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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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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一场骤雨冷醒了躺在阶台上的发抖馨躯,蜷起的四肢硬邦邦的,一动便疼痛难耐。

  好痛!她微蹙眉头,俯首察看一身的紫青红肿,出苦涩的浅笑。

  如果宸秋哥哥看到她这副德行,不知会怎么斥骂怒喝?他并非铁石心肠,也不是真冷漠无情,时而不经意对她出连他都不自知的体贴。

  尽管那些珍贵的温柔极淡,但是她一次也没遗漏,默记在心里。

  她喜欢宸秋哥哥,喜欢,好喜欢,当真喜欢到骨子里。

  他的喜怒哀乐,全部的总总,她一概喜欢。

  她不想分离,一点也不想,宁死不愿…

  对,他不让她跟,她偏要跟!避他要到天涯海角,管他山高水长,天崩地裂,她这个聪活泼的小儿就是跟定他了。

  天命难违,那么至少让她在束手认命之前,再见宸秋哥哥一面。

  强烈的念头迅速在脑中浮现、成形,冷却的心再次沸腾,她手脚麻利的爬起身,随手整理凌乱的仪容,逞强的甩动纤细胳膊,催眠自己一点也不痛。

  跪至泉畔,掬水洗净容颜,刻不容缓的奔至昆仑与凡野的圻界,站上白墀,绝望的丽颜重新焕发光彩,她有成竹的远眺隔着滔滔云海,远在千里之外的渺茫城景,不断的喃喃,“宸秋哥哥,你等着我,儿现在就到京师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她果真是个大傻瓜…

  私自触犯规戒,离开昆仑后,便是异状连连,身子不再轻盈,步伐慢如普通凡人,加上打从睁开双眼以来,不曾离开过昆仑,面对身旁不熟悉的景事物都备感好奇,闹了许多乌龙笑话。

  最糟的是,路途上颠沛难行,山林野路妖魔怪多,荒郊僻野不好行,处处是石子路,这些碎砾不若昆仑山的圆滑光亮、充,反而是棱角矿磨得一双雪luo足破皮脓血,旧疾新伤愈齐同愈合之后,结成一层厚实茧,包覆十只秀气趾头。

  这还算好,更令她头疼的是,近来常莫名的困倦,可是这一路要觅到一块干净无染的尘泥可说是难上加难,唯一的好消息是,经由一名好心的饿殍鬼提点,她才晓得昨晚已成功的抵达京师。

  这段孤单的旅程究竟耗费了多少时间,她不敢算,也不会算,只知道好累、好倦,很想早些回到与世无争的昆仑,但是一想到只要坚持下去便能见到宸秋哥哥,再累她也甘愿。

  可是呢…

  “小姑娘,你怎么没穿鞋啊?瞧,好端端的一双脚,都给磨破一层皮,泛出血丝了。”

  行经某巷转角时,小贩大惊小敝的嚷声惹来行人投以热烈的注目,不谙世俗习惯的儿丝毫不觉得困窘,微蹙眉头,掩睫虚瞄。

  嗯,要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不愧是京师,大至热闹街龙,小至狭仄巷,全都整治过,并铺上平坦岗岩,与穷乡僻野崎岖蜿蜒的蛮石荒径好走得多。

  “怪姑娘,好心提醒也不应声,呿。”小贩撇嘴,转身整理起架俗的纸鸢。

  喔,原来这位小扮是怕她伤着脚才这样嚷。儿似懂非懂,偏歪螓首,惘的仰看着架高绑的纸鸢,不能飞的鸟有什么用?

  “小扮,你为什么要把它们绑起来?”

