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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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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女子听闻他的名字,清淡眉间掠过一丝怔忡,她再问——

  “有耳朵的『邬』?还是没多耳朵的『乌』?你姓哪个姓?”

  “…有、有耳朵的…”

  “邬爷今年几岁?”

  “二十一…”十五岁他大闹武林盟武场,在外飘荡六年多,算了算实岁,唔…应是这数儿没错吧…

  等等!

  他这是着哪门子道?

  有问必答的,莫不是被迷了魂?

  神识一凛,沉沉吐出一口气,他体內自主周行的⻳息功法终于停下,回复到口鼻吐纳。

  一时间,如雪松烤过火所散出的松脂气味,淡薄却耐人寻味钻进鼻中与胸间。

  邬雪歌好一会儿才意会过来,那是她发上、肤上的气味,更是她徐徐逸出的气息。

  一惊,忙撑⾝坐起,结果夹在他乱发间与衣上的细沙扑簌簌地掉,此时散去功法,呛得他又是咳又是噴噴。

  “你…咳咳…名字…哈嚏——哈嚏——几、几岁?!”他狠瞠双目,总要问回来才不觉完全地兵败如山倒。

  男子恢复过来,气息一下子噴在她脸肤上,热呼呼的,略显促急,她才发觉一张脸离对方着实太近了些…他⾝上的气味令她记起野原的清阔、记起风过树海时的浪荡与奇异的温柔。

  颊面微暖,她才想直起上⾝拉开距离,他倒快上一步,已迅速撑⾝往后坐挺。

  至于他咬牙切齿般的问话,她没多想,淡淡便答——

  “西海药山伍家堂,伍寒芝。”略顿,唇角微地一扬。“应是长你一岁,今年二十有二。”

  出了中原的域外,男女之防没那么严谨,她适才问他姓名与年纪是想他快些回过神、记起自⾝,此时遭他反问,礼尚往来地通报像也寻常,所以才痛快应答了。

  …是个很好看的人呢。伍寒芝心想。

  以地理位置来说,西海药山位在域外边陲,过个三川五山便能与中原汉地相接,汉族人一贯是⻩肤黑发,但过了西海药山往西再行,那儿的人多深目⾼鼻,发⾊与目⾊可就七彩多变、五花八门了。

  她与西边那儿的人作过不少买卖,自是见过许多像他这样的人,但捜遍脑中,想不出有谁的双眼能如他这般奇丽。

  他张目时,月光似一下子拢进那两丸深瞳里,谷地应是阗暗的,然托了这一幕清月与明星,她能轻易辨出他的瞳⾊,蓝得着实野亮。

  那双野亮的眼忽地瞧过来,她心头一悸,倏地调开眸线。

  她盯着人家直看,看得也实在太久,很失礼啊…

  凝下心思,她遂又道:“此座星野谷地甚是隐密,有半边的地是下沉沙地,不知情的人探进来极可能出事…方才那一记掌掴实是逼不得已,还请原谅。”

  他一看向她,她就把脸撇开…怎么?是自己这副容貌让她瞧着难受了?邬雪歌不是十分确定,但夹杂怒气的嘲弄仍漫上心头,只觉不是滋味。

  以往是年纪小、不够心定,才会因血亲或旁人的异样目光而感到愤怒,如今走过五湖四海、飘渡世间,见识过无数人情世故,怎么还会在这样一个姑娘面前莫名中招?!

  她表情清清淡淡,敛眉垂眸时,神态格外冷凝,鹅蛋脸容润极,神圣不可‮犯侵‬似,仿佛他适才见到的如释重负的神态以及听到的紧绷嗓声都是幻想。

  耝鲁扯掉斜系在⾝上的绳子,他面⾊犹狠。

  “那姑娘呢?夜半时分探进这座隐密谷地,就不怕遇险?”

  她先是一怔,眸光忽而调向他⾝后。

  邬雪歌不由得转头去看,竟见一朵朵的小雪花落在整大片山壁上,雪花越下越多,眨眼间已布満谷地山壁。

  他定神再看,不,那不是雪,而是如雪的小花朵,他恰巧遇上花开时刻。

  耳中微鸣,左胸怦怦跳,他听那女子语调温徐道——

  “我熟悉这儿的事,倒没遇过什么危险…这星野谷地里,花藤爬満谷中山壁,待月光照拂,花也就开了,白⾊小花由上往下迤逦,像落着雪似。”

  “雪歌花…”

  “嗯。”听他道出花名,伍寒芝眉心一轩,颔首露笑。“是雪歌花没错,跟你的名字一样。帮你取名字的那人喜欢这花吗?”

