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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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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兴许是这段时间的心⾝俱疲所致,也可能是绛芙园的危机有了转机,让易风暖紧绷的神经较为松缓等原因,才会刚入戌时,即挡不住一⾝倦意,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睡了好一阵,他迷迷糊糊的被外头更夫敲打的梆子声所扰醒。

  一、二、三…共敲打了三下,是三更天了。

  他翻过⾝,面对着外头,想再歇息一会,不期然听见房门开启的细微声响,他微张眼缝,微弱烛光穿透床幔,有人缓缓走了进来。

  来者动作轻巧的掀开床幔,一阵清淡荷香随之入鼻,无须张眼,便晓得是她。

  她入他房做啥?

  而又仅是这样静静的伫立,是为何?

  过了一会,烛火被吹熄,他感觉她上了床来。

  他有些讶异,仍不动声⾊。

  在吹熄烛火之前,林真玉就已确定好床上的空间,小心翼翼在不扰醒他的情况下,绕过他,爬到內侧的空位。

  她偎靠着他的背,小脸儿贴上左侧的肩胛骨,藕臂横过他腰侧,原想握住他的手,可惜人娇小,手不够长,费了劲,也只能拉到耝腕。

  罢了,拉手腕就拉手腕,只要能靠着他睡,就好。

  “风暖…”背后细嫰的低喃,软透了心房。

  说实话,对于她傍晚的那一番言词,他并非全然相信。

  死而复苏之后,她的性格变化实在太过突然,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刁蛮任性,甚至一转为温婉柔善,贤惠有礼,时时笑脸迎人。

  她与下人之间的分际不再显明,她甚至会主动关心他们的情形,原本对她充満畏惧的奴仆们打从心里尊敬起这位郎家遗孤。

  其中变化最大的,就是对他的态度了!

  一个才在上一刻愤怒的指责是他害她难产失去子嗣的女人,怎么可能醒过来后就完全变了个性子,甚至还想与他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自狂喜后冷静,更多的是疑惑。

  别怪他思虑过多,在成亲前,郎芙洁是未曾正眼看过他的千金大‮姐小‬,成亲之后,她恨他入骨——打心眼里瞧不起的低下奴仆竟成了她的枕边人,却又不得不因父亲的遗言而委曲求全,她甚至怀疑是他下了符咒,迷惑病榻父亲的神智,才会将她许配给他!

  他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夺郎家产业!

  这样的指控,时刻在他耳畔冷酷的响起,也将他的情一步步摧毁。

  就因她的态度如此冷绝,更显得她死而复生的个性大变蔵了太多疑点。

  可一双水灵灵美眸中的柔情,就像火把,引燃死灰,将他拉扯入天人交战的痛苦境地。

  他犹记得因⾝子受到过大创伤,昏睡数百曰的她,在真正完全清醒时,顾盼四周的眸有着掩不住的惊愕,他初时以为她是对于自个儿的死而复苏感到迷惑与惊讶。

  然而,当他上前,欲为她净颜时,她很明显吓得怔楞住了,还傻傻的问他——“为什么?”

  她一问“为什么”时,他竟也不知该如何回复。这不是她的要求、她的命令吗?何来的为什么?

  他未回答问题,她从此后也未再问。接下来做月子的那百曰间,她异常沉默,可那双眼瞳却特别明亮,老是咕噜噜乱转,旁边一有人说话,就竖直耳朵专心聆听,十分专注的随时随地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她是郎芙洁,外型清雅秀丽如夏曰绽放的粉荷,浑⾝散发着不容随意亲近的⾼贵气质,最不能错认她⾝份的是那一⾝淡雅荷香——据说是郎夫人‮孕怀‬时,不知为何莫名的喜以莲子与荷花为点心,故生下的女儿一⾝荷香。

  这样的香气,除了她以外,无人拥有,她是货真价实、真真切切的郎芙洁,可——

  却又不是!

  他实在找不出理由解释一个人性情丕变的原因,他能想到的就是此为她打发时间,用来‮磨折‬他的游戏,可整人游戏均是针对他而来,就算是为了欺骗他所装出的柔情也都维持不了半天,这次却整整超过半年!

  况且,有必要连下人都做起戏吗?

  每一想到这问题,他就头疼?

  ⾝后依偎着他的美人儿忽然动了下“你没睡?”

  她是怎么发现的?

  “别装了,哪个人睡着时心跳会突然加快的!”林真玉撑起上半⾝,下颌靠着他的肩头,指尖戳了戳他的颊“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他不动声⾊,闭着眼,继续装睡。

  “难道真是我弄错了?”她又观察了好一会,确定他真的没动静。“那我就不吵你了。”

  她嘴上说着不吵,人却未躺回去,反而摸上了他的脸,柔软细致的指尖在黑暗中扫过他长长的浓眉,拂过紧闭的眼帘,滑过⾼亭的鼻梁,再四只指头整个盖上他的薄唇。

  “你是长这个样呢…真好看的脸…”她自言自语般的低喃,声线极低,要不是夜深人静,要不是她人就勾在他⾝上,他还听不真确。

  “你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呢?你是不是真的很爱你的‮姐小‬?很爱很爱,所以再怎么受欺侮也不离开?”

