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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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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我喜欢你。

  陶水沁堵在绵延不绝的车阵里,下巴重重地靠上方向盘,垂掩双眸的怅惘容颜远比冰霜还苍白,脑海彷佛不停轰炸似的喧闹哄哄,耳畔盘旋着某人曾经狂傲许下的宣告。

  要让伊末尔爱上一个人很简单,他太孤独,太寂寞,只要轻轻走近他身旁,拍拍他肩头,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他飘浮不定的心便会选择在那个人身上栖宿。

  未免太容易了…

  他说喜欢她,是抱持着什么样的心情?嬉戏一般的心态?慰藉的力量?

  我时常想起你。

  想象着在街角错肩而过的黑发女孩会是你,想象着,当我结束拳击课程撑伞越过街头的时候,你会忽然闯进伞下,抬头对我微笑。

  在那形同监的灰色青春岁月,她是他眼中唯一灿烂的色彩,所以他喜欢她,是种带有欣羡色彩的喜欢。

  他渴望拥有像她一样的灿烂开朗,这份渴望随着岁月不断滋长,也许是这份渴望支撑他走到现在,所以,她存在的意义成了他继续往前走的动力。

  那他离去的背影,一直盘桓在她心上。

  如斯落寞…

  爱情就象是信仰上帝,出于自觉,毫无理由,更没有线索可循。她终于明白。

  没有谁是缺了谁就活不下去,但是,却有人得依靠着某个人当作精神支柱才能够从深渊中爬起,伊末尔便是如此。

  爱情,没有逻辑可循。

  恋,没有合理可论。

  驱车前往伊末尔住处的这一路上雨势转大,倾盆的雨水蒙了车窗,车龙硬生生断在她这一截,小埃特停滞不前,接在后头的是震响云端的喇叭声,陶水沁却没有勇气再踩油门前进,因为懦弱,因为心痛,因为…她脸上已经溃堤成灾,视野蒙一片,分辨不清前方的路程。

  干脆将车靠边停下,一路狂奔目的地,陶水沁无暇停足端详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可笑,眼泪哗啦啦奔如海,至少不用遭受旁人指指点点,痛快的个淋漓尽致。

  高级住宅区,一的保全系统,台湾人惯爱的巴洛克华美雕砌风,如梦中之城般虚幻离。通过臭脸警卫的盘查来到她心之所系的目的地,她伸出发颤的柔荑按下缀饰了单颗水晶的门铃。

  铃声唱,又是触痛陶水沁感神经的圆舞曲。讨厌,为什么这音乐如此惹她心烦意,且偏挑此时拨她已然溃堤的情绪…

  “你是什么人?这是私人住宅,不接受采访。”应门的男特助制式地道,直接将她归类为跟拍狗仔。

  陶水沁疲倦地拿出证件,侧肩挤进门成功钻入玄关。空调一吹,她冷得猛打嚏,频频打颤。

  特助瞄一眼证件上的署名,微微一愣,排斥意味似乎淡了些,她能感觉得到。

  “我立刻要见你们执行长。”她按捺不住昂的情绪,急切地直述来意。

  “由于近执行长操劳过度导致身体负荷不了,我替执行长排休,今天让家庭医生过来看诊…”斯文尔雅的特助突遭鲁的推促,傻眼瞪着不请自入的清丽探员。“陶探员!”

  宛若奔走在一座谜城,泞的鞋印一路踩过阶梯,二楼铺排的玻璃地廊烙下她仓皇的足迹。和南部的华宅类似的装潢,彷佛时光逆溯,凝止在过往。

  陶水沁鼻头,推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像玩起躲猫猫,找起藏得太深始终没被找着的最后一只落单小猫。

  伊末尔不应该被遗忘,不应该。那她残忍的选边站,无疑是一种遗弃行为,他将自我放逐在外,寻觅不到一处心之栖所。

  轻盈的步履惊动了蛰潜的沉闷,划破了寂静如死的凝滞,重新启动时间的齿轮,继续往前辗进,延续尚未完结的故事。

  “进来。”醇雅的嗓音自最后一扇门扉内传来。偌大的华墅在白里竟是静若死城,彷佛遭魔法师施术封印,等待谁来给予救赎的美丽王子独自沉睡,睡在永不醒转的寒冷孤寂里,昼夜受尽折磨。

  伊末尔误以为是家庭医生徘徊在门外等待指令,不敢擅自进入,于是这么道。

  陶水沁愣忡片刻才扳下门把,哆嗦着脚步缓缓踩进诡暗的房间。

  那位害她一路泪奔的罪魁祸首背着门坐在椅凳上,捧书俯读,宽大厚实的肩膀早跳昔日的病弱,如同大海般无疆无界的膛总让她有种上不了岸的飘感。

  窸窣的翻页声阻隔在两人之间,室浸yin在沉默里,断绝了与外界的连结。

  伊末尔慵懒地问:“是医生吧?钱特助让你过来的?”

