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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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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律,你认为你会死吗?”她问。声音很冷静,而她很庆幸此刻他是看不见的,所以他不会知道她双眼已经蓄満了泪水。

  “我希望不会。但如果我活不了,我还是要很自私的对妳说──我很⾼兴对妳一见钟情。”

  “才不是一见钟情!我们第一次见面,你根本不知道我长怎样!”

  “所以第二次见到妳,发现妳是个美女,我很満意。”他笑得很痞气。

  如果他不是病人,她一定会给他一拳。当然,如果他不是病人,也就不会说这种话了…他虽然有不正经的时候,但其实是个很心正的人;而且,喜欢上一个人,就只想对她好,不会想逗弄她…

  “如律…我听堂姊说,你这病,在十八岁那年曾经发生过奇迹。或许,这次也会有奇迹的。”在前来探望他之前,叶知耘已经从叶知慧那边知道他的病情。当然,叶知慧能够打听的对象,也就只有沈如循了。

  “我这情况,大概也只剩这么点念想了。”他另一只手掌盖在她两只小手上。

  “你为什么这么平静?是因为认命了吗?还是胸有成竹?”

  叶知耘的问题并没有很快得到沈如律的回答,他又像她刚走进来时看到的那样,出神的似在思索着什么,有些魂飞天外的感觉。

  “如律?”于是她又叫了他一声。

  “我不是平静…事实上,这几天,我不是太有空闲去担心我的眼睛或我脑子里的那颗肿瘤。”他迟疑的说着。

  “那么,你在想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事呢?能告诉我吗?”

  沈如律沉默了下。

  “不能说吗?”她问,握着他的手指不自噤微微施力,有几片指甲描进他手心,像是昭示着她不被信任的不愉快。

  一点也不痛,但沈如律就是忍不住做出龇牙咧嘴的夸张表情──这是⾝为人家男友必备的技能,只要不太笨的都能自行顿悟。

  “我又没有很用力!做什么怪表情!”她嗔道,这下子是真的重重拖下去了。

  他反手握住她的两只小手,低笑道:

  “小心掐断妳漂亮的指甲,我皮厚⾁耝的倒没什么。”

  “沈如律!”她完全不理会他转移话题的意图。

  “好吧,我说。我都说。”他安抚她,可是,在说出口之前,他还是提了一下:“妳真的不觉得比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一点事也没有!只要你活着一天,就要爱我一天,不管你的一辈子是在明天结束还是一百年后结束,有生之年,你都必须为你的喜欢我负责,别拿你的病说事!别以为我会因为你生病而对你小心翼翼或千依百顺!你一点都别想!”她強势说道。

  “…原来我喜欢上的女孩,是一个这么霸道的人哪…”他喃喃道。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是的,她就是这样霸道的一个人。

  他低笑,忍不住将她的双手抓到嘴边轻吻了下。

  “妳霸道,我自私,満配的。难怪我们会在一起。”虽然所谓的在一起,不过是才刚正式互相告白,他就发病住院,这恋爱谈得也太惨了点。真的,非常遗憾啊…

  她没接下这话,等着他整理好心情,好好对她说一些她想知道的。

  沈如律背靠着床板,失去神彩的目光移向天花板,思索着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好。然后,他开口了:

  “十八岁以前,我以为我会成为一个顶尖运动员。我家里除了我之外,每一个都是学霸出⾝,读书考第一简直比吃饭还简单,但我从小就不是那样善于读书的人。如果我拚命读书的话,也是有机会考到第一名的;但看到别人不必太用功就能随随便便成为全校第一名,那时我就知道我的特长绝对不在读书上面,费再多力气也没用。我是个识时务的人,我不会在没用的事情上钻牛角尖;没有人引导我,但我自然而然就去寻找自己可以不用非常拚命努力,就能获得成就感的东西。后来,我发现我的体力很好、我的视力很好,打球跑步都比别人強…反正在运动方面,我各项测试出来的指标都⾼出别人一大截。”

  “如果你没生那场病,如今大概是个拿了一堆‮际国‬奖牌的知名运动员了吧?”她可以想象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一定很亮眼。

  他耸肩。“谁知道。但我认为那个可能性很大。”

  “觉得遗憾吗?”

  “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人生的路本来就不可能一条笔直的路走到底,此路不通,换条走就是了。我虽不是最聪明的人,但幸好我还算乐观积极。”

  “我喜欢你的乐观积极,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她亲了他手指一下当作奖励。

  沈如律很想凑上前也给自己的嘴巴谋点福利,却被一掌推开。只好接着道:

  “后来,我生病了,逐渐失去视力,最严重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眨了眨眼。“然后,在最绝望的时候,我发现,我是个很有福气的人,因为我遇见了奇迹;然后,一下子,我的病情控制住了,我的视力慢慢恢复了,虽然没有办法恢复到可以当一个射箭运动员那样犀利,但能够再度看见一切,真的是祖宗保佑了嗯,我说的祖宗保佑,是真的,不是感叹词。”

  “…啊?”叶知耘直到好几秒之后,才明白他最后強调的那句话开玩笑。“你的意思是,发生在你⾝上的奇迹是来自祖宗显灵,你被保佑了?”

  “是的,就是这样。”他正经的点头,没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叶知耘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决定还是什么都别说吧。

  “如果听到这里,妳已经觉得很荒谬,那么其它更荒谬的,妳还想听吗?”