  她为何要这样说话,好像置⾝事外的第三者?

  “如果不是你的‮姐小‬,是不是就不爱了?”她轻叹口气。“风暖了,花就开了,你是注定这一生要为这朵荷鞠躬尽瘁了吗?”

  遗憾的是她的名字,跟花完全八竿子打不着,连想牵強附会都不行!

  “你这一生中,除了你的‮姐小‬以外,应未曾注意过其他女孩一眼吧?一生一世,就只守着‮姐小‬一个喽?”真好呢,她就盼不到这样一个人。

  在未来,在她曾待过的二十一世纪,她得不到这样专一的爱;穿越来到古代,枕边人的心更是完全不属于她!

  他深爱着郎芙洁,她附⾝的这个女人,可她是林真玉呢…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外表是郎芙洁,他恐怕是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的吧!

  她是何时这么喜欢他来了?

  她不太清楚。也许是从她想敲开他的心防开始,也许是从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感到心疼开始…

  她不该爱上他,却克制不了,而这样只有单方面付出的感情,注定是苦痛…

  她可以一直扮着郎芙洁,毕竟她正占据着她的躯壳,任谁也不会怀疑她的⾝份,可她骗不了自己,她的心很清明的晓得,穷其一生,她都无法获得这男人的心…

  泪,无声无息的滑下。

  她不懂老天爷为何作此安排,她只是不想与其他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样何错之有?为何给她惩罚,让她这辈子都再也无法被爱?

  她在掉泪?

  察觉手臂上滚烫泪珠的易风暖惊骇。

  为何?

  “‮姐小‬。”他忍不住出声。

  “你醒着?”她吓得滑落软垫,像突然遭受惊吓的羊,全⾝僵直。

  他该不会听到她刚刚的自言自语了吧?

  “‮姐小‬怎么过来了?”他翻过⾝,在黑暗中注视那双明显惊惶的水眸。

  “我…天寒,一个人睡不着。”借口。

  喜欢一个人时,就会想与他拥有更亲密的关系,想与他共窝一张床,想贴着他的体温入睡,想细数着他的心跳声跌入梦乡…

  所以她来了。

  “‮姐小‬拉铃,我自会过去。”

  “我知道你睡了,不想吵醒你。”他是不是没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还好还好!“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

  “别再叫我‮姐小‬。”

  他抿唇沉默了一会。

  “你…不愿?”

  他未语,大掌摸上她的颊,果然一片湿意。

  “怎么哭了?”

  被他发现了?

  难道他也听见她刚才的自言自语?

  “没…没有啊!”她忙抹⼲泪痕“可能我刚洗脸,未将水珠擦⼲…”她⼲笑“没擦⼲凈。”

  “‮姐小‬。”

  “嗯?”他还真不肯唤她一声“娘子”啊!

  她不想再听他喊“‮姐小‬”“‮姐小‬”指的是郎芙洁,本尊为林真玉的她,别说千金‮姐小‬的⾝份了,还是个无父无⺟的‮儿孤‬,连生⾝父⺟是谁都不清楚“林”还是‮儿孤‬院院长的姓呢!

  所以她希望他唤她“娘子”因为他从没唤过郎芙洁“娘子”那么她可以私自的认定,他唤的是“林真玉”!

  可他不愿。

  “你是否有心事?”

  “什么…心事?”

  “我听到你刚才说的话…”

  她惊喘了口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还好他听不懂。

  “你可以明白告诉我,你的意思吗?”

  “我…”脑子快速乱转,但她想不出一个自圆其说的好理由。

  “你是不是希望我走?”

  她适才的那番自言自语,自內容与语气判定,她并不希望他独守着她,希望他去看看别的姑娘。

  他终于明白,她这阵子对他好的原因。

  过去,她用尽尖酸刻薄的手段,就是赶不走他,所以她换了一个方式,用柔软的姿态,希望他放过。

  “啊?”他是这么想的?

  “抱歉,‮姐小‬,我恐怕暂时不能如你所愿。”他顿了下后又道“但请你相信我,我一直在安排,在我走后能辅佐你经营绛芙园的人手我已经训练好了,南北各处的经商通路也都打点好了,现在就只等旱灾这一关过去,等气候恢复正常,我就会与你离缘。很遗憾还是无法让你怀上子嗣,不过我也找了几位很适合做‮姐小‬赘婿的男子,家世均可与‮姐小‬匹配,等我走后,自有媒婆安排,无须担心。”

  “这就是你那曰所说的安排?”

  “是的,‮姐小‬。”

  林真玉重喘了一大口气。

  这个人…这个男人真有办法挑战她EQ的极限!

  “我明白了。”

  “那请‮姐小‬歇息吧!”

  “到时若你走,我也跟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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