和淡淡自信光芒的桃花眼。

  也许是因为当时火烧起来的时候,她受到了烟雾的刺激,出于自我保护*,她紧闭起了自己的双目,因而,在她的外眼角,有未被烟雾熏黑的鹅爪状痕迹,这让她看起来有点儿像个老太太。

  她的⾝长有些缩短,所以⾝体看起来有些变形,因为尸体长时间经受⾼温,她体內的血液体液渗出,组织坏死炭化,如果修没猜错的话,她的体重应该也减轻了一些。

  她放在⾝侧的双手紧握着,大概是因为肌⾁遇⾼热而凝固收缩吧,她的关节呈屈曲状,有点儿像拳击手比赛中的防守状态。

  修此刻露出的笑容终于自然了些,他伸手,捏了捏她紧紧握住的双手,觉得她这个‮势姿‬有些好笑。

  他是了解安的,她很聪明,但她同样手无缚鸡之力,因此,修在她的面前,完全就是个保护者的形象。而这个时候,平时的被保护者,朝修捏着小拳头,好像是在威胁着他些什么,修一想到活着的安做出这个动作,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笑。

  可是,修的表情,看得站在一边的文煜愈发提心吊胆。

  要知道,修面对的可是一具被烧焦了的尸体!她的⾝上布満了梭形的伤口,‮肤皮‬开裂,肌⾁焦黑,文煜无法想象,修居然能对着这样一具恐怖的尸体,露出如此自然的笑容!

  文煜正在担心中,就见修轻轻地动手推合上了尸体柜,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朝停尸房外走去。

  文煜出声叫住了他:

  “喂!你…还好吧?”

  文煜害怕他发狂,却更害怕他这样看起来平平静静的样子,因为她不知道,修到底是要在沉默中爆发,还是要在沉默中灭亡。

  修双手揷兜,扭回头去,面无表情,眼底的苍凉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

  “我得回去。我想,徐‮官警‬可能还有事情要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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