  小贩皱眉扭头,“废话,难不成把它们放了,全飞走?那我还做啥生意啊?”啧,这姑娘不仅怪,而且还很蠢,枉费一张漂亮脸蛋生得如此水灵秀美,歹年冬,多疯子。

  “不能飞,多痛苦呀…”

  “它们本来就是让人系在手上放飞,哪知道什么痛苦不痛苦?去去去,哪边凉快哪边去,别杵在这儿妨碍我做生意。”小贩悻悻然,赶苍蝇似的驱赶她。

  “对不住。”临转身之际,她怅然若失的凝觑了纸鸢一眼。

  总觉得自己就跟它们一样,原本能自由自在的翱翔云端,却无端系了绳索,随着握绳的那只大掌四处漂流,终不得安宁,却又是心甘情愿的陪他一起体受快乐难过,只能安静的藉由绳索传递她的万般情思。

  握绳的人懂不懂她的腹委屈?

  儿落寞的掩去目光,举起沉重的脚步,刚背过身子,丝缎白幡飘打过茫然秀颜,纳闷的起绢印穗纹的幡条,端详这班丧家行伍。

  紫檀木辟造的华美棺椁,绣工细腻、整齐划一的丧服,浩浩一行人从女婢到小厮全都打扮得体面不含糊,前方更有官兵马骑帮着扫街开路,此等阵仗,即使无知如她,也懵懂晓得躺在棺木中的人绝对非同小可。

  “辜家怎么又办丧事了?”

  三姑六婆聚在一旁,低声碎嘴。

  “老的缺德事干多,就得轮到少的来受,自古皆如此,没啥好奇怪的。”

  “可惜辜家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怎么福分如此浅薄,投胎生在这样的人家?”

  “三姑六婆,你们别咬耳朵咬到全天下的人都听见了,小心让人通风报信,一并把你们抓去办了。”小贩双手前,打趣的揶揄。

  “呿。”

  儿怔忡的寻思片刻,迅速转身,冲着小贩问:“小扮,你们说的辜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

  怎么还来啊?小贩一脸不耐烦,“你连名动天下的辜家也不知道?原来是乡下来的土包子,难怪。辜家便是京师第一世家,官拜二品的安穗公一手掌揽半个天下,显赫之至,连皇亲国戚都略逊一筹,可惜安穗公宠妾无数,膝下唯有一子。”看她听得津津有味,小贩索连街野史也掏出来说,“说到这个辜灵誉,从小体衰身弱,但容貌出色,才能过人,不久前被诊错脉,假死过一回,让一个仙姑收惊镇魂之后,又生龙活虎的活起来,辜公子横行京师,所向披靡…”

  接续的采情节,她一个字也听不真切,双耳闹哄哄的,不断重复着“仙姑”两字。那名仙姑…难道会是宸秋哥哥的小师妹?

  “然后,更夸张的是,名震八方的辜公子居然一时兴起,想娶仙姑为…”

  “小扮!”儿猝然中断小贩的滔滔不绝,“你知不知道那名仙姑在何处?”

  “我哪知道啊?”小贩莫名其妙。

  “怎么会呢?”她了思绪,焦虑不安,彷佛能感应到在不远的彼方,她心之所系的那人正面临一场劫数。

  “哇,好大的风沙…”

  瞬息飙扬的狂风卷起漫天尘沙,天冥钱纷纷坠下,落在熙来攘往的京师大道,撒了人人身皆是,怕触霉头的百姓争相走避。

  风势不减反增,凛冽之中夹带寻常人感受不到诡谲寒,她在原地怔绕了一圈,循着风向望去,恰巧一股狂飓风正面来袭,冲散了系在架子上的一只只纸鸢,奼紫千红,涌聚起程,直朝同一方位而展翼。

  她孤单的立在斑斓错落的鸢鸟之中,傻傻的望着它们升空,重拾自由。

  去吧!去把朝暮思念的那人找回来…一只只化作凤鸟般的纸鸢彷佛如是说道。

  仰看苍穹的心型小脸漾开甜美的笑靥,片刻不迟疑,握紧粉拳,重展坚定步伐,跟着纸鸢指引的方向直奔。

  出了京师,穿过茂野盛林,来到近郊,没多余闲暇让她停下脚步顺气,来时路上的异状加深了她的惶恐焦虑。

  饿鬼行尸全都受限于不知名的咒术,和她寻从同径往某处会聚,加上一些存着凑热闹心思的小妖小,以及修行高深的稀少魔物,当真是群魔舞之夜。

  宸秋哥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儿的心跳陡然加剧,紧紧揪扯着衣襟,快步走向僻野尽头,不理会那些魔物在闻到她的味道后纷纷出觊觎、垂涎的眼神。