  无人应答。

  显然又是一个因他特殊背景而不敢造次的家伙,无妨,他早已习惯寻常人投以异样的目光或者远距离的旁观侧目;很多事情一旦习惯之后便无关痛,形同麻痹。

  他合上厚重的书,面无表情的逐一卸开钮扣,褪去横纹亚麻深V领线衫,动作稔,毫无因为外人在场而有半点别扭,已然习惯任人触碰身体。

  那宽阔的肩臂毫无遮掩,每一寸线条在陶水沁眼中都显得那么陌生,因为长年来的刻意锻链,他一身硬实的肌已经不再苍白虚弱。

  陶水沁凝结着雾气的秀眸不停颤抖眨动,带着悸动的心缓缓靠近,停在三步之遥,她捂着嘴探长另一只纤臂,轻轻抚上遍布整片左后肩背的刺青。

  那是半背偏黑色调的蓝紫恶魔翅膀。

  翎羽清晰,几可真,泪眼蒙胧之间,她彷佛真看见一只恶魔翅膀半缩憩息,这简直是一种不能言说的残忍酷刑,明明该是天使的他,却刺了半边的恶魔翅膀。

  是为了反映他的心?

  指尖渗下的冰冷雨珠顺着肌理线条泫落,滑成一道狭长的痕。

  这轻巧的触摸震晃了犹然困在等待炼狱的心,伊末尔霍然侧眸,看见了最不愿在这种情况下碰面的人。

  “水沁?你怎么会…”他转过身子,阴沉地藏起左背的刺纹,冷声问:“是谁让你进来的?”

  “你啊。”她神情苦涩地提醒道。

  伊末尔愣了半晌,浓厚的自卑感与焦虑冲破了障,下意识的眯眼斥道:“陶水沁…”

  “你害怕被我看见?”她绕到他身后,目光紧随着那只独翼不放,不由自主的伸探指腹在大片的刺青上轻轻摩挲。

  伊末尔肩一偏,冷漠的拒绝她状似同情的抚摸,嘶吼道:“不要碰──”

  “你怕什么?”陶水沁仰首,清澈的大眼直直看穿他是伤痕的心。

  “我不要你看见那么丑陋的东西。”他不断背过肩胛,像只困兽嘶哑地低吼,害怕让敌人瞄准负伤的弱点。

  “我不是你的敌人。”她坚定地宣誓。“伊末尔,如果你不要我看我就不看,可是,你往后休想再要我站在你那边。”

  “你根本不曾站在我这边,你一直选择信任陆其刚,永远站在他身边,你连跨出第一步也不肯!”

  “因为你连在我面前也演戏!你从来没有对我过真实的情绪,你不断更换伪装的面具、预先演练的台词,以演技蒙骗所有的人,甚至是我,你甚至还利用你死去的母亲来欺骗我!”陶水沁咬牙切齿的戳破他多年的谎言,“你母亲根本不是葬在台湾!”

  伊末尔鸷的脸庞微愣,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一身狼狈的出现在他房里,原来是这样。

  陆其刚终于自阵脚,拆穿了他们父子多年来善良的假象。

  而他长久以来的面具也为之撕裂崩毁,盘据在她心中多年的玻璃少年形象是否也就此宣告瓦解粉碎?

  她会怎么想?她打算怎么看待他?这些不安化为苦涩的酸直冲伊末尔缩紧的喉头。

  “如果我不那样做,你会多看我一眼吗?不,你不会。陶水沁,你根本对我不屑一顾,在你的眼中就只看得见陆其刚、陆其刚、陆其刚。你永远只追逐着他的身影,从不曾回过头注意过我的目光。”

  两人已然失去理智,完全抛开过往的隔阂、种种压抑、百般矜持、尔虞我诈、攻防猜忌,一心只想掏空沉积内心太久,久到发臭的血淋淋真心话。

  陶水沁抿咬下,忍住险些口的啜泣,“你可以试着向我透实情,你可以试着向我求救…”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

  他不会知道自己在她潜意识里埋了多深的影响,他对她下过无数魔幻的咒语,锢她的心,让谁都不能靠近半分。

  “你会相信我吗?”伊末尔晦暗的双眸尖锐地刺穿她迟来的弥补,赤luoluo的拆穿了她最后的伪善。

  陶水沁沉默地落泪。

  没错啊,在了解一切真相之前,陆家父子对她而言亲密如家人,纵使时空倒回从前,伊末尔真的突破心防向她透个中玄虚,她会信吗?

  不,她不会。

  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而她还是残忍地高举利刃戳破他一直不愿面对的伤口。

  其实,她才是最不可饶恕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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