  名字是娘亲取的,这域外之境才有的花一直是阿娘最喜爱的。他并非首次瞧见雪歌花,却是头一回见识到开了満山谷的月下雪。

  受天华照拂的小花犹在域外盛开,然,喜爱这花的域外女子早已香消玉损…

  以为他默认了,伍寒芝遂道:“我也喜欢这花的,很喜欢。”

  邬雪歌倏地回过头,瞳底隐隐窜蓝火,辨不出喜怒,就是带着一股无以名状的狠劲,想发狠,又不知该冲谁发狠似。

  他瞪着她,见她起⾝走向老米,从搭在骡子背上的连袋里取出一小布包。

  她走回他面前,敛裙蹲坐,打开布包朝他递了去。

  “雪歌花的花藤虽带些微毒性,能使人滑肠致泻,但仔细利用亦具‮效药‬,至于‮瓣花‬则具有补肝肾、益精血之效,这便是雪歌花的‮瓣花‬捣成泥再和进面团里烤出的饼子,算得上是一种食补,挺养生的,你吃。”一递递进他怀中。

  垂目瞪着怀里的三张饼子,发现饼中还夹着⼲奶酪,奶香混着微甘微苦的气味钻进鼻间…邬雪歌脑中有片刻空白,因脑子有些使不动,又或者不够使。

  “你、你为什么要…要我吃…”

  “因为你肚子饿了。”嗓声温淡,似再寻常不过。

  他眉峰略动才想辩驳,一阵咕噜咕噜声清楚响起,从他肚腹中传出。

  他又瞪人,面前的女子神情仍淡,唇角却怈出软味儿。

  “方才便咕噜咕噜叫了,只是没这回这么响。”她抿抿唇又道:“今夜出来采雪歌花,除了给老米备了些萝卜⼲和果⼲,袋子里仅塞了这三张自个儿烙的饼子,你先将就着对付,若不嫌弃,晚些待我采好花,你随我回大庄吧,回到那儿肯定能吃饱的。”

  她当他是乞丐、四处讨食吗?

  邬雪歌不知自己是否脸红,只晓得倘是有骨气、够争气,就该把饼子甩回她⾝上,但他却死死抓着小布包,好看的薄唇艰涩‮挲摩‬,蹭不出话。

  此时,那匹将头埋在花丛里大快朵颐的壮骡突然抬直颈子,鼻中噴气。

  伍寒芝一下子已觉察不对,她跃起,从袖底摸出一串铜铃。

  “有狼,正在近处徘徊,我已做好准备,你莫惊。”说这话时,她瞧也未瞧他一眼,径直挡在他⾝前,手中铜铃串用力晃动,一下一下又一下,这驯兽铜铃所发出的声响令兽类不喜,在隐密的星野谷地中造成回音,力道更盛。

  是那匹被他从流沙里揪出的大灰狼,邬雪歌知道狼并未走远。

  但狼也不敢再靠近,女子掌握在手的驯兽铜铃非比寻常,那层层迭迭的音浪入耳穿脑,震得他体內的兽族血液随之澎湃…他不知灰狼何时跑远了,只觉內心升起连自己都厘不清的混沌惊惧。

  他被吓着了。

  不是因那串驯兽铃,而是她跳起来挡在他前头的⾝影。

  你莫惊。

  却是这样坚定轻浅的一句,狠狠惊着他。

  老米突然噴出一声浓嗄鼻息,像感受到危机解除,肥颊一甩,晃着长耳。

  伍寒芝这时才小小吁出一口气。

  她收住铜铃回眸,月光下的脸肤显得有些苍白。

  见那双蓝瞳烁着光、一瞬也不瞬,似教她摆出的阵势给弄懵,她不噤腼眺地笑了笑。“…没事,狼应该离开了。唔,也可能是我弄错,其实根本无事的。”

  他没有应话,傻了般盘坐不动,连那头及肩的微鬈发也凝结一般,偏偏胸口起伏甚剧,包裹着的翻腾心绪,仅有他自己才知的东西。

  伍寒芝又道:“西海药山这儿多是山林与野原,谷地亦多,在外行走常见野兽出没,我这驯兽铃是祖上传下来之物,听家里老长辈们说过,是域外一支与猛兽生活在一块儿的部族所打造出来的东西,我用过几回,猛兽确实不敢靠近…”太习惯去安抚⾝边所有的人,就觉很有必要跟他解释一番——

  “对了,我还带着不少颗甩地炮,都在老米背上的袋子里,那种炮不用点火,只须‮劲使‬儿往地上甩就会爆出巨响和火光,也能吓退野兽的…啊?!”她讶呼一声,因为持着驯兽铃的那只手腕骤然被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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