  “就算再荒谬,我也要听。”她坚持。

  “好吧,我接着说。”沈如律自是依着她的。“我刚才说过,我不是个成绩很好的人,如果我不比别人更拚命念书的话,那么我的成绩顶多就是在中游徘徊。可是妳也知道,我们这种把成为运动员当生涯目标的人,每天上学花在操场上的时间,肯定比坐在教室里的时间还多,根本不可能有多好的学科成绩;可是,我居然考上了师大国文系。妳觉得,这有可能吗?”

  “不管可能不可能,你反正是考上了。”就算是作弊考上的,只要没被抓到,就是本事。

  “妳真是个护短的人。”⾝为一个被护短的人,当然爱极了她这个小缺点。

  “探病时间有限,你快点往下说!”她看了下时间,催促着,不给打情骂俏。

  “我之所以能考上国文系,是因为我那个老祖宗帮了我很大的忙,她在我脑子里帮我作弊了;后来四年大学,我的成绩很不错,都得归功于老祖宗的帮忙与鞭策,让我从一个国文能力很抱歉的人,变成一个真的有能力当国文老师的…呃,体育老师。”

  “你说…在你的脑子里,帮你?你那位老祖宗…住在你的⾝体里?!”叶知耘低呼的问。

  “不是住在⾝体里,而是在我脑子里、在我那颗肿瘤里。她用了修行得来的力量,包裹住了我那颗正在恶化的肿瘤,让肿瘤变得像是不存在或者更精确一点的形容是,将肿瘤处理得像盲肠那样安分,虽然存在,但一时无害。”

  “你那位老祖宗既然这样厉害…为什么不帮你把肿瘤处理掉?为什么要住在那里?她对你有什么要求?”叶知耘直觉就问。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就算真是祖宗保佑,也不可能如此越界。她认为,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沈如律一定是得付出些什么的。

  “老祖宗没有能力帮我处理掉肿瘤,她修的是鬼道,不是仙道;再加上天地自有法则,阴阳不能互相⼲涉,能帮我到这种程度已经是非常违规、非常尽力了。”说到这里,沈如律终于说出他的担忧:“妳一定想问,为什么老祖宗突然就收回了她对我的帮助,让我发病对吧?”

  “是的,我想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更想知道,在脑子里容纳你的老祖宗居住,对你的⾝体真的没有影响吗?还有,你得付出什么代价?你还是先跟我说说这个吧。”

  沈如律顿了顿,为着叶知耘的聪明以及擅抓重点而惊讶,低喃道:

  “妳聪明得超乎我想象,如果以后我蔵了私房钱,一定瞒不过妳。”

  “沈如律,说重点!”打了他手一下。

  “好吧,妳别急,我都会说的。”他安抚她。“我是真的没事。这十四年来,我必须做的,不过是尽可能的做善事,去帮助许多人,以行善积德来抵消体內必然会产生的一些阴气。当然,我的老祖宗也深怕自己待在我脑子里会伤害到我,所以尽可能的不跟我交流,绝不跟我说话。因为每一次的交流,都会损耗我的阳气,会让我生病。”

  “所以,你帮助了那么多人、救了许多人──包括我,都是不得不为之吗?”叶知耘看着他道。

  沈如律想了想,‮头摇‬。

  “这我倒没有深想,毕竟都已经成为习惯去做的事,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被強迫的感觉,更不会觉得自己很伟大,就跟吃饭‮觉睡‬上班一样,都是曰常必做的事,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行善了。不过,能救妳,我很⾼兴。”

  虽然心情难免有些复杂,但眼下不是纠结那些有的没有的事的时候,叶知耘望着他的眼,问着她最关心的:

  “你那位老祖宗,为什么突然不保佑你了?”

  “我这几天在想的就是这个问题。我担心她可能是法力耗尽了,或者被什么不知名的术法给伤害了。总之,她此刻已经不在我脑子里了,我完全感应不到她的存在。”

  叶知耘怔了一下,突然想起那天他昏倒时的场景,问道:

  “你是不是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老祖宗不在了?”

  “应该说,我之所以会昏倒,就是因为老祖宗在那一刻脫离我的⾝体。”

  叶知耘终于抓住那抹灵光一闪,问:

  “你觉得,那个叫钱芷韵的女人有没有问题?”

  “钱芷韵?”沈如律先是茫然的跟着说出这个名字,然后,当他把名字与人给对上之后,猛然一惊!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不正是曾经被他送到医院的那个⾝体里挤了两个灵魂的女人吗!那天,就是她朝他冲了过来,才造成这一切的!难道当时是她体內的那只鬼魂在作祟,把老祖宗给冲撞掉了?!

  他竟然忘了这件事!竟然把那个女人忘得这样彻底!醒来后只拚命的想着老祖宗的去处,都没好好思考自己那天为什么会昏倒!

  “是了,一定是她!”他抓紧她的手,有些激动道:“知耘,我们得找到钱芷韵,她⾝上一定有我要的答案!”

  “我马上去调出她的病历档案,上面有她的居住地址。”这时,一道声音突然介入了他们的两人世界。

  叶知耘惊得差点跳起来!她完全没发现病房门口有人,而且还是一群人──一群,沈家人。

  “大哥?”沈如律也讶声叫道。

  叶知耘悄悄在他耳边道:

  “不只你大哥,你家人全都来了。”

  这时,沈父开口了:

  “‮二老‬,我们才来一会,很多事情没听明白,如果你现在精神还可以,那就好好从头说起吧。”

  沈如律顿时觉得头痛,父亲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兴,让他有种即使此刻重病缠⾝,也逃不了会被修理一顿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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