  不怕,不怕,只要找到宸秋哥哥,他会保护儿的…

  “尹宸秋,你擅自扰之间的平衡,还想召唤野鬼丧尸来一逞私,这样的罪行已经很了不得,我毋需禀报阎罗,便能捉你下地府治罪。”

  闻声一愣,她猝然仰起惊愕的双眸。

  几尺之遥,身着碎云如意浮绣黑丧服的玉面男子跪地拥起一名女子,男子以掌紧摀去怀中人半张脸,阻止她将无意识复诵的咒语念完,尽管背着身,看不真切模样,但她晓得那女子肯定便是宸秋哥哥长年牵挂的小师妹。

  儒雅判官率领天官地官兴师问罪,黑白无常与全员齐上的鬼差正疲于制伏打算乘机作人世的殭尸野鬼,这般大阵仗当真是前所未见。

  她只见过判官哥哥一次,当时她刚长灵犀,尚未化作人身,判官哥哥说话很温柔,怎么会用那种口气责怪宸秋哥哥?

  遍地凌乱不堪,显现稍早之前方历经一场两阵争斗,难道会是宸秋哥哥和小师妹…

  “哈哈…”狂傲的肆笑划破凝滞的气旋,如一条无形的绳索缚绕她的心神。

  是宸秋哥哥在笑,他的笑声充了浓重的悲哀与凄凉,彷佛遭受了莫大的天惩,独自忍受万千孤寂,却只能选择以放声狂笑来宣

  他在笑,心在哭。

  “判官?辛老头果然有一套,连判官都能请上间来责罚我,可惜啊,现在的我没有人阻拦得了,纵使是阎罗亲身上来,我也不放在眼底。”瘦削的面庞鸷的笑容,无视天官地官预备出手擒捕的举动,高举桃木剑,眯眼念咒。

  “既是如此,想必也是天意所为。”判官无奈的叹息,挥毫在朱册上批写注死,以摇头之姿示意天地两官行动。

  天官赐福,地官解煞,两者同时现身齐出,非福即祸。

  尹宸秋怒赤的双瞳沉浸在癫狂的杀戮中,无可自拔,这么多年来的忍耐、折磨、屈辱,换来的却是这般不堪的结局,纵然是要玉石俱焚的下场也罢,要割舍性命了断这段难堪的一相情愿也好,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

  孑然一身的他,一切都无所谓了…

  “天为干,地为坤,左掌,右控,开天路,辟鬼神,雷霆任我号令…”犀利的咒语破风喧嚣,血红的眼眸木然残酷,放任心中的恶兽毁灭仅剩的良知与情感。

  不需要了,善良何用?到头来,还不是一场饼眼云烟?他受够了,彻底的领悟。

  他再也不要多余的情感与道德良心来鞭笞,本来就是无可饶赦的恶人,贪婪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冷血无情,泯灭人

  没错,这就是他,丑陋无良的尹宸秋!

  “宸秋哥哥…”

  萦绕耳畔的虚幻呼唤钻出层层压抑,彷佛梦境成真,银铃似的清脆响起。

  他不理不应,只是幻觉罢了…

  全是叛徒!所有的所有都是为了令他堕落、痛苦的推手,一个个全背叛了他,谁都不能信,任谁都不能!

  残佞漠然的双眼因为恨憎而蒙上一层翳,浅黄身影如水浮涟漪冲映红瞳,甜软芬香动只闻得到血腥气味的灼热鼻息,昔日的记忆瞬间自深处涌上脑海。

  不,不可能!这里不是昆仑,她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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